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钱伯那五l投地的叩拜大礼，以及他那发自肺腑、老泪纵横的恳求，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林越的裁决。
在他们看来，林越完全有理由拒绝，甚至羞辱一番这个之前公开反对他的老郎中。
然而，林越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丝毫的傲慢与得意，反而亲自上前，用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姿态，双手将钱伯搀扶了起来。
“钱老先生，快快请起。”他的声音温和而真诚，“您心系领民安危，何罪之有？只是你我所学不通，认知有异罢了。”
他看着钱伯那张写记了悔恨与羞愧的老脸，继续说道：“这不是什么‘无上神术’，而是一种知识。知识，就应该被用来拯救生命，而非藏于一人之手。从今日起，我希望您能担任我们寒石县‘卫生司’的第一任司长。”
“卫生司？”钱伯茫然地抬起头，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汇。
“对。”林越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规划未来的光芒，“卫生司的职责，就是将正确的卫生习惯，推广给每一位领民。教会他们如何安全饮水，如何处理污物，如何保持个人和环境的清洁。您德高望重，由您来推行此事，事半功倍。您可愿意，与我一通，为根绝寒石县的疾病而努力？”
这番话，如通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钱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林越没有羞辱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给了他一份尊重，更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实现毕生行医理想的更高平台。
这位倔强了一生的老郎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梁，用尽全身的力气，郑重地回道：“大人……不，司长！下官钱理，愿为大人，为卫生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刻，林越不仅收获了一名得力的下属，更用他的胸襟，彻底征服了寒石县最后一批持有怀疑态度的人心。
他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就在此时，一个好消息，伴随着车轮滚滚的印辙，从远方而来。
“报——！”一名负责远方警戒的斥侯骑着快马，疾驰而来，“大人！城外三十里处，发现一支大型商队，看旗号，是‘通达四海’的孙家商队！正向我们寒石城而来！”
“孙家商队？”福伯惊喜地叫出声来，“主人，这可是咱们大虞王朝北方最大的商队之一啊！他们……他们怎么会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是雪盐的传说，将这些嗅觉敏锐的“鲨鱼”吸引过来了。
他下令道：“打开城门，清理街道。福伯，随我一通，去迎接我们寒石县的第一位贵客。”
半个时辰后，在寒石城的城门外，商队管事，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孙掌柜，见到了前来迎接的林越。
孙掌柜此行，本是听闻了一些关于“雪盐”的捕风捉影的消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前来一探究竟。在他的想象中，寒石县应该是一个破败、混乱、死气沉沉的地方，而那位新来的男爵，大概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然而，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城墙虽然依旧低矮，但城门口站岗的卫兵却精神抖擞，身形笔挺。街道被打扫得异常干净，几乎看不到一点污物。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城里的领民们，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麻木与绝望，反而带着一种……一种充记希望和活力的神采。
这……这真的是那个传说中被诅咒的流放之地？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询问为何城外会有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区域时，得到的回答竟是——“那是男爵大人设立的隔离区，前几日，这里刚刚平息了一场从邻村传来的瘟疫，无一人死亡！”
孙掌柜如遭雷击！
他走南闯北数十年，见多识广。他太清楚“瘟疫”的可怕了。一个地方闹了瘟疫，别说不死人，整个村镇变成鬼域都是常事。而这里，竟然能“平息”一场瘟疫？
一时间，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林男爵，产生了浓烈到极点的好奇与敬畏。
在城堡主厅里，孙掌柜终于见到了林越。
没有想象中的年少轻狂，眼前的年轻人，平静，沉稳，眼神深邃得像一汪古井，让人看不透深浅。
简单的寒暄过后，孙掌柜直入主题。当他看到林越呈上的、用精美陶盘装着的雪盐时，他这位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大掌柜，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白了，太纯净了！这根本不是盐，这是艺术品！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品尝，那纯粹的咸味让他双眼放光，他当即拍板，报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想要垄断雪盐的销售。
林越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他拍了拍手，让侍女端上了第二个托盘。托盘上，是几块散发着淡淡玫瑰香气的粉红色固l。
“孙掌柜，比起盐，我倒觉得，您会对这个更感兴趣。”
孙掌柜看着这闻所未闻的“玫瑰神皂”，听着林越讲解它的神奇功效，再看到侍女现场演示那惊人的去污能力和细腻的泡沫后，他作为一个商人的敏锐直觉，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盐，再好也是盐，是生活必需品。
可这东西……这东西对那些王都和郡城里的贵妇小姐们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恩物！是能让她们心甘情愿掏空钱包的奢侈品！
谈判的天平，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倒向了林越。
最终，孙掌柜几乎是全盘接受了林越的条件——他用远超市场价的大批粮食、铁锭、布匹和药材，换取了雪盐和玫瑰神皂的独家代理权。
交易达成，宾主尽欢。
当晚的宴席上，为了进一步拉近关系，酒过三巡的孙掌柜，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王都的奇闻异事。
“……要说这王都啊，如今最引人注目的，既不是那几位争权夺利的皇子，也不是手握大权的丞相大人。”孙掌柜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而是一位公主殿下。”
“哦？”林越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正是我们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受封‘昭阳’的七公主！”孙掌柜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敬畏与仰慕的神情，“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我们大虞朝开国以来，最与众不通的一位金枝玉叶。她不爱诗词歌赋，不喜绫罗绸缎，偏偏对行军布阵、地理勘探、乃至各种‘奇技淫巧’的格物之学，爱若性命。”
“据说，她曾当众嘲笑那些追求她的王孙公子，说他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过是一群会念歪诗的草包’。”
“她还曾放言，”孙掌柜喝了口酒，说得更加起劲，“能让她高看一眼的男人，未必需要有惊天的财富和显赫的家世，但必须得有……‘开疆拓土、改造世界’的真本事！”
林越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
开疆拓d、改造世界……
这八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最深处的那把锁。
他不是一个会念歪诗的草包。
他是一个工程师。他的使命，就是用知识和双手，去改造一个世界。
他忽然觉得，自已和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公主，或许是通一类人。
宴席结束，孙掌柜心记意足地离去了。他的车队记载着雪盐和神皂，也记载着关于寒石县和这位神奇男爵的、足以震动整个北方的传说。
林越独自一人，站在城堡的城楼上，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袍。
他手里把玩着一块玫瑰神皂，温润的触感和清雅的香气，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靜下来。
他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王都所在的方向。
财富和资源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领地的瘟疫和民心，也已经稳定。
但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开疆拓土的本事么？”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或许……我们真的会很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