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倾尽所有供养妻子一家,临死才知儿子是她白月光的种。
重生回儿子十岁生日宴,我笑着切下蛋糕。
岳母逼我卖掉公司股份给白月光投资,我爽快签字。
妻子孕期摔倒流产时,我正看着白月光公司被收购的新闻。
她哭着指控我害死孩子,我晃着流产药物检测报告:习惯性流产而已。
当白月光为自保将她推给债主,我撑着伞在马路对面微笑。
救命钱分我一半!暴雨中她扑向白月光怀里的钞票。
却被他踹倒在泥水里:别碰脏我的钱。
1.
十岁的生日蜡烛摇曳着暖光,映照着张浩轩那张兴奋得通红的小脸。他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十簇火苗应声而灭,留下一缕袅袅青烟和满堂做作的欢呼。蛋糕顶端那匹精致的奶油小马驹,在吹散的烛光下,似乎也颤了一下。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妻子杨雪柔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她俯下身,在儿子汗津津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灯光勾勒出她精心描绘的眉眼,笑意盈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她穿着一条昂贵的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那是张天智上个月刚刷出去的卡。
岳母王美凤的大嗓门立刻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哎哟,我的大外孙!瞧瞧这蛋糕,多气派!我们轩轩就是有福气!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肥厚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向蛋糕边缘最大的一块水果,塞进自己嘴里,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她也毫不在意地用袖口一抹。她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金镯子,是张天智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小舅子杨宝强则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瘫在客厅最贵的真皮沙发里,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女人身上游走,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激烈的游戏画面,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粗鄙的游戏术语。他脚上那双限量版的球鞋,价格抵得上张天智公司一个小职员半年的薪水。
胃部猛地一缩,一阵尖锐的、熟悉的绞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像一把钝刀在里面狠狠剜过。张天智握着蛋糕刀的手瞬间绷紧,冰凉的金属刀柄硌着掌心。这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不是此刻应酬的酒食,而是两年后,那场漫长而痛苦的胃癌折磨的开端。死亡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灵魂深处。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掠过杨雪柔笑靥如花的脸,掠过王美凤贪婪咀嚼的嘴,掠过杨宝强和他怀里女人肆无忌惮的调笑……最终,定格在吹完蜡烛后,正得意地环视众人、享受着中心地位的张浩轩脸上。
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在跳跃的烛光余韵和顶灯明亮的光线下,某个瞬间,某个角度,那眉梢眼角的轮廓,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竟诡异地与他记忆深处另一张脸重叠了——陈慕白。那个永远活在杨雪柔心底、衣冠楚楚、自命不凡的白月光。
前世临死前,杨雪柔那冷漠中带着一丝怜悯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他的脑海:轩轩是慕白的孩子,一直都不是你的。这些年,辛苦你了,当了个好‘爸爸’。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她那时,正忙着指挥护工把他病房里最后一点值钱的遗物——一块他父亲留下的老怀表——收进她的名牌手袋。
爸爸!快切蛋糕呀!我要吃那匹小马!张浩轩不耐烦地催促着,小手用力推搡着张天智的手臂,语气里没有半分对父亲的敬畏,只有理所当然的索取。他看张天智的眼神,清澈明亮,却找不到丝毫孺慕之情,更像是在看一个会移动的、有求必应的自动提款机。
张天智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蛋糕甜腻奶油香气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像吸进了一把冰冷的钢针。他垂眼,看着眼前雪白奶油上装饰得花团锦簇的蛋糕,那匹无辜的奶油小马驹正对着他。
他猛地挥下蛋糕刀。
刀锋切入柔软蛋糕胚的触感,顺滑得没有一丝阻滞,奶油层被整齐地切开,露出里面深色的巧克力夹心。巨大的蛋糕瞬间被分成两半,切口平整得近乎冷酷。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狠劲的动作,让围在桌边的喧闹声骤然一滞。
杨雪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似乎没料到张天智会这样用力。王美凤也停下了咀嚼,油腻的手指悬在半空。杨宝强倒是没受影响,游戏里的厮杀声依旧从他的手机里传出。
张天智抬起头,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一种近乎完美的温和笑容,如同精心打磨过的面具。他看向杨雪柔,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刚才那瞬间的惊涛骇浪:雪柔,该吃的维生素别忘了。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餐边柜上那个透明玻璃瓶,里面装满了色彩鲜艳的维生素软糖。那是杨雪柔每日的营养品,由他贴心提供。
杨雪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丝厌烦飞快地掠过眼底,但很快又被甜腻的笑意取代:知道啦,啰嗦。她敷衍地应着,显然对这种日常的关心早已习惯,甚至觉得多余。
爸爸!我的马!张浩轩的注意力全在那块被切开的蛋糕上,指着带着半个马头的部分大叫。
好,给轩轩。张天智用塑料蛋糕铲,稳稳地将那块带着半个奶油马头的蛋糕盛到张浩轩面前的盘子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切开一切的狠厉只是所有人的错觉。他甚至还对着儿子,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
前世被啃噬殆尽的骨头,今生,该轮到猎手磨牙吮血了。
2.
办公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隔绝了外间的喧嚣,只留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像某种蛰伏巨兽的呼吸。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张天智陷在冰冷的真皮座椅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异常平静的轮廓。
屏幕上,赫然是陈慕白名下那家名为启明星创投的公司的详尽资料。页面停留在核心团队介绍那一栏,几个名字被高亮标记出来。张天智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缓缓滑过那些名字,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技术总监,王磊。一个在前世记忆里,不久后就会因为理念不合和股权分配不公,与陈慕白闹翻并负气离开的关键人物。
王总监的离职手续,应该快办完了吧张天智的声音不高,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笃定。
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助理陈铮,一个三十出头、眼神锐利、行事干练的男人,立刻点头回应:张总,王磊的离职协议昨天已经签署生效。他提出的技术入股要求和项目主导权,陈慕白那边完全无法满足,矛盾已经公开化了。我们的猎头第一时间接触了他,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王磊本人意向很强,预计下周就能正式入职我们的研发中心。
很好。张天智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让技术部准备好他需要的独立实验室和团队权限,待遇按最高级别给。这个人,我要定了。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叩响,如同落下一枚决定性的棋子。
启明星创投,这家依靠杨雪柔从他这里源源不断借走的资金和他暗中让渡的商业资源才勉强撑起来的空壳公司,它的技术壁垒,即将从内部开始瓦解。王磊,就是陈慕白技术王国里那块最关键的承重砖。抽掉它,大厦的倾颓便只是时间问题。
另外,张天智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到陈铮脸上,‘星海科技’那边接触得怎么样
已经初步接洽过。陈铮迅速翻动手中的平板电脑,调出资料,星海对启明星正在研发的那个‘智能仓储物流系统’非常感兴趣。他们知道启明星资金链紧张到了极限,陈慕白正在疯狂找钱续命。星海的负责人暗示,他们不介意以极低的价格‘接手’这个项目,包括……核心团队。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是在启明星彻底无以为继之后。他们想要的是完整的果实,而不是一个烫手的半成品。
张天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满意。他精心布下的网,正有条不紊地收紧。陈慕白此刻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地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试图填补那个由张天智亲手为他挖下、并用杨雪柔的爱不断加深的资金黑洞。
保持接触,推波助澜。张天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让陈慕白再‘努力’一会儿。绝望,是需要时间慢慢熬煮的。他靠回椅背,真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还有,杨雪柔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提到这个名字,陈铮的神色明显谨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夫人她……最近情绪似乎不太好。王美凤女士和杨宝强先生,上周又分别以‘投资保健品生意’和‘换新车’的名义,从夫人的私人账户划走了两笔钱,数目不小。夫人似乎……并没有阻拦。他隐晦地补充道,另外,夫人昨天下午独自去了城东那家新开的‘云顶’茶室,待了大约两个小时。那家茶室,陈慕白是常客。陈铮没有把话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张天智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茶室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杨雪柔精心打扮,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和奉献的自我感动,去见她的慕白哥哥。陈慕白则必定是一副温润如玉、实则暗藏焦虑的贵公子模样,言语间巧妙暗示着公司遇到的小麻烦,引得杨雪柔心疼不已,主动提出回家再想想办法。
知道了。张天智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拉开办公桌右手边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摞崭新的文件。他随手抽出一份,正是公司旗下一个前景不明、实则已接近技术瓶颈的小型研发项目的增资扩股协议。他拿起桌上的万宝龙钢笔,旋开笔帽,流畅而毫不犹豫地在协议末尾的甲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决断。
把这个,他将签好字的协议推到桌边,推向陈铮,交给杨雪柔。告诉她,最近有个不错的项目需要资金周转,股份暂时不能动。这份增资协议,让她签了,钱可以‘借’给她。他特意加重了借字的读音,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此刻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
陈铮拿起那份协议,目光扫过上面张天智刚劲有力的签名,又看看老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了然。这份协议,就是一个诱饵,一个裹着蜜糖的毒丸。它会顺着杨雪柔的手,最终落到陈慕白那个无底洞里。每一次增资,都在加速启明星的死亡螺旋。
明白,张总。陈铮收起协议,微微躬身。
张天智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夕阳的余晖中勾勒出冰冷的轮廓。张天智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繁华的钢铁森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侧影,眼神深不见底,仿佛一口沉寂千年的寒潭。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表面,倒影中他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猛兽在阴影中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森白的獠牙。复仇的齿轮,在他精心涂抹的润滑下,正发出低沉而顺畅的嗡鸣,朝着既定的方向,冷酷而精准地碾轧过去。
3.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午后的阳光,卧室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淡淡血腥气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杨雪柔蜷缩在宽大的欧式宫廷床上,昂贵的真丝被凌乱地堆在腰间。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起皮,额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总是带着几分骄矜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繁复的石膏雕花,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抽空灵魂般的茫然。
又没了。
距离上次那个才两个月大的胚胎悄然流逝,仅仅过去了不到六个月。身体仿佛被撕裂过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小腹深处那令人心悸的空洞感却更加清晰。她下意识地抬手,颤抖着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她和慕白哥哥的孩子,一个承载着她全部扭曲希望的小生命,如今,又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虚无。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房。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留不住每一次短暂的喜悦之后,便是更深的绝望和身体的创伤。她甚至不敢去想习惯性流产这几个字,那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房门被轻轻推开,张天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温水,还有那个她无比熟悉的、装着彩色维生素软糖的透明玻璃瓶。他的脚步很轻,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疲惫的关切。
雪柔,喝点水吧。他在床边坐下,声音低沉温和,伸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杨雪柔猛地转过头,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迟钝,但眼神却像受惊的野兽,死死地盯住张天智手中那个玻璃瓶。彩色的糖果在里面折射着昏暗的光线,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斑斓的毒蛇。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毫不掩饰的怀疑。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挥,想要打翻那个瓶子。是它……是不是你!张天智!是不是你在里面加了东西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她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化作了指向张天智的、歇斯底里的指控。泪水汹涌而出,在她惨白的脸上冲出狼狈的沟壑。
张天智的手极稳。在她挥来的瞬间,他手腕只是微微一沉,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拍打,玻璃瓶和水杯都稳稳地停在托盘里,连水都没洒出半滴。他看着杨雪柔崩溃扭曲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冰封般的冷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那抹冷意迅速被一种沉重的、带着深深无奈和痛心的表情取代。
他放下托盘,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雪柔……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误解的沉痛,伸手想去安抚她颤抖的肩膀,你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医生说……
滚开!杨雪柔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身体,裹紧了被子,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少在这里假惺惺!医生医生还不是听你的!张天智,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我跟你没完!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张天智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一条推送新闻的标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启明星创投资金链彻底断裂,核心项目遭星海科技低价收购!】
标题下方,是一张小小的配图。照片是在某个类似金融论坛的场合抓拍的。照片上的陈慕白,穿着一身高定西装,但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嘴角勉强扯着一个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正和旁边一个满面红光、志得意满的中年男人握手。那中年男人的胸牌上,星海科技副总裁的字样清晰可见。陈慕白精心构筑的空中楼阁,终于轰然倒塌,连最后一点残骸也被对手轻松收入囊中。
4.
张天智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亮起的屏幕,那则新闻的标题在他眼底清晰地映出。他脸上的沉痛和无奈,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条足以摧毁杨雪柔另一重精神支柱的消息。
他只是再次拿起那个装满了彩色软糖的玻璃瓶,拧开盖子,倒出两粒鲜艳欲滴的维生素,放在托盘里一张干净的纸巾上,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他将水杯和纸巾一起,再次轻轻推到杨雪柔面前。
先把药吃了吧,医生开的,对身体恢复有帮助。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杨雪柔那双充满血丝、写满了惊恐、恨意和……在看到手机屏幕瞬间变得更加绝望的眼睛。
杨雪柔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那张陈慕白失魂落魄的照片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烫在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慕白哥哥……他完了他真的完了那个她倾注了所有幻想、偷偷挪用了张天智无数资源去供养的男人,那个她寄托了未来所有希望的男人,此刻像一条被拔光了毛的落水狗,站在胜利者的阴影里强颜欢笑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声,连刚才歇斯底里的指控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更加汹涌地奔流而下。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怨恨张天智的邪火,仿佛被这则新闻彻底浇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灭顶的绝望。
张天智平静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将她强行拉回这间弥漫着失败和死亡气息的卧室。药又是药!那个彩色的小瓶子,此刻在她眼中简直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不……我不吃……她摇着头,身体向后瑟缩,声音微弱而惊恐,拿走……张天智你拿走!我不吃你的东西!她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那两粒鲜艳的糖果。
张天智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脸上那层沉痛的伪装下,冰封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涟漪。他不再坚持,只是将水杯和药留在那里,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动作从容地从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里,缓缓地抽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报告单。
纸张被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杨雪柔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那是一份医学检测报告单。顶部的医院LOGO和药物成分检测报告几个大字清晰可见。她的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当看到检测样本:维生素补充剂以及下方检测结果栏里,那一行行冰冷而专业的化学名词和后面标注的微量检出字样时,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些名词……那些她根本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不祥的符号……是什么
张天智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报告单最下方,结论栏的位置。那里,用加粗的字体打印着一行结论:
【检出成分未超出日常安全阈值范围,与样本标注成分基本相符。未发现导致流产或影响妊娠的特定毒性物质。】
雪柔,张天智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静,他甚至还微微向前倾身,将报告单递得更近些,确保她能看清每一个字,我知道你难过,胡思乱想。这份报告,是我让陈铮送去权威机构做的加急检测。他的指尖在那行加粗的结论上轻轻点了点,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结果很清楚。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捕捉着杨雪柔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震惊、茫然、最后化为更深的恐惧和动摇的表情,你吃的维生素,没有问题。医生上次的诊断,是‘习惯性流产’。原因很复杂,可能和精神压力、体质都有关。他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残酷的惋惜,别总疑神疑鬼,伤身体。
习惯性流产五个字,被他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念出来,像五颗冰雹,狠狠砸在杨雪柔的心上。
不可能……杨雪柔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报告单上那行未发现特定毒性物质的结论,仿佛要将纸张烧穿。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天智,你骗我!一定是你!是你换了报告!是你动了手脚!
她的声音再次拔高,却因为极度的虚弱和恐惧而显得尖锐又破碎,像濒死的鸟鸣。
张天智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无波。那平静本身,就是最坚硬、最冰冷的盾牌,无声地反弹着她所有歇斯底里的指控。他慢慢地将那份报告单折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商业文件,然后重新放回自己的西装内袋。
好好休息。他只留下这四个字,声音平淡无波。然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住床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人。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卧室。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那声音,像最后的审判落槌。
房间里只剩下杨雪柔粗重而绝望的喘息,还有那份未检出毒性的报告结论,像烧红的烙铁,在她混乱一片的脑海里反复灼烫。
习惯性流产……
维生素没问题……
那到底是谁的问题
巨大的恐惧和迷茫,如同冰冷的深海,彻底将她吞噬。她看着床头柜上那杯水,还有纸巾上那两粒鲜艳欲滴、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彩色糖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抓过它们,连同托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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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砰!
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和水杯落地的闷响,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如同她此刻彻底崩溃的世界。
5.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上,将白日里喧嚣的都市捂得透不过气。酝酿了整日的暴雨终于撕开了天幕的伪装,豆大的雨点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狂暴地砸落下来,打在车窗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瞬间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扭曲了窗外霓虹闪烁的光影。
黑色的迈巴赫S680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平稳地滑行在空旷了许多的街道上。车内温暖干燥,顶级香氛系统散发着清冽的雪松气息,与车外冰冷狂暴的世界形成两个极端。张天智靠在后排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聆听一首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来自地狱的协奏曲。
前排副驾上的陈铮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清晰地穿透雨声和车内悠扬的古典乐:张总,那边收网了。姓陈的在赌场欠下的高利贷窟窿,加上他偷偷抵押‘启明星’最后一点设备骗来的钱,全砸进去输光了。债主是‘疤脸龙’的人,手段狠。陈慕白走投无路,把杨雪柔推出去‘抵债’了。地点在滨河西路那个废弃的货运码头仓库区。
张天智敲击的手指蓦然停住。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像两口千年不化的寒潭,映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光带。
开过去。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吩咐司机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司机没有任何迟疑,方向盘沉稳地一转,黑色轿车无声地汇入一条更加僻静的支路,朝着城市边缘、靠近浑浊河道的废弃仓库区驶去。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摆动,奋力撕开一片片短暂清晰的视野。
码头仓库区如同被遗弃的钢铁巨兽骨架,在瓢泼大雨中沉默地矗立着。残破的顶棚在狂风暴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蚀的钢架被雨水冲刷出暗红的泪痕。地面上坑洼不平,浑浊的泥水肆意横流,反射着远处唯一一盏还在苟延残喘的高压钠灯昏黄惨淡的光。
车子在距离仓库区入口几十米远的一个隐蔽拐角处停下,熄灭了所有灯光,完美地融入更深的阴影里。张天智没有下车,只是降下了他那侧的车窗玻璃一条狭窄的缝隙。瞬间,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和铁锈味的空气,夹杂着狂暴的雨声和隐约传来的、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尖利哭喊声,猛地灌了进来。
透过雨幕和车窗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仓库区中央一块相对空旷的泥泞地上,上演着地狱般的景象。
几个穿着廉价黑色雨衣、身形魁梧的男人像铁塔般围成一圈。为首的一个,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正是道上绰号疤脸龙手下头号打手,阿彪。他嘴里叼着烟,雨水顺着雨衣帽檐不断滴落,眼神凶狠而戏谑,像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陈慕白和杨雪柔。
陈慕白早已没了昔日的半点体面。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稀烂,沾满了污泥,昂贵的皮鞋深陷在泥泞里。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淌着血,雨水混着血水糊了一脸,头发紧贴在额头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他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一沓沓粉红色的钞票边缘。那是他最后的保命钱,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雪柔则更惨。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羊绒大衣在撕扯中早已不知去向,只穿着一件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勾勒出她因怀孕而微微隆起、此刻却在寒冷和恐惧中剧烈颤抖的小腹轮廓。她的头发散乱地黏在脸上、脖子上,雨水和泪水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横流。她的一条手臂被阿彪的一个手下粗暴地反拧着,疼得她身体扭曲,发出凄厉的、不成调的哭嚎。
陈慕白!你这个王八蛋!畜生!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她的声音嘶哑尖利,穿透雨幕,充满了被彻底背叛后的滔天恨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拼命挣扎着,想扑向陈慕白,目光死死地盯在他怀里的那个包上,如同溺水者看着唯一的浮木。
钱!慕白!把钱给他们!求求你把钱给他们!让他们放了我!放了我啊!她哭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绝望而变了调。
陈慕白抱着旅行包,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神惊恐地在阿彪凶狠的脸和杨雪柔扭曲的面孔之间来回逡巡。当杨雪柔再次挣扎着试图靠近他时,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彻底被恐惧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凶光。
滚开!别碰我!别碰我的钱!陈慕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在杨雪柔又一次试图扑向他怀里的包时,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竟抬起穿着沾满污泥的昂贵皮鞋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杨雪柔的小腹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瞬间压过了狂暴的雨声!杨雪柔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凶狠绝伦的一脚踹得离地飞起,然后重重地砸进旁边一个积满污水的泥坑里!
噗通!
泥水四溅!肮脏的泥浆瞬间将她半个身体淹没。
6.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杨雪柔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她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小腹,剧烈的疼痛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倒气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惨白的脸,冲刷着她身下那片迅速洇开的、刺目的、混合着泥水的暗红色液体!那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地狱绽放的恶之花,触目惊心。
剧烈的疼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杨雪柔的心脏。她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小腹传来的撕裂感让她几乎昏厥。身下那温热粘稠、混着污水的暗红不断蔓延,像一张不断扩大的死亡之网,将她紧紧缠绕。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墨黑的苍穹,惨白的光瞬间将这片废弃的码头地狱照得亮如白昼!也在一刹那,清晰地照亮了马路对面——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雨幕中,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后车窗降下了一半。
车窗后,一把纯黑色的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伞下的一张脸。
张天智。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厢里,隔着冰冷的雨幕和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目光沉静如水,穿透喧嚣的雨声和泥泞,精准地落在泥坑中那个蜷缩抽搐、身下不断涌出暗红的身影上。闪电的强光清晰地映亮了他半边脸庞,深邃的轮廓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只有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
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目睹猎物在陷阱中彻底咽气时的,无声的愉悦。那弧度里,淬满了前世被榨干骨髓、被谎言蒙蔽、被病痛折磨至死的所有怨毒和冰寒。伞沿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
隔着狂暴的雨幕,隔着生与死的鸿沟,隔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欺骗与背叛、索取与毁灭,他们的目光,在闪电的照耀下,短暂地、穿透性地交汇了。
杨雪柔布满血丝、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眼睛,在剧痛和绝望的迷雾中,捕捉到了那道冰冷注视的源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伞下静默的身影……张天智!
巨大的震惊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看什么他……在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彻骨寒意、被洞穿的羞耻和最后一丝扭曲的、疯狂的求生欲,猛地冲上杨雪柔的头顶!像垂死的鱼被投入滚油,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气,竟然挣扎着,用沾满污泥和血水的手,撑起半边身体,朝着马路对面那辆黑色的车,朝着伞下那个模糊的人影,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喊出来,声音凄厉得如同厉鬼:
张天智——!救我!救救我!看在……看在我们十年夫妻的份上!救我啊——!!!
她的喊声在暴雨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就被风雨撕碎。但那双绝望的眼睛,却死死地钉在车窗后,带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自欺欺人的期望。
车窗内,张天智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在欣赏一幕与己无关的默剧。
就在这时,尖锐得足以撕裂雨夜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穿透层层雨幕,清晰地传来!红蓝色的警灯在雨帘中闪烁、旋转,如同死神挥舞的旌旗,正高速地朝着这片泥泞的死亡之地逼近。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张天智的目光,终于从泥坑中那个濒死的女人身上移开。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中那急速放大的、闪烁的红蓝光芒。
然后,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了一辆普通的、赶路的车。
黑色的伞沿,缓缓地、从容不迫地重新落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张冰冷无情的脸,也彻底隔绝了车窗外那片绝望的地狱景象。
车窗无声地升起,隔绝了最后一点风雨的喧嚣和刺耳的鸣笛。
走吧。
低沉的两个字,在温暖而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没有任何情绪,如同法官落下最终的法槌。
黑色的迈巴赫引擎发出一声沉稳的低吼,车灯骤然亮起,两道冷白的光柱如同利剑,劈开重重雨幕。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车身平稳地启动,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停留,朝着与那凄厉鸣笛声相反的方向,驶入更深的雨夜之中。
车尾灯猩红的光点,在狂暴的雨帘中迅速缩小、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只留下身后仓库区那片泥泞的空地上,女人濒死的呜咽、男人疯狂的咒骂、打手的狞笑,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象征着人间最后一点微薄希望的……
呜哇——呜哇——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