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间最后的神明,却被混血后代们追得满世界逃亡。
他们手持神骨锻造的武器,将我逼到破庙角落。
跪下,向人类忏悔你的罪孽!猎神首领的匕首抵住我咽喉。
我感应到他体内流淌着我的血脉,忽然笑了。
孩子,弑祖可是要遭天谴的。
话音未落,天穹裂开巨缝,被猎杀神明的怨气化作灭世黑潮。
当城市即将被吞噬时,他竟割开手腕将神血喂进我嘴里。
老祖宗,现在能开大了吗
冰冷的青铜神血,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烛泪,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布满裂纹的古老石板上。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陨落神性的悲凉气息。我斜倚在冰冷石壁上,胸口那道被神骨磨成的箭矢贯穿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灼烧着残留的神力。目光扫过这座残破的神庙,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触目惊心的景象。曾经巍峨的神像,头颅滚落在布满青苔的角落,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朝向破碎的穹顶;描绘着诸神伟业的壁画被利器粗暴地划开,露出后面斑驳的土墙;断裂的廊柱倾颓着,像被斩断的巨兽骸骨。
这里是第五十七座。第五十七座被那些自诩为猎神者的混血杂种们找到并屠戮的神庙。曾经辉煌的神域,如今只剩下我——这个苟延残喘的、最后的孤魂野鬼。
我,烬,曾是统御大地丰饶的神明。如今,却像丧家之犬,在昔日荣光的废墟里舔舐伤口,躲避着自己血脉后裔永无止境的追杀。
神庙外,死寂被一声尖锐的、如同毒蛇嘶鸣般的哨音骤然撕裂。紧接着,是沉重皮靴踏过瓦砾碎石的声音,快速、精准、带着冰冷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如同铁桶般将这座废墟仅存的残骸牢牢箍紧。
来了。阴魂不散。
我咬紧牙关,强撑着剧痛,将身体更深地缩进神像基座后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指尖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可怜的金色神力,那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这点力量,别说反击,连像样的防御都难以构筑。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曾几何时,只需一个念头,大地便会响应我的意志,山川河流都会为我歌唱。如今,竟被一群流淌着神血的蝼蚁,逼迫到如此绝境!
沉重的脚步声在庙门外停下,短暂的死寂后,是轰隆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雕刻着早已黯淡神纹的巨大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部彻底粉碎!木屑如同黑色的雪片,裹挟着刺鼻的尘烟,狂暴地涌入庙内。
烟尘弥漫中,数道身影如幽灵般突入。他们全身覆盖着漆黑的贴身甲胄,那材质非金非铁,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哑光泽,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细密的神骨碎片熔铸而成,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专门用于压制和汲取神力的恶毒符文。他们动作迅捷如电,甫一落地便占据各个关键方位,手中的武器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长弓搭着缠绕符咒的骨箭,刀刃上流淌着污秽的诅咒,长矛的矛尖则萦绕着诡异的吸力漩涡。每一件,都浸透了神明的血与泪。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将我死死锁在阴影之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一个身影,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弥漫的烟尘和肃杀的队列中缓缓踱出。他比其他猎神者更高大,肩背宽阔如山岩,步履沉稳得如同丈量大地。他脸上覆盖着一副毫无表情的暗金色金属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里面燃烧着纯粹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憎恨火焰。那憎恨如此炽烈,几乎要穿透面甲,将所视之物烧成灰烬。他手中握着一柄奇特的武器,形状介乎于短匕与凿子之间,通体漆黑,唯有刃口处流淌着一线诡异的暗红,仿佛凝固的污血,散发出一种令神明灵魂都为之颤抖的腐朽气息。那气息,带着无数亡神临死前绝望的诅咒。
猎神者的首领,荆。一个名字,早已成为所有幸存神明最深的梦魇。他就像一道行走的死亡宣告。
他停下脚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精准无比地穿透弥漫的尘土,牢牢钉在我藏身的阴影上。如同秃鹫锁定了垂死的猎物。
找到你了。他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低沉、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粗糙的砂纸在摩擦着人的耳膜,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毫无起伏,只有纯粹的杀意,最后的余孽。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些沉默如雕像的猎神者齐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弓弦绷紧的吱嘎声,刀刃出鞘的金属摩擦声,矛尖划破空气的锐响,汇成一片冰冷的死亡序曲,将我彻底包围。锋锐的杀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我的皮肤,挤压着我仅存的神力空间。破庙的空气彻底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
荆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踩碎了一块散落的神像碎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手中的那柄暗红短匕微微抬起,指向我藏身的角落。
滚出来。命令,不容置疑,如同神祇降下的裁决。
退无可退。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和尘埃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胸口的箭伤在每一次心跳中都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我此刻的虚弱。残存的神力在经脉中如同枯竭的溪流,微弱地挣扎着。但神明的尊严,即便是濒死的神明,也不容在背叛者面前彻底崩塌。
我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踉跄着,从神像基座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我竭力挺直了脊背,迎向那双燃烧着憎恨火焰的眼睛。
我的出现,让那些包围的猎神者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们身上由神骨铸造的甲胄和武器,在近距离感应到我身上残留的神性气息时,发出了低沉而贪婪的嗡鸣,那些蚀刻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更加幽暗的光芒。那是猎犬嗅到血腥时的兴奋。
荆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穿透烟尘,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面甲遮挡了他的表情,但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滔天恨意,却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他手中的暗红短匕微微转动,刃口上那线污血般的暗红光芒,随之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跪下。荆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审判者居高临下的绝对命令,向被你奴役、被你压榨、被你视作蝼草践踏了千万年的人类,忏悔你的罪孽!
他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皮靴踏在散落着神像碎片的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那柄流淌着污秽之光的短匕,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抵在了我的咽喉要害。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那匕首上蕴含的、专门针对神性的恶毒诅咒力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试图沿着伤口钻入我的神核。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身为神明的每一寸灵魂。我的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金色的神力在体内疯狂地、徒劳地冲撞着,想要爆发,想要将眼前这个渎神者连同这座亵渎的神庙一起碾成齑粉!但胸口那贯穿的、由神骨磨成的箭伤,像一道最恶毒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力量的核心。每一次神力的涌动,都换来伤口处更剧烈的撕裂感和神力更快速的流失。那暗红匕首上的诅咒,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我仅存的意志。
罪孽喉咙被冰冷的利刃抵着,我的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后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愤怒颤抖,你们这些……忘恩负义、背弃血脉的杂种……也配谈罪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胸腔里硬挤出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
背弃血脉荆的声音陡然拔高,面甲下那双燃烧着憎恨火焰的眼睛,爆发出更加骇人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冒犯的狂怒,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先背弃了我们!把流淌着你们血脉的子嗣,当作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当作取乐的玩物,当作……连狗都不如的奴隶!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过来。
你们吸食信仰,予取予求!动辄降下灾厄,视人命如草芥!这神庙的每一块砖石,这大地上的每一座神像,都浸透了人类的血泪与骸骨!他手中的匕首又向前送了一分,锋利的尖端几乎刺破我颈部的皮肤,一丝带着灼烧感的刺痛传来,那是诅咒在侵蚀。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跪下,为你永恒的傲慢与暴虐忏悔!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最后一个见证神代的彻底终结!
他身后的猎神者们,手中的武器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是神骨渴望痛饮神血的共鸣,是猎杀即将完成的兴奋。冰冷的杀机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将我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冰冷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悸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我几乎被愤怒和绝望淹没的神魂深处,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那感觉极其微妙,稍纵即逝,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像是一滴滚烫的熔金,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荆——这个正用弑神匕首抵住我喉咙、眼中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猎神首领。
无视咽喉要害处传来的冰冷刺痛,我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残存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希冀,刺向他周身汹涌的杀意和憎恨的屏障。
嗡——
神念接触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如同沉寂万年的古琴被拨动了最深处的那根弦,在我枯竭的神核中猛地一颤!
那共鸣的源头……那熟悉的律动……虽然被无数层猎神者特有的、用于隔绝和压制神性的污秽符文层层包裹,被浓烈到极致的恨意重重掩盖……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如同深埋于污浊淤泥下的黄金,纵然光芒黯淡,其本质却无法磨灭!
那是……我的神血!
是与我同源而出的、最为精纯的直系血脉的波动!它就在眼前这个要置我于死地的男人体内奔流!甚至……其精纯的程度,远超寻常的混血后裔!他……他竟是我的……直系血脉!
荒谬!绝顶的荒谬!命运开了一个何等残酷而讽刺的玩笑!追猎神明的首领,要终结神代的刽子手,体内流淌着的,竟是我烬——这个他口中万恶之源的最精纯神血!
惊愕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极致的反差带来一种近乎癫狂的错位感。抵在喉咙上的匕首带来的冰冷死亡威胁,与体内血脉共鸣带来的灼热冲击,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在我灵魂深处猛烈碰撞、撕扯。
呵……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轻笑,不受控制地从我染血的唇边逸出。那笑声嘶哑、破碎,却蕴含着一种看透命运荒诞剧的疯狂。
荆的动作明显一滞。抵在我喉咙上的匕首似乎也凝滞了瞬间。他燃烧着憎恨火焰的双眼透过面甲,死死地盯着我脸上那抹扭曲的笑意,那里面充满了不解、警惕,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惊疑。
你笑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绝对的掌控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似乎被我此刻诡异的神情所迷惑。
我抬起头,金色的眼瞳因重伤而黯淡,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目光穿透冰冷的金属面甲,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灵魂深处那奔涌着的、属于我的血脉。
孩子……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破庙里。看着他因这个称呼而瞳孔骤然收缩的细微反应,我嘴角那抹带着血腥味的弧度,咧得更开了,露出染着金血的牙齿,笑容变得无比狰狞。
弑祖……我拖长了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凝固的空气上,带着一种源自古老血脉、源自天地规则的森然警告。
可是要遭天谴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咔——!!!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骤然撕裂了整个世界的寂静!那声音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源于头顶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庙宇穹顶之上!仿佛亘古存在的苍穹本身,被一只无形的、充满怨毒的巨爪,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横贯东西、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
破庙残存的穹顶结构,在这灭世般的巨响中如同纸糊般彻底崩解!巨大的石块、腐朽的木梁、剥落的彩绘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猎神者们反应极快,纷纷闪避或撑开护盾,碎石砸在神骨甲胄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而,没有任何人还有心思去管这些物理的伤害。所有人的目光,连同我的,都不由自主地被死死吸向那道横亘于天穹之上的恐怖裂痕!
裂痕之内,并非宇宙星空。而是翻涌沸腾、粘稠如墨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纯粹的无光,更像是亿万种最深沉、最污秽的色彩——怨毒的深紫、绝望的灰黑、疯狂的猩红、腐朽的惨绿——被强行糅合、搅拌在一起,不断扭曲、膨胀、沸腾!如同一个巨大无朋、溃烂流脓的伤口,暴露在世界的头顶!
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海啸,从那裂口中疯狂倾泻而下!那气息蕴含着亿万生灵临死前最极致的痛苦、绝望、怨毒和不甘!它沉重得如同液态的铅汞,瞬间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
呜——嗷——!!!
无数种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嘶吼、悲鸣,从翻涌的黑暗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声音,而是亿万怨念直接冲击灵魂的恐怖浪潮!几个精神力稍弱的猎神者猝不及防,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口鼻中溢出鲜血,眼神瞬间涣散。
那……那是什么东西!一个猎神者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神怨……是被我们猎杀的那些神……最后的怨念……另一个年长些的猎神者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它们……它们没有消散……它们聚合了……
荆的身体也明显僵硬了。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那道如同世界伤疤般的裂痕,眼中燃烧的憎恨火焰第一次被一种更深沉的惊骇所取代,握着暗红匕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即使隔着面甲,我也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烈震荡。那翻涌的黑暗,那纯粹的、汇聚了无数陨落神明的绝望怨念,足以让任何生灵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渺小。
噬神黑潮……我低声呢喃,声音在灭世的尖啸中微不可闻,唯有离我最近的荆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字。我的脸色在翻滚的黑潮映照下,显得更加惨淡如金纸,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了然和更深的苦涩。这景象,曾在某些最古老、最禁忌的神谕碎片中被隐晦地提及过。当神明的陨落带着滔天的不甘与怨恨,当这种怨恨累积到足以扭曲天地法则的临界点时……它便会化作吞噬一切生机的黑潮。这是神代终结的最终回响,是神明留给这个世界的……最恶毒的陪葬品!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低语,那翻腾的、粘稠如墨的黑暗,骤然开始了它的第一次呼吸!
一道巨大无比的、纯粹由那污秽黑暗凝聚而成的浪潮,如同山脉崩塌、天河倒灌,从裂口处轰然砸落!它的目标并非我们所在的破庙废墟,而是远处那座灯火零星、在暮色中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的人类城市!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那道黑潮巨浪砸落在城市边缘,没有惊天动地的物理冲击波,却带来了更加恐怖的景象。被黑潮接触到的区域,无论是坚固的城墙、高耸的塔楼、还是密集的民居……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和生机!如同被投入浓酸的画布,迅速地、无声无息地溶解、崩解、化为飞灰!连同其中的生命气息,也如同烛火被狂风吹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片不断扩大、死寂的、纯粹的虚无!
不——!!!一个年轻的猎神者目睹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他的家园!那城市里,有他的亲人!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在猎神者小队中蔓延开来。他们引以为傲的神骨武器,在黑潮那吞噬一切生机的恐怖力量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面对这来自神怨的灭世之灾,他们所谓的弑神之力,渺小得如同尘埃!
首领!怎么办!有人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
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回头,面甲下那双燃烧着憎恨火焰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他死死地盯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未消的恨意、极度的震惊、以及被眼前灭世景象冲击出的巨大空洞。他握着匕首的手在剧烈地发抖。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远处城市被黑潮无声吞噬的恐怖景象,感受着那毁灭性的怨念气息越来越近。神核的跳动越来越微弱,胸口的箭伤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吮吸着最后的神力。完了。一切都完了。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面对这凝聚了无数陨落神明最恶毒诅咒的黑潮,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现在
呵呵……我再次笑了,笑声更加虚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底的绝望,看到了吗……我的‘好孩子’们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神代终结……人类……也终将……为你们的‘弑神伟业’……陪葬……我艰难地说着,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身体顺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落。
荆的身体猛地一震!我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猎神者首领的冰冷与决绝。他看着我缓缓滑落、濒临彻底消散的身体,又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那如同地狱入口般不断扩大的黑潮,以及黑潮边缘疯狂哭喊奔逃、瞬间化为乌有的渺小身影……
他眼中那燃烧了不知多少年的纯粹憎恨,在这一刻,如同被泼上了一盆冰水,剧烈地动摇、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的、更加剧烈的挣扎——那是血脉深处某种东西被强行唤醒的剧痛!是目睹家园即将毁灭于自己亲手推动的灾难面前的巨大恐惧和……负罪感!
呃啊——!!!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荆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穿透了面甲,充满了无尽的煎熬和撕裂感!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一道黑影猛地扑到了我身前!
是荆!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猎神者、甚至让我自己都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举动!
他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死死攥住我胸前的衣襟,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我提起来!同时,他右手那柄流淌着污秽暗红光芒的弑神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着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猛地一划!
嗤啦——!
皮开肉绽!暗红色的、带着惊人灼热气息的鲜血,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瞬间喷涌而出!那血液的颜色远比普通人类更深,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燃烧着微弱金芒的光泽,散发出磅礴而精纯的生命力!那是属于我的直系神血!此刻,正从他自己的血管里,如同决堤般狂涌!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尘土和腐朽的气息。
喝下去!!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根本不顾自己手腕处狂喷的鲜血,无视那些血液溅落在他漆黑的甲胄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神血对猎神符文有天然的侵蚀),更无视他身后那些猎神者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般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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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只沾满自己滚烫神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狠狠地捏开了我因虚弱而紧闭的下颌!然后,他将自己那喷涌着神血的狰狞手腕伤口,毫不犹豫地、死死地按在了我的嘴上!
滚烫!灼热!磅礴!
一股难以想象的、精纯无比的生命能量,混合着血脉同源的无上亲和力,如同奔腾的熔岩,瞬间冲入我干涸枯竭的口腔,沿着喉咙汹涌而下!
呃——!我猛地睁大了眼睛!金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冲击而瞬间收缩!
那感觉……如同濒死的沙漠突遇滔天洪流!如同即将熄灭的恒星被注入了新的星核!荆体内那属于我的、最为精纯的直系神血,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强行灌注进我这具濒临崩溃的神躯!这股力量,与我同根同源,远比任何外来神力都要容易被吸收!它无视了我胸口那神骨箭矢造成的恶毒禁锢,如同温暖的洪流,冲刷着冰冷的经脉,滋润着枯萎的神核!
胸口的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黯淡的金色神力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轰然爆发!周身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将破庙的阴影彻底驱散!我萎顿滑落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重新挺直!
荆死死地盯着我,他面甲下的双眼,因为剧烈的失血和力量的疯狂流失而布满血丝,甚至有些涣散,但里面燃烧的却不再是纯粹的憎恨,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手腕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涌着蕴含金芒的暗红神血,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但他按在我嘴上的手,力量却大得惊人,没有丝毫放松!
他那嘶哑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屈辱,有决绝,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的声音,穿透了神血灌入的轰鸣,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老祖宗——!!
血给你了——!!
现在——!!!
能开大了吗!!
滚烫的神血如同熔融的金液,带着荆体内最精纯、最本源的生命力,强行灌入我干涸枯竭的神躯。那不是简单的能量补充,而是血脉同源的彻底唤醒!每一滴神血都像一颗微型的星核,在我濒临崩溃的经脉中轰然炸开,释放出磅礴无匹的力量洪流!
呃——!
一声闷哼从我喉咙深处挤出,并非痛苦,而是力量瞬间充盈到极致的冲击!胸口那支由神骨磨成、如同跗骨之蛆的箭矢,在这股源自同脉、却更加霸道的精纯神力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箭杆上蚀刻的恶毒符文如同阳光下的积雪,瞬间消融、崩解!那禁锢神核、汲取生命的枷锁,被这来自直系血脉的钥匙硬生生冲开!
嗡——!
实质般的金色光芒从我周身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风中残烛般的黯淡,而是如同正午骄阳骤然撕裂厚重乌云!刺目、灼热、带着古老神性的绝对威严!整个破庙的断壁残垣、散落的神像碎片,甚至那些猎神者身上由神骨铸造的漆黑甲胄,都在这一刻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空气仿佛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细微爆鸣!
我那因重伤而萎顿、正顺着石壁滑落的身体,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托起,稳稳地悬浮于离地尺许的空中。褴褛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流淌的金芒如同液态的黄金,勾勒出神躯本源的轮廓,庄严而不可亵渎。之前被匕首划破的咽喉处,金色的神光流转,伤口瞬间弥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以我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沉重!浩大!带着源自生命本源的、对一切低阶存在的绝对压制!
噗通!噗通!噗通!
除了死死按住我嘴唇、正疯狂输送神血的荆,他身后那些原本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猎神者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沉重的神骨甲胄砸在石板上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同沉闷的鼓点。
他们手中的武器——那些曾经饮过神明鲜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神骨弓、诅咒刃、噬神矛——此刻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恐惧到极致的嗡鸣与震颤!弓弦自行崩断,刀刃上的诅咒符文瞬间黯淡熄灭,矛尖的吸力漩涡如同肥皂泡般破灭!神骨在哀鸣,在源自更高位阶、同源却又更纯粹的力量面前,它们失去了所有的凶戾,只剩下本能的臣服与战栗!
这……这是什么力量!一个猎神者挣扎着抬起头,面甲下的脸因巨大的威压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试图握紧武器,却发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只有剧烈的颤抖。
怪物……他是怪物!另一个年轻的猎神者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他们猎杀过许多神明,那些神明或强大,或诡秘,但从未有一个能散发出如此……如此本源、如此霸道、仿佛天生就该凌驾于他们血脉之上的绝对威压!这感觉,就像蝼蚁仰望苍穹,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荆的情况同样糟糕。他是力量的直接输送者,承受的压力远超其他人。他按在我嘴上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体内力量的疯狂流失和被这骤然爆发的神威所压制!他手腕的伤口处,暗红中带着金芒的神血依旧在汩汩涌出,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那身漆黑的猎神甲胄,在近距离承受神威冲击和自身神血的侵蚀下,发出了密集的、如同冰块碎裂般的咔嚓声,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了甲胄表面,上面蚀刻的符文彻底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灵光。
他面甲下的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因为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抽离而有些涣散,脸色更是苍白得如同死人。但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目睹力量复苏的惊惧,有因屈辱输送神血而燃烧的怒火,有对自身力量飞速流逝的恐慌,但最深处,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疯狂期待!
他在赌!赌我这老祖宗收了孝敬,真能解决那灭世的黑潮!
呃……够……够了……荆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按在我嘴上的手力量已经开始松懈,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倒下。输送如此精纯和大量的神血,对他而言无异于剜心剔骨,本源大损!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瞳孔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而是如同熔化的太阳真金,炽烈、威严,流淌着古老而冰冷的漠然。体内奔涌的力量如同浩荡星河,胸口的箭伤早已消失无踪,神核在血脉的滋养下强劲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细微涟漪。
我感受着唇齿间残留的神血气息,那源自自身血脉的灼热,以及其中蕴含的、荆那复杂而强烈的意志——恐惧、憎恨、屈辱,却又不得不寄予最后希望的疯狂。
哼。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玩味的冷哼,从我的鼻腔中发出。
目光掠过眼前这个因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眼神却依旧执拗的孝子贤孙,扫过他身后那些在神威下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猎神者们。最后,那熔金般的视线,穿透破庙残存的断壁,投向远方。
天穹之上,那道巨大的裂痕如同世界的伤口,粘稠污秽的噬神黑潮依旧在翻腾、咆哮。第二道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实的黑色巨浪,正在裂口深处疯狂酝酿、膨胀!它锁定的目标,依旧是那座在暮色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人类城市!城市边缘,第一波黑潮留下的那片死寂虚无,如同丑陋的伤疤,还在不断扩大,吞噬着仅存的零星灯火和绝望的哭喊。黑潮中亿万怨灵的尖啸,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着整个天地,带来灵魂层面的窒息感。
时间,不多了。
吵死了。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重伤初愈后的慵懒,却奇异地穿透了天地间那亿万怨灵的尖啸、黑潮翻涌的轰鸣、以及破庙内猎神者们恐惧的喘息,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如同在喧嚣的闹市中敲响了一口冰冷的洪钟。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蓄力,没有繁复玄奥的咒印。我只是对着那正在砸落的、吞噬一切的黑色巨浪,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流淌着熔金般的神辉。此刻,它只是平平无奇地抬起,五指微张,掌心遥遥对准了那灭世的黑潮。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肩头的一粒尘埃。
然而——
轰!!!
以我抬起的掌心为中心,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神光,骤然爆发!那不是能量的光束,更像是某种规则本身的具现化!它瞬间撕裂了被黑潮怨念染成灰暗的空间,如同黎明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曙光,带着不容置疑、不可抗拒的意志,悍然撞向那道砸落的黑色巨浪!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当那纯粹的金色神光与污秽粘稠的黑潮接触的刹那——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烙铁印在冰面上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
那势不可挡、足以吞噬一座城市的黑潮巨浪,在与金色神光接触的正面,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克星,瞬间凝固!翻涌的黑暗如同被投入沸油的积雪,发出痛苦的嗤嗤声,大片大片地消融、溃散!无数扭曲的怨灵面孔在金光中发出无声的尖啸,旋即化为缕缕青烟,彻底湮灭!
金色的光芒势如破竹,如同最锋利的圣剑,狠狠切入黑暗的核心!所过之处,黑潮退避,怨念消弭,只留下一片被净化过的、澄澈无比的空间!那道恐怖的黑色巨浪,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掌之光,硬生生地从中剖开!如同摩西分海,污秽的黑暗向着两侧翻滚、溃退,金色的光之通道贯穿其中,一直延伸向天穹那道巨大的裂痕!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破庙内,那些跪在地上的猎神者们,彻底傻了。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威压,一个个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们引以为傲的神骨武器在黑潮面前如同玩具,而眼前这个被他们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刚刚还濒临死亡的余孽,仅仅抬了抬手,就……就把那灭世的黑潮给……劈开了!
这……这他妈的还是神吗!这简直就是……就是行走的天灾!是规则本身!
荆更是浑身剧震,按在我嘴上的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全靠残破的甲胄支撑才没有摔倒。他失血过多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穹上那道贯穿黑潮的金色光之通路,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茫然,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观的巨大冲击!
他赌对了这老怪物……真的能开大!
然而,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那熔金般的眼瞳中,反而掠过一丝更加冰冷的凝重。
因为,天穹那道巨大的裂痕深处,被金色神光暂时逼退的噬神黑潮,并未真正消散。相反,那无边的黑暗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更加疯狂地翻涌、咆哮起来!无数被湮灭的怨灵碎片重新汇聚,粘稠的黑暗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污秽!一股远超之前的、充满无尽恶毒与癫狂的毁灭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从那裂痕的最深处,轰然降临!
那意志冰冷、混乱、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牢牢锁定了我这个胆敢挑衅它的存在!
嗬……嗬嗬……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由亿万怨灵声音叠加而成的诡异笑声,直接从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响起,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与恶意。
烬……丰饶的余烬……最后的……祭品……
你的血……你的骨……你的……神核……
都将……归于……混沌……
随着这灵魂层面的低语,裂痕深处翻腾的黑潮骤然向内收缩、凝聚!不再是铺天盖地的巨浪形态,而是化作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纯粹由污秽黑暗与扭曲怨念构成的——巨爪!
那巨爪的五指狰狞弯曲,每一根都如同支撑天地的魔山,爪尖流淌着腐蚀空间的污浊液体!它无视了那道贯穿黑潮的金色光之通路,带着湮灭一切法则的恐怖气息,撕裂空间,朝着我——以及我身下这座破庙废墟——狠狠抓来!
目标明确:碾碎这最后的反抗者,将这片区域连同所有生灵,彻底拖入永恒的虚无!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