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潮水般蔓延的死寂。
圣主大殿之内，那上千名来自东荒各大势力的宾客，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鸭，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上一秒的震惊与骇然。
但他们的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从那极致的震撼中，找回了自己的一丝神智。
“咕咚。”
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压抑到极点的议论声，如同在地底积蓄了万年的岩浆，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剥骨……活生生地剥骨啊！”
“太残忍了！简直是魔鬼行径！那柳伯懿可是玄阴真人的亲传弟子啊！”
“亲传弟子算什么？那林淼淼还是他的未婚妻呢！大婚之日，竟是殒命之时，这……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恶毒的背叛吗？”
“难怪……难怪瑶光圣地要宣布柳伯懿是‘走火入魔’而死，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人群之中，有人惊恐地捂住了同伴的嘴，但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恐惧与愤怒的窃窃私语。
他们看向主座之上玄阴真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有敬畏。
不再有尊崇。
只剩下，深深的……
鄙夷！与恐惧！
……
与此同时。
万里之外，东荒第一剑宗，太一剑宗。
剑气冲霄的问剑坪上。
一名身穿朴素白衣，气质干净得如同一块璞玉的青年，正静静地盘膝而坐。
他的面前，同样悬浮着一块由宗门大能以无上法力，实时转播的【天道荧幕】。
他，便是太一剑宗万年不遇的剑道奇才，被誉为最有可能在百岁之前，以剑道证元婴的绝世天骄——
剑无尘。
他的世界，本该像他手中的剑一样，纯粹、干净，只有黑白，只分对错。
正，就是正。
邪，就是邪。
可现在，他看着荧幕上，那被誉为“正道领袖”的玄阴真人，做出的那桩桩件件，比魔道还要歹毒无耻的恶行。
他那颗纯粹无比，坚定不移的剑心，第一次……
出现了动摇。
“嗡——”
他身旁那柄插在地上的本命灵剑【无尘】，发出一声悲鸣，剑身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剑，在为它的主人而感到迷茫。
“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所尊崇的‘正道’吗？”
剑无尘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以大义为名，行恶魔之事。”
“以荣耀为由，行禽兽之举。”
“这样的‘正道’，与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道，又有何异？”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那股纯粹的，一往无前的剑意，在这一刻，竟带上了一丝斩破虚妄，拷问天地的锋芒！
正道？魔道？
若正道如此，我剑无尘，当以手中之剑，斩出一个真正的正道！
……
东荒，第一商业巨头，万宝楼总部。
一座极尽奢华，由无数珍稀材料打造而成的七层宝塔之内。
一名身穿紫色紧身旗袍，身段妖娆，气质却精明干练到极点的绝美女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荧幕。
她，正是万宝楼在东荒区域的总负责人，苏媚。
与剑无尘的道心受创不同。
她那双妩媚的丹凤眼中，没有半分对正道的失望，也没有对柳伯懿的同情。
有的，只是如同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的，炽热的光芒！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朱唇轻启，发出一声令人心神荡漾的轻笑。
“天道荧幕，直播审判……啧啧，这手笔，可真是万年未见了。”
她身旁的一名老管事，此刻却是冷汗直流，有些担忧地说道：
“楼主，这……这天元大陆，怕是要变天了啊！”
“变天？”
苏媚闻言，笑得更开心了。
“福伯，你错了。”
“天，不是要变。”
“而是，已经变了！”
她霍然起身，那双锐利的眸子，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的无尽风暴。
“变天，才好啊。”
“天不变，我万宝楼，永远都只能是那个替各大圣地管钱的‘账房先生’。”
“可如今天变了，旧的秩序即将崩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才是我万宝楼，真正的机会！”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一连串精准而果断的命令。
“传我命令！”
“第一，情报部所有人员立刻出动，不惜一切代价，收集所有关于【天道荧幕】、【紫云柳家灭门案】的详细情报！我要在三个时辰内，看到所有资料！”
“第二，风控部立刻评估瑶光圣地旗下所有的产业，准备做空！他们很快，就需要向我们万宝楼，借钱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想办法，查出这个神秘的【罚】，究竟是何方神圣！告诉下面的人，我不在乎他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我只要一个结果——”
“找到他！然后，与他合作！”
“是！楼主！”
老管事被苏媚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气势所慑，恭敬地领命而去。
整个万宝楼，这座庞大的商业机器，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女人的决断，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
东荒，某个不知名的，阴暗潮湿的角落。
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青年，正跪倒在地，看着天空中那块小小的荧幕，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正是柳家灭门惨案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旁系子弟，也是柳伯懿最忠心的书童——
柳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家少主，那个如神明般耀眼的少主，是如何被他最敬爱的师尊和最深爱的女人，联手推入了地狱。
他看到了少主临死前，那双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眼睛。
他也听到了，少主那一声，几乎要撕裂神魂的，最后的咆哮！
“啊——！！！”
柳磊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坚硬的青石板，竟被他砸出了一道道裂纹，指骨间，鲜血淋漓。
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再痛，又岂能比得上他此刻的心痛？
“少主……少主啊！”
“柳磊无能！柳磊无能啊！”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压抑着声音，在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悲鸣。
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自责，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
天道荧幕上，那句冰冷的【审判正式开始】，如同晨钟暮鼓，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头。
柳磊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天空。
那双原本被绝望所填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火苗。
一点，名为“复仇”的，燎原之火！
“对……复仇……”
“审判……我要审判！”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佝偻的脊梁，在这一刻，重新挺得笔直。
他对着天空，对着那块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仿佛在与他对视的荧幕，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少主在天有灵！”
“柳磊，在此立誓！”
“此生此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不为这满门血仇讨回公道，誓不为人！”
……
幽冥殿，万魔窟。
与外界那或震惊、或悲愤、或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里，正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无数魔道巨擘，看着天道荧幕上的直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笑死本座了！正道领袖？欺师灭祖，活剥弟子神骨？这他妈比我们魔道还魔道啊！”
“玄阴老儿那张脸，都绿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快看快看！那小娘们，叫林淼淼是吧？啧啧，吓得都尿血了！活该！”
幽冥殿主，一位笼罩在无尽魔气之中的恐怖存在，看着下方的狂欢，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万魔窟。
“传令下去。”
“让潜伏在东荒各地的‘魔子’们，都给本座动起来。”
“既然正道自己烂了根，那我们，就帮他们把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这天下，该乱一乱了。”
……
系统空间之内。
柳伯懿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太一剑宗的剑心动摇。
看着万宝楼的野心勃勃。
看着柳磊的血泪之誓。
更看着，幽冥殿的推波助澜。
他的神魂，古井无波。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杀死玄阴和林淼淼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撬动整个天元大陆的格局！
他要的，是让所有与这桩血案有关的人，无论正邪，无论亲疏，都被卷入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复仇的风暴！
一个都，跑不掉。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柳伯懿的神魂，发出一声冰冷的呢喃。
“接下来，该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