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命——来换!”
谢云尘的嘶吼在死寂的陷空山巅回荡,带着蝼蚁撼树般的悲壮与决绝。鲜血从紧按胸口的左手汩汩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滚烫的心头热血混合着《混元一气正法》初生的微弱正意,以及腕间青玉碎片吸收血液后残留的灼热金芒,形成一股狂暴而混乱的气息,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轰然撞向枯骨道人那浩瀚如渊的威压!
这气息,在枯骨道人眼中,微弱得可笑。如同萤火妄图灼烧天穹。
枯骨道人那双暗金色的漩涡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丝冰冷的、如同看待挣扎虫豸般的漠然。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拄着那镶嵌浑浊眼球的拐杖,枯爪般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朝着谢云尘的方向,轻轻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影。
谢云尘周身那本就凝固如铅的空气,瞬间变成了亿万钧重的无形神铁!恐怖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碾压而来!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谢云尘刚刚挺直的脊梁瞬间被压弯!双膝重重砸在黑褐色的坚硬地面上,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挤爆!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在身前的地面上溅开刺目的猩红!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沦,眼前阵阵发黑。丹田中那丝微弱的暖流被彻底碾碎,连运转《混元一气正法》的念头都成了奢望。怀中的墨青玉简和腕间的青玉碎片,在这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
绝对的碾压!毫无悬念!
枯骨道人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趣:“冥顽不灵。也罢,抽魂炼魄,一样可得所需。
他缓缓抬起那根怪异的拐杖,顶端那颗浑浊的眼球骤然亮起惨绿色的幽光!一股阴冷、滑腻、带着剥离魂魄力量的邪异吸力,锁定了谢云尘的眉心!
死亡,从未如此之近!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刹!就在那惨绿幽光即将触及眉心的瞬间!
谢云尘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身下——那被他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浸染的、冰冷坚硬的黑褐色地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蕴含着至阳至刚克邪之力、混合着他自身“先天一气”与不屈意志的滚烫鲜血,在接触到陷空山这特殊黑褐色岩石的刹那,竟没有如同寻常血液般浸润或凝固!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灼烧声响起!
那滚烫的鲜血,竟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冰冷的岩石表面自行流淌起来!它们无视重力,无视岩石的纹理,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瞬间勾勒出无数细密、繁复、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蛮荒气息的血色纹路!
这些血色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网络,在谢云尘身下的地面上飞速蔓延、交织、组合!其形态…竟隐隐与他识海中《混元一气正法》所记载的、最高深莫测的“镇”、“封”、“破”等核心符文,有着一丝神似的韵味!但又更加原始,更加狂野,充满了与这陷空山同源的、死寂而暴戾的气息!
嗡——!
整个陷空山巅,那巨大石碑所在的核心区域,猛地一震!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浩瀚、苍凉、带着无尽悲怆与毁灭意志的磅礴力量,仿佛被这诡异的血色纹路所引动,从山体深处、从石碑内部、甚至从头顶翻滚的紫色虚空中,轰然苏醒!
“什么?!”
枯骨道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他那双暗金色的漩涡眼眸猛地收缩,死死盯着谢云尘身下那飞速蔓延的血色网络,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归墟…血纹?!不可能!区区凡血,怎能引动葬界之力?!”
他手中的拐杖猛地一顿!顶端那颗惨绿的眼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试图强行打断那血纹的蔓延,更要将谢云尘的魂魄彻底拘出!
然而,迟了!
那由谢云尘心头热血绘就的诡异血纹,已然成型!它并非符箓,更像是一个引子,一个钥匙,一个唤醒这“万界坟场”沉寂意志的媒介!
轰隆隆——!!!
整个陷空山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被刺痛了逆鳞!平台边缘的悬崖崩裂,巨大的黑褐色岩石滚落,坠入下方无底的紫色虚空涡流。头顶翻滚的紫色天幕中,那些巨大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搅动起更加狂暴的空间乱流!
恐怖的变化,来自谢云尘身下!
那巨大的、刻着“陷空山”三字的古老石碑,表面风化的痕迹和爪痕般的刻印,在血色纹路蔓延至其基座的刹那,骤然亮起!亮起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沉血芒!
石碑顶端,那三个蛮荒古篆“陷空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滔天的凶戾与死寂之气!尤其是那个“陷”字,其笔画扭曲虬结,竟隐隐化作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虚影!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湮灭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以石碑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这股意志不分敌我,带着要将一切存在都拖入永恒归墟的恐怖意念!
枯骨道人首当其冲!
“噗——!”
他如遭重锤轰击,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喷出一股暗沉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血液!他那双暗金色的漩涡眼眸剧烈波动,仿佛要溃散开来!笼罩谢云尘的无形威压瞬间被这股湮灭意志冲得七零八落!
“该死!葬界意志反噬!”
枯骨道人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咆哮,再也顾不上谢云尘,手中拐杖顶端的眼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惨绿光芒,化作一个凝实的绿色光罩将他笼罩!同时,他那枯槁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暴退,试图远离那暴动的石碑核心!
而处于湮灭意志爆发中心的谢云尘,更是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噗——!
他再次狂喷鲜血,身体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向那巨大石碑的基座!怀中的墨青玉简和符纸朱砂等物散落一地。
就在他即将撞上石碑的刹那,石碑基座处,因他鲜血引动而亮起的暗沉血芒中,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裂隙骤然闪现!
这裂隙只有巴掌大小,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紫色电弧,内部幽深无比,散发出与陷空山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归墟气息!仿佛是这“万界坟场”核心处的一道隐秘伤痕!
谢云尘的身体,在湮灭意志的冲击和抛飞之力下,不偏不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精准地撞入了那道细微的空间裂隙之中!
“不——!”
枯骨道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他想要阻止,但石碑爆发出的湮灭意志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禁锢着他,让他寸步难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尘的身影被那道细微的裂隙吞噬,瞬间消失不见!
裂隙在谢云尘消失后,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力量,迅速弥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石碑基座上那一片暗沉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湮灭意志和血腥味。
陷空山的震动缓缓平息,翻滚的紫色天幕也渐渐恢复死寂。巨大的石碑再次沉寂下来,暗沉的血芒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黑褐色和那充满蛮荒死寂气息的刻字。
枯骨道人拄着拐杖,站在远离石碑的地方,灰袍破碎,气息紊乱,那双暗金色的漩涡眼眸死死盯着谢云尘消失的地方,充满了惊疑、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归墟血纹…葬界裂隙…《混元一气正法》…还有那块染血的‘钥匙’碎片…”
枯骨道人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词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他身上纠缠的因果…竟能引动这陷空山沉寂的葬界本源?!”
他眼中暗金色的漩涡疯狂旋转,似乎在推演着什么,最终却化为一片混沌的迷雾。
“也罢…”
枯骨道人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腐朽气息的浊气,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墨青玉简和符纸等物,拐杖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过,将那些东西尽数收起,“入了那‘葬界裂隙’,十死无生…纵有万般机缘,也终将化为这归墟之眼的尘埃…可惜了那枚钥匙碎片…”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沉寂的石碑,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消失在翻滚的紫色虚空背景之中,只留下死寂的陷空山巅,和那亘古矗立的巨大石碑,无声地诉说着万界坟场的苍凉。
……
冰冷…刺骨的冰冷…
粘稠…令人窒息的粘稠…
谢云尘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一种极寒、极重、又带着无尽死寂气息的液体里。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沉浮浮,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身体的剧痛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冻结、被无尽重压碾碎的虚无感。
这就是死亡吗?被那诡异的血纹和石碑吞噬后的永恒归墟?
不…不对…
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闪耀的星辰,顽强地抵抗着无边的冰冷与死寂。这暖意,源自他的胸膛——那枚紧贴着心脏的墨青玉简!玉简散发着微弱的清凉气息,护持着他最后一丝心脉和灵识不灭。
同时,左手腕上,那半块染血的青玉碎片,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温润的脉动。它不再灼热,也不再冰冷,而是一种…仿佛与周围这死寂环境产生了一丝微弱共鸣的包容感?碎片断裂茬口处的金红色血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似乎在艰难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奇异能量。
谢云尘艰难地凝聚着最后一点意识。
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一种奇异的感知却在慢慢复苏。不是“观邪”,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质的…触感。
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海洋”底部。这“海水”冰冷、粘稠、沉重,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死亡与寂灭气息。但在这无边的死寂之中,却又沉睡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生机!这生机并非草木的勃发,而是…星辰的孕育?是世界的胎动?是归墟尽头、万物终焉之后,那一点象征着“无中生有”的混沌原点?
他无法理解,只能被动地感受着。
墨青玉简的清凉护持着他的心神,青玉碎片的脉动则如同一个坐标,一个灯塔,在这片死寂的归墟之海中,为他指引着唯一的方向——向下!向着更深、更沉、更接近那混沌原点的方向!
身体被无形的洋流裹挟着,缓缓下沉。每一寸移动,都仿佛要耗费亿万年的时间。冰冷与死寂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试图将他同化为这归墟的一部分。但墨青玉简和青玉碎片的存在,如同两层薄薄的壳,将他这粒微小的尘埃,与这浩瀚的终结之海隔离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下沉停止了。
谢云尘感觉自己落在了一片“地面”上。这“地面”并非实质的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极其粘稠、厚重、如同凝固的黑暗本身构成的基底。它柔软又无比坚韧,承载着他,也吸附着他。
就在他落地的刹那!
嗡——!
怀中的墨青玉简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清晰的信息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共鸣,强行涌入他残存的意识!
不再是完整的经文,而是一段断断续续、充满玄奥意境的箴言,伴随着一幅幅模糊却震撼的图景:
“归墟之底…万物终焉…亦为…始源之地…”
“浊气沉…清气升…阴阳未判…混沌如鸡子…”
“混元…一气…自混沌生…蕴造化机…”
“纳归墟…沉浊气…炼己身…养…先天…”
箴言和图景到此戛然而止,却如同惊雷在谢云尘残存的意识中炸响!
归墟之底…万物终焉亦是万物始源…混元一气生于混沌…纳归墟沉浊气以养己身先天?!
这《混元一气正法》的真正核心奥义,竟是在这至阴至寒、至死至寂的归墟绝地?!
它并非排斥死寂,而是…以无上正法,将这终结万物的归墟之力,视作磨砺、沉淀、最终反哺滋养自身“先天一气”的…无上资粮?!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黑暗中的曙光,瞬间照亮了谢云尘濒临崩溃的意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之前引气艰难,非是天地元气稀薄,而是他自身如同一个漏勺,先天根基不稳,难以承载、炼化!而此地,这归墟之底的沉浊死寂之力,虽然凶险万分,却蕴含着最原始、最本源的“沉淀”与“凝练”特性!若能以《混元一气正法》为引,以墨青玉简护持心神,以染血青玉碎片为桥梁,在此地纳浊气而沉之,反哺先天…这简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上机缘!
求生的本能与道法的明悟瞬间点燃了他残存的意志!
“引…气…”
谢云尘在意识深处,艰难地、无比缓慢地运转起《混元一气正法》的“引气篇”。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捕捉稀薄的天地元气,而是…主动引导、接纳周围这无边无际、粘稠沉重的归墟沉浊之气!
过程,比之前艰难痛苦万倍!
当第一缕冰冷、沉重、带着无尽死寂与消磨意志的沉浊之气,在玉简的护持和青玉碎片的引导下,艰难地透过他几乎破碎的躯壳,纳入体内的刹那——
“呃啊——!”
灵魂仿佛被亿万根冰针同时穿刺!身体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磨盘之中,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沉浊之气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极致的冰寒、沉重的碾压、以及一种要将一切生机、意识都彻底冻结、磨灭的恐怖意志!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比炼化残魄、比空间撕裂更甚!
谢云尘的意识在剧痛中剧烈颤抖,几乎要再次崩溃!但他死死咬住那一点由道法明悟带来的清明!他“看”到,在墨青玉简清凉气息的护持下,那缕纳入体内的沉浊之气,并未立刻摧毁他,而是在《混元一气正法》玄奥轨迹的引导下,极其缓慢地沉降、沉淀!如同泥沙沉入水底!
而随着这缕沉浊之气的沉降,他丹田气海深处,那早已破碎、近乎枯竭的“先天一气”本源,竟极其微弱地…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但其本质,却仿佛变得更加坚韧、纯粹!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意,从那凝实的本源中艰难地滋生出来,微弱地抵抗着无边的冰寒!
有效!这疯狂的想法,竟然有效!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微弱却顽强!
谢云尘不再犹豫,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如同一个在万丈悬崖上攀爬的疯子,一点点、一丝丝地引导着归墟之底的沉浊之气,纳入己身,沉降、沉淀、反哺那一点先天本源!
这是一个缓慢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过程。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他的身体在沉浊之气的侵蚀下,变得更加冰冷、僵硬,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仿佛正在石化。但他的眼神深处,那一点由《混元一气正法》正意和求生意志点燃的火焰,却越来越亮!
墨青玉简的清凉护持着心神,青玉碎片的脉动引导着沉浊之气的流转,断口处的血痂随着每一次沉浊之气的纳入,金红色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更加内敛、深邃,仿佛也在经历着某种沉淀与蜕变。
在这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之底,在这万物终焉的归墟核心,一粒被无数“存在”视为尘埃的种子,正以自身为熔炉,以这终结万物的力量为薪柴,经历着最残酷、最本质的淬炼与…新生。
他的“先天一气”,如同被无尽黑暗包裹的微弱星核,在归墟沉浊的打磨下,艰难地、缓慢地…发生着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