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的冬天,雪下得跟不要钱似的,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把李家村裹得跟个白馒头似的。黄天正蹲在灶房里,盯着锅台上的瓦罐
——
里面炖着土豆炖排骨,是春桃她爹昨天打猎换来的,特意分了他半扇排骨,说是谢他教大伙种土豆。
“狗剩哥!不好了!官爷来了!”
二柱子的大嗓门跟炸雷似的,隔着两扇门都能震得人耳朵疼。
黄天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木勺掉锅里。他赶紧擦了擦手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村口黑压压站着一片人,十几个穿黑衣服的衙役,手里拿着棍子,正哆哆嗦嗦地在雪地里跺脚。中间有个穿青布袍子的,戴着顶方帽子,背着手跟个大鹅似的,正昂着头瞅村里的房子。
“那是县主簿王大人!”
里正跑得满头大汗,棉裤腿上全是雪,“听说咱村有千斤仙粮,亲自跑来看了!”
王主簿这才慢悠悠转过身,眼神跟扫描仪似的在黄天身上扫了一遍,看见他棉袄袖口磨出的毛边,鼻子里
“哼”
了一声:“你就是那狗剩?”
“回大人,小人黄天,村里人瞎叫的。”
黄天赶紧拱手,心里头嘀咕,这官老爷架子还不小,跟电视剧里的县太爷似的。
“少贫嘴,”
王主簿捻了捻山羊胡,“那能长千斤的仙粮在哪?别是你们村哄骗本官的吧?”
“大人您跟我来,保证让您亲眼瞧见!”
黄天说着就往村东头走,心里早有谱
——
早就料到会有官老爷来,特意让李叔把土豆窖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蒸了一大锅土豆当样品。
刚到土豆窖门口,李叔就带着几个老头迎上来,手里捧着个大簸箕,里面的土豆个个溜圆,沾着点湿土,看着就新鲜。王主簿旁边的瘦衙役刚想吆喝,被王主簿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就这?”
王主簿拿起个土豆,跟捏着块石头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土疙瘩能当粮食?怕不是你们饿疯了,拿石头糊弄本官?”
“大人您尝尝就知道了!”
黄天赶紧朝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抱着个竹筐,里面是刚蒸好的土豆,用棉布盖着,还冒着热气。她吓得脸通红,把筐子往石头上一放,转身就跑,辫子甩得跟拨浪鼓似的,逗得旁边几个衙役直乐。
王主簿没搭理这些,拿起个土豆,烫得赶紧换手,好不容易剥了皮,黄澄澄的瓤露出来,一股面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试探着咬了一口,眼睛
“唰”
地亮了:“嘿!这玩意儿还挺面,带点甜味儿,比窝窝头强多了!”
旁边的衙役们都看直了眼,这还是头回见主簿大人在村口就上手吃东西。王主簿可不管这些,三两口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含糊不清地问:“这东西真能打千斤?”
“回大人,不止千斤!”
里正赶紧把账本递上去,手指头在上面点着,“俺们过秤了,一亩地三千两百斤,一点不含糊!”
王主簿翻着账本,又跟着黄天往土豆窖里钻。刚掀开窖门的草帘子,他就
“嘶”
地吸了口凉气
——
里面的土豆堆得跟小山似的,从窖口一直堆到窖底,黄灿灿的一片,在火把的光线下闪着光,看得人眼晕。
“我的乖乖,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一个年轻衙役忍不住喊出声,被旁边的老衙役狠狠踩了一脚。
王主簿绕着土豆山转了三圈,脸上的冰霜总算化了,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好!好啊!李里正,你们村藏着这么好的宝贝,咋不早说?”
“大人恕罪,”
里正吓得赶紧磕头,“小的们没见过世面,怕...
怕您不信...”
“糊涂!”
王主簿没真生气,转身拍了拍黄天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趴下,“黄天是吧?这东西是你琢磨出来的?”
“回大人,小人也是碰巧知道这法子。”
黄天赶紧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一本是《土豆种植全解》,另一本是《土豆三十六种吃法》,都是他昨晚在系统里兑的,特意选了手抄本的样式,“这是种植的法子和咋做菜的谱子,您要是不嫌弃,就留下看看。”
王主簿接过来翻了两页,眼睛越来越亮。种植手册上连啥时候浇水、咋除虫子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插图;食谱上更绝,炒的炖的炸的煮的,连做点心的法子都有,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小子,有你的!”
王主簿把册子往怀里一揣,“走,跟本官回县衙,见张知县去!这等好事,得让大人也瞧瞧!”
黄天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装作受宠若惊:“大人,这...
小人穿得太寒酸,去县衙怕是冲撞了知县大人...”
“无妨,本官保你没事。”
王主簿说着,让衙役牵来一匹马,“上马,雪地里走路慢。”
“不敢不敢,小人跟着您走就行。”
黄天赶紧摆手,心里头门儿清,这时候可不能咋咋呼呼,得装得老实巴交。
往县城走的路上,黄天故意放慢脚步,跟在王主簿的马旁边,一口一个
“大人”
地搭话,问些县里的新鲜事。聊到高兴处,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春桃做的土豆酥,用油纸包了三层,还热乎着呢。
“大人,这是咱村的一点小吃食,您尝尝?”
黄天双手递上去,笑得一脸憨厚。
王主簿本想推辞,闻着香味儿没忍住,接过来捏了一块放嘴里,酥得掉渣,甜丝丝的:“嗯,这手艺不错,比县城饭馆做的强。”
“是村里春桃妹子做的,她手巧。”
黄天又掏出一小包递过去,“这点您拿着路上吃,不值钱的玩意儿。”
王主簿看了看左右没人,赶紧揣进怀里,压低声音说:“小子,会来事。以后在县里有啥事,报我的名字。”
“谢大人提携!”
黄天赶紧作揖,心里头跟揣了个暖炉似的。
到了县衙门口,黄天跟着王主簿往里走。这县衙看着不算气派,大门上的漆都掉了大半,石狮子还缺了个耳朵,但里头干干净净的,没想象中那么阴森。
张知县正在堂上看卷宗,听见动静抬起头。这知县四十来岁,留着三缕胡子,看着挺和善,不像戏文里的贪官。
“王主簿,何事这么急?”
张知县放下毛笔,目光落在黄天身上,带着点好奇。
“大人您看!”
王主簿跟献宝似的把土豆和册子递上去,又把李家村的事说了一遍,怕吓着知县,没说三千斤,只说
“亩产千斤有余”。
张知县听得眼睛都直了,拿起土豆瞅了半天,又翻了翻手册,突然一拍惊堂木:“好!太好了!濠州这几年灾荒不断,要是这东西能推广,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他当即让人去厨房,指着土豆说:“按这食谱上的法子,做几道菜来!”
没一会儿,厨房就端上来一桌子菜:清炖土豆、土豆炒肉丝、土豆饼,还有个土豆炖鸡,香气飘了满屋子。张知县让王主簿和黄天一起坐下吃,黄天刚开始还拘谨,后来见知县没架子,也就放开了,专挑土豆炖鸡里的土豆吃,吃得满嘴流油。
“这土豆炖鸡确实不错,比芋头还入味。”
张知县喝了两杯酒,脸红红的,“黄天,这东西在全县推广,你有把握吗?”
“回大人,只要按手册上的法子种,保准成!”
黄天放下筷子,“就是得教农户咋种,不然瞎折腾也白搭。”
“说得在理!”
张知县一拍桌子,“本官决定了,明年开春,全县推广土豆种植!黄天,你就负责教大伙种,本官给你拨二十两银子当经费,再派两个衙役给你打下手!”
“谢大人信任!”
黄天赶紧磕头,心里头美得冒泡。这可是踏入官场的第一步,虽然不算官,但能跟县衙搭上关系,以后办事就方便多了。
临走时,黄天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匹细棉布,不算啥名贵东西,但比市面上的粗布强多了。他趁王主簿送他出门的功夫,悄悄塞过去:“大人,这点东西您拿着,给家里夫人做件衣裳。”
王主簿捏了捏布的厚度,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回去吧,年后等通知。”
出了县衙,黄天踩着雪往回走,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二柱子牵着匹马在等他,鼻子冻得通红。
“狗剩哥,我怕你冻着,把家里的马牵来了。”
二柱子笑得一脸憨厚。
黄天翻身上马,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就不是那个只在村里有名的狗剩了。雪还在下,但他觉得这冬天一点都不冷,反而浑身都透着股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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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明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