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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张姐被逼到了绝境。
她决定,发起一次恶毒的同归于尽式攻击。
斌斌得了轻微的感冒。
她立刻带着她儿子上门,脸上带着一种阴恻恻的笑容,对我说:“好朋友,就要有难同当!我儿子不能一个人受生病的苦,你女儿必须陪着他,共享一下我们这个感冒病毒!”
我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把她轰出去。
可我没想到,我嫂子听说了这件事后,竟然比我还兴奋!
五分钟后,她带着身上还留着红色痘印的壮壮,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嫂子一进门,就紧紧握住张姐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张姐!你真是我的知己!我昨天还在发愁,壮壮得了水痘后,这一身强大的抗体该如何与大家分享!没想到你今天就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
她把壮壮推到斌斌面前,像个推销员一样,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产品。
“来!斌斌!快让壮壮哥哥抱一抱!让他给你共享一下我们这强大的免疫力!哥哥的抗体,就是你的抗体!这是最高级的生物馈赠啊!拥抱一下,我们就能在微观世界里,实现生命的交互和融合!”
张姐看着满身红印的壮壮,听着嫂子嘴里那些她完全没办法懂的“微观世界”、“生命融合”的词汇,整个人都傻了。
她那点“共享病毒”的小心思,在嫂子这“共享宇宙生命大和谐”的宏伟蓝图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我家大门。
当天下午,张姐在小区花园里崩溃了。
她指着我,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骂我。
嫂子把我护在身后,一脸悲悯地看着张姐,对周围的邻居说:“大家看,这位大姐的思想还是有局限性啊!她渴望共享,却又恐惧真正的、彻底的共享!她的内心是矛盾的,是痛苦的!我们不应该指责她,我们应该帮助她!治愈她!”
她甚至还拉了几个邻居,成立了一个“关爱张姐心理健康互助小组”,每天轮流去敲她家的门,想跟她谈心。
张姐被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压垮张姐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晚上,嫂子在家长群里,用一种发布诺贝尔奖的语气,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所有人,各位家长,我宣布,一个伟大的社会实验,即将在我们三个家庭中率先展开——成立‘三家庭共同教育基金’!”
“资金共享:每家每月强制入股5000元!”
“账目公开:每月1号,各家必须将上个月的所有家庭开支账单发到群里,进行公开晾晒!”
“互相监督:大家可以对其他家庭的不理性消费提出批评和建议!我们要彻底消灭个体消费的盲目性,实现集体理性的飞跃!”
嫂子甚至还热情地补充了更多细节:“我们还可以进行劳动力共享!比如这周我负责买菜做饭,下周弟妹负责,再下周就由张姐负责!我们三家人一起吃饭,多热闹!”
“还有衣物共享!每个季度,我们把所有衣服都拿出来,重新分配!这样就不用再买新衣服了,多么环保!”
“张姐
我,两位好友,让我们一起,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迈出第一步吧!”
群里死一般地寂静。
我默默地回了一个“同意”,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张姐身上。
我看到,我嫂子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是闪烁着真理的光芒的。
她是真的认为,这是通往人类大同的唯一路径。
而这束光,对于张姐来说,无异于地狱的业火。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张姐的头像才在群里亮了起来。
她发了一段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嫂子
我,非常感谢两位邻居这段时间对我们家的关照。但是,经过我深刻的反思,我认为,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家庭也都有自己的教育方式。过度的共享和干涉,并不利于孩子独立人格的培养。”
“所以,我郑重宣布,我信奉的是独立自主的教育方式!
我们家斌斌,要走自己的路!”
“我们决定,退出所有共享活动!也请嫂子以后不要再这么帮助我们了,我们承受不起。谢谢。”
她亲手打倒了过去的自己。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背叛了她一手建立的“共享”邪教。
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那天起,世界清净了。
一个星期后,一个深夜,我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楼下。
张姐和斌斌,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两个逃兵,把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搬上车。
我站在窗前,看着那辆车载着我的噩梦,缓缓驶离。
这时,我嫂子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我的房间,放到我桌上。
她也看着窗外,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遗憾和惋惜。
“哎,弟妹,张姐她最终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退缩了。我们的伟大社会实验,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伙伴。真是太可惜了。”
我看着她那真诚而遗憾的脸,由衷地说:“是啊,嫂子,真是太可惜了。”
我喝了一口牛奶,心里却在想,过两天,我一定要找个借口,让我妈把嫂子和壮壮也接回老家住一阵子。
毕竟,送走一尊神,总得把另一尊神也给供得远远的,才算真正的,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