1
催命门铃
门铃响得跟催命符似的,一声接一声,又急又重,活像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
我当时正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摆着个热气腾腾的泡面碗。红的,香辣牛肉味,汤头上还浮着几滴倔强的辣油。刚挑起来一筷子,吹都没来得及吹,那要命的铃声就炸了。
操！手一抖,几根面条英勇就义,啪嗒摔回汤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精准地落在我大腿上。
嘶——真他妈疼！
厨房里传来哗哗水声,老婆林薇的声音混在里面,有点模糊：老公！开下门！我手上都是洗洁精泡泡！
来了来了！我龇牙咧嘴地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下腿,趿拉着拖鞋,带着一身香辣牛肉面的味儿,没好气地往玄关冲。心里骂骂咧咧,哪个缺德玩意儿饭点上门专挑人嗦面的时候这不纯纯找抽吗！
咔哒。
门一开,一股子浓得能熏死蚊子的劣质古龙水味儿,混合着一种廉价的发胶甜香,劈头盖脸就糊了我一脸。我差点被这生化武器直接送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呛得直咳嗽。
门外杵着个人。
嚯！
一身崭新的、剪裁蹩脚的灰色西装,绷在身上,勒得胸肌轮廓（如果那算胸肌的话）若隐若现,看着就替他憋得慌。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估计都得劈叉。那张脸……啧,怎么说呢,努力想挤出点精英范儿,结果用力过猛,五官都快扭曲了,活脱脱一个乡镇企业家刚签完一百万订单（自认为）的派头。
眼熟。非常眼熟。
我眯着眼,脑子里的搜索引擎飞速运转,硬盘嘎吱作响。照片！对,林薇压箱底那本旧相册里,那个搂着她肩膀、笑得一脸傻逼、背景是某山寨版天涯海角礁石的小子！
张涛！
林薇那传说中的、分手分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前男友！
这尊瘟神怎么找上门了还他妈是这副造型刚从哪个城乡结合部成功学培训班毕业
张涛显然也认出我了。他那双努力想显得深邃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尤其在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还有脚上那双人字拖上,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嘴角,非常明显地,向上扯了一下。不是笑,是那种毫不掩饰的、混合着鄙夷和优越感的弧度。
你就是……薇薇现在的老公他开口了,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拿腔拿调,尾音还带着点自以为迷人的气泡音。听得我后槽牙一阵发酸。
他眼神越过我的肩膀,使劲儿往屋里瞟,跟做贼似的。那眼神,黏糊糊的,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宣告主权似的贪婪。
薇薇呢他问,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他家后院,我找她。有重要的事。
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整了整他那条勒脖子的、颜色艳俗的领带。
我端着我的泡面碗,斜倚在门框上。碗里那几根可怜的面条已经有点坨了。我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慢悠悠地,吸溜——嗦了一大口面。声音贼响。
嚼着面,我抬眼,上下下下地把他那身行头重新打量了一遍,眼神就跟X光似的。然后,实在没忍住。
噗——咳咳咳！
面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我赶紧捂住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不是……哥们儿,我好不容易喘匀气,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手指头点了点他那身行头,你这……你这剧本拿错了吧《乡村爱情》剧组出门左拐,隔壁小区！我们这儿不兴这套啊！
张涛的脸,唰一下,红了。不是害羞,是那种猪肝色的、恼羞成怒的红。油亮的脑门上,青筋都隐约蹦出来了。精心营造的精英假面,被我这一句话加一口面,戳得稀碎。
你！他指着我,手指头气得直哆嗦,粗俗！无知！你懂什么我和薇薇的感情,是你这种只会吃泡面的底层人能理解的我们那是刻骨铭心的爱！
刻骨铭心我又吸溜了一口面,汤都喝得见底了,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刻骨铭心到分手的时候卷走她两个月工资,还把她手机号贴满电线杆子,写‘重金求子’哥们儿,你这‘刻骨铭心’挺费钱啊！
这事儿是林薇后来当笑话讲给我听的,说当初瞎了眼。
张涛的脸更红了,红里透紫,像颗熟过头的茄子。他胸口剧烈起伏,那件紧身西装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他汹涌的愤怒。
那是误会！是年轻不懂事！他咆哮,唾沫星子差点喷我泡面碗里,我现在是来补偿她的！来给她真正的幸福的！你这种连套像样西装都没有的窝囊废,能给薇薇什么天天吃泡面吗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看看你这穷酸样！薇薇跟着你,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懂吗更好的！
他喘着粗气,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刚冲干净的洗洁精的柠檬味儿,从我身后响起来。
更好的生活
林薇擦着手,慢悠悠地晃到门边。她刚洗完碗,身上还系着那条印着小黄鸭的围裙,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挽了个揪儿。可就这么随意一站,那股子干净利落劲儿,直接把门外那个油头粉面的精英衬成了地摊货。
她看都没正眼看张涛,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又吃泡面冰箱里不是有昨晚剩的红烧排骨吗热热就能吃。
懒得动嘛。我把空碗递给她,咧嘴一笑,这不想着速战速决。
林薇接过碗,这才撩起眼皮,冷淡地扫了张涛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楼道里新贴的开锁小广告,毫无波澜。
张涛她开口,语气平淡得吓人,有事
张涛被林薇这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深情款款瞬间卡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深沉的苦笑,眼神瞬间切换成琼瑶剧男主的模式,带着点破碎感,看向林薇。
薇薇……他声音放柔,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见我。但我必须来！我……我时间不多了！
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白色信封,动作带着一种悲壮的仪式感,颤抖着递到林薇面前。信封上印着某个听起来很唬人但实际是三流私立医院的LOGO。
我……我得了胃癌。他声音哽咽,眼眶竟然真的开始泛红,晚期。医生……医生说,最多……最多就三个月了。
他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营造出一种脆弱绝望的氛围。
薇薇,我知道我过去混蛋,我不是人！他猛地抬起头,眼泪说来就来,在眼眶里打着转,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最后三个月,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能陪在你身边！弥补我当年的过错！让我走得安心点！
他深情（自认为）地凝视着林薇,眼泪适时地滑落一滴,挂在腮边。那演技,不去横店跑龙套都可惜了。
空气安静了大概有三秒。
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没说话。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疯狂鼓掌了：奥斯卡！这他妈必须得是小金人级别的临场发挥！晚期三个月这剧本编得……够狠！够豁得出去！
林薇的表情,一点没变。她甚至没去接那个信封。只是用两根手指,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把信封的一角拈起来,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医院名字和潦草的诊断结论。
然后,她抬眼,看向还在努力悲痛的张涛,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清晰得可怕。
下一秒,在张涛和我（我承认我也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林薇已经非常自然地掏出了她的手机。
解锁,划动屏幕,动作行云流水。
她甚至没避开我们,直接按了免提。
嘟……嘟……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市精神卫生中心咨询台。一个温和的女声传了出来。
林薇对着手机,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您好。我这里是锦华苑7栋301。麻烦你们尽快派辆车过来一下。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门口彻底石化的张涛身上,声音平稳无波：
我们楼道里,发现一位病情发作的男性患者。症状表现为：严重妄想,自称身患绝症晚期,只剩三个月生命；伴有强烈的表演型人格障碍,情绪极不稳定；并且存在明显的认知混乱,试图非法侵入他人住宅,骚扰我本人及我的丈夫。
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精准地砸在张涛的神经上。
他目前情绪激动,有一定攻击倾向,可能会危害自身或他人安全。请务必尽快处理。哦,对了,他穿着灰色西装,头发抹了很多发胶,气味……比较刺鼻,很好辨认。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两秒,估计接线员也被这过于具体的描述整懵了。随即,专业素养让她立刻回应：好的女士,地址是锦华苑7栋301对吗我们立刻联系出诊医生！请您和您的家人务必保持距离,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到！
谢谢。林薇礼貌地挂断电话。
全程,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叫了个物业来修灯泡。
啪嗒。
张涛手里那个皱巴巴的、承载着他临终遗愿的信封,掉在了地上。他脸上的悲痛、眼泪、深情,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墙皮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荒谬,和被当众扒光衣服般的羞耻和愤怒。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红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你……林薇！你他妈疯了！他彻底破防了,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指着林薇的手指抖得像帕金森,你竟敢说我是精神病！你敢叫精神病院抓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他妈快死了！我是病人！
病人林薇抱着胳膊,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嘲讽,张涛,你这‘病’,是晚期脑残,还是间歇性诈尸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上次用‘兄弟出车祸急需救命钱’的借口,从你老家表叔那儿骗了两万块,结果转头就买了新手机泡妞的事儿吗这才过去多久三个月半年
张涛像被掐住了脖子,嚣张的气焰猛地一窒,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慌乱：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
那是你‘迫不得已’林薇打断他,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还是你这‘胃癌晚期’,也跟那次一样,是‘迫不得已’弄出来的新剧本演技倒是有点进步,眼泪说来就来。在哪家医院开的‘死亡证明’黑作坊吧三百块包邮到家那种
你放屁！张涛恼羞成怒,彻底撕下了伪装,像一头被激怒的鬣狗,眼睛通红地瞪着林薇,又猛地转向我,你们这对狗男女！合起伙来侮辱我！好！很好！林薇,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找了个废物点心就高枕无忧了！你当年那些破事……
他猛地刹住车,似乎意识到失言,眼神更加阴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小区楼下远远传来了急促的、独特的鸣笛声。
呜哇——呜哇——
是精神病院那种白色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张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地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又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过我和林薇的脸。
行！你们狠！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刻骨的怨毒,咱们走着瞧！
他猛地转身,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极其狼狈,差点被自己那双锃亮的新皮鞋绊倒。他踉跄着冲向楼梯口,那身紧绷的西装此刻显得无比滑稽,像只慌不择路逃窜的灰老鼠。
哎！张先生！我提高嗓门,对着他仓皇的背影喊了一句,你的‘绝症通知书’！忘拿了！我弯腰,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拈起地上那个皱巴巴的信封,作势要递过去。
张涛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跑得更快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杂乱地消失在楼梯间。
呜哇——呜哇——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戛然而止。
我和林薇对视一眼。
噗……她先没绷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直接拍着门框笑弯了腰,老婆！牛逼！太他妈解气了！直接召唤精神病院！这操作,天秀！哈哈哈哈！
林薇也笑得肩膀直抖,刚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荡然无存,眼睛弯成了月牙：谁让他那么恶心人还胃癌晚期三个月演给谁看呢！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笑够了,我直起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花：不过……这家伙刚才最后那眼神,可够毒的。他说‘你当年那些破事’,啥意思话里有话啊。
我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孙子憋着坏。
林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眉头微蹙,露出一点厌恶：能有什么破事无非是当年分手闹得难看,他到处造谣泼脏水,说我拜金、嫌他穷,还说我跟过什么老板……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他自己心里有鬼,倒打一耙罢了。别理他,疯狗咬人,还能咬回去
她摆摆手,显然不想多提那些糟心往事,转身往厨房走：赶紧的,我去给你热排骨。泡面能吃饱什么下次再吃泡面,卤蛋都没你的份儿！
得令！领导！我嬉皮笑脸地应着,心里那点疑虑被林薇的坦然压了下去。也是,跟这种烂人较什么真。
然而,事实证明,我把张涛的下限想得太高了。疯狗咬人,它不光咬,还惦记着偷！
2
偷窃风波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不错。林薇翻箱倒柜,把她那几件压箱底的春装都倒腾了出来,摊在床上,像个小型服装批发市场。她皱着眉头,拎起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对着镜子比划。
老公,你看这件怎么样下周公司那个慈善晚宴,要求‘简约优雅’,这颜色是不是太素了
我正歪在沙发上看球赛回放,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挺好,显气质。配你那对珍珠耳钉,绝杀！
珍珠耳钉……林薇像是被提醒了,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耳垂,随即脸色一变,哎我放梳妆台抽屉里那对呢
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最上面那个小抽屉,里面是几个精致的首饰盒。她拿起一个打开的、空的丝绒小盒子,脸色有点难看：奇怪……我昨晚明明摘下来放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张涛那孙子来过！他那黏糊糊的眼神,使劲儿往屋里瞟的样子,瞬间在我脑子里放大。
别急,再找找。是不是掉哪儿了我嘴上安慰着,心里已经开始拉响警报。那对珍珠耳钉是林薇的心头好,小巧精致,是她刚工作那年用第一笔奖金买的,意义不同。
林薇把抽屉整个抽出来,又弯腰在梳妆台底下、地毯缝隙里仔细摸索,一无所获。她站起身,眉头紧锁：真没了。怪事,家里就我们俩,昨晚就张涛那个神经病来过……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妈的！我骂了一句,火气蹭地就上来了。这孙子,讹诈不成,改行当贼了偷东西偷到家里来了还专偷林薇喜欢的这他妈是恶心谁呢
先别急下定论。林薇比我冷静,看看监控。
我们家门口装了个智能门铃,自带摄像头和云存储。当初装的时候,林薇还嫌我小题大做,说这小区治安挺好的。现在看来,真是未雨绸缪！
我立刻掏出手机,打开那个监控APP。心脏怦怦跳,手指都有点发僵。画面加载出来,时间轴直接拖到昨晚张涛上门的时间点。
高清夜视模式下,门口的一切清清楚楚。
张涛在我和林薇的轮番打击下,脸色青白交错,狼狈不堪。他气急败坏地转身冲向楼梯口。就在他转身、身体背对着我们屋内视线的那个瞬间！
他脚步似乎被绊了一下,非常自然地、极其迅速地弯腰,左手在靠近我们家玄关鞋柜边缘的地毯上,飞快地一抹！
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要不是高清摄像头对着,加上我们心里有怀疑刻意慢放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画面定格、放大、再放大！
他直起身时,左手紧握着,指缝里,赫然漏出了一点温润的白色光泽！正是林薇那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中的一只！另一只,估计也落在地毯上,被他顺势一起捞走了！
操他大爷的！我气得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真是这王八蛋！偷东西！还他妈贼喊捉贼！装深情癌晚期我呸！
林薇看着定格的画面,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好,很好。偷窃还偷到家里来了。张涛,你真是出息了。
她拿起手机,直接拨号,手指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
喂,110吗我要报案。有人入室盗窃……
林薇报案报得干脆利落,条理清晰。时间、地点、嫌疑人（姓名、体貌特征、昨晚的衣着）、被盗物品（一对价值约三千元的珍珠耳钉）、关键证据（监控视频清晰拍到嫌疑人弯腰捡拾物品的动作,以及指缝漏出的珍珠光泽）。
警察来得很快。两个年轻警官,态度很认真。看了林薇提供的监控视频,又在玄关鞋柜附近仔细勘查了一番,提取了指纹（虽然希望不大,张涛那孙子估计戴着手套或者没碰柜子）。林薇把耳钉的购买凭证和细节照片也提供了。做完笔录,警察同志表示证据链比较清晰,会立案侦查,让我们等通知。
放心,这种有明确影像证据的,跑不了他。临走前,一个警官还安慰了我们一句。
送走警察,家里那股子被侵犯的憋闷感才稍稍散去一点。
妈的,便宜他了！我恨恨地灌了口水,就该让精神病院的车把他拉走,关几天清醒清醒！
林薇坐在沙发上,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关精神病院顶多观察几天,没用。偷窃,数额虽然不算巨大,但入室性质恶劣,加上有监控铁证,够他喝一壶的。等着吧。
她拿起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我凑过去一看,嚯,朋友圈！文案简洁有力：
某些人,戏精上身演绝症不算,还兼职三只手。友情提示：法治社会,入室盗窃,高清监控,牢饭管够。[微笑][监控截图（关键部分打了薄码）]
截图选的是张涛弯腰偷东西那一帧,虽然关键的脸和手部动作打了码,但熟悉的人（尤其是张涛自己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一看那身油亮的头发和蹩脚西装,绝对能对号入座。
杀人诛心啊老婆！我竖起大拇指。这招狠,直接社会性死亡起步。
林薇冷笑一声,点击发送：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都怕的手段。让他也尝尝被指指点点的滋味。
3
法网恢恢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张涛那孙子估计是吓破了胆,或者忙着销毁罪证（比如那张假诊断书）,彻底没了音讯。警察那边也没新消息。
林薇照常上班,我也忙我的项目。只是偶尔晚上躺床上,林薇会翻来覆去,我知道她心里憋着气。那对耳钉不值天价,但意义不同,被张涛那种人偷走,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我正在公司跟一个难缠的客户扯皮,手机震了。是林薇。
老公！警察刚来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解气,张涛抓到了！
操！在哪抓到的我精神一振,赶紧捂住话筒,溜达到走廊。
在他租的那个破出租屋！警察去的时候,这家伙正拿着那对耳钉,跟人视频炫耀呢！说什么‘看,那傻子女人的东西,老子随手就拿了,气死她’！全被警察听了个正着！人赃并获！林薇语速飞快,透着大快人心的爽利,警察说,除了我们这桩盗窃,还审出点别的东西！好像跟诈骗有关！让我们明天去派出所一趟,配合补充材料！
牛逼！我差点吼出来,诈骗这孙子果然不是好东西！等着,我明天请假陪你去！非得亲眼看看他那张脸,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薇就去了派出所。
接待我们的还是上次那位姓陈的警官。他把我们领到一间办公室,递过来一份材料。
林女士,陈先生,这是初步的审讯结果。嫌疑人张涛对入室盗窃你们珍珠耳钉的事实供认不讳。证据链完整,这个案子没什么问题。陈警官指了指材料。
另外,他话锋一转,眼神带着点看人渣的鄙夷,在审讯过程中,嫌疑人心理防线崩溃,还主动交代了其他几起违法行为。主要是诈骗。
诈骗我和林薇异口同声。
对。陈警官翻开另一页,他利用伪造的医院诊断证明——就是你们上次说的那个‘胃癌晚期’的诊断书——以及编造‘身患绝症急需救命钱’等理由,在最近三个月内,先后诈骗了四人,包括他的一位远房表叔、一个前同事、一个网络游戏里认识的女网友,还有一个……呃,据说是他老家的相亲对象。诈骗金额累计达到五万八千元。
五万八！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孙子！真敢啊！拿着假癌症证明到处招摇撞骗！
不止。陈警官摇摇头,语气更冷,更恶劣的是,他利用伪造的身份信息,在网上冒充‘高富帅’,以恋爱为名,同时与多名女性交往,骗取她们的钱财和礼物。其中一个女孩,被他骗走了两万多,还差点被他忽悠着去网贷！我们还在他手机里发现了大量伪造的身份证明、豪车豪宅照片,以及……嗯,一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这部分受害者,我们正在联系和核实。
我和林薇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这他妈是个人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我知道张涛烂,但没想到能烂到这种无底洞的程度！诈骗亲戚朋友网友相亲对象还不够,还搞网恋杀猪盘这简直是五毒俱全！
所以,陈警官合上材料,神情严肃,基于以上事实,张涛的行为已经构成盗窃罪、诈骗罪,且诈骗数额较大,情节恶劣。我们会将案件完整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后续可能需要你们作为盗窃案的受害人出庭作证。
没问题！一定配合！林薇立刻表态,声音斩钉截铁。她看向我,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彻底看清垃圾的冰冷和解脱。
走出派出所,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
真他妈……开了眼了。我摇摇头,感觉像看了场荒诞至极的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癌症是假的,深情是假的,连他妈身份都是假的！就为了骗钱他怎么想的
林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过去那些年被张涛这个名字带来的晦气全都吐掉。她挽住我的胳膊,身体放松地靠着我。
还能怎么想贪婪,懒惰,毫无底线。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都当他的提款机。她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厌倦,也好,这次进去,希望里面的缝纫机能让他清醒清醒,重新学学怎么做人。
缝纫机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噗！老婆,你这嘴……够损！不过我喜欢！
想想张涛那油头粉面的样子,穿着囚服踩缝纫机的画面……啧,太美不敢想。
走！我搂紧她,今天必须庆祝！天大的喜事！想吃啥老公请客！龙虾日料法餐
林薇白了我一眼：得了吧你。刚交完房贷,装什么大款回家。
那……楼下新开那家川菜馆水煮鱼搞起我退而求其次。
太油。林薇摇头。
那……东北菜锅包肉溜肉段我继续提议。
太腻。她还是摇头。
那你说吃啥我无奈了。
林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泡面。她清晰地说出两个字。
啊我懵了。
加卤蛋。她补充道,笑意更深,要两个！
4
甜蜜结局
张涛的案子,办得雷厉风行。证据太硬了,铁板钉钉。
盗窃罪：入室盗窃,价值三千,监控铁证如山。
诈骗罪：五万八的数额,受害者好几个,假诊断书、伪造身份信息、聊天记录全是实锤。
数罪并罚,没跑。
开庭那天,我和林薇都去了。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有受害者家属,也有好奇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肃杀。
法警押着张涛上来。
才多久没见这小子简直像换了个人。那身紧绷的西装没了,换成了看守所的黄马甲。油光水滑的头发剃成了贴头皮的青茬,油腻感没了,只剩下灰败。脸上瘦脱了相,眼窝深陷,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眼神浑浊,透着惶恐和绝望。背也佝偻着,精气神彻底垮了。站在被告席上,像个风干的茄子。
整个庭审过程,枯燥又压抑。公诉人一条条列证据,声音平稳有力,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张涛身上。他的辩护律师有气无力地辩了几句认罪态度良好、初犯（他那些前科没被翻出来就算运气好了）,请求从轻。听着都像走过场。
轮到张涛最后陈述。
他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浑浊的眼睛扫过旁听席,最后定格在我和林薇身上。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豆大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一开始是抽泣,很快就演变成嚎啕大哭,涕泪横流,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法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我该死啊！
他啪啪地用力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声音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脆响亮。
薇薇！陈哥！他转向我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神充满了哀求,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看在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一时糊涂的份上！求求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出去一定改！一定重新做人！求求你们跟法官说说情！求求你们了！
他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身体软下去,要不是法警架着,估计能瘫在地上。那副声嘶力竭、悔不当初的样子,要是不知道他的底细,还真能唬住几个心软的。
可惜。
我和林薇坐在下面,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情分他偷东西、伪造癌症骗钱、在网上装高富帅骗女人的时候,想过情分现在哭得跟死了爹妈似的,早干嘛去了
林薇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是看跳梁小丑的眼神。
法官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哭嚎,等他的哭声小了点,才拿起法槌。
咚！
清脆的槌声,像一道无形的闸刀落下,瞬间斩断了法庭里所有的杂音,包括张涛的哭嚎。
被告人张涛,犯盗窃罪,数额较大,且系入室盗窃,性质恶劣；犯诈骗罪,数额巨大,情节严重。数罪并罚！
法官的声音洪亮、威严,不带一丝感情,清晰地回荡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
咚！
法槌再次落下。
本判决为口头宣判,书面判决书将在五日内送达。闭庭！
五年！罚金三万！
张涛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下去,被两个法警架着胳膊拖了起来。他脸上的绝望如同实质,灰败得像一具死尸。被拖走前,他最后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空洞、死寂,再没有了之前的任何光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那身黄马甲,此刻成了他未来五年最鲜明的标签。
我和林薇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法庭。
法院外的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空气里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身后那栋象征着冰冷法律的大楼,连同里面那个被五年刑期压垮的身影,仿佛被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从张涛出现就憋着的浊气,似乎终于随着这个宣判,彻底排空了。爽！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爽利！
呼——林薇也在我旁边,做了个同样的深呼吸动作。她微微眯起眼,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她温顺地靠过来,头轻轻枕在我肩膀上。
走,回家。我声音轻快,今晚真得加餐庆祝！想吃什么这回必须听你的！龙虾日料法餐
我故意把之前的选项又搬出来。
林薇噗嗤一声笑了,抬起头,嗔怪地捶了我胸口一下：又来了！说了浪费！
她眼波流转,带着点熟悉的狡黠,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不过这次,那狡黠里似乎还藏了点别的、更深的东西,暖暖的,柔柔的。
泡面。她再次清晰地说出那两个字,嘴角弯起一个温柔又神秘的弧度。
还吃泡面我挑眉,故意逗她,庆祝坐牢就吃泡面咱家庆祝方式这么朴素的吗
林薇没直接回答,她笑着,一只手却轻轻地、慢慢地覆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然后,她抬起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在我耳边清晰地漾开：
医生说……
她故意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瞬间愣住的表情,才慢悠悠地、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满满的幸福,补上了后面三个字：
……得加俩。
加俩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片空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能塞进一个卤蛋……不,两个！
林薇看着我那副彻底石化、智商掉线的傻样,终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像一串清脆的风铃在阳光下摇曳。她踮起脚尖,凑到我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带着笑意,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笨蛋！我说,卤蛋！得加两个！因为……
她拉长了语调,那只覆在小腹上的手,极其温柔地、充满爱意地轻轻拍了拍。
这里……现在住着个小饭桶啦！
轰——！
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呆滞和空白,从心脏直冲四肢百骸！像一颗原子弹在脑子里炸开,炸得我头晕目眩,炸得我眼眶发热！
我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又猛地抬头,撞进她盛满星光和笑意的眼眸里。
真……真的！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个第一次摸到玩具枪的孩子,惊喜得手足无措。
嗯！林薇用力点头,脸上飞起两朵幸福的红晕,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刚拿到结果……本来想找个更有仪式感的时候告诉你……
我操！我操！！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什么龙虾日料法餐！都他妈见鬼去吧！我一把将她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老婆！孩子！家！
张涛五年牢饭诈骗犯垃圾！
去他妈的！
他费尽心机,演绝症、装深情、当小偷、搞诈骗,把自己折腾进了监狱,像个跳梁小丑,最终只换来一身囚服和五年铁窗泪。
而我们呢
我们吃着最普通的泡面,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却拥有了最踏实的幸福,和最值得期待的未来！
这结局,比任何爽文都他妈解气！比任何逆袭都他妈甜蜜！
回家！我松开她一点点,捧着她的脸,狠狠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异常洪亮,引得周围零星的路人侧目,回家！泡面！加俩卤蛋！不！加十个！我老婆要吃！管够！
林薇笑得花枝乱颤,靠在我怀里：神经病啊！十个卤蛋！你想齁死我
阳光金灿灿地洒在我们身上,把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法院的阴影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是家,是热腾腾的泡面,是双份的卤蛋,是即将到来的、充满奶香和啼哭的、鸡飞狗跳却又无比甜蜜的全新人生。
这日子,真他妈带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