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告发与掌印太监私通。
绝望之时,我听到了皇帝的心声。
他说:【哟,触发宫斗剧情了】
【容贵人与苏公公,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NPC妃子,还有这样的设定呢】
下一秒,等着看戏的宫妃们,只听见皇帝大笑起来:
【私通好啊!赐婚!】
【来,这生子丹药你们也拿去,别跟朕客气!】
洞房花烛夜。
却见身侧那人低笑:实不相瞒,在下……
不需要那颗药。
我:!
01
臣妾要告发容贵人与苏公公私通。贤妃说。
话音落下,凤仪宫内,顿时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汇聚之处。
我勉强支撑起身体,高声反驳:
贤妃娘娘莫要血口喷人,我……
可偏偏,那迷药的后劲还没过。
我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话音未落,便不受控地往下倒去。
却有人及时伸手。
稳稳地接住了我。
怀抱里,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
我猛然抬头。
与那身着龙袍之人,四目相对。
陛下!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说。容贵人秽乱后宫,罪不容诛,定要严惩啊!
而那一刻。
我再度听见了皇帝的心声。
他在心里说:
【哟,怎么又触发宫斗剧情了】
02
贤妃高声喊道:陛下!臣妾与各位姐妹亲眼所见!方才容贵人的赤色……
皇帝在心里流畅地接了下去:
【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
【真是的,贤妃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又想来害我们容姐】
【你也不看看你那智力值,能和人家比么】
骂完这一通,他才开口道:他们二人可是正在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众妃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贤妃的嘴角扬了起来:正是!还请陛下听臣妾细细道来。
容贵人的赤色鸳鸯——
够了。身边人突然说。
他音量并不高,还带着些沙哑。
却硬生生截断了贤妃还未出口的话。
甚至制住了满室的窃窃私语。
我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余光所及之处……
被扯进浑水的那人,跪在我身前,替我挡下了半数看热闹的视线。
白皙修长的侧颈,却还留着来不及拭去的嫣红。
那是我唇上的胭脂。
皇帝愣住了。
有那么片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是,哥们。】
很久之后,他才呆滞地说。
【你给我来真的】
03
朝野皆知,皇帝如今流连后宫与禁苑。
而这位苏掌印,自皇帝登基起便陪在他身边,已是权势滔天。
今日他大约是一时不察,竟也中了迷药。
原本凌厉的眼角眉梢,像是沾了层浅浅的雾气,秋水潋滟。
可与我对视时的瞳孔,却已是一片清明。
陛下明鉴。
他迎着皇帝茫然、错愕、震惊的目光,平静叩首。
容贵人在入宫之前,是公主之尊。
她绝无可能看上臣这种残缺之人。
是贤妃命臣陷害……
等等!我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而我只顾悄悄伸手,探入身侧人的袖中。
轻抚了一下他的腕骨。
在他猛然抬眸的瞬间,我微不可见地,冲他摇了摇头。
掌印。我低声道。多谢你。
只是这件事……
我瞒不住。
04
皇帝一言不发地坐在上首。
目光扫到我身上时,停住了。
【不是吧。】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不是吧不是吧。】
【这NPC妃子,还能喜欢上别人呢】
【让我看看,容知月……属性面板……经历……有了。】
【我去!她的心悦之人,还真是苏掌印】
【好感度101】
【我的天呐,这游戏做得也太好了吧!】
轻快的声音落入我耳中,像是两道闷雷。
果然啊。
我默默听着他的心声。
绝望地闭上了眼。
皇帝他,什么都看得见。
05
是的,我确实能听见皇帝的心声。
可皇帝,也能看透我。
智力,容貌,道德,好感度。
还有那些复杂些的词。
什么黑化,顺从,野心,忠诚。
每个【属性】,都对应着不同数字。
而这些数字,便决定了皇帝对我,还有其他人的看法。
后宫中的妃子,朝堂里的大臣,都能被他窥见心中所想。
野心度太高、忠诚度太低的,还未作恶,便会被他寻了由头抄家罢官。
至于我。
容貌91,智慧98,道德85,武力80。
似乎,是很高的属性。
高到……曾经救过我的命。
06
在成为容贵人之前,我原本是庆国的公主。
只可惜,三年前,我们庆国亡了。
我成了战利品。
那支来路不明的大军逼近边境时。
皇兄愁得一夜白头。
随后厉兵秣马,加工防御,片刻都不敢懈怠。
但结果证明。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因为敌国来犯的军队……
有八千五百万匹马。
07
作为参考。
庆国繁荣富庶,人口总计九百万有余。
折算下来。
每个庆国人,要打九匹马。
开战那天,我从城楼上望出去。
只看见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马。
塞满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千马万马之前,敌国将领手执战旗,高高扬起。
绛紫色的旗帜上,赫然是他们的国号。
【啊】。
我那时实在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样的皇帝,才会给自己的国家,想出如此随便的名号。
只见那位啊国将军把战旗一挥。
身后的大军便齐声吼叫起来:
啊啊啊!想不出口号了随便起一个吧!
啊啊啊!啊啊啊!
排山倒海的声浪,震得我差点稳不住身形。
皇兄仍在强作镇定,高声喝到:
虚张声势罢了,诸位莫慌!朕今日绝不后退一步!
啊国将军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
抬了头。
看清他长相的瞬间。
皇兄大骂一声,连退三步。
而我也意识到。
原来,并不是我们庆国太弱。
而是这个世道疯了。
08
啊国将军身长九尺。
红脸、长髯。
丹凤眼,配卧蚕眉。
手执一柄青龙偃月刀。
他横刀立马,声如洪钟道:
关某在此,请赐教。
皇兄气若游丝地抓住了骠骑将军。
陈风,迎战啊……
陈将军茫然地指着自己:啊我打关羽
皇兄绝望地挥开了他的手。
你不打,那朕来打!弓弩兵,放箭!
他被十几双手一起拽住了。
朝中大臣们围着他,硬生生地按下了他的令旗。
陛下,敌我实在太悬殊,咱要不求求财神爷吧
还请陛下保全百姓,保全自身呐!
除了关羽,您还要打九匹马啊!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压垮了皇兄的意志。
于是他命人打开城门,投降了。
09
我和皇兄被带到了啊国君主面前。
年轻英武的皇帝盯着我们看了半响。
并未出言嘲讽。
却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公主的立绘,还挺好看。】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他并不理睬我,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容貌91,智慧98,道德85,武力80,好高的属性。】
【要要要!收入后宫!】
他这三个要字,喊得堪称嘹亮。
可四周的人,包括我皇兄,竟然还都像听不见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封个什么位份呢……
【哎呀,嫔的位置满了,那就先选贵人吧。
【这宫殿怎么都塞不下了又要逼我氪金扩建烦死了。】
宫殿塞不下我浑浑噩噩地想。
这混账皇帝的后宫里是塞了多少人啊
【哦。】
混账皇帝似乎消了气。
【钟粹宫还有个空位。】他在心里雀跃地说。【好耶!】
10
下一刻,他身边的太监就语气平静地宣起了旨意。
又朝我递来一只香囊。
我还在琢磨他刚才那些话,木然地接了。
指腹传来的凉意,忽然勾起心底一片涟漪。
好低的体温。
我刚想抬头看个究竟时。
却听见,那奇葩皇帝又说话了。
【哟。】他轻佻地想。
【这亡国君主的立绘……
【也挺好看啊。
【看看这个能不能收。
【喜欢白毛,嘿嘿。】
11
什么……白毛……
我震惊而呆滞地向上望去。
御座上的人神色未动。
目光却落在了皇兄的雪白发梢上。
不是吧。
不是吧!!
我猛地转头看向皇兄,再也掩饰不住惊恐。
这啊国皇帝……
是个变态啊!
可皇兄好像完全察觉不到那皇帝在想什么。
与我对视的目光中唯有歉疚。
【嗯……看看属性。】
头顶那道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
【上一把被刺杀了,野心太高的不能留。】
【野心值92,武功95】
【算了,还是选赐死吧。】
【哎,】他说。【可惜这么好看的蓝颜了。】
12
他的嘴唇未曾动过一寸。
可心里的话音落下。
就有两个持大刀的士兵进了营帐。
我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追究那声音的来源,飞身扑到了皇帝跟前。
陛下!我盯着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大喊一声。
臣女愿服侍陛下。
可若是陛下要杀兄长,知月也不愿活了!求陛下高抬贵手!
皇兄想起身拦我,却被按住,只得无奈地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叫他闭嘴。
随后,眼疾手快地抽了那皇帝发髻上的簪子,抵在自己颈侧。
陛下。我沉下声,一字一句地说。
这么高的……属性。
您不觉得可惜吗
13
我那时并不知道,所谓【属性】,究竟是什么。
可这皇帝要留我、要杀皇兄,都是因为此物。
我必须赌一把。
但奇怪的是,我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营帐里那群将领们,仍是毫无反应。
倒是侍奉在皇帝身旁的太监盯着我看了片刻。
神色有些异样。
随后,那只有我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再度响起。
【嗯,有突发事件】
【容贵人……谁是容贵人】
【哦,刚才那个公主。】
【容贵人以死相逼,求陛下放过她兄长。庆国君主,容清晏。】
【请选择,同意放过,还是仍要赐死】
【哇,这是怎么触发的之前从来没有过诶。】
【等等,我存个档。】
刹那之间。
营帐里的所有人。
都静止了。
14
我震惊地望着那些垂手而立的将军们,还有半张着嘴、浑身僵直的士兵……
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
跑!
我一把收起簪子,抱起不省人事的皇兄就往外冲。
可还没掀开帐帘。
被冻结的一切,再次流动起来。
怀里的皇兄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强行扔回原位。
徒留我呆立在营帐门口,与那双毫无波澜的墨瞳对视着。
目光相交。
高居于御座上的人神情未变。
可我却知道,他已做出了选择。
我听见他说:
【仍要赐死。】
15
我死了。
毒酒的灼热穿喉而过,着实是痛极了。
可再痛,也抵不过我亲眼看着皇兄被带出营帐,跪倒在地。
风光霁月、勤政爱民的少年君主,竟落到这般结局。
刀刃劈下的瞬间,理智彻底溃散。
金簪不够锋利,我用尽了全力想去刺那皇帝,却只让自己的掌心多添了两道红痕。
啊国皇帝连躲都懒得躲一下,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武力值检测中……】
被他反手制住时,我竟又听见了另一个空灵的声音。
【您当前的武力值为:85,大于刺客:80】
【恭喜您,躲过刺杀。】
【容贵人心灰意冷,饮下毒酒自尽了。】
【哎呀。】那皇帝的心声说。【好可惜。】
【啊啊啊再见了我的漂亮姐姐。】
话音落下。
我眼前,便凭空多出了一杯酒。
16
先前宣旨的太监熟稔地取过酒杯。
又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我搀了起来。
纵然我那会儿意识混沌,却仍是在目光交错间……
瞥见了他的侧颜。
很难想象,世上竟有宦官能生得这般姿容昳丽,还没有分毫阴柔之气。
这国家,果然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正常。
他挥退那两个想要上前的侍卫,伸手替我理好了衣襟。
这才将那酒杯递到我唇边,低声道:庆国公主,对不住。
我想接过,他却不放,竟是一副要喂我喝下的架势。
争夺间,指尖搭上他腕骨,肌肤相触,又是那寒凉的体温。
简直比这会儿的我还像个将死之人。
他不退不避,更未逼迫,只是稳稳地端着白玉酒盏。
公主可是有话要问
我望向他的幽深眸色,忽觉灵台一片清明,笃定开口。
你也知道那些怪话,对么
属性,存档,武力值……
是。他说。
那些究竟是何意
他沉默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知,还是不可说
对上他眼底闪过的不忍,我才恍然惊觉,如今多问这些,已是无益。
于是我克制住心底的悲凉,举杯,一饮而尽。
他来不及松手,下意识般地扶我入怀。
毒性发作得太快,不出片刻,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只记得口中涌出的鲜血,染透了那人袖口的银边。
濒死时的知觉,残留着他祈求般的低语。
……唯有你我。
与我不过一面之缘、亲手送我上路之人。
此刻,竟失态到跌坐在地,眨眼间滚下两滴清透的泪,落在我眉间。
他的眼泪,倒是比掌心暖些。
那些温热并不惹人厌烦,更何况,我早已没力气睁眼。
茫茫黑暗中,便只剩下他微不可闻的声息。
他说:唯有你我,听得见。
17
……我实在没想到的是。
我又活了。
魂魄飞散的前一刻。
我再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属于皇帝的、只有我与他的内侍,能听见的心声。
【哎,不行。】他说。【还是好可惜。】
【难得碰到这么好看的NPC妃子,还是兄妹诶。
【算了,野心值高就高吧,正好玩起来有意思。
【读档。】
啪。
周遭虚幻的一切,再度湮灭。
只剩那空灵的声音重复:
【容贵人以死相逼,求陛下放过她兄长。庆国君主,容清晏。】
【请选择,同意放过,还是仍要赐死】
而这一次,那位皇帝说:
【同意放过。】
意识重归,喉间的痛觉烟消云散。
我试着睁眼,身体却先一步,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皇兄。
雪白长发披散,侧脸带伤,偏过头躲着我的视线。
一国之君,在营帐中央跪得狼狈。
可他还活着。
几乎是本能地,我转身便朝他奔去,颤抖着拥住了他的双肩。
温热的触感让我近乎狂喜,又不由自主地战栗。
原来,这就是读档。
能让已死之人复生,能让一切回归先前的时间点。
【庆国君主容清晏已进入质宫。】那道声音继续说下去。
【已开启:质宫,容清晏互动。】
【提示:敌国君主需好感度达到80才可收入后宫。】
【恭喜陛下征服庆国,进入下一年……】
再度陷入黑暗之前,我只看到一个缓慢转动的白色圆圈。
它底下写着几个大字:
【加载中。】
头尾相绕,转了一圈……
又转一圈。
叮。
我悠悠转醒。
睁眼,竟已是极为陌生的宫殿。
18
容贵人。有个宫女模样的人轻声唤我。陛下召见您。
我猛地弹了起来。
你是何人
她语气丝毫未变:容贵人,陛下召见您。
陛下召见。
我这是……已经到啊国的皇宫了
皇兄人呢
我究竟是如何来的
可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就有人掀起珠帘,进了内殿。
是他。
看到那双淡漠眉眼的瞬间。
狂乱的心跳,竟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
公主。他低声唤道。请随我来。
19
那场埋葬了庆国的漫天大雪,分明近在眼前。
可这一次重逢,狭小的寝殿之外,竟已是春和景明。
他换了件轻薄些的绣金披风,倒更显得身材修颀,甚至透着十足的矜贵。
实在是没有半点寻常宦官的模样。
我忍不住探寻地看向他领口。
盘扣将锁骨以上遮得严丝合缝,看不出端倪。
却与他低垂的视线撞个正着。
我轻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还未请教过,大人尊姓
他弯了弯嘴角:公主抬举了。在下……
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在下姓苏,名曜。
真名呢
他示意我出门,轻描淡写道:不记得了。
我只当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当下便没再追问,顺着他的话说:劳烦苏掌印带路。
皇宫的宫殿并不多,每一处却都极大。
苏曜告诉我,陛下已有七十一位妃子,我是第七十二位。
好在如今国库充盈,一年的税收便有六千八百八十亿两白银,养得起。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多少
六千八百八十亿两
这啊国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苏曜平静地说:若再算上攻打他国收缴的银钱,今年收入……哦,六千八百八十一亿两。
我呆滞地说:难怪贵国养得起那么多马啊。
他微微一哂,替我挑起门帘:是。
珠帘与流苏撞击,清脆作响。
苏曜便收敛了神色,扬声说:陛下,容贵人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块写着养心殿的牌匾。
华灯初上的奢华宫室,像是被迷雾笼罩的龙潭虎穴,深不见底。
而抬头的瞬间。
他竟又一次伸手,扶正了我鬓边的步摇。
20
别怕。他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自己微颤的指尖。
下一刻。
苏曜托起我的左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镶着银边的袖口一尘不染,像是从未被鲜血浸透。
目光交汇,他像是心下了然我所想。
轻轻说了句:我记得。
我眼眶顿时便开始发热,勉强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朝他点了点头。
幸好。
还有一人,与我处境相似。
见我骤然红了眼,他大约是会错了意。
神色竟有些慌。
那杯酒……可是太疼了
改日,臣定来给公主赔罪。
我头一回在他脸上见到窘迫无措的表情,心里忽然觉得放松许多,故作矫情道:
若是我那日没活过来,倒省了掌印赔罪的麻烦了。
苏曜对上我双眼,终于忍不住失笑,脱口而出道:臣可舍不得。
我顿时噎住。
他也反应过来这话不妥,正想找补。
偏巧,养心殿里,终于传出一句冷淡的命令。
叫容贵人进来。
我朝他弯唇一笑,提裙跨过了门槛。
珠帘落下。
身后那道目光,仍在遥遥相送。
21
养心殿内。
啊国皇帝端坐于龙榻之上,身着常服。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
【哦唷,妹妹!】那个变态的声音说。
我打了个寒颤,勉强行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身着龙袍之人向我走来,抬了手:起来。
我依言起了身,便听见他心道:【看看好感度……】
【我去!】
我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
当下就僵立在大殿中央,不由自主地要去看苏掌印。
抬了头才想起,此番是皇帝单独召见,他只能守在殿外。
【不是,好感度-99是什么鬼啊怎么能有负数的啊!】
【算了,刷点礼物试试。】
【金簪+200】
【赏赐。】
这【赏赐】两个字一出。
哗的一声。
我身边的空地上,便开始噼里啪啦地冒出一根又一根金簪。
不是。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试探我还有没有刺杀的心思
我茫然地看着那堆金山,想来想去,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没理我。
【这好感度怎么不涨啊】他烦躁地问。【系统出BUG了】
【不喜欢金簪那换手串】
【手串,+200】
【赏赐!】
哗啦。
两百条手串叮铃当啷地砸在了那座金山上。
我只好往后挪了挪。
给两百条手串腾了点位置。
【我靠,还不行糕点+200】
【衣裙+200】
【美酒+200】
不是,我在心底大喊起来,这是想淹死我
陛下,我终于忍不住说,您别赏了,我害怕……
皇帝停止了。
【不对啊。】他疑惑地说。【这明明是个NPC妃子,怎么会那么麻烦】
【等等,她不会其实是隐藏的剧情妃吧】
【这么小概率的事情,被我玩出来了】
【她哥呢不会也是吧哇哦!】
【走走走,去质宫,等一下再来研究妹妹。】
我心道不妙,立刻绕过那座金山冲向龙榻,试图阻止他:陛下!臣妾领赏,多谢陛下——
【结束互动。】皇帝冷漠地说。
话音落下,他就像是看不见我一般,径自走出了养心殿。
陛下起驾。苏曜沉声说。
他不带感情地念完这句话,朝我轻轻眨了下眼,用目光指了指偏殿的耳房。
这才转过身,跟上了皇帝的仪仗。
22
我立刻读懂了苏曜的意思。
耳房里点着槐香,我一进去,便觉得熟悉。
过了会儿,才想起那是他身上的气味。
苏曜平时大约都在此处办公,玉玺和皇帝的金印随意地搁在笔架下,再旁边,是块雕了青龙的令牌。
我猜,他让我来取的,就是这件。
把令牌揣进怀里后,我看那书案上的奏折被风吹得折了页,便顺手合上,又替他关了窗。
关完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苏曜冒着风险在帮我,我却在他房内动手动脚。
实在是失礼。
越想,我心里越是发烫,慌不择路地跨出门槛,循着那明黄色仪仗的方向,奔了出去。
从养心殿到质宫很远,出了禁苑,还要过两道宫门。
有了令牌,我走得很顺畅,毫无阻拦地穿过禁军守卫,进了质宫。
见到苏曜后,眼神一碰,他便不动声色地到了我身侧。
我低声说了句:多谢。
他弯唇浅笑,伸手到我背后,轻轻点了点。
我松手,令牌从袖中滑下,落入他微凉的掌心。
应当的。他在我耳边说。
这人,竟连呼吸都是温凉的,拂过耳畔时像冬日的冷风。
他接过令牌,又轻声道:臣……大约是忘记把香炉熄了。
公主身上沾了槐香,回去后记得梳洗,莫要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
我突然觉得脸颊滚烫。
他站得离我极近,这会儿我鼻翼间环绕的,全是那股清淡的槐木气息。
我定了定神,才说:多谢苏掌印提醒。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我又噎住了。
掌印。
我试图唤回他的清醒,咬了咬下唇,说:这话说得……
若叫陛下听见,怕是不喜。
苏曜说了句哦,便接着我的话道:陛下该起驾了。
我头脑还在发蒙,吓了一跳:你要把陛下赶走
苏曜挑了挑眉:容贵人这般大逆不道,方才在担心什么
是觉得臣为了多与您说两句话,便要谋算到陛下头上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他晃了晃掌心的令牌,指尖翻动。
将那条方才躺在我袖中的丝绦,系上了腰间。
明明是无比自然的动作。
却又让我耳后发了烫。
不过嘛……
他轻笑一声。
臣的九族早已死光了。
倒也不怕。
我不敢去想他这两句话的意味,只知道这个话题决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抖抖索索地问道:你这,我只是想问……
此处离陛下太远,我听不见他的心声。
掌印又是如何猜到,陛下要起驾的
是你能听到的范围比我更广还是有其他玄机
苏曜摇了摇头。
公主有朝一日会知道的。他回答。如今,还不到时候。
咱们这位陛下啊,该回养心殿休息了。
他的体力值,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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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苏曜说得没错。
半柱香不到,皇帝便匆匆地召了銮驾,回了养心殿。
【体力怎么只剩5了。】他在心里说。【还没来得及和那位哥哥……哎。】
【不行,再晕倒一次要扣寿命了。】
【睡觉睡觉。】
我趁乱混进了皇兄居住的偏殿。
殿门半开着,露出些破败的陈设来。
唯有一张拔步床装饰得极为华丽,足足占去了半间。
而床前。
堆了几百块砚台。
那座砚台堆成的山还在不断崩塌。
没一会儿便滑下来两块,咣咣两声,砸坏了本就破烂的地板。
皇兄却只是倚在榻上,无甚反应。
白发披散,像是在熟睡。
可那发梢上,竟有嫣红的血。
皇兄!我不由得失声喊道。皇兄!容清晏!
皇兄这才醒转,抬眸看向我时,眼神竟带着陌生和茫然。
好半响,他才回过神:……知月
他微微一动,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素袍之下,是泛红的纱布与绷带。
……陛下走了皇兄盯着那满地的砚台,怔怔地问。
我恨声说:是那混账将你害成这样
皇兄垂眼苦笑:无妨。
陛下待我还好,竟愿意亲自为我疗伤。
我心里很欢喜。
我惊恐地抬起了头。
不是,哥。
你没事吧
哥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用目光指了指四周,又探寻地看向他双眼。
此处有人监视我在心里问他。
还是有人以我要挟,才让他这般委曲求全
可他只是与我对望着。
眼神清澈。
又失神。
像朵小白花般,再度对我露出了一个乖顺的微笑。
妹妹。他温柔地唤我。
我没事的。
24
我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皇兄从不喊我妹妹。
他平常喊知月,有事求我就喊阿月,其余时候喊的都是:容知月!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也被这离谱的啊国影响了。
我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试图在那些荒谬的场景中找出些规律。
养心殿、金簪、手串、砚台……
原来如此。
想明白原委的瞬间,我只感到天昏地暗,甚至稳不住气息。
好感度。
皇帝送我那堆金山时,便有过这个念头。
如今兄长突然转性,定然也与之有关。
这世上,竟有人能用区区几十块砚台,控制人的心神与喜好
那堆源源不断的礼物,侵蚀的分明是人的神志与记忆。
长此以往,我们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可我又是凭什么能不受影响
容凊晏!我压着嗓音,绝望地叫道。
你原本还有半年就要大婚了!你不是个断袖啊!
退一千万步讲,就算你是个断袖,你也不该喜欢这样的!
醒醒!
骂完,我当机立断地撒开手,开始一块一块地往外扔砚台。
没用。
扔到第五十七块时,我已经累得抬不起手腕,精疲力竭地倚在了门扉上。
日头西斜,质宫里只余下死寂。
可兄长依旧失神地盯着空气,像尊残破的玉雕。
万般绝望中。
我突然闻见了一抹熟悉的槐香。
公主。
我跪坐在无穷无尽的砚台中间,呆呆地朝他望去。
那人从黄昏中走来。
夕阳照在朱红宫墙上,拖出无数道阴诡的光影。
而他俯身向我伸手。
眼底一片清明。
苏曜。我听见自己轻声唤。
开口后才发觉。
不知何时,我已是泪满衣襟。
他接住那些滚落的泪水。
随后,一点一点,轻轻地拥我入怀。
我在。
话音落下。
我瘫软在他肩头。
哭得昏天黑地。
25
之后的三个月,风平浪静。
苏曜执掌宫务,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
每每相遇,便问声安,闲话几句。
偶尔……或者说,有时……
他会给我带些东西。
再借着请安和巡查的名义塞到我殿里。
频率大约三天一次。
嗯,偶尔罢了。
至于苏曜为何会有胆量往我这儿跑……
是因为,皇帝那天回了养心殿之后,就再没出现过,甚至罢了早朝。
可群臣百官竟然也不觉得异样,前朝后宫都运转得无比平稳。
钟粹宫里,除我之外还住了三个妃子。
我们每天的作息,便是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饭,打牌。
主殿里住的是贤妃。
牌技很差,但脾气很好。
我赢了,她就气鼓鼓地付钱,一晚上能输半匣子银票给我。
这晚,她又输了个底儿掉,干脆褪了手上的玉镯塞进我手里。
我刚接过。
钟粹宫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容贵人可在
贤妃和旁边的玉嫔相视一笑,开始挤眉弄眼。
苏掌印又路过钟粹宫啦。
哟,每天经过咱们这儿,是来看谁呀
就连最文静的安答应都附和:上回苏掌印送来的松子糖,甜得我牙疼,这次就不替容姐姐分担了啊。
我只得埋头洗牌,把麻将倒腾得啪啪响,试图盖过她们的声音。
贤妃扬声说:掌印大驾光临,快进来。
珠帘微动。
我小幅度地抬头,眨眼掩饰着唇角的笑。
可今日。
那双素来沉稳的眉眼间,竟隐隐有了忧色。
陛下传召。他低声说。
请容贵人……随臣来。
26
这晚,皇帝终于重新出现。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传我侍寝。
行至御花园时,我停下脚步。
身侧的人便也陪我在黑暗中站定,唯有手中一盏琉璃宫灯,莹莹地发亮。
远处有细微的蝉鸣。
恍然间,竟已入了夏。
掌印就送到此处吧。我说。我认得路。
他只是沉默颔首。
养心殿内。
皇帝一身明黄寝衣,生龙活虎。
【嗨呀,容妹妹!】他在心里欢快地喊。
我还是忍不住浑身一抖:陛下万福。
皇帝拍了拍龙榻。
【快来,就靠你了。】
靠我……什么
下一刻。
皇帝就想出了一句让我肝胆俱裂的话。
他说:【求求容姐了。】
【太子的智力实在太低。】
【给我来个属性和你一样高的继承人吧!】
继承人我生吗
皇帝啊,有没有可能,我是敌国血脉呢
我生
生完我还能有命么
我心里凉得彻底。
陛下。我怀着最后一丝希冀说。臣妾今日不方便。
可皇帝像是听不见一般。
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居高临下的目光,压迫感太强。
【来呀来呀~】皇帝说。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悄无声息地摸出了藏在袖中的暗器。
最坏……也不过再死一次。
反正都是死。
这会儿把皇帝弄了,说不定还能复活。
我闭上眼,蓄势待发。
却听得吱呀一声。
身后的殿门,在这时开了。
进来的人……
是苏曜。
27
陛下。苏曜恭敬地行礼。
急报。青州出现海匪,请陛下拨款出兵。
我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中暗器。
皇帝茫然地退了两步。
【急报现在】
【我不是处理过政务了吗当时怎么不显示。】
苏曜沉声道:臣整理奏疏时发现,漏了一封急报,方才未能及时呈上。还请陛下责罚。
我一惊,余光朝身侧那人望去。
却见他身姿笔挺,似乎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编造出的借口……是多大的罪名。
贻误军情。他不要命了么
可皇帝,竟然也并未介意。
他只是更茫然了。
【不是,这游戏是自动更新了
【是否结束与妃子互动,前往宣政殿处理……】
【以前的版本,侍寝时没这出吧。】
【行行行,处理处理。】
【不处理怕你扣我民心啊。】
他朝我挥了挥手,爽朗道:爱妃在此稍后,朕去去就回。
我心下已是思绪万千。
游戏、更新、版本,还有民心。
又是些新词。
每次与皇帝相遇,听见他心里那些胡言乱语,我便会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
但他又总会用更荒诞的行动,推翻我的所有猜测。
我原以为,他是掌握了某种邪术,能够控制人的心神与生死,甚至调动阴兵。
可今天看来,他虽是执棋者,亦是局中人。
他将这一切当做游戏。
却仍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甚至需要靠我,来提高太子的属性。
或许……
能减少民心的那股力量,才是真正的局眼。
兴许是忧思过重,我那晚在后殿睡得极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走近床边,替我熄了烛火。
直到天光大亮,早朝的晨钟响起。
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昨晚的侍寝,算是被我躲过了。
回了钟粹宫,我换了身衣服,便又出了门。
我要去验证一件事。
哦不,两件。
28
我去了演武场。
据苏曜先前说,皇帝每天午后都有去练武的习惯。
如今想来,大约并非是他勤勉,而是为了那所谓武力值,不得不练。
那么……若我也能提升武力值呢
上一次刺杀皇帝时,那个空灵的声音说的是……武力值不足,刺杀失败。
若我有朝一日,能成功呢
若是皇帝身死,布局者,又将如何选择下一个执棋人
演武场门口的守卫伸手拦我。
我没准备硬闯,与他们寒暄两句,便绕到了侧门处。
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公主想练武
我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转头看向来人。
苏掌印昨日大恩,还未曾——
他打断我:臣昨日搅了贵人好事,特来请罪。
我对上他戏谑的神情,轻嗤一声。
他破功笑了。
也因此……错过了我眼中的微寒。
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所以,公主是想要进这里练武
当真可以
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苏曜说。待午时之后,陛下大约要来此地。
演武场只有陛下一人能进,恕臣无能为力。
果然。我心道。
现在只剩第二件事了。
我压下心头的狂乱,抬头看向那双深邃的墨瞳。
掌印……怎知道我在此
苏曜神情自然地接话。
方才路过钟粹宫,贤妃说你穿了劲装出门,我想,你大约是要来此处。
是吗。我轻轻地回答。
苏曜怔了片刻:公主,怎么了
我浅笑着,指了指身侧那只巨大的铜制水缸。
贤妃也对掌印说了,我会藏在演武场偏门的隐蔽处
连侍卫都不曾留意的死角,掌印却能轻易找到我,究竟是为何
至于昨晚,我刚从袖中拿出暗器,掌印便恰好推门而入。
又当真只是巧合吗
苏曜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凝固了。
长久的沉默中,我听见自己低声说:
掌印。
你不止能听见陛下的心声,对么。
你还能看见整座皇城发生的一切,还有……
被操纵的每一个人。
这背后的布局,可与你有关
29
公主。苏曜只是苦笑。臣无法回答。
臣……也很希望能对公主说实话。
他面色忽然白了两分,却在我下意识要上前时,又恢复如初。
臣只能对公主许诺一件事。
他垂眼注视着我,语气依旧平稳。
往后,公主不想做的事,便不必做。
而我伸出手,第一次婉拒了他的靠近。
谢过掌印好意。
我从那只水缸投下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重新晒到夏日的阳光时,才觉浑身发冷,连出口的话,都染了两分颤意。
掌印过去照顾我良多,无以为报。
若有用得上我的,我必会相助。
苏曜神色骤变,脱口而出:公主——
我低下头,再不敢看他的神情。
过去对掌印多有叨扰,原以为只是……乱局中两个清醒之人,相互取暖。
如今,我明白掌印有苦衷,却也无意窥探天机。
你说不出口,我就不问了。
往后……
便不劳烦掌印照拂了。
转过身时,身后那人似是轻轻拽了我衣袖。
可他送来的丝锦料子太好。
袖口滑过掌心,我甚至不必费劲挣脱。
抑或是……
他也并未竭力挽留。
公主。
走出十步后,我听见他低声唤我。
那就……如你所愿。
只是请公主记得,无论发生什么。
臣定会在你身后,护你周全。
30
苏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确实做到了,在我身后。
字面意义上的身后。
三个月后的中秋夜,我在昏睡中隐约觉得,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温度挺低。
气味还很熟悉。
是那抹……阔别了三个月的槐香味。
没来由地让人安心。
我靠得更近了些,再度失去了意识。
直到无数声尖叫唤醒了我。
睁眼时,寝宫内灯火通明。
我看到了贤妃、玉嫔和安答应。
玉嫔和安答应一个睡眼惺忪,一个面露惊恐。
而贤妃……
看着和平日里打牌时,判若两人。
容贵人,你好大的胆子!她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贱人和她的奸夫押到长春宫去!本宫要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圣裁。
我已经看清了身边人的面容,当即想好了争辩的话术。
可今日的贤妃实在不对劲,竟直接叫人来捂我的嘴。
顿时,两个身强力壮地侍卫立刻上前,便要将我拖下床榻。躲闪之间,害我衣衫不整地跌在身后那人肩上,又引得帐外好一阵带着嫌恶的惊呼。
这是在做什么那声音冰冷地说。
他总算是醒了,我想。
帐外的寻常宫人顿时跪了满地。
苏曜看上去头痛欲裂。
而更让我意识到不对的是,他唇角竟有些异样的嫣红。
分明是血。
掌印可是身子有恙我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
他眼神一凛,指尖拂过唇角沾染的血色,又笑着摇头:旧疾罢了。
容贵人!贤妃高声呵斥道,你俩还聊上了!
苏曜半点没理她。
他神态平静地抬头,拾起散落的外袍,披好。
这才走下床榻,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两个侍卫。
以下犯上,明日自去慎刑司领罚,滚。
他平日里立威太盛。
眼风过去,那两人便吓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慌忙磕头应是。
贤妃气了个倒仰:是个鬼啊!光天化日之下,苏曜竟敢与陛下嫔妃行苟且之事,你们还不将人带走!
玉嫔小声提醒她:萧姐姐,现在是晚上。
安答应惊惶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又忧虑地来看我。
我知道,她们谁都想不明白,两个时辰前还在院子里赏月的四个人。
怎么就成了这般无法收场的模样。
31
长春宫内,简直热闹非凡。
皇后王氏已经许久不曾过问宫务,得了消息便差人去请贵妃和皇帝,来回折腾半响,惊动了半个禁苑。
而在听到皇帝要来之后,我悬了一路的心,彻底死了。
苏曜。
衣袖宽大,遮得住指尖。
足够我触及他掌心,再贪恋片刻温暖。
我一点都不慌。
只是有点……舍不得。
没人比我更清楚。
这回,绝对没有任何人,再能救得了我。
皇帝来了。
如我所料,他起初并未动怒。
贤妃使出了浑身解数,百般污蔑,皇帝仍旧无动于衷。
直到他在心中翻阅起了我的属性。
看见了那栏……好感。
【不是,哥们。】
皇帝盯着我和苏曜,喃喃自语。
【你给我来真的】
【容贵人对苏曜,好感度……】
【101】
【对我呢】
【怎么还是-99啊!】
【你这真是,我这,你——啊】
【为什么一个NPC妃子,会喜欢上系统人物啊!这太监不就是给系统用来给指引的吗他不是个旁白吗!】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对上了身边人错愕而复杂的神色。
一百零一啊。我笑着对他说。
那很高了。
苏曜怔了许久,好半响,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直到皇帝点了我的名,语气平缓地问道:
容贵人,告诉朕。
你对苏曜可曾动了真心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有几个宫斗经验丰富的立即开始交头接耳。
皇后也不可思议地向我投来目光。
我听见她们议论说,皇帝竟如此看重我,到这种地步了,都还想为我开脱。
可我只能回答:是。
苏曜。皇帝语气未变。你呢。
我死死地按着他手腕,想要制止那句意料之中的话。
可他只转头朝我浅浅一笑。
他说:臣亦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却也正是在此刻,外头有了仪仗的响动。
随后,高亢的通传声响彻大殿:
贵妃娘娘驾到——
32
一个满头珠翠的身影走了进来。
姿态霸气,大步流星。
只是为什么……
那身影那么熟悉。
直到看清他面容的瞬间。
我终于眼前一黑。
哥哥。
我喃喃地说。
你什么时候……
当上贵妃了啊!
容清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
他撩了衣袍便要跪,可连腰都还没弯下去,便听皇帝连声说:爱妃不必多礼!
他好得宠啊,我呆滞地想。
突然,皇帝在心里大叫一声。
【哎呀!】他慌乱地喊。
【忘了,容贵人是哥哥的妹妹来着。】
这话对么,我头昏脑涨地思考着。
【我要是罚了妹妹,哥哥不会生气黑化吧】
【不行不行,我要哥哥!】
他尖叫完,殷勤地朝容清晏迎了上去:
贵妃可是为容贵人之事而来
贤妃见势不对,高喊:陛下,容贵人私通之事,后宫众人都看见了啊!
皇帝让她闭嘴。
随后,他轻描淡写地说:
既是两情相悦,便赐婚吧。
33
所有人都傻了。
可这一切还没完。
过了会儿,皇帝又说:贤妃居心叵测,废为庶人。
【哦,这个萧贤妃,好像是系统送的初始妃子来着。】他想。
【算了,属性又差,还搞事,不要了。】
打入冷宫。
整个长春宫,都被这变故震惊了。
贤妃凄厉地喊着皇上,又喊皇后娘娘,顷刻间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直到皇帝念了句【回养心殿】,她才渐渐平复。
看戏的嫔妃们已经散了个干净。
而我走上前,拦住了她。
萧姐姐。我看向她暗淡的双眼。
你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对不对
贤妃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听我说,萧姐姐,我焦急道,方才你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可她只是拂开我的手,沉默地去了冷宫。
34
三日后,我与苏曜大婚。
禁苑内的宫人默契地忘了此前的变故,只恭贺我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还有几个没心眼的,脱口便是一句:早生贵子。
反应过来之后,无不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掌自己的嘴。
好在苏曜近来心情不错,半点都没计较,只在夜里隔着钟粹宫的窗棂问我:
与我成亲,公主可觉得委屈
婚前新人不能相见,他站在殿外,身影被月光照着,落在我床前。
我忍不住抬起窗,伸出手去,摸了摸他发顶。
他浑身一僵,隔了好半响才低声说:
你不问我,那夜为何会出现在钟粹宫么。
不怕这一切都是我故意为之
我摇头笑了。
掌印既然能知晓宫中所有人的动向,那日却未能避开,只有两种可能。我说。
其一,是掌印存心要让皇帝发现你我的私情。
但我知晓你的人品,更知道,你决不会算计于我。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另一种解释了。
我透过半开的窗缝,看向他映在黑夜中的侧颜。
你失去了意识。
宫里没人伤得了你,对你的下手的只可能是……
那个操控着的这一切的力量。
它叫做……
系统,是么
这个词,皇帝重复了太多次。
苏曜沉默了。
你不用回答我。我低声道。
我猜想,你大概是被【系统】选中,成了它的使者。若是违背它的意愿,你就会被惩罚。
你先前无法对我说实话,也是因为你确实开不了口,并非有意瞒我。
是我发现得太晚,误会了你三个月。
对不住。
窗外的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公主不愧是……智力值点满的人物。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伸出手,缓缓地抹去了嘴角渗出的血迹。
哎,无妨的。
他见我不管不顾地冲出寝殿,无奈叹气,干脆闭上眼,揽我入怀。
苏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如果说出真相的责罚,是咳血的话……
你那晚,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导致晕厥
我有些不敢问出那句话。
……是为了我,对不对
苏曜只是微笑着仰头,望向夜空。
像是要透过那片深邃的银河,找回被它藏起的微薄晨曦。
这一次,他又选择了避而不答。
我却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再无疑问。
35
从那日开始,我再也没在苏曜面前提过【系统】。
成亲时一切顺遂,连皇帝都让炼丹房送来了贺礼。
据说,这是颗生子丹药。
服下之后,连男人都能诞下子嗣。
我听到后惊得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苏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谢过陛下恩典。
他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语调,就好像这东西很常见一样。
直到晚上喝完那杯合衾酒之后。
我才明白了缘由。
知月……可愿意
眼前身着金红色婚服之人,侧脸像是染了晚霞。
若是不想,我们就安寝。
若是……
他一改往日的冷肃模样,竟然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若是,想,嗯……
苏曜迟疑半响。
那双红得要滴血的薄唇,终于吐出了一句:
臣其实,用不着那药。
36
我整个人都傻了。
偌大的司礼监后殿,只听得见龙凤花烛滴落,砸上烛台,烧得我心口灼烫。
身侧的人耐心地等着回应,眼中的温和一如往常。
良久。
我仰起头,如蜻蜓点水般吻上他唇畔。
他猝不及防地抱住我,周身荡漾开的喜悦尽数化作一声低笑。
知月。
扑在我耳畔的气息滚烫。
往后没有旁人的时候……
唤我行昭,可好
或者……
微凉的指尖抚过我眼角,极尽温柔。
夫君。我轻声唤。
他倾身吻上我眉心。
夫人辛苦。
37
苏行昭。
知晓他的真名之后。
我第二天就去了藏书阁。
我找到了前朝的玉牒。
前朝国号为景,皇室姓苏。
最后一代皇室子弟……
还真是以行字排辈。
史书记载,七年前,景朝丞相夺权,皇室血脉无一幸存。
而当时年仅十四岁的三皇子,苏行昭,在战乱中失踪。
看到那段话时我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他遭遇变故、被拖入这场游戏的那年,甚至还未及冠。
整整七年,阖宫之中,唯有他一人清醒。
却要被那丧尽天良的皇帝和系统差使,做尽了违背他本心之事。
难怪。
他与我初见时,会如此失态。
我拿着玉牒回了司礼监。
苏曜坐在八仙桌前,正在舀粥。
殿下。我说。
他手里的勺子掉回了瓷碗里。
半响后。
他淡定地将瓷碗端到了我面前。
我却听见那碗里的汤勺晃得厉害。
我接过碗,忍不住有些鼻酸。
我前日去冷宫,看了贤妃。我低声开口。
冷宫修缮得很好,每日有人打理,她过得还算舒心。
前朝那些被无缘无故罢官的,我听人说,你也替他们安排了去处。
行昭,那些卷入这场游戏中的人,都被你照顾得很好。
那你自己呢
苏曜弯唇浅笑,侧脸却滚落下两滴清泪。
所以啊,他凑到了我眼前,碰了碰我的鼻尖。还好遇见你了。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笑着来哄我:知月,粥要凉了。
臣亲手熬的,公主好歹尝一口吧。
好喝米粥哪里喝得出味道,公主别骗臣啊。
午膳我陪你出宫去吃可好。
宫外的酒楼,有葱烧海参、地三鲜、白切鸡、东坡肉……
我原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般没心没肺地过下去。
苏曜处理宫务,我批奏折。
他草拟诏书,我就去内务府巡查。
除了皇帝偶尔添乱之外,前朝后宫都被我们管得井井有条。
国库无比的充盈,更没有外敌敢来侵犯。
天下太平。
直到有一年。
皇帝,终于玩腻了这个游戏。
38
啊啊十一年,啊国皇帝驾崩。
死因是服毒自尽。
他自己去炼丹房,命人制作了鹤顶红。
随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跪在他灵前时,我最后一次听见了他的心声。
【是否确认结局】
【是。】
【是否进行传代】
【否。】
【是否保留属性点】
【哎呀,否。】
【是否保留妃嫔数据】
【好麻烦,否否否。】
提示音结束。
我听见那道空灵的声音说:
【所有后宫妃嫔将为陛下殉葬。】
【您已达成第十二种结局:好色之徒】
皇帝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啊
之后,周遭空余一片深渊般的寂静。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只那一句。
【所有后宫妃嫔将为陛下殉葬。】
话音落下。
我便看见,苏曜面色骤变。
而他手中不知何时,凭空多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那卷轴正被他死死地攥着,还未展开。
他像是在与千钧之力抗争。
39
知月,苏曜从未如此高声喊过我名字,带大家跑!出宫去!
我当机立断地跳起来,拽过身边一个陌生妃子就把她往外推:快走!
陛下遗旨,遣散后宫,却有贼人要逼诸位陪葬,陷陛下于不义,诸位随我来!
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人,都只是重复着跪拜哭泣的动作。
像是看不见我的存在。
我心下顿时空了,又慌忙奔到我哥身边:容清宴,你醒醒,我们回庆国去了!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我,眼圈发红,像是还沉浸在哀恸之中。
越过他肩膀,余光之外,殿上的苏曜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我甚至顾不上去扶,一个箭步便扑上去,想接过那只卷轴。
可明黄的圣旨已然滚落,展露无遗。
七日之后,大行皇帝下葬。
那道空灵的声音飘散在大殿之中,掷地有声。
本存档已达成结局。
七天。
我一点点找回了神智,
还有七天时间。
我需要逆转结局。
抑或是——
打破这一切。
40
午夜时分,我站在那座宫殿前,闭眼听着身后缓缓走近的脚步声。
明日,便是最后期限。
四年来,我早已将皇帝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
每年秋季,他必会到访此处,直到入冬,才会重新出现。
而这里,亦是我唯一无法进入的禁地。
皓月当空,照亮了那块斑驳的匾额。
【紫宸殿】。
我很确定。
此处,便是控制着一切的根源。
我命工匠从武器库里搬了火药,埋在了这座宫殿的下方。
无论里面藏匿的是何种力量。
我不相信,还有硫磺和硝石解决不了的事。
万事俱备。
只需点燃那根引线。
我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知月。身后那人笑盈盈地唤我。别怕。
他环住我后背。
握着我指尖,打开了那根火折。
苏行昭,我忍住泪水,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你骗不了我。
若是系统被毁。
若是这场游戏彻底结束……
你活不成的。
十一年前的冬天,皇城陷落时,是它留住了你的命。
可苏曜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违背我的意愿。
遇见你之前,我连自己的姓名都快忘了。他说。
可是啊。
他偏过头,鼻尖碰上我的耳垂。
你让我又多活了四年。
容知月。他在我耳畔,低低地念了一声我的名字。记住。
若你能得自由,我会很高兴。
就像是……
我也重见天日了一般。
更漏敲响。
他吻住我双唇。
火星顺着余光蔓延上引线。
剧烈的震动之中,那座陈旧的宫室,轰然倒塌。
一切归于沉寂之前,
耳边是那人最后的低语。
他说:
知月,回家吧。
41
我醒来时是一个冬季。
屋内的陈设陌生又熟悉,窗外在飘雪。
可是……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我不可置信地坐起身,试探着喊:皇兄
殿外的人一掀帘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容知月!你可真能睡啊!
我仍是呆呆地看着他:现在是哪一年
景明六年啊,你睡昏头了吧。
我喃喃地问:景明
皇兄一甩袖子,没好气地道:合着我这六年白干了,到头来连年号都没人记得。
我眨眼,泪水就滚落下来:哥
容清晏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我边哭边笑:我梦见你被敌国皇帝抓去当贵妃了。
容清晏火冒三丈:滚!半柱香之内给我梳洗好,去太和殿!
景国使团到访,他们三皇子说要见你,他好像叫——
我一跃而起。
苏行昭!
你如何知道容清晏惊愕地看着我。
因为……
冲出殿门前,我朝他回眸一笑。
我要和他成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