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夜惊魂
深夜,窗外下起了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酒店窗玻璃上,声音又密又沉,像无数小拳头在捶打。我坐在椅子上,面前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熬红的眼睛一阵阵发涩。出差第三天,项目卡在一个该死的技术参数上,整个团队都熬成了蔫茄子。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刺破满室昏暗。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疲惫的神经——家里保姆。
心脏猛地一沉,悬到了嗓子眼。手指划开接听键的瞬间,保姆焦急的声音撞进耳朵,带着电流的嘶嘶杂音: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是妙妙,妙妙她突然发高烧,温度计测出来已经……已经
40
度了!我喂了退烧药,物理降温也试了,可温度一点没退,孩子迷迷糊糊的,一直喊妈妈……可是夫人的电话我怎么也打不通!您看这……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窗框嗡嗡作响。那雷声像是直接劈在我天灵盖上,砸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妙妙。发烧
40
度。妈妈。打不通。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攮进心脏最深处。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林晚!又是打不通电话!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飞快地戳向手机通讯录里置顶的那个名字。拨号键按下去,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声接一声冰冷、单调、令人绝望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还是忙音。像钝刀子割肉。
我一遍遍重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屏幕的光映着我扭曲焦灼的脸。十七次。整整十七次!听筒里永远是那个一成不变的、残酷的忙音回应。她不在服务区手机静音还是……又去了那个地方
心口那块被冻结的地方,猛地被一种更尖锐、更滚烫的东西撕裂开——是愤怒,是铺天盖地的恐慌,还有一种被彻底抛弃在悬崖边的冰冷绝望。
那个地方!陈默家!那个她前夫父母的家!
白天视频的时候,她提过一句,陈默那个中风在床、脾气越来越古怪的老父亲,这两天又闹腾得厉害,保姆招架不住,陈默人在外地跑生意(他好像永远都在外地!),电话又打到了她这里。她当时语气里带着那种熟悉的、让我胃里翻搅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当然的承担。唉,老爷子又摔东西了,保姆吓得直哭。陈默电话里急得不行,求我过去看一眼,帮着安抚一下。老人家以前对我……挺好的。我去去就回,晚上肯定到家陪妙妙。
去去就回晚上到家
现在呢!凌晨两点半!女儿高烧四十度命悬一线,她人在哪里!电话在哪里!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被我死死咽了下去,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眼前阵阵发黑,电脑屏幕扭曲的光斑在我视野里疯狂跳跃。不能倒下去!妙妙还在等我!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我像一头发疯的困兽,猛地扑向床边,行李箱被粗暴地掀开,里面的衣物、文件、充电器稀里哗啦被胡乱扫出来,像垃圾一样抛在地上。西装外套顾不上!笔记本电脑去他妈的参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回家!立刻!马上!回到我的女儿身边!
2
绝望狂奔
酒店走廊的光线惨白刺眼。我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虚浮又沉重。冲进电梯,金属门倒映出我惨白如鬼的脸,眼底猩红一片,是熬夜的血丝,更是焚心的怒火和恐惧。
妙妙……妈妈……女儿那微弱、迷糊的哭喊声仿佛就在耳边,一遍遍凌迟着我。
电梯门开,我几乎是撞出去的,冲向酒店大堂。深夜的前台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服务生,被我狂奔带起的风惊得一哆嗦。
先生您……
退房!立刻!马上!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灼人的火星。房卡被我啪地一声拍在前台冰冷的大理石面上,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笔筒里的笔都跳了一下。
服务生被我吓住了,手忙脚乱地操作电脑。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焦躁地来回踱步,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痉挛般地再次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忙音。依旧是那千刀万剐的忙音!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好了先生,这是您的押金……
不等他说完,我一把抓过那张轻飘飘的纸片和零钱,看也没看塞进口袋,转身拖着行李箱就冲向旋转门。凌晨的冷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瞬间打湿了头发和单薄的衬衫,刺骨的寒意激得我一哆嗦,脑子却诡异地被这冰冷砸得清醒了一瞬。
机场。必须立刻赶到机场!
雨幕厚重得像一堵移动的黑墙,路面上积水横流。深夜的街道空旷得可怕,偶尔有车灯刺破雨帘,也是匆匆而过。我站在路边,浑身湿透,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辆,没停。两辆,呼啸而过。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脚踝、膝盖,快要淹没头顶。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冰冷的雨和绝望溺毙时,刺眼的车灯终于在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靠近时停下。
师傅!机场!快!我拉开车门,几乎是把自己和行李箱一起摔进了后座。
好嘞!坐稳!司机是个爽快人,一脚油门,车子在积水的路面破开两道水浪,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窗外的景物在雨幕中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黑色。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屏幕已经被雨水和手心的汗浸得一片模糊。我像个偏执狂,依旧一遍遍拨打着那个该死的号码。
嘟…嘟…嘟…
忙音。永恒的忙音。每一次拨号键按下去,都像是一次徒劳的自我凌迟。愤怒和恐惧在胸腔里反复煎熬、膨胀,几乎要炸开。林晚……陈默……那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恶毒的火花。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口口声声说放下了,说恨透了陈默当年的不顾家。可只要那边一个电话,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像听到了圣旨,立刻放下一切奔赴过去!她那个前婆婆,那个永远一脸愁苦、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女人,每次打电话来,总能把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渲染成天塌地陷的灾难!而林晚,永远吃这一套!永远!
师傅,能再快点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哀求。
哥们儿,这大雨天,安全第一!马上就到!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脸色实在吓人,又默默加了些油门。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像极了此刻我脑子里喧嚣的、混乱的、充满怨恨的轰鸣。
3
生死线
赶到儿童医院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惨淡的灰白。雨势小了些,但寒意更重。我浑身湿透,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上,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每一步都带起一阵刺骨的哆嗦。行李箱轮子在寂静的急诊走廊里发出空洞的滚动声,格外刺耳。
抢救室那扇冰冷的金属门紧闭着,门上方猩红的抢救中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保姆靠墙站着,眼圈红肿,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愧疚和担忧。
先生!您可算来了!妙妙她……
情况怎么样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还在里面。医生说……是高热惊厥,烧得太猛太急了……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点……保姆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没忍心说下去。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扶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墙壁缝隙里。惊厥!我的妙妙!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扇门隔绝了生死,也隔绝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像个石雕一样杵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光,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还有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那扇沉重的门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向里打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
沈妙妙家属
我是!我是她爸爸!我猛地冲过去,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凝重的脸。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湿透狼狈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急性肺炎引发的高热惊厥。送来的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烧退了些,但还在危险期,需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
24
小时。你们家长怎么回事孩子病成这样,妈妈呢
妈妈……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烧红的炭,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妈妈那个此刻应该在另一个男人家里,安抚另一个老人、电话永远打不通的女人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将我吞没。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蜷缩在急诊室惨白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冰冷的瓷砖贴着湿透的裤子,寒意刺骨,却比不上心底那片荒漠的万分之一。
我终于摸出了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着。手指僵硬,像生了锈的机器,艰难地滑动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我发过去的,一张妙妙在幼儿园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笑脸。
往上翻,是她出发去陈家前的留言:
晚晚:陈默他爸今天情况特别糟,摔东西骂人,保姆吓跑了。老太太哭得不行,陈默急疯了电话打到我这儿。唉,老人家以前对我真的没话说。我去看看,稳住了就回来。晚上给妙妙做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拥抱]
晚晚:到陈家了。老爷子情绪很差,我先哄着。[叹气]
晚晚:刚给老爷子喂了药,老太太情绪也崩溃了,拉着我一直哭诉陈默多不容易……[无奈]我再陪陪她们,晚点回。妙妙睡了吗
晚晚:信号好像不太好你电话打不通妙妙没事吧[疑惑]
信号不好打不通我看着最后那条带着无辜疑惑的询问,一股冰冷的荒谬感直冲头顶。原来她知道我打过电话原来她以为只是信号不好
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灭顶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我盯着那冰冷的屏幕,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删删改改,最终只发过去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妙妙急性肺炎,高热惊厥,刚脱离危险,在儿童医院
ICU。
发完这条信息,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一张毫无血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脸。我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空气,远处隐约的仪器滴答声,还有心底那片无声碎裂的荒原……世界一片死寂。
妙妙在
ICU
观察了一整天,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小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药水一滴滴流进她细弱的血管里。她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小嘴微微翕张,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像两枚烧坏的炭。每一次她细微的动静都让我心惊肉跳,俯身过去,用最轻最柔的声音安抚:妙妙不怕,爸爸在呢,爸爸在这儿。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的时候,我正用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妙妙干裂的嘴唇。动作没有停,甚至没有抬头。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栀子花香和医院消毒水味道的气息飘进来,我就知道是谁。
林晚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身上还带着外面雨夜的湿冷气息。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儿,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夜未眠的沙哑:巍……妙妙怎么样了我……我昨晚……陈默他爸他……
医生说暂时稳定了。我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冻僵的河,没有任何起伏,打断了她的话。眼睛依旧专注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手里的棉签动作轻柔依旧,仿佛床边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对不起!巍!我真的对不起!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昨晚老爷子闹得太凶了,把药都打翻了,老太太抱着我哭晕过去两次……我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沙发缝里了,又调了静音……早上才看到……我疯了似的赶过来……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伸手去碰女儿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妙妙脸颊的前一秒,我的手猛地抬起,准确地、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
她吃痛地嘶了一声,惊愕地抬头看我。
我终于抬起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钉在她泪水涟涟的脸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空洞。
林晚,我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冷得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你看着妙妙,看着我们的女儿。我的视线转向病床上那脆弱的小生命,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排第一位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流得更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在我铁钳般的手掌里徒劳地挣了一下。
我缓缓松开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视线重新落回女儿沉睡的小脸上,语气是彻底的死寂:出去吧。别吵醒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空气凝滞了。她僵在原地,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淌着。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又暗沉了几分,她才像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慢慢地、一步一顿地挪出了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她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我沉重压抑的呼吸。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女儿滚烫的小手旁边,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雪白的被单上,迅速洇开,比她的泪痕更深。
4
冰点对峙
妙妙出院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像一锅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滚着致命热油的汤。我们很少说话,交流仅限于妙妙该吃药了、幼儿园通知明天带手工材料这类最冰冷的必需品。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做饭,打扫,陪妙妙玩,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惊惶的、随时等待审判的怯懦。我则像一个被抽空了情绪的机器,沉默地上班,沉默地回家,沉默地照顾女儿。那张本该签字的购房认购书,被我揉成一团,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每次拉开抽屉都能感受到它无声的灼痛。
学区房的首付,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砍掉了一大块。女儿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这个认知像块巨石,日夜压在我的胸口。
日子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又往前滑动了两个月。初冬的风开始带上了凛冽的刀锋。我以为那场高烧惊厥已经触及了底线,却没想到,命运的戏弄远未结束。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会议室里,为一个新项目的预算和供应商唇枪舌剑。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动起来,嗡嗡声贴着肋骨,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我皱着眉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晚晚。
心头莫名一紧。她极少在我工作时间直接打电话。
我朝会议室里的众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到走廊角落,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林晚的声音。一个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女声,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喂是沈先生吗我是陈默他妈!出事了!出大事了!陈默……陈默他……他开车去邻省谈生意,高速上……被大货车撞了!人……人现在在邻省中心医院抢救!生死不明啊!呜呜呜……
我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只听到话筒里传来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嚎啕和旁边林晚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安抚:阿姨!阿姨您别这样!别急!我们这就过去!陈默他一定没事的!
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巍沈巍你在听吗林晚的声音终于接过了话筒,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哭过的鼻音,巍……陈默他……车祸……很严重,在邻省中心医院抢救!他爸妈……你也听到了,阿姨直接崩溃了,叔叔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听这消息差点背过气去……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就我一个能主事的人……我……我必须马上赶过去!邻省,开车过去得三个多小时……我……
她的语速很快,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我的耳膜上。又是他们!又是陈默家!又是这种天塌地陷、非她不可的灾难!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早已预知的绝望,猛地窜上头顶。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所以呢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帮你订最快的车票还是……通知我一声,你又准备走了妙妙今天幼儿园放学早,四点十分。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只剩下老太太压抑不住的悲泣背景音。过了几秒,林晚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破的狼狈和强自的镇定:巍……我知道……我知道这很……可是……人命关天啊!陈默他……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爸妈……他爸妈肯定活不下去了!他们以前对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
所以,你能眼睁睁看着妙妙放学后,又一次找不到妈妈我打断她,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就像上次她烧到四十度,在幼儿园喊妈妈的时候一样
不是的!巍!她急了,声音陡然拔高,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车祸!是陈默他可能……可能……!妙妙……妙妙我会拜托朋友先接一下,或者……或者你……
我在开会。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和借口,很重要的项目会议,关系到整个团队半年的绩效。走不开。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老太太越来越响的哭声,像背景噪音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能想象林晚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痛苦、挣扎和一种你们都不理解我的委屈。
巍……求你了……就这一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卑微的祈求,几乎是在呜咽,最后一次……我保证……处理好那边的事,我立刻回来……妙妙……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就这一次……
想办法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冰冷、毫无笑意的弧度在脸上绽开,带着无尽的讽刺,林晚,你告诉我,我能想什么办法请假丢下整个会议室的人项目黄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还是现在立刻飞回去接妙妙我的声音陡然转厉,压抑了太久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在你心里,陈默家的『天塌地陷』是命,我和妙妙的天塌地陷,就活该自己想办法扛过去,是不是!
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颤音。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连老太太的哭声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疲惫,一种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疲惫感,灭顶而来。
去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死水无澜,去照顾你的『前公婆』,去救你的『前夫』。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妙妙……我会『想办法』。
说完,不等她任何回应,我直接掐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底却是一片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刚才会议室里的争执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呼呼地灌着冷风。那通电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拧死了某个阀门。
我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点开了一个号码——兄弟周鹏。周鹏,我的发小,最近好久因公司很忙,好久没联络了。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传来周鹏略显意外的声音:喂巍子有事吗
小鹏,我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妙妙今天幼儿园四点十分放学。我这边……有急事抽不开身。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一下妙妙今晚……可能还需要在你家待一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探究:嫂子呢她不是……全职在家吗
她有事。我言简意赅,不愿多提一个字,很重要的事。脱不开身。
周鹏马上开口道:放心交给我吧。地址发我。正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妙妙了,等你回来,我们搓一顿。
谢谢。我低声道,喉咙发紧,回来,我就找你喝。
挂断电话,将幼儿园地址和老师联系方式发给周鹏。做完这一切,我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开了,同事探出头来喊:沈工那边催了,等你拍板呢!
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抬手用力搓了把脸,将眼底最后一点挣扎和软弱彻底抹去。然后,挺直脊背,转身,推开了那扇通往喧嚣会议室的门。门内,是唇枪舌剑的战场,是现实的压力;门外,是彻底死寂的婚姻,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而我,此刻只能也必须,走向门内。
5
最后通牒
几天后,林晚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人瘦了一圈,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她放下行李,甚至没顾得上喝口水,就急着想跟我解释邻省医院的情况:陈默手术做了多久,肋骨断了几根,脾脏破裂有多危险,他父母如何在手术室外哭天抢地,她如何衣不解带地守着、安抚着……
我只是沉默地听着,手里拿着刚收到的银行短信通知。那冰冷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眼——账户可用余额,比几天前凭空少了整整五万元整。
……幸好手术还算顺利,命保住了,就是后续治疗和康复……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他爸妈……唉,你是没看见,真是可怜……家里存款本来就不多,这次一下子全砸进去了还不够,陈默公司那边垫付了一部分,可后续的药费、护工费……简直是个无底洞……我看着老太太那样子,实在不忍心……
所以,你就把我们卡里的钱垫了我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那条刺目的支出短信赫然在目,五万
林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一种强自的理直气壮掩盖:巍……我……我是没办法!当时情况紧急!医院催着交钱,不然就要停药!陈默他爸妈……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了!老太太就差给我跪下了!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毕竟是……是两条人命啊!而且……而且这钱,算我借的!等陈默那边理赔下来,或者他缓过劲儿来,我一定让他还!我保证!
保证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林晚,你的保证,值多少钱
我的目光越过她苍白辩解的脸,落在她身后客厅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崭新的楼盘宣传海报,是我特意打印出来贴在那里的——云景学府,毗邻省重点实验小学,给孩子最好的起跑线!海报上,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穿着漂亮校服的孩子们在崭新的塑胶跑道上欢笑奔跑。
我抬手指向那张海报,指尖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看看那个。看看你女儿明年该去的小学旁边的房子。看看我们省吃俭用,妙妙连个新玩具都不敢多要,攒了整整三年才凑够的首付!那五万块,是首付的最后一块拼图!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碎石,狠狠砸在地板上,现在,没了!被你拿去垫付前夫的医药费了!为了救一个在你口中『不顾家』、『对你不好』的前夫的命!为了安抚他的父母!
我猛地逼近一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愤怒、失望、委屈和彻骨的寒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冲垮了最后一道名为忍耐的堤坝:林晚!你告诉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妙妙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我这个丈夫的位置!
吼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林晚被我吼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不是的……巍……不是这样的……她摇着头,泣不成声,我有……我有这个家……我有妙妙……我更在乎你啊!可是……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选择……他们太可怜了……我……
你有选择!我厉声打断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嘶哑,你每一次!每一次都有选择!女儿高烧四十度命悬一线的时候,你选择了去安抚陈默家闹脾气的老爷子!我们的女儿需要妈妈的时候,你选择了去照顾你前夫车祸后的父母!现在,我们女儿的未来,我们辛辛苦苦为她筑起的巢,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拿去填你前夫的窟窿!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那熟悉的、总是能轻易唤起我心软和愧疚的泪水,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冰冷。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般灭顶而来,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屋子里所有令人窒息的气息都吸进肺里,再狠狠吐出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像深潭里结了冰的水:
林晚,我们离婚吧。
五个字。清晰,冷静,毫无转圜余地。
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停止了。只有墙上那张色彩鲜艳的云景学府海报,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讽刺。
林晚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慌终于彻底攫住了她,让她连哭泣都忘记了。
6
真相曝光
调解节目的演播厅,灯光白得刺眼,带着一种消毒水般的冰冷质感。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观众席黑压压一片,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舞台中央那张小小的圆桌旁。
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身边坐着林晚,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素雅的米白色针织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淡妆,却掩盖不住眼底浓重的乌青和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她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主持人是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语调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沈先生,林女士,感谢二位来到我们《心桥》节目现场。关于你们提出的离婚诉求,林女士表达了强烈的挽回意愿。沈先生,能否请您具体谈谈,是什么让您对这段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
镜头推近,巨大的特写打在脸上,毛孔都清晰可见。我微微侧头,避开那过于直白的灯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演播厅:导火索,是两次缺席,和一次越界。
我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观众席,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审视的面孔,最终落回主持人脸上:第一次,是今年七月,深夜,我出差在外。接到家里保姆的紧急电话,孩子高烧四十度,惊厥,情况危急。我立刻联系孩子母亲,林晚女士。连续拨打十七次,全部是忙音。我只能中断工作,连夜赶回。等我赶到医院,孩子已经送进抢救室,医生告诉我,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而那个时候,我的视线转向身边脸色煞白的林晚,林女士,你在哪里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地辩解:我在陈默家!陈默他父亲中风后脾气变得很坏,那天突然狂躁发作,摔东西,打人,保姆吓得跑了!他妈妈,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一个人根本按不住!陈默在外地,电话打不通,老太太走投无路才哭着打给我!老人家以前对我真的像亲女儿一样好!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当时……我当时手机掉在沙发缝里了,又调了静音……我不是故意的!巍,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妙妙……妙妙后来不是没事了吗
没事了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在你看来,孩子捡回一条命,就叫『没事了』那她躺在
ICU
里,喊着妈妈的时候,算不算事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锥划过玻璃,第二次缺席,是三个月前。陈默车祸,在邻省医院抢救。林女士接到电话,再次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切赶了过去,一去数天。把刚出院的、还需要细心照料的女儿,丢给了别人。我刻意加重了别人两个字。
至于越界……我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晚,就是那五万块钱。我们夫妻俩省吃俭用,给女儿攒的学区房首付款。在林女士去照顾她前夫期间,一声不响地转了出去,垫付了陈默的医药费。至今,没有任何归还的迹象。
林晚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急切地转向主持人,又转向观众,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和委屈:不是这样的!主持人!大家听我说!那五万块……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医院催着交钱救命!陈默父母……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了!老太太在我面前哭得晕过去!那是两条人命啊!我……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陈默他父母对我有恩!当年我车祸住院,是陈默妈妈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了我半个月!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照顾他们,真的只是报恩!跟陈默本人没有半点关系!我早就对他死心了!真的!
她的辩解情真意切,带着浓重的哭腔,观众席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同情和理解的神色。主持人也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追问:林女士,您强调报恩,强调和陈默本人无关。那么,您和您前夫陈默先生,现在是否还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呢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除了因为他父母的事情偶尔联系,我们几乎不说话的!真的!巍,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我看着她急切辩解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也彻底冻结了。我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亮起。演播厅的摄像师敏锐地将镜头推近,对准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聊天界面的截图。顶端的备注名清晰地写着——陈默。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
晚晚:默,听阿姨说你今天去复查结果怎么样腿还疼吗[太阳]
陈默:还行,骨头长得慢。谢了。
晚晚:那就好。按时吃药,别逞强。阿姨说你总是不听劝。[敲打]
晚晚:到家了吗路上顺利吧[月亮]
陈默:到了。
晚晚:嗯,平安就好。早点休息。[拥抱]
晚晚:今天降温了,你那边也冷吧记得加衣服,你那腿不能受凉。[咖啡]
陈默:知道了。
晚晚:叔叔今天精神不错,中午吃了一小碗饭呢![笑脸]
陈默:辛苦你了。
晚晚:没事,应该的。你自己也保重。[玫瑰]
一条条,一句句。到家了吗、平安就好、记得加衣、保重……还有那些刺眼的拥抱、咖啡、玫瑰表情符号。时间跨度,从陈默车祸出院后,一直持续到……上周。
演播厅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钉在那一条条充满了日常关怀和暧昧温存的聊天记录上。刚才还同情林晚的观众,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
林晚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她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放大,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这……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屏幕上,那些她亲手发出的、充满了报恩之外温度的字句,像一个个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脸上,也烫在所有观众心里。
报恩我收起手机,声音平静得像暴风雪后的荒原,带着一种彻底解脱后的疲惫和冰冷,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演播厅,林晚,对着这些『早安晚安』、『到家报平安』、『记得加衣』、『保重』……你告诉我,这仅仅是报他父母的恩
我看着她,看着那张曾经让我心动、让我愿意再次相信婚姻的脸,此刻只剩下灰败和摇摇欲坠的惊恐。心底最后一点名为沈巍的柔软,彻底化成了齑粉。
不!巍!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晚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点声音,那声音尖利、破碎,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这些……这些只是……只是朋友间的关心!真的!我怕他开车腿不方便……我怕他爸妈担心……我怕他再出事老人家受不了……所以……所以才多问了几句!只是这样而已!我心里……我心里只有你啊巍!
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泪水糊了满脸,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乞求,对着镜头,对着所有人,几乎是嘶喊出来:
我知道错了!巍!我糊涂!我拎不清!可我真的……真的早就对陈默死心了!他以前只顾着生意,根本不管家,不管我,也不管妙妙!我恨透了他!是你!沈巍!是你让我知道什么叫被在乎!被珍惜!是你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我喜欢你!我爱你啊巍!求求你……别不要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保证我平静地打断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钳子,瞬间扼住了她所有的声音。演播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绝望的喘息。
我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灯光打在我脸上,清晰地映照出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芜。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已经戴了三年、磨出了细微光泽的铂金戒指。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摄像机冰冷的镜头前,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枚小小的圆环。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只是轻轻地、稳稳地向外一褪。
戒指离开了皮肤,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比周围皮肤更显苍白的戒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封印。
我摊开手掌,将那枚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光芒的戒指,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展示在镜头前,也展示给近在咫尺、满脸泪痕、眼神彻底灰败下去的林晚。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淡、极疲惫、也极尽疏离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一个彻底的告别。
林晚,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演播厅的死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你的恩情,用我的婚姻,还完了。
掌心翻转。那枚象征着承诺、温暖和无数个日夜期盼的戒指,无声地坠落。砸在光滑冰冷的演播厅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短促的一声轻响。
叮——
余音袅袅,像一声迟来的丧钟,敲碎了所有虚假的温情,也彻底埋葬了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衡的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