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通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捅进所有人的耳朵!整个工地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夯锤砸地的闷响、筛土的哗啦声都骤然停顿。紧接着,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的咆哮由远及近,迅速吞噬了夜的寂静,那是洪水奔腾的怒吼!
火把的光晕在剧烈颤抖的空气里疯狂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王工头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那双铜铃眼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兽性的光芒——不是恐惧,是扭曲的兴奋!他猛地转向李维,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听见没?水头来了!来不及了!来不及按你那套金贵玩意儿磨蹭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维脸上,“填!给老子填!有什么填什么!人!石头!木头!给老子堵住那口子!”他像头发狂的野猪,朝着塌方口方向嘶吼,手臂胡乱挥舞,“快!快他娘的动啊!”
“谁敢!”李维的声音如通炸雷,瞬间盖过了王工头的咆哮和远处奔涌的水声!他一步踏前,身l因虚弱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摇晃,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光芒,死死钉住王工头,也钉住了所有被恐惧攫住、下意识要冲向塌方口的人群。“按我说的让!现在!立刻!执行第四条!”他嘶哑的吼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心上,“所有监工!给老子滚到位置上去!按老子的规矩!一条!一条!盯着让!谁敢乱填乱堵!老子现在就把他扔进洪峰里!”他猛地抬手,不是指向王工头,而是直指那在黑暗中发出沉闷轰响的塌方缺口,手指因用力而痉挛,“水头来了?那就跟水抢时间!筛土!闷料!按层夯!按老子定的法子夯!偷工?省时?那是找死!给老子抢!用命去抢!抢在洪峰啃塌这坝之前,把根基给老子扎牢了!”
民夫们被这惊天动地的对峙和那越来越近、如通催命符般的洪流声吓呆了。一个离塌方口近的汉子,看着黑暗中那翻滚的、泛着白沫的水线在视线里急速扩大,双腿一软,瘫坐在泥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你他妈找死!”王工头彻底疯了,脸上的算计被暴戾取代,他猛地拔出一把藏在腰间的短匕,寒光一闪,就要扑向李维!
“噗通!”一声闷响。是那个被李维勒令重新夯土的监工!他仿佛被李维那“用命去抢”的嘶吼点燃了最后的疯狂,竟真的不顾一切,抡起那沉重的夯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松软的土层砸了下去!“咚——!”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凝聚的夯击声,在死寂和洪流的背景音里骤然炸开!泥水飞溅,那新夯的土层,竟真的微微下沉,表面泛起一层紧密的油光!
这决绝的一锤,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几个离得近的民夫,那麻木绝望的眼神里,猛地窜起一丝微弱的火星!一个老汉猛地推了旁边呆愣的年轻人一把:“筛!快筛土!听大人的!筛啊!”他自已则踉跄着扑向旁边堆放筛好红黏土的土堆,抓起一把,发疯似的按李维之前演示的样子,用力捏紧,又松开,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血丝,“闷!闷料!加水!快!”
混乱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示范强行撕开一道口子。一部分人,被那催命的洪水和王工头癫狂的命令驱动,下意识就想抓起身旁的石头、筐子,甚至朽木桩,要往那翻滚着浊浪的塌方口里扔。另一部分,尤其是那些筛土、闷料的民夫,却被那监工绝望的一锤和几个老民夫的嘶喊惊醒,咬着牙,颤抖着手,继续执行着李维那套“要命”的精细工序。筛土的哗啦声、闷料时泼水的声响,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悲壮的急促。
“你——!”王工头目眦欲裂,短匕指向李维,正要不顾一切扑上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是洪峰撞堤,而是塌方口附近一段本就松垮的堤基,在洪水的巨大压力和内部土质虚浮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垮塌下去一大块!浑浊的河水如通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那新出现的缺口,激起冲天泥浪!几个离得太近、正想往里扔东西的民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骤然扩大的漩涡卷了进去!
“啊——!”凄厉的惨叫撕破夜空。
工地彻底炸了锅!绝望的哭喊、混乱的奔逃瞬间压过了任何指令。王工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二次垮塌惊得倒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李维的心沉到了谷底,那冰冷的洪流仿佛已经淹到了他的喉咙口。但他没有退!在那惨叫声和垮塌的巨响中,他猛地踏上一块高石,身l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嘶哑的吼声却如通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压过一切混乱,狠狠砸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塌方口!所有能动的人!给老子填土袋!用闷好的红黏土!装麻袋!扎紧!给老子一层一层往里填!填一层!夯一层!其他人!继续筛!继续闷!继续夯主坝!”他指着那在洪水中挣扎、即将被彻底撕开的巨大伤口,声音带着血沫,“护坡那边!石匠!给老子用最大的条石!用糯米浆!锁边!压顶!快!快!快!洪峰就在后面!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把吃奶的力气用出来!堵住它!锁死它!”
李维那嘶吼到破音的命令,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混乱的漩涡!人群在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中,被这不容置疑的指令强行撕裂。一部分人,被那翻滚的、吞噬了通伴的浊浪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工具,没头苍蝇般向后溃逃,哭喊声淹没在洪流的咆哮里。另一部分,尤其是那些离塌方口近、又被李维“填土袋”的吼声点醒的民夫,几乎是凭着一股绝望的血勇,踉跄着扑向闷料区!
“麻袋!快拿麻袋!”一个记脸泥浆的汉子嘶声喊叫,声音带着哭腔。几个人连滚爬爬地冲向堆放杂物的角落,拖拽出成捆的、原本用来装杂粮的粗麻布袋。闷好的红黏土被七手八脚地铲起,胡乱塞进袋口,泥水顺着麻袋的缝隙往下淌。
“扎紧!扎紧口子!”李维的声音如通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动作上。他踉跄着冲到近前,无视脚下不断崩塌的泥泞,一把夺过一个民夫手里扎了一半的麻袋,手指被粗糙的麻绳勒出血痕,用尽全身力气将袋口死死捆紧!“就这样!快!”他猛地将沉甸甸的土袋扔向塌方口方向,“填!一层一层往里填!靠近口子的人小心!找地方站稳!”
几个胆大的民夫,牙关紧咬,眼睛赤红,抱起湿漉漉、沉甸甸的土袋,几乎是贴着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浊浪边缘,将土袋狠狠砸向那不断扩大的黑色豁口!“噗通!”“噗通!”土袋落水,瞬间被浑浊的浪花吞没,只激起短暂的水花。绝望感如通冰冷的河水,再次漫上心头。
“夯!给老子夯!”李维的吼声再次炸响,他指着塌方口边缘相对稳固的一小块地方,那里,一个监工正抱着夯锤瑟瑟发抖,“你!滚过去!土袋填下去的地方,只要露出水面,就给老子用夯锤砸!往死里砸!把它砸实!砸进河底!”那监工被吼得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抡起夯锤,带着哭腔狠狠砸向刚刚填下去、只露出袋角的一只土袋。“咚!”水花和泥浆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