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罪奴宫女,家里背负难以翻案的冤情,无房、无地,如无根浮萍,经历过无数人人践踏的岁月,她凭什么可怜他?
与太子相比,她才是该被可怜的那个。
全天下的人,都来可怜她才好。
所谓的善解人意,也仅仅是她为了求吃一口更美味的饭,尽忠职守罢了。
这皇宫里,每一个宫女,若有机会,都可以在主子面前善解人意呢。
于是,董寒苏又恐惧,又恨自己软弱,无话敢回复太子,便只能装睡了事。
那点子心动,也被恐惧和懊恼,死死压了下去。
如今听了太子一席话,不仅没有解决心事,反倒越发心事重重。
太子希望她像前世对待纪徵一样地对待他,不要求十分,至少也会要求五分。
可她也许连一分真心也不会再有了。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只有功利,只有苟且,只有为祖父翻案。
难道她要捧着虚情假意去换取他的鼎力帮助吗?
太子不是纪衢,没那么好糊弄。
而且她与太子在某些方面是同类人,她伪装得再好,付出的虚情假意再多,也逃不过他的利眼。
她想当宠妾,不想当他爹娘啊!
董寒苏心头突地生出逃跑的念头。
太子要求太高、太苛刻,她做不到。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董寒苏迷迷糊糊又发起低烧,直到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她才昏睡过去。
太子隔一刻钟来瞧她一次,摸到她额头发热,脸色微变,连忙叫来容太医:
“不是退烧了吗?怎么又烧起来?”
“这是正常的,牛痘与人痘相比,毒性减轻许多,但到底都是天花。发热,是病人的身体在与天花对抗。”
容太医诊了脉,重新写了方子,提醒道,“姑娘心思重,且忧且惧,殿下多开解开解她。”
“且忧且惧?”太子蹙眉。
他在尽力开解了,连埋在心底,最不愿意向人剖白的卑微心思,都拿出来哄她,怎么比之前还多了四个字的病症呢?
容太医没回答。
太子年纪轻轻,耳朵好使,不用他重复。
至于董寒苏为何忧惧,唯有天知地知以及太子知。
谁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安慰人的呢?
容太医走后,太子坐在床头,望着董寒苏病态的睡颜,眸光深沉。
且忧且惧吗?
这么说,方才他回答她时,她全听见了,是在装睡?
太子蓦地轻笑一声,嗓音沉哑:“滑头!”
前有乌宝恃宠而骄,后有寒苏恃病而骄,连他这个太子都敢骗了。
既然听到了,便不用他再重复。
慢慢来,不用着急。
他要慢慢卸去她的防备,卸去那层包裹着她的真心的盔甲,填满它,再从中汲取新的力量。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他要试一试,这辈子能不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
过了午时,董寒苏又醒了。
这一次睁眼,室内仍旧只有太子一个人陪着她。
窗外透过几道人影,显然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董寒苏无奈了。
太子怎么还没走?
她怎么没能多睡一会儿?最好睡到天黑,一睁眼,太子回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