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铸劫人 > 第一章

前因:
你曾是意气风发的少侠,武功初成,心怀侠义。然而,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彻底撕裂了你的世界。在梦中,你仿佛度过了完整的一生,亲眼目睹了至亲至爱——慈爱的双亲、肝胆相照的挚友,甚至是你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妹,都惨死在同一个人手中。那个被称为血手阎罗柳惊风的大魔头,手段残忍酷烈,仿佛以杀戮为乐。你在梦中经历了无尽的痛苦、疯狂的复仇,最终却仍倒在柳惊风的剑下,带着无尽的恨意与绝望咽下最后一口气。
惊醒之后,冷汗浸透衣衫,梦中亲人被屠戮的惨状历历在目,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恨意无比真实。你看着窗外尚存的月色,听着隔壁父母安稳的呼吸声,巨大的荒谬感与恐惧感攫住了你。那不是梦!那一定是你的前世!是上天垂怜,让你带着记忆重活一次,给你改变命运的机会!
寻找
刻骨的恨意与守护的急迫驱使着你。你抛下一切,凭着前世记忆中的蛛丝马迹,开始疯狂地寻找那个尚未成魔的血手阎罗柳惊风。你想象着他此刻或许已在暗中磨砺爪牙,或许已犯下累累血案。你必须在他伤害你的亲人之前,找到他,了结他!
然而,一路追踪打听的结果却让你越来越困惑。柳惊风并非什么神秘莫测的魔头,他的名号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相反,你听到的是一个关于柳家遗孤的悲惨故事:柳家本是普通商贾,数月前突遭横祸,柳氏夫妇被一群手段极其残忍的仇家虐杀,传闻其父死前被铁钩穿透琵琶骨,受尽折磨。唯一的儿子柳惊风侥幸逃脱,却从此下落不明,据说是被仇家追杀,活得如同丧家之犬。
这与你记忆中那个冷酷嗜血的魔头形象相去甚远。一丝疑虑在你心中滋生,但亲人血溅当场的画面立刻将其冲散。你告诉自己:无论他现在如何悲惨,那都是伪装,是他日后疯狂杀戮的序曲!你循着线索,最终找到了一座破败小城。
挣扎与抉择
在一个阴冷的黄昏,天空飘着冰冷的雨丝。你在一条弥漫着腐烂气息的狭窄后巷里,终于找到了目标。
眼前的景象却让你如遭雷击: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被几个地痞流氓围殴。他蜷缩在泥泞里,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徒劳地护着头脸,承受着拳打脚踢和污言秽语。他身上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痕,眼神浑浊,深处却燃着一簇令人心悸的、濒临熄灭的幽暗火焰——那正是黑化的前兆,一种被绝望和仇恨彻底浸染前的死寂。
你脑中前世亲友被屠戮的惨烈景象与眼前这个被欺凌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身影疯狂重叠、撕扯。巨大的冲突让你几乎窒息。杀了他趁现在轻而易举!可他的手……那双沾满你亲友鲜血的手,此刻正深陷污秽的泥浆中,连自保都做不到!不杀他那前世的惨剧必将重演!
就在一个混混狞笑着要用木棍砸向少年头颅的瞬间,你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住手!
你一声断喝,蕴含内力,震得雨滴四溅。混混们被你的气势所慑,骂骂咧咧地退开,消失在巷口。
你戴着斗笠,雨水顺着边缘滴落,仿佛为这场景蒙上一层灰幕。你蹲下身,试图与蜷缩在泥泞中的少年平视。他抬起头,脸上沾满泥水和血污,那双眼睛看向你,没有感激,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深深的、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并非针对你,而是针对整个世界。
跟我走…
你声音低沉,试图传达一丝善意。
话音未落,少年像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扑上来,狠狠一口咬在你伸出的手腕上!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
你闷哼一声,却纹丝不动,任由他死死咬着。另一只手稳稳伸出,不是攻击,而是托住了他因虚弱和激动而摇摇欲坠的后背。你看着他因用力撕咬而颤抖的身体,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疼就咬紧些。
这反常的反应让少年愣住了。他松开口,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更深的不安,嘴角还挂着你的血。你撕下内衫的衣襟,草草裹住流血的手腕,动作利落。然后看向他,雨水顺着你的下颌滑落:能走吗
少年仿佛被这平静刺痛,猛地用尽力气推开你,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嘶声喊道:别碰我!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你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必须打破他的心防。你突然沉声,叫出了一个本该无人知晓的名字:
柳惊风!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响!少年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仿佛听到了最恐怖的诅咒。他僵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震惊。
你向前逼近一步,雨水打湿了你的鬓角,声音冷冽如刀,字字诛心:我知道你的仇家是谁。
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你缓缓吐出那个足以击溃他所有防备的、地狱般的细节:他们用铁钩穿透你父亲琵琶骨那晚——
你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刺向他灵魂最深的伤口:
你躲在米缸里。
闭嘴!啊啊啊——!
少年最后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将那可怕的记忆从脑子里抠出来。他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蜷缩在墙角最阴暗的角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彻底碎裂的枯叶。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彻底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黑暗。
你知道,这就是那个临界点。前世记忆清晰地告诉你,不久之后,被逼至绝境的他将用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反杀那些欺凌者,踏上那条无法回头的修罗之路。此刻,他就在悬崖边缘,只差最后一步。
你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沉重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冰冷的剑柄触感传来,那里面蕴藏着你守护亲人的决心和前世的血海深仇。只需要一瞬,只需一剑!所有的威胁都将烟消云散,噩梦将被扼杀在萌芽!亲友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剑,出鞘三寸!
寒光在阴雨的巷子里一闪而逝。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完全脱离剑鞘的刹那,你的动作僵住了。你看到了少年蜷缩在角落那绝望的姿态,看到了他破旧衣衫下嶙峋的肋骨和累累伤痕,看到了那双被仇恨和痛苦彻底吞噬、却依然属于一个无辜受害少年的眼睛。他还没有杀人!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一切、正在被世界凌迟的孩子!
锵的一声轻响,你竟将出鞘三寸的剑又猛地按了回去!
这个动作耗尽了你所有的力气。你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腐土气息的空气,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你看着墙角那团因恐惧和仇恨而颤抖的阴影,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习武。
少年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泥、雨水和难以置信的愕然。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手腕一抖,解下了自己那柄伴随多年的佩剑。剑鞘古朴,剑柄已被摩挲得温润。这曾是你仗剑江湖、守护信念的伙伴。此刻,你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出。
当啷!
沉重的佩剑砸在少年脚边的泥水坑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至少…
你看着他那双被泥水模糊、却因震惊而暂时压过疯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杀我时,该用像样的兵器。
这句话如同第二道惊雷,彻底劈懵了柳惊风。他低头看着脚边泥水中的剑,又抬头看着雨幕中你模糊却挺拔的身影,眼神中的疯狂被巨大的茫然和混乱取代。为什么这个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的血仇,似乎也预知了他的未来…他本该是敌人,却要教他武功还要他…用这柄剑杀他
为…为什么
少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他颤抖的手,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恐惧和渴望,摸向那柄深深插入泥泞中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
你没有回头,身影已没入巷口更浓密的雨幕之中,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的叹息,回答了少年那无人能解的疑问:
因为那条路上…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泥泞的小巷,冲刷着少年脸上的血污和茫然,也冲刷着那柄躺在泥水中的剑。柳惊风的手指终于紧紧握住了剑柄,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看着你消失的方向,眼中的混乱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到极点的光芒——有警惕,有不解,有深埋的仇恨,却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点燃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希望或者,是另一种更深的执念
后果:
你收留了柳惊风。自此,你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命运阴影下最直接的仇敌。你倾囊相授,教他武功,也试图教他做人的道理,用尽一切方法想要扭转他心中那根深蒂固的黑暗种子。你看着他眼中的仇恨并未消散,只是变得更加深沉、内敛,如同淬火的毒刃。他学得异常刻苦,甚至可以说是拼命,那柄你赠予的剑,成了他日夜不离身的伙伴。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江湖上,冷月剑柳惊风的名号渐起。他剑法凌厉狠绝,行事亦正亦邪,令人闻风丧胆。你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记忆中那个血手阎罗的形象,心中的警兆与日俱增。你暗中守护着亲人,化解了数次未知的危机,仿佛命运的轨迹确实因你的干预而偏移。然而,柳惊风眼中看向你时,那深埋的、无法消解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师徒之恩、授业之情,却也始终萦绕着那句你杀我时,该用像样的兵器所带来的宿命般的冰冷——让你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
终于,在一个风雪漫天的绝顶之巅。
他找到了你。
风雪呼啸,吹动他墨色的衣袍和手中那柄你无比熟悉的佩剑。剑身映着寒雪,冷冽刺骨。十年的时光洗去了少年的青涩与狼狈,只留下棱角分明的冷峻和深不见底的寒意。他的眼神,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再无当年的茫然,只剩下纯粹的、仿佛等待了千年万年的决绝。
师父,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穿透风雪清晰地传来,十年之期已到。您教的剑法,弟子未曾懈怠。
他缓缓抬起手中剑,剑尖遥指你的咽喉,正是你最精妙也最致命的一式起手。您当年赠剑时说的话,弟子也未曾有一日敢忘。
你看着他,看着那柄曾属于自己、如今却散发着致命杀机的剑,看着这个你一手培养出来、却又注定要与你生死相见的徒弟。风雪灌入你的衣襟,刺骨的寒冷。你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剑身嗡鸣,仿佛在哀叹这宿命的轮回。
好。
你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苍凉。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道身影,一黑一青,在这天地肃杀的绝巅之上,如同宿命早已写就的符号,骤然碰撞在一起!
剑光如龙,搅碎了漫天飞雪。剑气纵横,在坚冰上刻下深深的痕迹。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你精心传授的烙印,却又融入了属于他自己的、源自深渊的狠戾与绝望。你格挡、拆解、反击,心中却是一片悲凉。你看到了他眼中那无法化解的恨,那恨意并非仅仅源于你预见了他的黑暗,更源于你将他从泥泞中拉起,给了他力量和复仇的希望,却又在他心中种下了一个注定要杀死授业恩师的、更深的诅咒。你赠予他的剑,成了他刺向你、刺向命运的唯一武器。
激战良久,风雪更急。
终于,在一次电光火石的错身而过时,你格开他致命的一剑,手腕却微微一麻——那是旧伤,正是当年雨巷中被他咬穿手腕留下的隐疾。这一瞬的迟滞,在柳惊风这等高手眼中,便是天赐的破绽!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那柄你赠予的佩剑,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寒光,带着他十年苦修的全部功力、带着他前半生所有的痛苦与仇恨、也带着那句萦绕心头十年的宿命之语,精准无比地刺向你的咽喉!
冰冷的剑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瞬间抵在了你的喉结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雪依旧呼啸,却掩盖不住两人粗重的喘息。他的剑尖稳稳地停在那里,只需再进一寸,便能贯穿你的咽喉。你能清晰地看到他握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你,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大仇得报的快意手刃恩师的痛苦宿命完成的释然抑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心底的迷茫
你看着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解脱。你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喉间那点刺骨的冰凉,如同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咬在你手腕上的感觉。
动手吧。
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风雪中飘散,用我给你的剑,结束这一切。
柳惊风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剑尖依旧稳稳地指着你的咽喉,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冻结你的血液。风雪在他墨色的鬓角凝结成霜,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有挣扎,有决绝,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他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风雪:
师父…这条路,太冷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抵在你喉间的剑尖,微不可察地向前递了一分——
冰冷的刺痛感传来,一点殷红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如同绽放在宿命尽头的一朵绝望之花。
---
后记:风雪咽
他们都叫我血手阎罗。
这柄名为寒澈的剑饮过太多人的血,剑锋早已沁入洗不净的暗红。它很冷,无论杀多少人,剑柄握在手里,永远像一块化不开的冰。就像十年前那个雨夜,它第一次躺在我脚边泥水里的温度。
我叫它寒澈,因为铸它、赠它的人,叫萧澈。
那一剑,终究是递出去了。
在昆仑绝顶呼啸的风雪里,在他说出动手吧之后。剑尖刺破他咽喉皮肤的触感,清晰得如同昨夜重现——微韧,然后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破开。温热的血珠溅在冰冷的剑脊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暗红的冰晶。
他的血,和十年前我咬穿他手腕流出的血,味道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风雪卷过他鬓角的白霜(那十年,他老得真快),也卷过我手中这柄属于他的剑。剑身嗡鸣,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催促。
师父…这条路,太冷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是解释是控诉还是……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软弱这条从泥泞血污中爬出来的复仇之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每一步都浸透了恨和孤寒。他看见了,他早就看见了。可他偏偏要伸出手,把我从泥潭里拉起来,给我力量,给我复仇的剑,然后…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
等着我用他给的剑,杀了他。
多么荒谬,又多么残忍的宿命!他预见了我的黑暗,却亲手点燃了我复仇的火焰。他教我武功,教我识文断字,试图用那些侠义仁心的枷锁套住我心中咆哮的恶兽。可每当他温和地讲述那些道理时,我看着他手腕上那个被我咬出的、永远无法消退的疤痕,听着他平静话语下那句如影随形的你杀我时,该用像样的兵器,我就觉得无比讽刺。
他像一个明知结局的殉道者,固执地走在一条注定被自己点燃的火焰烧毁的路上。而我,是他亲手锻造的、最终刺向自己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剑尖递出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我看着他咽喉处那点刺目的红在风雪中扩大,看着他因失血而微微踉跄却依旧挺直的身影,看着他缓缓睁开的、如同十年前雨巷中那样平静悲悯的眼睛……
砰!
一声闷响,不是剑锋入肉,是重物坠地。
我的剑,插在离他咽喉三寸之外的冻土上,深没至柄。剑柄兀自震颤不休。
而他,倒在了风雪里。
没有死在我的剑下。
死于心力交瘁,死于那十年殚精竭虑的守护与煎熬,死于试图扭转宿命带来的、更深沉的反噬。就在我剑锋递出、心神剧震的刹那,他强撑了十年的那口气,散了。
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惊讶,甚至没有解脱。只有一丝……遗憾是为未能彻底改变我的命运还是遗憾未能看到我真正拿起剑刺向他,完成那个宿命的闭环
我不知道。
风雪很快覆盖了他逐渐冰冷的身躯。那柄名为寒澈的剑,孤零零地插在一旁,像一座无言的墓碑。
我背着他的尸体下山。
很轻,轻得不像一个曾试图扛起命运重担的人。江湖震动,血手阎罗弑师的恶名传遍天下。正邪两道,皆欲除我而后快。
我不辩解,也无处可去。将他葬在了昆仑山脚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坳,没有立碑。只有那柄寒澈,深深插在坟前。
我开始杀人。杀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围剿我的名门正派,杀那些觊觎我魔功的邪道宵小。我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冷,血手阎罗的名号越来越响,越来越令人闻风丧胆。我似乎正一步步,精准地踏着他前世预见的轨迹前行。
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每一次挥剑,我仿佛都能看见他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每一次沐浴在敌人的血雨中,我手腕上那个被他衣襟草草裹过的伤口,似乎都在隐隐作痛。那柄插在他坟前的寒澈,像一根无形的刺,日夜扎在我的魂魄里。
他死了,死在我面前。可那句跟我习武,那句你杀我时该用像样的兵器,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比他活着时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拥有了力量,复仇的力量,掌控生死的力量。可这力量,是他给的。我踏上了他预见的修罗道,可这条路的起点,是他向我伸出的手。
我杀尽了当年凌辱我、虐杀我父母的仇家,手段比他们当年更酷烈百倍。江湖惧我如鬼神。可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不是快意,而是无边的空洞和寒冷。
风雪更大了。
我站在昆仑之巅,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埋葬他的无名山坳。江湖已无我容身之处,血海深仇已了,授业恩师已逝……我这条由仇恨和他人预言所驱动的生命,还剩下什么
远处,似乎传来孩童清朗的诵书声,依稀是他曾教我的句子:……知其不可而为之……
风雪灌满了我的衣袍,冷得像十年前雨巷的泥泞,也像他坟前那把名为寒澈的剑。
我终究,还是成了他预言中的魔头。
只是这条用血铺就、由他亲手开启的路……走到最后,为何比蜷缩在泥泞里的那个雨夜,更加寒冷彻骨
寒澈,萧澈……师父,你赢了。你用你的死,把这柄剑,还有你的名字,永远地、冰冷地,铸进了我的魂魄里。
风雪呼啸,吞没了山巅上孤绝的身影。前路茫茫,唯余刺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