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游走。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斑驳脱落的蛛网,如同无数只干枯的手指在头顶张牙舞爪。
这是哪儿
他挣扎着坐起身,浑身的关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生锈的铁器在摩擦。环顾四周,残破的神龛歪斜地立在墙角,香炉里插着三炷早已熄灭的青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就在这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布鞋在泥地里艰难行走。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林墨的心脏上。
谁
林墨下意识地摸向床头,却只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低头一看,竟是一柄巴掌长短的桃木剑,剑身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吱呀一声,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昏黄的月光从外面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摇摇晃晃,手腕的位置却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角度,仿佛被人硬生生掰断了一般。
林墨的呼吸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想起昨晚熬夜看的那部僵尸片,画面中那些蹦跳的怪物此刻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突然,怀中的桃木剑开始发烫,仿佛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林墨下意识地将剑拔出来,就在此时,门缝里突然伸进来一只青灰色的手掌,指甲乌黑尖锐,仿佛能轻易划破钢板。
糯米!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焦急和威严。紧接着,一把白色的颗粒如同暴雨般泼了进来,落在那只诡异的手上,顿时冒起阵阵青烟,伴随着刺耳的滋滋声。
那只手猛地缩回门外,紧接着传来一声非人的嘶吼,仿佛野兽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林墨趁机扑到门边,用力将门闩插上,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后生仔,你命不该绝啊。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墨这才注意到,老者腰间挂着一个与自己怀中同样款式的罗盘,只是更加陈旧,边缘处已经磨损不堪。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这是民国十七年的湘西,
老者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符水递过来,眼神凝重地说道,你怀里的镇魂罗盘,是龙虎山最后一件法器了。
林墨接过符水,手指触碰到杯壁的瞬间,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他低头看去,只见罗盘中央的指针突然指向西方,针尖微微颤抖,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犬吠,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刺破了寂静的夜空。老者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它们来了。
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白僵,至少有三只。
林墨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桃木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在这个充斥着僵尸和诡异的世界里,他必须学会生存,学会战斗,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一、白僵围村
三道青灰色身影在月光下蹦跳着逼近,关节处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像是生锈的铰链在强行扭动。最前头那只白僵的寿衣下摆还沾着新鲜的血渍,裸露的手腕处有两圈深紫色勒痕
——
分明是被桃木钉穿过的旧伤。
咬破舌尖!
老道突然拽住林墨的手腕,将那杯符水泼在桃木剑上,阳气能镇住它们的尸气!
林墨猛地咬开舌尖,腥甜的血气瞬间充盈口腔。他握紧发烫的桃木剑,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剑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竟像是活过来一般,泛起淡淡的红光。
它们怕活气,绕着屋檐走!
老道拄着拐杖在前面引路,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青砖缝上。林墨紧随其后,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只白僵猛地撞在土墙上,青砖簌簌落下,那怪物却毫发无伤,只是僵硬地转身,空洞的眼眶里似乎闪过一丝红光。
突然,罗盘剧烈地震动起来,指针疯狂地逆时针旋转。林墨低头的瞬间,看见一只白僵竟诡异地蜷缩成球状,从屋檐上滚落下来,带着破风声砸向他的后背。
孽障!
老道反手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道火蛇缠上白僵。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浑身冒起黑烟,却依旧张开利爪扑来。林墨急中生智,将手中的桃木剑狠狠刺向它的眼眶
——
那里正是尸气最薄弱的地方。
噗嗤一声,桃木剑没柄而入。白僵的动作骤然停滞,青灰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还有两只!
老道的声音带着喘息,它们在找镇魂罗盘的气息!
林墨这才发现,另外两只白僵正围着一间破败的吊脚楼打转,指甲在木板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吊脚楼的窗户里隐约透出微光,像是有人在里面。
二、楼中秘辛
是陈家的丫头!
老道突然惊呼,她爹是赶尸匠,上个月送镖队出湘西就没回来。
林墨顺着老道的目光看去,只见窗户纸上印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其中一只白僵突然发力,竟硬生生撞断了一根木柱,吊脚楼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用糯米!
林墨突然想起刚才的情景,抓起墙角的半袋糯米就朝白僵撒去。那些白色的颗粒落在怪物身上,顿时燃起蓝色的火苗,疼得它疯狂地原地蹦跳。
老道趁机掏出一张朱砂绘制的符纸,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符心: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随着口诀声,符纸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贴在白僵的额头。那怪物的动作瞬间凝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片刻后便化作飞灰。
最后一只白僵见势不妙,竟转身朝密林逃去。林墨正想追赶,却被老道一把拉住:别追,那是引魂僵,后面肯定有更厉害的角色。
吊脚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少女端着油灯走出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两条麻花辫,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看见老道,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清玄道长,我爹留下的铜铃响了三夜,是不是他……
少女手中的铜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那声音与林墨怀中罗盘的嗡鸣声竟隐隐相合。老道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铜铃:这是子母铃!你爹怕是已经……
话音未落,罗盘突然冲天而起,悬浮在半空中。盘面的指针不再转动,而是浮现出一幅诡异的图案
——
九个黑色的圆点连成一个圆环,正中央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是养尸地的阵眼图!
老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湘西三十六处养尸地,都被人用镇魂罗盘的碎片激活了!
林墨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那部纪录片,说湘西赶尸匠会用特制的铜铃镇压尸气。他看向少女:你爹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
刻着符号的木牌
少女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桃木牌。牌上刻着的符号,竟与林墨桃木剑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就在桃木牌接触到罗盘的瞬间,天空突然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林墨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头似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披着蓑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是黑僵。
老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白僵百年才得黑僵,这湘西地界,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三、惊梦
冷汗浸透睡衣的瞬间,林墨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撞碎肋骨。
窗外的天光大亮,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与记忆中湘西那轮惨白的月亮形成剧烈反差。他下意识摸向怀中,触到的不是冰凉的罗盘,而是手机硌出的印子
——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昨晚没看完的僵尸片进度条。
原来是梦……
他大口喘着气,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指缝间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梦中咬破舌尖的味道。
出租屋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墙角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盒,电脑屏幕上还开着文档,标题栏写着
湘西赶尸民俗研究。可当他掀开被子时,目光突然钉死在床头柜上
——
那里赫然放着一柄巴掌长的桃木剑,剑身上扭曲的符文正泛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光。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把剑是他上周在古玩市场淘来的,摊主说是什么民国道士的旧物,他当时只当工艺品买了玩。可此刻剑身上的纹路,分明和梦中那柄斩杀白僵的桃木剑一模一样。
不可能……
他颤抖着抓起桃木剑,指尖刚触碰到木头表面,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短信,发信人显示为乱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九处阵眼已破其三,速寻剩余罗盘碎片
——
陈青禾
陈青禾那个吊脚楼里梳麻花辫的少女
林墨猛地看向电脑屏幕,昨晚查资料时打开的湘西地方志页面不知何时被放大,其中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格外醒目:民国十七年的赶尸队伍里,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少女正举着铜铃,她身后站着的老道,眉眼竟和小区门口摆摊算命的瞎子有七分相似。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奔跑,穿着现代款式的连帽衫,背影像极了他自己。
桃木剑突然开始发烫,比梦中任何一次都要灼烈。林墨低头看去,剑身上的符文正逐一亮起,在晨光中拼出半个残缺的罗盘图案
——
与他钱包里那张祖传的旧罗盘照片完美契合。
这时,楼下传来瞎子算命摊的铜铃声,叮铃铃的响声穿透窗户,与手机里那条短信的提示音诡异重合,像极了湘西吊脚楼里那阵急促的子母铃响。
林墨跌坐在地,看着桃木剑上逐渐清晰的血色纹路,终于明白那不是梦。
湘西的月光,白僵的青灰皮肤,还有陈青禾含泪的眼睛,正顺着那些发烫的符文,一点点渗进这个钢筋水泥的世界。
四、疑云
林墨盯着桃木剑上的血色纹路发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霉味。那气味钻进鼻腔时,他瞬间想起湘西吊脚楼里腐烂的木板,还有白僵寿衣上沾着的湿泥腥气。他猛地将剑扔到桌上,可那股味道却像长在了鼻腔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这次是推送的本地新闻。头版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郊外工地挖出民国时期棺木,考古队连夜进驻》。配图里的棺木盖歪斜着,边缘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和梦中白僵撞断的木柱裂痕一模一样。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屏幕放大照片。棺木角落刻着的符号突然跳进眼里,那扭曲的线条组合,分明是他昨晚在文档里抄录的赶尸符咒。更诡异的是,考古队员戴着的白手套上,沾着几点青灰色的粉末,像极了白僵化掉时的残留物。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三下轻两下重,节奏古怪得很。林墨想起清玄道长说过,僵尸敲门总是先轻后重,因为尸气下沉会让手腕越来越沉。他攥着桃木剑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
小区门口的瞎子算命师正站在楼道里,手里的铜铃不响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门。更让林墨头皮发麻的是,瞎子的道袍袖口沾着几片干枯的糯米叶,和梦中撒向白僵的糯米一模一样。
后生仔,
瞎子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家罗盘转得厉害,不看看吗
林墨猛地想起钱包里的祖传罗盘照片。他抖着手翻出来,照片上的罗盘指针不知何时偏离了中轴线,针尖指向的方向,正是新闻里工地的位置。而照片边缘原本空白的地方,竟多了一行铅笔字,笔迹娟秀得像个姑娘:
第七处阵眼在工地,他们挖错方向了
字迹的墨水还带着潮气,林墨指尖蹭过纸面,沾到一点黏腻的液体,凑到鼻尖一闻
——
又是那股吊脚楼里的霉味。
突然,客厅的窗户哐当一声被风吹开,窗帘卷着几片落叶飞进来。林墨瞥见其中一片叶子上有个牙印,边缘整整齐齐的,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下来。他想起梦中最后那只逃跑的白僵,嘴角缺了半颗牙。
铃铃铃
——
瞎子的铜铃突然响了,声音急促得像是在预警。林墨再次看向猫眼,瞎子已经不见了,楼道里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口,水印里还混着几粒青灰色的粉末。
他瘫坐在地,桃木剑从手里滑出去,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照在电脑屏幕上。昨晚没关的文档里,光标正在自动移动,敲出一行又一行字:
民国十七年,湘西陈家有女青禾,其父赶尸途中失踪,遗下一女一子……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奶奶就姓陈,老家在湘西,而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她有个早夭的弟弟,是被僵尸叼走的。
桃木剑上的血色纹路突然渗出红液,像极了血液在流动。林墨看着那些纹路慢慢汇聚成
七
这个数字,终于忍不住抓起手机,拨通了新闻里考古队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背景音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铜铃声,还有个姑娘的声音在喊:别挖那边!会惊动黑僵的!
那声音,和他梦中陈青禾的声音,分毫不差。
林墨的指尖在桃木剑纹路上摩挲,突然摸到一处细微的凹槽。他凑近灯光细看,那凹槽的形状竟与梦中白僵眼眶里的骨刺轮廓分毫不差
——
昨夜刺穿那只怪物时,剑身在骨头上磕出的缺口,竟原封不动地出现在这柄现实中的木剑上。更诡异的是,凹槽里卡着一丝灰黑色的纤维,拈起来对着光看,像极了湘西吊脚楼里腐烂草席的碎屑。
手机屏幕的反光映在他脸上,新闻配图里的棺木突然晃了一下。林墨揉了揉眼睛再看,棺木侧面的抓痕里嵌着半片黄符,符纸边缘的火燎痕迹,与清玄道长甩出的燃烧符纸一模一样。他放大照片到像素模糊,竟能看清符上残留的朱砂字迹:镇煞二字的笔触,和桃木剑符文的起笔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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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脚步声又响了,这次带着拖沓的重音。林墨再次凑向猫眼,瞎子道袍的下摆正滴着水,在水泥地上晕开的水渍里,浮着几粒碎糯米
——
和梦中泼向白僵的糯米同色,甚至能看见外壳上细密的纹路。瞎子抬手敲了敲门,指节上沾着的青灰粉末簌簌落下,在门板上积成一小堆,那颜色与考古队员手套上的粉末毫无二致。
你奶奶的布包,还在吗
瞎子的声音突然压低,像贴着门缝在说,装罗盘的蓝布,该泛潮了。
林墨猛地冲进储物间,翻出奶奶留下的旧木箱。那只靛蓝土布包果然潮乎乎的,展开时闻到一股混合着艾草与霉味的气息
——
正是梦中陈青禾辫子上系的布条味道。布包里除了罗盘照片,还裹着半块铜铃碎片,边缘的断口处刻着半个
禾
字,与记忆中陈青禾举着的铜铃缺口严丝合缝。
他跌坐回电脑前,文档里自动跳出的文字又多了几行:陈家世代以辰州符镇尸,传至青禾父一代,得半块镇魂罗盘,藏于湘西老屋梁上……林墨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老屋梁上的木匣,千万不能碰……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其中一片梧桐叶卡在窗缝里。林墨伸手去拨,发现叶面上的牙印深浅不一,最深的那道痕迹里,卡着一点暗红色的结晶
——
和桃木剑此刻渗出的红液色泽完全相同。他用指尖蘸了一点红液,在掌心搓开,竟感到一阵刺骨的凉,像极了梦中被白僵抓住手腕时的触感。
手机在这时震动,考古队的电话被接通。背景音里除了铜铃声和陈青禾的呼喊,还混着一阵熟悉的咯吱声
——
那声音与梦中白僵关节扭动的脆响重叠时,林墨突然看见自己手腕内侧浮出几道淡紫色的勒痕,形状与白僵手腕上的桃木钉旧伤一模一样。
第七处阵眼……
他对着电话喃喃自语,视线落在桃木剑汇聚成的
七
字上,那血色数字的边缘,正慢慢浮现出湘西地图的轮廓,其中一个红点,恰好标在奶奶老屋的位置。
五、梦回吊脚楼
指尖的红液还未干透,林墨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桃木剑的灼烫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像有团火在血管里燃烧,他踉跄着扶住桌沿,视线撞进电脑屏幕的反光里
——
自己的瞳孔正泛着淡淡的青灰色,与梦中白僵的眼白如出一辙。
下一秒,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再次落地时,脚踝陷进冰凉的淤泥里。抬眼望去,湘西的月夜正悬在头顶,吊脚楼的木柱在月光下投下歪斜的影子,比记忆中更显破败。门板上的符纸已被撕得粉碎,地上散落着几枚发黑的糯米粒,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来了
清玄道长的声音从楼里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林墨推门进去,看见老者正蹲在神龛前,手里拿着半块铜铃碎片
——
竟与他现实中那半块严丝合缝。老者指尖的朱砂在碎片上勾勒着纹路,每画一笔,碎片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这不是梦。
林墨攥紧口袋里的铜铃碎片,触感与梦中老者手中的一模一样,我在现实里见过你,在小区门口摆摊的瞎子……
那是魂识投射。
老道头也不抬,将碎片凑近烛火,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镇魂罗盘本是一体,碎成九片后,每片都连着一个世界的缝隙。你手里那片,连着你的现世。
神龛上的油灯突然噼啪作响,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地面,竟烧出一个小小的
七
字。林墨心头一震
——
与桃木剑上的血色数字分毫不差。
第七处阵眼在你奶奶的老屋。
老道突然起身,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泥地里竟浮出一张蛛网般的红光,在月光下连成细密的网格,黑僵已破了三处,再等两处阵眼失守,阴阳两界的缝隙就会彻底裂开。
林墨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霉味,转头看见陈青禾正蹲在角落缝补铜铃,蓝布褂子的袖口沾着新鲜的血渍。她手里的针线穿过铃身的裂缝,每缝一针,现实中口袋里的铜铃碎片就跟着发烫,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两头牵引。
你爷爷当年带走的不是罗盘,是阵眼图。
老道突然掀开神龛下的暗格,里面躺着一卷发黄的麻布,展开后露出九处朱砂标记,陈家世代守着第七阵眼,你奶奶当年嫁去外地,原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
林墨的目光落在麻布角落
——
那里绣着半朵艾草,针脚与蓝布包上的纹样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奶奶的嫁妆里,有个缺角的铜盆,盆底刻着的纹路,此刻正与暗格里的麻布边缘重合。
现实里的考古队在挖第六阵眼。
林墨的声音发颤,他们挖错了方向,会不会惊动黑僵
老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黑红色的血块。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露出手腕上几圈深紫色的勒痕
——
竟与林墨手腕内侧新浮现的勒痕一模一样。
黑僵早已醒了。
老道抓起林墨的手,将半块铜铃碎片按在他掌心,你看这缺口。
碎片的断口处,竟刻着极小的
林
字。与现实中那半块的
禾
字拼在一起,恰好是
青禾
与
林墨
的名。
镇魂罗盘认主,原要阴阳双脉。
陈青禾突然开口,辫子上的蓝布条正飘到林墨手边,我爹说过,陈家女脉守阵眼,林家男脉掌罗盘,合在一起才能镇住尸气。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蹦跳声。吊脚楼的木柱开始剧烈摇晃,泥地里的红光网格突然亮起一道血线,直指西北方
——
正是现实中工地的方向。
老道猛地将桃木剑塞进林墨手里:你现世的桃木剑,原是我当年留在阵眼的法器。现在它认你为主,说明……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尖啸截断。林墨转头看见窗纸上印着个高大的黑影,蓑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的腥风里混着熟悉的青灰粉末。
黑僵来了。
老道将麻布卷塞进他怀里,记住,现实里的棺木不能开,里面镇着它的本命精血……
青灰色的爪子突然穿透门板,离林墨的咽喉只有寸许。他下意识地挥剑格挡,桃木剑与爪子相撞的瞬间,现实中书桌上的铜铃突然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醒!
老道的吼声与铜铃声重叠,林墨感到胸口的麻布卷突然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在失重感再次袭来时,死死攥住了陈青禾递来的半块铜铃
——
碎片与掌心的红液相触,竟冒出丝丝白烟。
再次睁眼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缝隙落在脸上。林墨猛地坐起,发现自己仍坐在电脑前,桃木剑斜插在桌面的裂缝里,而掌心的铜铃碎片上,赫然多了道新鲜的牙印,与梧桐叶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麻布卷竟真的躺在怀里,展开后,西北方的朱砂标记正泛着血光。
六、老屋秘踪
麻布卷上的血光刺得人眼痛,林墨将其塞进背包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
是那半块铜铃碎片,此刻竟与梦中陈青禾递来的碎片严丝合缝地吸在一起,接缝处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抓起桃木剑冲出家门,楼道里的青灰粉末还未散尽,瞎子算命摊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地面留着个深绿色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黄符和一小袋糯米,符纸边缘的火燎痕迹与吊脚楼神龛前的如出一辙,糯米粒上沾着的草屑,与湘西泥地里的野草完全相同。
出租车驶离市区时,林墨发现车窗上凝着层白雾,用手指划开,竟浮现出几行朱砂字:辰时过酉时,棺木启不得。字迹很快被风吹散,却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印痕,与麻布卷上的朱砂标记同出一辙。
奶奶的老屋藏在湘西群山褶皱里,青石板路缝隙里长满了苔藓,踩上去打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艾草与朽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
与梦中吊脚楼的霉味重叠时,背包里的铜铃突然鸣响,震得他耳膜发麻。
堂屋神龛上摆着个缺角的铜盆,正是记忆中奶奶的嫁妆。林墨伸手去碰,盆沿的缺口突然与铜铃碎片的弧度重合,盆底刻着的纹路在阳光下舒展,竟与麻布卷上的阵眼图完美对接,第七处标记的位置,恰好落在神龛正下方。
他搬开神龛,地面露出块松动的青石板。掀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气息喷涌而出,与梦中白僵尸气的味道如出一辙。石板下藏着个黑木匣,锁扣是青铜铸就的罗盘造型,指针正死死指着西北方,与麻布卷上泛血光的标记方向一致。
这锁要双脉合璧才能开。
陈青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墨猛地回头,看见少女站在门槛边,蓝布褂子的袖口还沾着血渍,辫子上的蓝布条飘到地面,与老屋墙角蔓延的青苔缠在一起。她手里捧着半块铜铃,正是梦中那枚刻着
禾
字的碎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墨的声音发颤,发现少女的脚踝沾着青灰色的淤泥,与湘西吊脚楼外的泥地色泽完全相同。
陈青禾没答话,只是将铜铃碎片递过来。三片碎片在空中自动拼合,化作只完整的铜铃,铃身刻着的
林禾
二字首尾相接,竟组成个
阵
字。铜铃落地的瞬间,黑木匣的锁
咔嗒
一声弹开。
匣子里躺着块巴掌大的罗盘残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黑血。林墨刚拿起来,就感到掌心传来剧烈的灼痛,残片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在墙上投射出幅流动的影像
——
考古队正在撬开那口民国棺木,棺盖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铁锹柄爬向队员的手腕,在皮肤上游走成淡紫色的勒痕。
他们在挖第六阵眼的镇物。
陈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影像里棺木旁的块青石板,那下面压着黑僵的本命精血,挖出来就完了!
林墨突然发现少女的手腕上也有勒痕,与自己和清玄道长的一模一样。他抓起桃木剑冲向门外,却被陈青禾拽住:带上这个!
少女递来个绣着艾草的荷包,针脚与麻布卷角落的半朵艾草完全吻合。荷包里装着把铜钥匙,匙柄的纹路与黑木匣的锁扣完美咬合,这是开第七阵眼的钥匙,我爹说……
她的话被铜铃的急促鸣响打断。林墨抬头看见远处山头飘着片黑云,形状竟与梦中蓑衣黑僵的轮廓分毫不差,云团边缘垂下的灰雾,正顺着山谷朝老屋蔓延,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黄。
背包里的麻布卷突然剧烈发烫,第七处标记的血光漫过纸面,在地上烧出个
酉
字。林墨掏出手机看时间,距离酉时只剩半个时辰。
我去阻止考古队。
他将罗盘残片塞进荷包,抓起桃木剑就往山下跑,跑过青石板路时,听见身后传来陈青禾的呼喊:记住,用糯米封棺!
风声里混着铜铃的脆响,林墨回头的瞬间,看见老屋的木门正在自动关闭,门缝里最后闪过的,是陈青禾袖口露出的青灰色皮肤,与白僵的肤色如出一辙。
七、现实困局
青石板路的苔藓在脚底打滑,林墨冲下山时,裤脚还沾着老屋墙角的青苔。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掏出来一看,信号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一格熄灭前,屏幕弹出条乱码短信,解码后只剩三个字:血月现。
他猛地抬头,正午的太阳竟泛起淡淡的红,像被蒙上层染血的纱。山风卷着纸钱似的枯叶擦过脸颊,带着股熟悉的腥甜
——
与黑木匣里罗盘残片的气味如出一辙。
师傅,去郊外工地!
林墨拦停辆农用三轮车,车斗里装着半袋糯米,颗粒饱满得与瞎子布包里的一模一样。老农打量他攥着的桃木剑,突然往地上啐了口:那地方邪性得很,今早有村民看见黑雾里站着个穿蓑衣的影子,跟老辈子说的黑僵一个模样。
车斗里的糯米突然簌簌作响,一粒粒跳出麻袋,在底板上拼出个歪斜的
酉
字。林墨摸出手机,距离酉时只剩刻钟,而考古队撬棺的影像还在脑海里灼烧
——
那些淡紫色勒痕正顺着队员的手腕往上爬,像极了自己手臂上蔓延的纹路。
有糯米吗
他突然抓住老农的胳膊,指节因用力泛白,越多越好,要生的!
老农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了跳,指指车斗:刚收的新米,你要多少
林墨掀开麻袋,一股清冽的米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符咒气息涌出来
——
这糯米竟比瞎子布包里的更饱满,米粒尖端泛着淡淡的金光,像被朱砂浸过。
三轮车在盘山路上颠簸时,林墨拆开瞎子留下的布包。黄符纸接触到阳光的瞬间,突然浮现出清玄道长的字迹:双脉不齐,阵眼难镇;精血离体,黑僵无僵。他猛地想起陈青禾袖口的青灰色皮肤,心脏像被桃木剑刺穿般抽痛
——
难道她早已……
快看!
老农突然猛踩刹车,三轮车在碎石路上滑出半米。林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工地的上空正盘旋着群乌鸦,黑压压的翅膀遮得日头都暗了几分,鸦鸣尖锐得像铜铃的哀响。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工地围栏外的泥地上,印着串巨大的脚印,青灰色的淤泥里混着几根黑色鬃毛,与梦中蓑衣黑僵的轮廓完全重合。
手机突然有了信号,考古队的电话终于接通,背景音里传来刺耳的撬棍摩擦声。别开棺!
林墨对着话筒嘶吼,下面压着的是黑僵精血,用糯米……
你是谁
对方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我们是正规考古队,再捣乱就报警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爆发出阵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最后只剩片嘈杂的滋滋声。
车斗里的糯米突然集体炸裂,米粒在空中凝成道屏障,挡住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林墨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勒痕正渗出黑血,滴在桃木剑上,符文瞬间亮起,在空气中投射出清玄道长的虚影:用罗盘残片引精血归位,青禾的血能镇住它……
虚影消散时,林墨突然想起陈青禾递来的艾草荷包。扯开丝线,铜钥匙坠着片干枯的艾草叶,叶脉里竟藏着丝暗红
——
是她的血。荷包内侧绣着行极小的字:第七阵眼,以血为引。
农用三轮车在工地外百米处抛锚,引擎盖里冒出的白烟竟在地面聚成个模糊的人影,蓑衣下摆扫过之处,野草瞬间枯死。林墨抓起半袋糯米,将桃木剑别在腰间,罗盘残片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距离酉时还有三分钟,天边的红月已隐隐可见。他看见考古队的帆布帐篷外,几个队员正瘫在地上抽搐,手腕上的勒痕已爬至脖颈,青灰色的皮肤与陈青禾袖口露出的一模一样。
而那口民国棺木,正斜斜地敞着道缝,黑血顺着棺沿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条小溪,朝着黑雾笼罩的山头流去。雾中传来沉重的蹦跳声,每下都震得地面的黑血泛起涟漪,像在呼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林墨攥紧掌心的艾草荷包,铜钥匙的齿痕硌得掌心生疼。他突然想起陈青禾最后那句话
——记住,用糯米封棺,而口袋里的黄符正隐隐发烫,仿佛在催促他撕开这道现实与诡秘的裂缝。秒针在电子表上跳动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墨盯着表盘,看见数字从
17:57
跳到
17:58
时,工地围栏的铁网突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
黑雾里的身影正用指甲刮擦栏杆,火星在暮色中溅成连贯的红线,像条毒蛇在游走。
他抓着糯米袋的指节已泛白,袋口的细绳突然崩断,米粒撒在地上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不对……
林墨猛地想起清玄道长的话,真正的镇魂糯米该泛金光,这袋新米里混着的黑色颗粒,分明是养尸地特有的腐殖土。
身后传来考古队员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林墨回头的瞬间,看见最靠近棺木的队员正用指甲抠自己的脖颈,青灰色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像有无数虫子在皮下蠕动。那人的眼球已经浑浊,瞳孔里映出的血月,竟在缓缓转动。
还有一分钟。
腕表的提示音像冰锥刺进耳膜。黑雾中的蓑衣轮廓越来越清晰,林墨甚至能看见那顶斗笠下的下颌
——
青灰色皮肤绷得像鼓面,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吓人,露出两排沾着黑血的尖牙。
他摸向腰间的桃木剑,却发现剑身在发烫的同时泛起黑斑,那些符文正被某种粘稠的黑气侵蚀。怎么会……
林墨的手指被烫得缩回,掌心里的罗盘残片突然裂开细纹,渗出的黑血在地面汇成个诡异的符号,与棺木缝里流出的血溪产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天空彻底暗下来了。血月悬在头顶,边缘开始扭曲变形,像块被揉皱的红布。黑雾中的脚步声已清晰到能数出步数,每一步落下,地面的黑血就掀起道浪,最近的那道浪头竟漫到了林墨的鞋跟,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
嗬……
救……
考古队里还有气息的队员突然伸出手,他的指甲已变得乌黑尖锐,在林墨手背上划出三道血痕。伤口接触空气的瞬间,竟冒出青灰色的烟,林墨感到一阵麻痹感顺着手臂蔓延,勒痕处的皮肤开始发硬。
17:59。
棺木突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身。林墨看见裂缝里伸出半只青灰色的手,五指关节反向弯折,正抠着棺沿往外爬。那只手的手腕上,赫然戴着块生锈的银表
——
表盘里的时间停在酉时三刻,与他奶奶遗物中的老怀表时间分毫不差。
铛
——
工地的铁皮棚突然被狂风掀翻,露出藏在后面的景象:数十只乌鸦正用喙啄食地上的黑血,它们的眼珠已变成浑浊的青色,看见林墨时集体抬起头,发出的嘶鸣竟与湘西吊脚楼的铜铃频率完全一致。
最后十秒。
林墨将艾草荷包里的铜钥匙狠狠攥进掌心,钥匙齿嵌进肉里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突然想起陈青禾袖口的青灰皮肤,想起那些发黑的糯米
——
原来她早就被尸气侵蚀,所谓的
双脉合璧,根本是让他来当祭品的幌子。
黑雾中的身影已走出铁网,斗笠下的脸在血月映照下若隐若现。林墨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
那分明是他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只是嘴角裂到耳根,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掌心里的罗盘残片。
18:00。
酉时已至。棺木彻底炸开,冲天的黑血里,浮出半块与林墨手中相同的罗盘残片。两只残片在空中相吸的瞬间,他手腕上的勒痕突然渗出黑血,在皮肤上自动组成个
镇
字。
八、血月镇魂
镇
字在皮肤上灼烧时,林墨突然听见掌心里的罗盘残片发出龙吟般的啸鸣。两块残片在空中碰撞的瞬间,迸射出的红光将黑雾撕开道裂口,他趁机看清那具蓑衣下的躯体
——
奶奶的蓝布褂子上绣着的艾草图案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尸斑,与陈青禾袖口的痕迹如出一辙。
我的乖孙……
黑僵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里挤出来,带着奶奶生前的语调,却又混着非人的嘶吼。她抬起泛着青光的手,指甲突然暴涨半尺,带着腥风抓向林墨的咽喉,银表在腕间晃出残影,表盖弹开的瞬间,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
是年轻时的奶奶与个穿道袍的男子并肩而立,男子腰间的罗盘,正泛着和残片相同的红光。
林墨猛地侧身躲开,指甲擦着他的锁骨划过,带起的黑气瞬间在皮肤上灼出三道焦痕。他踉跄着后退,撞在翻倒的棺木上,后背传来刺骨的冰寒,棺底刻着的镇魂咒正被黑血浸泡得模糊,最后一个
煞
字消失时,周围的黑血突然沸腾起来。
嗬
——
那些抽搐的考古队员同时直挺挺站起,青灰色的手指关节反向弯折,齐刷刷转向林墨。最前头那人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转,嘴里淌出的黑血里,混着半张嚼碎的黄符
——
正是瞎子布包里的镇尸符。
乌鸦群突然冲天而起,青灰色的眼珠在血月下亮得吓人。它们俯冲下来的瞬间,林墨看见每只乌鸦的爪尖都沾着糯米粒,那些发黑的米粒刺破皮肤时,竟在他手臂的焦痕上开出暗红色的花,花瓣纹路与罗盘符文完全重合。
双脉……
本就是血亲。
黑僵的褂子突然裂开,露出心口处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与第七阵眼的标记分毫不差。她每走一步,地面的黑血就竖起道冰棱,冰棱里冻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林墨甚至认出其中一张是陈青禾父亲的面容,正隔着冰层朝他拼命摇头。
桃木剑突然从腰间跃出,剑身在红光中暴涨三倍,符文顺着林墨的血液爬上剑身。他握住剑柄的瞬间,脑海里炸开清玄道长的声音:以血为引,以魂为锁!
记忆中老道咳血的画面与眼前的黑僵重叠,他突然明白
——
瞎子手腕的勒痕,根本不是被黑僵所伤,而是用自身精血画下的镇魂印。
黑血凝成的冰棱已围得密不透风,林墨将掌心按在滚烫的罗盘残片上,看着皮肤下的
镇
字与剑身符文产生共鸣。那些被乌鸦爪尖刺破的伤口突然渗出血珠,滴在剑身上的瞬间,桃木剑竟泛起金属般的冷光,剑刃处浮现出半行残缺的口诀:生魂入阵,死魄归墟。
青禾!
他突然嘶吼出声,血月的红光里,仿佛看见吊脚楼里的少女正将铜铃碎片按在胸口,蓝布褂子渗出的血染红了半块罗盘残片,你说的双脉合璧,是让我镇魂,不是献祭!
黑僵的动作骤然停滞,银表的指针开始倒转,指向酉时三刻。林墨趁机将桃木剑插进沸腾的黑血里,剑身上的符文与棺底残留的咒文突然对接,组成完整的北斗镇魂阵。红光顺着血月投射的轨迹蔓延,将黑僵困在阵眼中央,她身上的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完好的皮肤,蓝布褂子上的艾草图案重新变得鲜亮。
墨儿……
烧了我……
奶奶的声音突然清明起来,她抬手扯掉斗笠,露出鬓角的白发,那老道说……
第七阵眼要血亲守……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从她七窍涌出,在阵中凝成只巨大的鬼爪,抓向阵眼处的罗盘残片。
林墨突然想起麻袋里的黑色颗粒,那些养尸地的腐殖土遇血会爆燃。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颗粒上,朝鬼爪掷去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铜铃的脆响
——
陈青禾的半块残片竟从黑僵的褂子里掉出,在空中与他手中的残片彻底拼合。
完整的镇魂罗盘悬浮在阵眼中央,发出的金光将血月染成纯白。鬼爪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散去的瞬间,林墨看见无数透明的魂魄从黑血里升起,顺着月光飘向天际,其中个穿赶尸匠服饰的身影朝他拱手,正是照片里与奶奶并肩的男子。
考古队员们瘫倒在地,脖颈的勒痕开始消退。林墨扶住摇摇欲坠的奶奶,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银表的指针停在酉时三刻,与棺底最后消失的
煞
字重合。
青禾那丫头……
没骗你……
奶奶的手化作光点消散前,将半块铜铃塞进他掌心,她爹……
用最后的阳气……
护住了她的魂……
血月彻底隐入云层时,林墨发现掌心的铜铃碎片上,陈青禾的
禾
字旁多了道新鲜的刻痕,是他名字里的
墨。桃木剑上的符文渐渐隐去,剑身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木香,仿佛从未沾染过尸气。
工地的晨光中,只有那口破碎的棺木和满地发黑的糯米,证明昨夜的血月镇魂,从不是一场幻梦。
九、残响未绝
晨光刺破血月余晕时,林墨的指甲还嵌在掌心的铜铃碎片里。那些发黑的糯米在阳光下逐渐碳化,空气中弥漫着烧糊的草木味,混着淡淡的尸气,像块浸了毒的棉絮堵在喉头。
他俯身去捡完整的镇魂罗盘,指尖刚触到盘面,罗盘突然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后死死钉向西北方
——
那里正是考古队挖掘出棺木的位置,此刻正腾起股若有若无的黑雾,像条小蛇钻进地底。
小心!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喊,林墨猛地回头,看见陈青禾的身影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蓝布褂子上的血渍已变成暗红色,辫子上的布条飘到他手腕,与勒痕处的
镇
字产生共鸣,泛起淡淡的蓝光。
少女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她伸出手想触碰罗盘,指尖穿过盘面的瞬间,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林墨看见她胸口的位置有个黑洞,边缘的皮肤正不断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骼
——
与黑僵心口的印记形状完全相同。
还有……
第八阵眼……
陈青禾的声音像被风撕碎的纸,在……
龙虎山……
她的手指指向罗盘西北方的刻度,那里突然浮现出个极小的道符,与清玄道长黄符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话音未落,少女的身影突然化作无数光点,被铜铃碎片吸了进去。林墨攥紧碎片,感到里面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有人在里面轻轻叩响,节奏与之前的子母铃完全一致。
考古队员们陆续苏醒,对昨夜的事毫无记忆,只是盯着自己脖颈上淡紫色的勒痕发愣。最靠近棺木的男子突然抽搐起来,吐出的黑血里混着枚生锈的铜钱,钱眼处刻着的符号,与罗盘边缘的花纹分毫不差。
这是……
镇魂钱
林墨捡起铜钱的瞬间,桃木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符文重新浮现,在地面投射出幅残缺的地图
——
除了已找到的第七、第六阵眼,其余七个红点正以缓慢的速度闪烁,其中位于龙虎山的第八个点,光芒已微弱到几乎看不见。
他突然想起奶奶消散前的话,掌心的铜铃碎片突然发烫,里面传出陈青禾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爹……
说有内鬼……
篡改了阵眼图……
内鬼
林墨猛地看向那些苏醒的考古队员,其中个戴眼镜的男子正偷偷将块青灰色的泥土塞进帆布包,泥土里混着的黑色鬃毛,与黑僵蓑衣上的完全相同。男子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露出个僵硬的笑,眼角的皮肤竟泛起淡淡的青灰。
桃木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刃直指那名男子。男子的脸瞬间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手指以诡异的角度弯折,指甲暴涨半寸
——
竟是半僵状态!林墨挥剑砍去的瞬间,男子的身体突然爆开,化作团黑雾钻进地底,只留下只青灰色的手掌,五指死死攥着半张黄符,符上
清玄
二字已被黑血浸透。
清玄道长……
林墨的心脏像被桃木剑刺穿,他突然想起瞎子手腕的勒痕,想起老道咳血时染红的罗盘残片
——
难道清玄道长早就被尸气侵蚀,所谓的镇魂,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罗盘在这时突然腾空而起,盘面的红光顺着地底的裂缝蔓延,在地面画出条蜿蜒的红线,终点正是那口破碎的棺木。林墨凑近查看,发现棺底的镇魂咒虽然模糊,却在角落藏着行极小的刻字:九阵归一,尸王现世。
他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拐杖,正是小区门口的瞎子。老道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露出双浑浊的眼睛,瞳孔里竟映着血月的残影。
桃木剑突然朝老道的方向飞去,林墨抓住剑柄的瞬间,感到股强大的吸力从地底传来。低头看去,那些碳化的糯米正在地面组成个巨大的符号,形状与陈青禾胸口的黑洞完全相同,而符号的中心,正不断涌出青灰色的雾气,将罗盘西北方的指针染成黑色。
铜铃碎片里的震动突然变得急促,林墨仿佛听见陈青禾在里面哭喊:他不是……
清玄道长……
晨光突然变得昏暗,林墨抬头看见天空重新被乌云笼罩,血月的轮廓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像只巨大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片刚经历过厮杀的土地。他攥紧桃木剑,掌心的罗盘开始发烫,第八阵眼的光点彻底熄灭的瞬间,远处的瞎子突然转身,蓑衣的下摆扫过之处,野草瞬间枯死,留下条青灰色的轨迹,直指龙虎山的方向。
十、龙虎山终局
青灰色轨迹在龙虎山的石阶上蜿蜒,像条凝固的血河。林墨攥着发烫的罗盘,铜铃碎片在掌心震动得越来越急,陈青禾的声音穿透金属传来:他在三清殿……
用第八阵眼的残片……
话音被一阵山风撕碎。三清殿前的香炉翻倒在地,插着的三炷香齐齐折断,断口处渗出黑血。假清玄背对着他站在殿门,道袍下摆沾着的黑色鬃毛在风中飘动,与殿顶垂落的蛛网缠成一团。
你的奶奶,本是第九阵眼的守脉人。
假清玄缓缓转身,斗笠下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可惜啊,她偏要嫁给凡人,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桃木剑突然自行出鞘,剑身在晨光里划出红光,照亮殿内的景象
——
三清像被推倒在地,神龛上摆着块青黑色的阵眼残片,残片周围刻着圈扭曲的符文,与林墨掌心里的罗盘纹路完全相反。
这才是镇魂罗盘的真意。
假清玄抬手扯掉斗笠,露出张布满尸斑的脸,左眼是浑浊的青灰,右眼却亮着红光,九阵归一不是镇尸,是养尸。用双脉精血喂饱九片残片,就能催生出不死不灭的尸王。
铜铃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陈青禾的身影从碎片里挣脱出来,胸口的黑洞冒着白烟:我爹发现了他的阴谋……
才被做成引魂僵……
她指向假清玄的脖颈,那里有道新鲜的缝合线,线头处露出半片黄符,符上
玄
字被黑血浸成了
煞。
林墨突然想起考古队里的半僵男子,想起棺底的刻字,所有碎片在脑海里拼合
——
所谓的内鬼,正是被尸气侵蚀的清玄道长本人。他假意引导林墨镇魂,实则是为了收集双脉精血,完成最后的养尸仪式。
可惜陈老头骨头硬,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交出阵眼图。
假清玄的指甲暴涨半尺,抓向悬浮的罗盘,好在有你这个乖孙,自动送上门来。
桃木剑迎着爪风刺去,剑刃与指甲碰撞的瞬间,林墨看见假清玄袖口露出的勒痕
——
那不是镇魂印,是被真清玄用桃木钉留下的封印,此刻正被黑血浸泡得松动。
真道长在你身上……
陈青禾的身影突然扑向假清玄,蓝光与黑雾碰撞的瞬间,她胸口的黑洞爆发出强光,用罗盘……
照他的封印!
林墨猛地将罗盘举过头顶,盘面的红光顺着勒痕钻进假清玄体内。封印处的皮肤突然炸开,露出枚发黑的桃木钉,钉身上刻着的
清
字在红光中亮起。
啊啊
——
假清玄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在红光中扭曲,无数扭曲的人脸从他皮肤下钻出,都是被他炼成半僵的受害者。林墨认出其中张脸是陈青禾的父亲,正隔着血肉朝他用力点头。
铜铃碎片突然与罗盘合二为一,完整的罗盘悬浮在半空,九片残片自动归位,发出的金光将整座三清殿照得如同白昼。林墨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奶奶的叹息,有陈青禾父亲的叮嘱,还有清玄道长最后的遗言:以正克邪,以魂镇魂……
用桃木剑刺他的右眼!
陈青禾的声音带着决绝,身影在蓝光中越来越淡,那是尸气的源头!
林墨握住暴涨的桃木剑,剑身上的符文顺着血液爬上手臂,与他手腕的
镇
字融为一体。他迎着黑雾冲上前,桃木剑刺破假清玄右眼的瞬间,听见声震耳欲聋的爆鸣
——
第八阵眼的残片从神龛上崩飞,与罗盘的最后一块缺口严丝合缝。
九道红光从罗盘里射出,在殿内交织成网。假清玄的身体在红光中寸寸碎裂,散落的黑血碰到红光就化作白烟,最后只剩枚桃木钉落在地上,钉身的
清
字渐渐褪去血色。
陈青禾的身影在蓝光中转身,胸口的黑洞已经愈合。她朝林墨伸出手,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化作光点:我爹说,双脉合璧不止能镇魂……
光点落在罗盘上,盘面上的符文突然反转,流出温暖的金光,还能……
送你回家。
林墨感到一阵失重,罗盘的金光将他包裹,耳边传来奶奶生前的歌谣。他最后看见的,是陈青禾的身影与父亲的魂魄在红光中相拥,化作两颗星辰,嵌在罗盘的西北方。
再次睁眼时,出租屋的阳光正落在键盘上。电脑屏幕停留在湘西民俗研究的网页,鼠标指针悬在
赶尸铜铃
的词条上。林墨低头看向手心,铜铃碎片和桃木剑都已消失,只有腕间的
镇
字还留着淡淡的红痕。
手机在这时震动,推送的新闻标题写着:龙虎山考古发现清代道士墓葬,出土罗盘一枚,专家称其纹路与湘西赶尸符咒同源。配图里的罗盘躺在展柜中,盘面的西北方,两颗细小的星点正泛着微光。
林墨点开文档,发现光标自动打出一行字:民国十七年,湘西陈家女青禾与林家子墨,合双脉之力镇尸王于龙虎山,双脉印记化作星辰,永守九阵……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温暖,他摸了摸腕间的红痕,那里还残留着铜铃震动的余温,像有人在遥远的时空中,轻轻叩响了回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