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大学。
拿着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回家报喜。
满心期待能得到父母的夸赞。
父亲林大海却瞬间暴怒。
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又拿起拖把往我身上打。
我被活活打死。
重活一世。
回到了收到北大录取通知的当天。
1.
门口传来快递员的喊声:林家人在吗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声喊像惊雷炸在耳边。
我猛地站定,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
我惊觉,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的画面瞬间砸过来。
就是这张通知书,我激动攥着它跑回家想跟家里人分享。
结果母亲张桂兰从灶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疙瘩,扫了眼封面就开始骂:女娃读那么多书干啥浪费粮食!能当饭吃
没等我辩解,林大海突然暴怒,抓起门后的拖把就往我身上抽。
让你读!让你不听话!
木杆抽在背上,疼得我直打滚,后背火辣辣的像着了火。
张桂兰在旁边拍手,声音尖利:打死这个犟种!不如早点嫁人,给你弟换彩礼娶媳妇!
我死死护着通知书,指甲抠进纸页里,血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
北京大学
四个字上。
最后意识模糊时,听见林大海压低声音说:不能让她去……
那事要是被查出来……
咱们都得完……
在!
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才稳住神。
张桂兰已经从屋里冲出来,围裙都没摘,几步抢到快递员面前。
一把夺过通知书,指节捏得发白,纸角都被她攥皱了,转身就往屋里走。
进门就

地扔在桌上,封面朝上,北京大学
四个字格外扎眼,旁边还放着没洗的碗筷。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撇嘴道: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女孩子学历太高,男人都不敢要。将来成了老姑娘,谁管你
到时候嫁不出去,就是个老姑娘,还得靠你弟养!
林大海从里屋出来,瞥了眼桌上的通知书,往板凳上一坐,咚
地一声把旱烟袋往桌角磕,烟灰掉了一桌子。
听你妈的,没错。
隔壁村老王家的小子,前两天托人来说亲,家里开着小卖部,柜台上摆着花花绿绿的糖块,条件不差。
等秋收完就把事订了,彩礼能给三万,正好给你弟买辆红色摩托车,在村里多神气。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像被冰锥扎着,凉得发疼。
上一世就是这样,他们眼里只有弟弟林阳,我的前途不过是换钱的工具。
可林大海临终前那句
那事不能被查出来,到底藏着什么是偷了东西还是欠了债
我深吸一口气,故意扬起下巴,笑着顶回去:妈,北大毕业能赚大钱。
就算嫁不出去,我自己也能买大房子,瓷砖铺地的那种。
到时候给弟弟留一间,不比嫁人强
这话像戳了他们的痛处。
林大海猛地站起来,旱烟袋往桌上一摔,震得碗碟叮当响:不知好歹的东西!
翅膀还没硬就想飞我告诉你,这学你休想上!我说了算!
里屋门帘一挑,弟弟林阳探出头,嘴里叼着块水果糖,糖纸粘在嘴角。
他瞥了眼桌上的通知书,哼了一声:你能有啥本事
将来还不是得靠我少在这说大话。
我看着他们涨红的脸,心里更沉。
上一世没听懂的话,没看清的慌张,这一世全在眼里。林大海攥着烟袋的手在抖,张桂兰的嘴唇抿得发白。
他们拼命拦着不让我去北大,绝不止是重男轻女那么简单。
我没再接话,只是盯着桌上的通知书,目光像钉在上面。
2.
父母见我没松口。
劝得更勤了,一天到晚把这话挂在嘴边。
晚饭时,张桂兰端着粗瓷饭碗,筷子在碗里扒拉两下,夹了一大筷子咸菜往我碗里塞:北大花销多大学费、住宿费,还有吃食路费,一年下来得多少
家里供不起,你弟还等着钱娶媳妇盖房子呢,哪有闲钱给你折腾。
林大海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斜夹在嘴角,一口接一口地吸,烟圈飘到我面前,呛得人鼻子发酸:听爸的,去读师范。
学费低,国家还发补贴,毕业还能当老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稳定。
离家近,骑个自行车就到,还能顾着家,多好。
我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米粒上还沾着点糠,故意皱着眉,筷子在碗边磨蹭。
半天憋出一句:让我想想……
这事儿太大,我捋捋。
他们对视一眼,眼里的紧绷劲儿松了点,张桂兰甚至往我碗里多夹了一筷子土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桂兰就从炕上爬起来,拍着林阳的背:走,带你去赶集。
给你扯块蓝布做件新衣裳,再买点肉回来包饺子,你爸念叨好几天了。
林大海也跟着套上外衣,烟袋别在腰上:我也去,看看有没有趁手的锄头,地里的活儿等着呢。
三人刚走出院门,脚步声在土路上渐渐远了。
我立刻回屋,反手把门插上,从枕头下摸出早就备好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这是我昨天趁他们下地,揣着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偷偷跑到镇上唯一的电子铺买的。
巴掌大的东西,黑黢黢的,藏在暗处根本看不出来。
我先走到客厅角落。
那里放着个旧花瓶,瓷釉都掉了好几块,瓶身上积了层灰,平时没人碰。
把摄像头粘在花瓶底座内侧,调整好角度,镜头正对着堂屋中央的桌子和板凳。
又溜进父母卧室。
衣柜顶上堆着几个旧木箱,落满了灰,我搬了个小马扎踩上去,踮着脚才够着。
把另一个摄像头粘在衣柜顶板的缝隙里,正对着他们的床和床边的小桌。
做完这一切,我仔细擦了擦手,拍了拍手上的灰。
心里憋着股劲,像揣了团火。
他们越是拦着,越说明有事瞒着,我越要知道背后的事。
3.
夜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摄像头的指示灯暗着,像颗不起眼的黑点。
却清晰录下了父母压低的说话声,连呼吸的粗重都听得见。
林大海的声音带着狠劲,像磨过的砂纸:这死丫头,油盐不进。
非要去北大,政审那一关怎么办查出来根脚,咱们全完!
咱们的事要是被扒出来,全家都得进去蹲大牢!你以为牢饭好吃
张桂兰带着哭腔,声音发颤,像被捏住的猫: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着她。
现在成了祸害!实在不行……
就像上次说的,找个机会让她‘意外’摔断腿。
比如让她去井台打水,脚下抹点泥……
腿坏了,自然去不成北京。
我躲在被窝里,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录音条。
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都在抖。
浑身像泼了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原来前世的死。
根本不是他们一时冲动。
是早就盘算好的!用锄头把我打倒在院里的石榴树下,根本不是气头上的事。
他们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事。
这事儿,还跟我的政审有关。是犯法了还是身份不对
我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呛得肺疼。
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那是气得快吐血的滋味。
4.
摄像头的画面亮着。
屏幕里,林大海正蹲在灶前添柴,张桂兰在旁边择菜,两人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
看着里面晃动的人影。
无数痛苦的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时候。
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脸蛋烫得能烙饼。
他们蹲在院里的石磨旁,给林阳剥橘子、递糖块,橘瓣的甜香飘到我鼻尖。
我趴在炕沿喊渴,嗓子干得像要冒烟,张桂兰只从窗户外丢过来一句:扛扛就过去了,哪那么金贵你弟小时候烧得比这厉害,不也过来了
林阳摔碎了家里唯一的花瓷碗,那是奶奶留下的念想。
碎片溅了一地,他吓得直哭。
他们不问缘由。
张桂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打,巴掌抽在脸上火辣辣的,嘴角都破了。
林大海在旁边骂:让你没看好弟弟!败家精!留你有啥用!
冬天冷得伸不出手,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我穿着露脚趾的旧布鞋,鞋帮磨得卷了边,冻得脚指头发紫,走路一瘸一拐。
他们领着林阳从镇上回来,雪花落在他新棉靴上。
那靴子黑亮的,还带着绒毛,是张桂兰攥着钱票在供销社抢的紧俏货。
我捡了半个月废品,纸壳子、塑料瓶堆在墙角,攒了几毛钱。
用手帕包着,藏在枕头下,想给自个儿买支带橡皮的铅笔。
被林阳翻出来抢了去,攥在手里跑出门,换了一兜玻璃弹珠。
我追出去跟他抢,两人滚在泥地里。
父母却拉开我,林大海拧着我的胳膊:弟弟花姐姐的钱,天经地义!当姐的就该让着弟弟!
这些事。
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密密麻麻地疼,连呼吸都带着酸楚。
我盯着屏幕里他们给林阳夹菜的样子。
更确定了。
他们对我,从来没有过一丝真心。
我不过是他们眼里,多余的人,是给林阳凑数的。
5.
林阳在旁边玩弹珠,耳朵却支棱着。
父母在堂屋念叨了好几回
不能让姐去北大,每句话都钻进他耳朵里。
这天我去村头井台打水。
他瞅着院里没人,踮着脚溜进我屋。
在床底下翻了半天,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摸了出来。
攥在手里往院角跑,塞进堆着的煤堆里,还特意扒了层煤渣盖在上面,拍得平平的。
然后他跑到林大海跟前。
仰着脖子,脸上带着邀功的笑:爸,姐把通知书扔了。
她说去北大没啥意思,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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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海正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听完这话,竟放下烟袋,伸手摸了摸林阳的头。
嗯,懂事,比你姐强多了,知道顾家。
还从兜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
我担着水桶回来,一进屋就发现枕头下的通知书没了。
心里大概有了数,林阳那点心思瞒不过人。
我走到院角煤堆旁,蹲下来扒拉。
煤灰沾了满手,黑得像抹了墨,翻了半天。
才把它找出来,纸页上沾满煤灰,黑乎乎的,字都快看不清了。
林阳站在旁边看,嘴里含着糖,眼神有点慌。
我拿着通知书,对着他冷笑。
他被我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脚底下拌了下。
没敢说话,转身就往屋里跑,糖纸掉在地上都没捡。
可从那以后。
他跟父母打我的小报告更频繁了。
我在哪,是去了地里还是村头;做了啥,是看书还是发呆;说了啥,哪怕是跟邻居搭句话。
他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连语气都学得像模像样。
成了他们监视我的眼睛,白天黑夜地盯着。
6.
等父母睡熟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影子。
屋里只剩他们的呼噜声,林大海的呼噜又粗又响,张桂兰的带着点尖细,一唱一和的。
我悄悄起身,动作轻得像猫,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摸到炕边的木箱,木头凉冰冰的。
这箱子锁着,黄铜锁头锈迹斑斑,钥匙藏在灶台下的砖缝里,一块松动的青砖后面。
上一世我见过他们拿,记着呢,当时还纳闷藏这么严实干啥。
我摸到灶台边,指尖抠住砖缝一撬,青砖就动了。
钥匙裹在块旧布里,摸起来糙糙的。
插进锁孔,转了两下,咔哒
一声,锁开了。
打开箱子,一股潮味混着霉味扑过来。
里面是些旧衣服,打着补丁,都是林大海和张桂兰穿剩下的。
最底层压着一沓旧报纸,纸边都黄脆了,一碰就掉渣。
我一张张翻,报纸上的字都模糊了。
翻到倒数第二张时,突然顿住。
其中一张社会新闻的角落。
印着两个模糊的通缉犯照片,黑白的,像蒙着层雾。
虽然不清楚,但眉眼轮廓,尤其是林大海那颗痣的位置。
竟和父母有几分像!
报纸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反复揉过。
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字,墨迹都晕开了:女娃,周岁,健康,价五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此两清,互不相找。
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像是代替签名。
我捏着纸条的手开始抖,纸都差点掉地上。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头冒出来,像藤蔓似的往上缠。
我的身世。
或许和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早就绑在了一起,拆都拆不开。
我深吸一口气,把东西按原样放好,报纸叠得跟之前一样齐。
锁上木箱,钥匙擦了擦,裹好塞回砖缝,青砖盖得严严实实。
躺回炕上,后背都汗湿了。
瞪着黑漆漆的房梁,上面挂着的旧草帽晃来晃去。
这一夜,再没合眼,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乱糟糟的。
7.
第二日,我偷偷在打开监控。
拍到张桂兰斜坐在炕边,手里捏着那部掉漆的旧手机,指腹在按键上磨来磨去。
对着电话那头说:他三婶,我家悦悦想通了。
不读书了,打算嫁人。
你帮着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彩礼得给高点,能帮衬她弟娶媳妇就行。
林大海蹲在门槛上,手里转着旱烟袋。
听见这话,猛地站起身,几步凑过去。
对着电话大声补充:别找太远的。
就邻村或者镇上的,免得她翅膀硬了跑了。
张桂兰挂了电话,把手机往炕头一撂。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像是了却桩天大的事。
林大海还咧着嘴,从怀里摸出烟丝,往烟袋里塞。
我盯着手机屏幕,指关节捏得发白。
胃里一阵翻涌,酸水直往喉咙口冒,直想恶心。
他们不仅要毁我的前途。
还要把我当成换钱的工具。
换回来的钱,全供他们宝贝儿子林阳挥霍。
8.
我咬着牙,把那些画面和录音都存进加密文件夹。
又翻出之前从木箱里找到的旧报纸,那张印着通缉犯照片的社会新闻版。
还有那张写着
女娃,周岁,健康,价五千
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抚平。
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好。
用镇上网吧的公共电脑,注册了个匿名邮箱。
一股脑发给了县公安局的公开举报邮箱。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我手心全是汗。
没过两天。
天刚蒙蒙亮,院门外就传来
吱呀
一声刹车。
两辆警车停在门口,红蓝灯光在土墙上晃来晃去。
林大海、张桂兰刚从屋里出来,看到穿警服的人。
脸瞬间白得像纸,手脚都乱了,张桂兰手里的簸箕
哐当
掉在地上。
他们拽着还没睡醒的林阳,就往后院跑。
林阳的鞋都跑掉了一只,哭喊着
我要穿鞋。
两人不管不顾,拽着他爬上后窗的窗台。
可刚把一条腿伸出去。
墙外就传来大喝:不许动!
早有警察布控在那,手里的手铐闪着冷光。
上手铐的时候。
林大海拼命挣扎,胳膊肘往后撞:不是我们!你们抓错人了!
张桂兰也哭喊着,指甲往警察手上挠。
后来在警局。
一个戴眼镜的警察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从他的话里。
才把所有事弄明白。
他们是
15
年前银行抢劫案的通缉犯。
当年抢了银行,杀了保安,一路往南逃。
逃的时候,张桂兰刚生下林阳。
带着刚出生的婴儿太惹眼,容易被盘查。
就从人贩子手里买下刚满周岁的我。
对外说我俩是龙凤胎,遮掩林阳的真实年龄。
这些年。
他们一直用我这个
女儿
打掩护。
混淆警方的视线。
我站在警局走廊。
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爬上来。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们藏了一辈子的秘密。
9.
警局里。
白炽灯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林大海坐在审讯椅上,手铐把铁椅磨得
哗啦
响。
见警察拿出那些报纸和纸条,实在瞒不住了。
突然猛地站起来,铁链勒得手腕发红。
破口大骂:要不是你非要读什么北大。
我们能被抓你就是个丧门星!
当初花五千块买你回来就是个错!
张桂兰在旁边的椅子上瘫着,头发乱糟糟的。
也跟着哭嚎,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我们养你十五年,供你吃穿,没让你饿死。
你就这么害我们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扔村西头的河里!
林阳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小手死死拉着张桂兰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布眼里。
带着哭腔喊:妈,我不想坐牢……
这里好可怕,我想回家……
我站在旁边,离他们隔着一张桌子。
看着这一家三口,一个骂一个哭一个闹。
只觉得陌生又恶心。
像在看三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10.
警局的走廊里,空气还带着刚才的嘈杂。
一名年轻警察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密封袋,里面是我的头发样本。
他说:我们会拿着你的
DNA
样本。
在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比对。
过了三天,警察把我叫到办公室。
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
他们叫苏明远和李雅琴。
都是大学教授,在省城的师范大学教书。
警察翻着手里的记录,语气里带着感慨:这
15
年里。
他们从没放弃过找你,登报、发寻人启事,跑遍了好多地方。
每年你生日,都去当初丢你的商场门口等。
见面那天。
在警局特意安排的会客室,沙发上铺着干净的布套。
门一开,走进来一对穿着整洁的夫妇,头发都有了点白。
李雅琴一见到我,脚步都踉跄了下。
冲过来一把抱住我,胳膊勒得特别紧。
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身子直打晃,得靠苏明远扶着。
嘴里反复喊着
我的孩子,可算找到你了,声音都哑了。
苏明远站在旁边,眼镜片后面的眼眶红得厉害。
手几次想抬起来碰我,又缩回去,最后轻轻搭在我肩上。
声音发哑:孩子,我们找了你太久了,整整十五年。
我伸出手。
摸着他们的手,苏明远的手心有层薄茧,李雅琴的指腹有点粗糙,都是常年握笔的痕迹。
那温度顺着指尖传过来,暖烘烘的。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终于感受到久违的暖意,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林大海和张桂兰被收监后。
林阳没人管。
被暂时送到了城郊的福利院。
我去过几次。
想看看他,给他带了点水果糖。
可每次。
他都远远躲着我,要么钻到滑梯底下,要么背对着我蹲在墙角。
眼睛里满是怨怼。
那眼神,像在怪我毁了他的家。
11.
林大海、张桂兰在狱里。
铁窗后的日子磨得人没了形,却还不死心。
托来探视的远房表叔。
给林阳带了信,信纸皱巴巴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信里写:是林悦害我们坐牢,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要记住这个仇,这辈子都别认她。
林阳把信纸揣在兜里,反复看了好几遍。
信了。
在福利院里。
见人就故意大声说:我姐是白眼狼。
忘恩负义,为了攀高枝,把我爸妈送进了大牢。
这话像长了腿。
慢慢传到我所在的高中。
走在路上,总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背后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嗡嗡响。
就是她,听说把养父母告了。
看着挺文静,心咋这么狠。
我攥紧书包带,找到福利院。
在操场边叫住林阳。
他正蹲在地上玩石子,抬头时眼里带着敌意。
我拿出手机。
点开摄像头录下的视频给他看。
里面是他爸妈在屋里私下算计他。
这小子除了吃啥也不会,没用的东西。
等风头过了,就送他去工地搬砖,多少能换点钱。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突然冷笑一声,嘴角撇得老高。
你以为我会信
这肯定是你合成的!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爸妈。
你就是嫉妒我,想独吞苏家的好处!
说完转身就走。
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头也不回,背影透着股倔劲。
我看着他的背影。
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心里彻底清楚了。
他早已被原生家庭的恶浸透,根都烂了。
没救了。
12.
在亲生父母的陪伴下。
苏明远牵着我的左手,李雅琴握着我的右手,掌心的温度稳稳传来。
我走进学校的报告厅。
台上的灯光有点晃眼,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校师生都坐在那里。
我站到话筒前,深吸一口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
公开了所有证据。
被拐那天,人贩子捂住我嘴时,衣服上沾的泥点。
养父母当年抢劫银行的通缉令复印件。
摄像头记录下的威胁与算计,视频里他们骂我
丧门星
的样子。
还有那些年他们对我的虐待细节,后背被打出来的淤青照片,冬天冻烂的脚后跟。
我一边说,声音有点抖但没停。
一边用投影仪展示照片和视频。
台下的同学们都愣住了,手里的笔忘了动。
眼里满是震惊,还有人悄悄抹眼泪。
等我说完,报告厅里静了几秒。
好多人走过来,脚步轻轻的。
低着头跟我道歉:对不起,之前误会你了,不该乱嚼舌根。
就在这时。
报告厅的后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
林阳突然冲进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头发乱糟糟的。
一把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指节捏得发白。
红着眼喊:她撒谎!
她就是嫌贫爱富,看苏家有钱了,故意害我爸妈坐牢!
他还想接着说,唾沫星子溅在话筒上。
两名穿着警服的人从侧面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播放器。
按下开关,里面传出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是林大海夫妇当年抢劫杀人的卷宗录音。
把钱拿出来!不然开枪了!

——
枪声特别响,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清晰地传满整个报告厅。
林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着没合上。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纸一样。
嘴唇哆嗦着,上下牙打颤。
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可他还是死死瞪着我,站在原地没动。
眼里的怨怼,像结了冰。
比之前在福利院时重多了。
13.
报告厅的事闹大后。
林阳因为扰乱秩序,加上之前在福利院总惹事。
没过几天就被福利院除名了,行李就一个破布包,被门卫扔在门口。
没人知道他怎么找到的门路。
竟能偷偷联系上监狱里的林大海夫妇。
每次都揣着皱巴巴的纸条,蹲在监狱后墙根,等那个收了他好处的狱警传话。
给那对罪犯传递外界的消息。
包括我每天上学要经过的三条小巷。
还有苏家在省城的具体住址,连单元门牌号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用这种方式。
向那对沾满罪恶的父母表忠心,盼着他们能逃出来。
甚至帮着策划越狱。
先写匿名信给监狱督查科,假意举报某个狱警受贿。
详细描述受贿的时间地点,引开监管的注意力。
再配合林大海他们,用偷偷藏的铁钎子,一点点挖通牢房墙角的地道。
警方截获这个计划时,人已经逃走了。
是苏明远接到的电话,他挂了电话脸色都变了。
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我站在原地,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地掉在地上。
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指尖冻得发僵。
14.
林大海、张桂兰趁雨夜。
乌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雨点子砸在地上噼啪响。
他们用磨尖的铁钎子,撬开了监狱后墙的松动砖块。
墙洞刚够一个人钻,泥水流得满身都是。
带着赶来接应的林阳。
他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提前备好的干粮和手电筒。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躲进了城郊的废弃仓库。
仓库的铁门锈得掉渣,一推就发出
吱呀
的怪响。
他们一落脚。
林大海就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按上面的地址找到黑市贩子。
花高价买了把剔骨刀,刀身亮得晃眼。
张桂兰坐在破木箱上,用块脏布反复擦着刀刃。
布上的油污蹭到刀上,又被她使劲擦掉,嘴里念叨:让林悦和苏家陪葬。
一个都跑不了,欠我们的都得还!
那天我刚走出北大校门。
手里还攥着图书馆的借阅证,准备去公交站等车。
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突然从胡同里冲过来。
轮胎碾过水洼,溅了我一裤脚泥。
车门
哐当
被拉开,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我的嘴,带着股烟臭味。
把我拽了上去,后脑勺磕在车门框上,疼得眼冒金星。
醒来时。
头还昏沉沉的,嘴里塞着块布,说不出话。
发现自己躺在仓库的水泥地上,冰冷的潮气往上钻。
周围堆着发霉的麻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散发出一股馊味。
林大海举着刀站在面前。
刀尖离我脸只有半尺远,他喘着粗气,脸上是狰狞的笑:小贱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今天就让你下去给我们抵命!当初就不该留着你!
张桂兰扑上来。
头发被雨水打湿,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死死按住我的手脚,膝盖顶在我肚子上,指甲掐进我的胳膊,肉都快被抠下来。
林阳站在旁边。
手里拿着根粗麻绳,上面还沾着泥。
见我挣扎着扭动,就弯腰往我身上缠,勒得胸口发闷。
眼里满是报复的快意,嘴角还咧着,像看一场好戏。
15.
我假装害怕。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身子使劲扭动,像条离水的鱼。
脚却悄悄往旁边挪,鞋跟蹭着水泥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瞅准机会,猛地踹向油桶。
铁桶
哐当
翻倒,在地上滚了半圈。
汽油
哗啦
泼出来,在地上漫开,刺鼻的气味瞬间灌满仓库。
溅了林大海一身,他的衣服、裤子都湿了,顺着裤脚往下滴。
他愣了一下,随即骂着去摸裤兜的打火机,火苗

地窜起一点又灭了。
我趁机用胳膊肘撞向张桂兰的腰。
她尖叫着松开手,捂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
我顾不上胳膊的疼,抓过地上的铁棍,那是根生锈的钢筋头。
狠狠砸向仓库顶上的电灯。

的一声,灯泡炸了。
屋里瞬间黑透,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时。
仓库门被撞开,木板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苏明远带着警察冲进来,他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都在抖。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屋里扫来扫去。
林大海慌了,手里的刀乱挥。
举着刀往门口扑,想冲出去。

的一声枪响,震得耳朵嗡嗡响。
他捂着腿倒在地上,血顺着指缝往出冒,疼得直哼哼。
张桂兰尖叫着扑上去,像疯了一样。
张嘴就咬警察的胳膊,牙印深深嵌进肉里。
被警察用电击枪击中,浑身一抽。
直挺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林阳想往后窗跑,脚下被麻袋绊了一下。
脚下一滑,顺着湿滑的地面往前窜。
掉进林大海挖的地道里,那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头顶的泥土突然坍塌,带着碎石头往下掉。
瞬间把他埋了进去,只留下一点挣扎的动静,很快就没了声。
16.
林大海因越狱。
加上在仓库里举刀要杀我,构成故意杀人未遂。
数罪并罚,被法院加刑。
终审判决死刑,立即执行。判决下来那天,他在法庭上还在破口大骂,被法警架了出去。
张桂兰在牢里。
得知林大海的判决后,精神彻底崩溃了。
整天疯疯癫癫的,要么对着墙壁傻笑,要么突然大哭。
嘴里胡乱喊着
我的儿刀来了,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最后在放风时,用磨尖的牙刷柄划破了手腕,死于自残。
警方清理仓库时。
带着铁锹挖开坍塌的地道。
在地道深处找到了林阳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他手里还攥着张照片,被泥土糊了大半,能看出是小时候和林大海、张桂兰在院子里拍的,三人挤在一块。
我没去看最后一眼。
那些人不值得我再浪费半点情绪。
只是找出那张沾满煤灰的录取通知书,纸边都脆了。
在苏家院子里点燃,火苗舔着纸页,把
北京大学
四个字烧成卷曲的黑边。
看着纸页烧成灰烬,被风卷着飘走,像无数细小的黑蝴蝶。
两世的仇恨。
终于随着这些人的死亡。
彻底了结,心里像空了块地方,又松快又踏实。
北大毕业典礼上。
阳光特别好,洒在红色的地毯上。
我作为法学系优秀毕业生。
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上发言,话筒里传来自己清晰的声音。
台下。
苏明远和李雅琴坐在第一排,腰杆挺得笔直。
眼里满是骄傲,李雅琴还在悄悄抹眼泪。
我没提过去的苦难,那些都成了垫脚石。
只说:法律或许会迟到。
但从不会缺席。
光明或许会被遮挡。
但只要不放弃追寻。
终会穿透黑暗。
阳光落在我的学位证上,烫金的校徽闪闪发亮。
映出崭新的名字
——苏悦。这是爸妈给我取的,说希望我永远喜悦。
过去的林悦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阴暗的仓库里。
现在的我。
带着两世的坚韧,还有爸妈的爱。
终于可以真正拥抱属于自己的人生,脚下的路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