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锈蚀的勋章
第一章
便利店的过期可乐
路明非坐在芝加哥某家7-11的窗边,手里捏着罐冰镇可乐,拉环拉开时啵的一声轻响,像根针戳破了午后的闷热。窗外是密歇根湖的碎金般的波光,远处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尖顶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但他眼里只有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塞尔校服,领口别着枚锈蚀的校徽,那是黑王之战后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边缘的齿轮花纹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还喝医生说你再灌碳酸饮料,胃黏膜就得成渔网了。诺诺的声音从货架那边飘过来,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她正踮脚够最上层的薯片,牛仔热裤包裹的长腿绷得笔直,发尾的红色挑染在日光灯管下晃得人眼花。
路明非没回头,吸管戳进可乐罐,咕噜噜吸了一大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时,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东京的那家便利店,绘梨衣也是这样坐在他对面,捧着罐草莓味的牛奶,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那时候他觉得世界大得像个没开封的薯片袋,而现在,世界好像缩成了这罐可乐,喝完了就空了。
发什么呆诺诺把薯片袋扔在他桌上,楚子航的消息来了,在挪威。
路明非的手指顿了顿。可乐罐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打湿了校服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卡塞尔学院的毕业典礼,他站在最左边,穿着不合身的学士服,楚子航在他右边,面瘫脸难得带了点笑意,凯撒搂着诺诺站在C位,香槟杯举得老高。背景里的钟楼还没在黑王之战中塌掉,指针刚好指向三点十七分。
挪威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点往常的痞气,那地方除了三文鱼和极光,还有啥总不能是奥丁的英灵殿打折促销吧
诺诺没笑,从背包里掏出张卫星地图,指尖点在挪威北部的一个红点上:特罗姆瑟,三天前有渔民在峡湾里捞上来块鳞片,检测显示是‘尸守’的角质层,但上面有灼烧痕迹,像是被某种高温言灵重创过。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灼烧痕迹四个字上。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黑王之战时被龙炎燎到的。那天他像是烧红的铁块扔进冰水里,路鸣泽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成烟花:路明非!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条丧家之犬
他确实像。黑王死后,路鸣泽就消失了,像关掉的电视屏幕,连点雪花噪点都没留下。他体内的龙血依旧滚烫,却像没了舵的船,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昂热校长把他从冰原上拖回来时,他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后卡塞尔学院成了废墟,楚子航失踪,凯撒带着加图索家族的人回了意大利,只有诺诺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天天拎着他去复查、去吃难吃的营养餐、去7-11买薯片。
去不去诺诺的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楚子航说那鳞片上的灼烧纹路,和你当年在西伯利亚用的‘君焰’很像。
路明非把最后一口可乐灌进喉咙,罐子捏扁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想起楚子航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电话,背景音是呼啸的风雪,那家伙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有点失真:路明非,别总想着逃。
逃他哪有地方逃。世界就这么大,卡塞尔的废墟是他的墓碑,7-11的窗边是他的避难所,而那些藏在记忆里的人——绘梨衣、夏弥、副校长——都成了玻璃上的水汽,一擦就没了。
去。他站起身,把捏扁的可乐罐扔进垃圾桶,不过先说好了,到了挪威,得请我吃三文鱼寿司,要鳗鱼酱多放的那种。
第二章
峡湾里的锈船
特罗姆瑟的峡湾像被巨人劈开的裂缝,深蓝色的海水里浮着碎冰,岸边的极光站成排,红的绿的光带在墨色天幕上流动,像神明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路明非裹着件借来的冲锋衣,站在码头的木板上,鞋底的冰碴子硌得脚生疼。
来了。诺诺碰了碰他的胳膊。
远处的雾里钻出艘旧渔船,船身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锈迹,像块浸了血的绷带。船头站着个穿海员服的男人,身形挺拔,侧脸在极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是楚子航。
他比失踪前瘦了些,额前的碎发长了,遮住了一点眉骨,但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眼睛,在看到路明非时,明显亮了一下。
好久不见。楚子航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听不出情绪,手里却递过来两罐挪威产的可乐,罐身印着极光的图案。
路明非接过来,手指碰到罐子的瞬间,忽然想起高中时楚子航给他带的热牛奶,也是这样,隔着包装袋都能感觉到温度。他拉开拉环,没喝,只是捏在手里:你这船……是从废品站租的
渔民的船,楚子航顿了顿,他儿子是卡塞尔的学生,黑王之战时没回来。
空气突然静了。诺诺踢了踢脚下的冰,转移话题:鳞片呢
楚子航转身进了船舱,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密封袋。袋子里的鳞片巴掌大,边缘卷曲,表面的灼烧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在手机手电筒的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
路明非的指尖刚碰到密封袋,鳞片突然震动起来,像活了一样。他体内的龙血瞬间沸腾,耳边仿佛响起了路鸣泽的轻笑:看看这纹路,多眼熟啊……我的好哥哥。
是湿婆业舞的残留痕迹。当年他在西伯利亚用这招重创黑王,龙炎灼烧的纹路就是这样,像无数条纠缠的蛇。
这不是尸守的鳞片。路明非的声音有点发紧,是‘次代种’,而且是活的。
楚子航的眉头皱了起来:活的峡湾里没有任何龙类活动的迹象,声呐扫了三次,连条鲸鱼都没发现。
它在藏。诺诺忽然开口,她指着鳞片边缘的缺口,这里有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而且……她凑近了些,这缺口的形状,和凯撒的‘狄克推多’剑刃很像。
路明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凯撒。这个名字像块冰,投进他刚有点暖意的心里。黑王之战后,凯撒带着加图索家族的人封锁了罗马的地下遗迹,对外宣称要清理龙族余孽,但谁都知道,那老家伙们是想独占黑王的遗骸。路明非给他发过三封邮件,都石沉大海。
船开了。楚子航突然说。
渔船缓缓驶进峡湾深处,马达的轰鸣声惊起一群海鸟。路明非靠在船舷上,看着海水在船尾拉出白色的浪痕,像条不断断裂的线。他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故事,说人死后会变成鱼,顺着洋流游回故乡。那这些在黑王之战里死去的人呢他们会变成什么是峡湾里的冰,还是天上的极光
路明非。楚子航递过来一件救生衣,前面是‘死亡峡湾’,二战时德军沉了三十艘潜艇在那儿,磁场很乱,可能有危险。
路明非接过救生衣,忽然笑了:师兄,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傻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得跑到这鬼地方找罪受。
楚子航看着他,眼神难得柔和了些:你见过安稳的日子吗
路明非愣住了。
是啊,他没见过。从进卡塞尔学院那天起,他的日子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转得晕头转向,停下来时,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以为黑王死了就结束了,却忘了龙族的故事里,从来没有结束这两个字。
船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诺诺猛地抓住船舷,脸色发白:声呐有反应!很大的目标,在船底!
路明非低头看向海水。深蓝色的水面下,隐约有个巨大的阴影在游动,鳞片反射的光像碎掉的镜子。他忽然想起绘梨衣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条大鱼,旁边写着喜喜,我们去看海。
是它。路明非握紧了拳头,黄金瞳在黑暗中亮起,它在等我们。
第三章
锈蚀的勋章
次代种的攻击来得猝不及防。它从水里猛地窜起,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獠牙上滴落的毒液在甲板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路明非甚至能看清它脖颈上的旧伤——一道狰狞的剑痕,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兵器劈开的。
是凯撒的剑伤!诺诺大喊,她的言灵言灵·炽日发动,金色的火焰在她掌心炸开,逼得次代种后退了半步。
楚子航已经拔出了村雨,刀身在极光下泛着冷光。他踩着摇晃的甲板冲上去,刀光如练,精准地劈在次代种的前爪上。鳞片碎裂的声音像玻璃被敲碎,黑色的血溅在他的海员服上,像开了朵诡异的花。
路明非站在原地没动。体内的龙血在咆哮,路鸣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蛊惑的调子:用‘湿婆业舞’啊,路明非!烧死它!像烧死黑王那样!
可他不敢。上次用这招,他差点把自己也烧成灰烬。路鸣泽说那是等价交换,力量有多强,代价就有多痛。
发什么呆!诺诺的火焰快撑不住了,次代种的尾巴横扫过来,她被掀飞出去,撞在船舱的铁板上,闷哼了一声。
路明非的眼睛红了。他想起诺诺在黑王之战中替他挡下的那一击,想起她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他时说的别死啊,笨蛋,想起她红色的发尾在逃亡的路上,总在他视线里晃啊晃。
操!他低骂一声,黄金瞳彻底亮起,龙炎在他掌心凝聚成球状,你他妈的给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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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婆业舞的火焰比上次更盛,金色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峡湾,连天上的极光都被压得黯淡了几分。次代种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火焰中扭曲,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
就在这时,次代种的喉咙里突然滚出个东西,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是枚勋章。
路明非的火焰猛地一收。那枚勋章是卡塞尔学院的屠龙者勋章,边缘已经锈蚀,上面刻着的名字依稀可见——陈墨瞳。
是诺诺的勋章。黑王之战时,她把勋章摘下来塞进他手里,说替我拿着,我怕弄丢了。
次代种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情绪。它看着路明非,又看看倒在地上的诺诺,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了下去,像是在忏悔。
它在保护这枚勋章。楚子航的声音有些发颤,它不是在攻击我们,是在……警告我们。
路明非蹲下身,捡起那枚勋章。锈蚀的边缘割得他手心生疼,背面刻着的日期是三年前——诺诺获得这枚勋章的那天,她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抱着他的脖子说路明非,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屠龙者,我只想……
她没说下去,因为凯撒走了过来,把她拉进了怀里。
次代种的身体在火焰中渐渐冷却,最后沉入了峡湾。路明非站在船舷边,看着它消失在深蓝色的海水里,忽然觉得这龙有点傻,像个守着宝贝不肯撒手的孩子。
它为什么要保护你的勋章楚子航问。
诺诺摇了摇头,她的手指抚过勋章上的锈迹:可能……是有人让它这么做的。
路明非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凯撒。
只有凯撒知道这枚勋章对诺诺有多重要。只有凯撒能让一头次代种守在这峡湾里,像个忠诚的卫兵。
我们去罗马。路明非把勋章放进诺诺的手心,找凯撒。
诺诺的手指抖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勋章紧紧攥住,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船掉头往回开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路明非又开了罐可乐,这次是温的,气泡少得可怜。他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岸线,忽然想起卡塞尔学院图书馆里的那本《北欧神话》,里面说,诸神的黄昏后,幸存的神会在废墟上重建世界。
可他们不是神,他们只是群带着伤的少年,手里攥着锈蚀的勋章,在冰海的余烬里,寻找下一个黎明。
第二卷:罗马的雨
第四章
加图索家的鸿门宴
罗马的雨是冷的,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路明非的脸上。他站在加图索家族的庄园门口,看着那扇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心里的感觉和当年第一次进卡塞尔学院时很像——紧张,还有点莫名的期待。
庄园里的喷泉在雨中冒着白汽,大理石雕像的脸被雨水打湿,像在哭。穿着黑色西装的侍者引着他们穿过花园,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凯撒这老小子,排场倒是没减。路明非低声吐槽,眼角的余光瞥见花园角落的玫瑰丛——黑王之战前,这里种满了红玫瑰,诺诺说那是凯撒亲手种的,因为她喜欢。
现在玫瑰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雨里抖得像筛糠。
宴会厅里亮得晃眼。水晶灯的光芒透过雨丝折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长桌的尽头,凯撒坐在那里,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没了当年的张扬,多了点沉郁。
路明非,楚子航。凯撒的声音很平静,他抬手示意侍者倒酒,好久不见。
路明非没坐,他盯着凯撒的眼睛:峡湾里的次代种,是你放的
凯撒的手指顿了顿,红酒在高脚杯里晃出涟漪:是。我怕有人伤害诺诺。
包括我们
包括任何人。凯撒的目光落在诺诺身上,带着点复杂的情绪,黑王死后,很多人盯着卡塞尔的幸存者,尤其是你,路明非。
路明非笑了,笑得有点难听:所以你就派头龙守着凯撒,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我只是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凯撒站起身,他比路明非印象中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就像当年在三峡,我保护你和诺诺离开。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邮件路明非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为什么封锁罗马的遗迹你到底在藏什么
凯撒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金属盒子,推到路明非面前: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块黑色的晶体,像凝固的血,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路明非的指尖刚碰到它,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和路鸣泽的力量很像,却更冷,更纯粹。
这是……
黑王的逆鳞。凯撒的声音有点沙哑,黑王之战后,我从它的遗骸里取出来的。它能抑制龙血的反噬,你体内的龙血太不稳定了,路明非,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失控的怪物。
路明非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起每次龙血沸腾时的痛苦,想起医生说的再恶化就只能用抑制剂,会损伤神经,想起诺诺偷偷抹掉的检查报告。
原来凯撒什么都知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凯撒的目光扫过楚子航,又落在诺诺身上,因为……我欠你们的。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宴会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古董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像在倒数。
遗迹里还有什么楚子航突然开口,他的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看着凯撒。
凯撒的脸色沉了沉:是‘空白之页’。
路明非的心里咯噔一下。空白之页是卡塞尔学院的禁忌,据说那是份记载着龙族起源的手稿,当年被初代校长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它在哪。
你想干什么诺诺问,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我想知道真相。凯撒的眼睛亮得吓人,为什么龙族会存在为什么黑王一定要被毁灭路明非,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像棋子一样被推着走,从进卡塞尔学院那天起,就没人告诉我们真相。
路明非想起路鸣泽说过的话:世界就是个赌场,他们把你推进来,却不告诉你规则。
所以你就独占了‘空白之页’路明非拿起那块逆鳞,晶体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凯撒,你和那些想独占龙族力量的老家伙,有什么区别
凯撒的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高脚杯里的红酒溅了出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想保护你们!保护这个世界!
保护不是囚禁!诺诺突然站起来,她的眼睛红了,你把我们当什么需要你施舍的可怜虫吗
凯撒看着她,眼神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疲惫:诺诺,你不懂……有些真相太可怕,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早就回不去了。路明非把逆鳞放回盒子里,从绘梨衣死的那天起,从夏弥消失的那天起,我们就回不去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刚才更响。楚子航和诺诺跟在他身后,谁都没说话。
走到门口时,路明非停了下来,没回头:凯撒,‘空白之页’要是真有什么秘密,别忘了,我们是一起的。
雨还在下。路明非抬头看了看罗马的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点光。他忽然觉得,他们就像这雨里的蚂蚁,费劲地爬着,却不知道前面是墙还是路。
接下来去哪诺诺问。
路明非摸了摸口袋,里面有枚硬币,是刚才在庄园门口捡到的,欧元,正面是欧盟的旗帜。他把硬币抛起来,接住,是反面。
去威尼斯。他说,我听说那里的水是暖的。
第五章
水城的秘密
威尼斯的水确实是暖的,带着点咸腥味,像眼泪。路明非坐在贡多拉上,看着两岸的彩色房子往后退,心里的烦躁少了点。撑船的老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歌声在水巷里荡来荡去,软软的,像棉花糖。
你确定‘空白之页’在威尼斯楚子航问,他的目光扫过水面下的阴影——水城的很多建筑都建在木桩上,水下藏着不少秘密。
路明非点头,他的手里捏着张纸条,是刚才离开加图索庄园时,一个侍者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威尼斯,圣马可广场,钟楼地下。
凯撒的人给的。他把纸条塞进兜里,看来老小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诺诺没说话,她正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红头发在水波里散开,像朵盛开的花。路明非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来威尼斯,也是坐贡多拉,诺诺指着远处的叹息桥,说那是囚犯最后看一眼自由的地方。
当时他还笑她矫情,现在才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像那桥后的囚犯,被回忆和宿命锁着,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外面的光。
钟楼的地下通道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照得那些古老的壁画忽明忽暗——画的是龙族和人类的战争,血流成河,断肢遍地。
这是……‘大洪水’时期的壁画。楚子航的手指抚过壁画上的龙形生物,传说黑王曾用洪水毁灭过一次人类文明。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壁画的角落里,那里画着个少年,穿着破烂的衣服,手里举着块黑色的晶体,和凯撒给的那块逆鳞很像。少年的对面,是头巨大的龙,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悲伤。
他在干什么诺诺问。
像是在……交换什么。路明非的心脏跳得有点快,用逆鳞,换龙的眼泪。
通道的尽头是扇石门,上面刻着和峡湾鳞片上一样的纹路——湿婆业舞的痕迹。路明非的手掌按上去,石门轰隆一声开了,扬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密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黑色的盒子。
路明非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纸,没有手稿,只有一绺金色的头发,用红绳系着,下面压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女孩,笑得很灿烂,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像团火。路明非认得她——安吉拉,加图索家族的旁系,黑王之战时负责学院的医疗后勤,后来失踪了。
这是……诺诺的声音有点发颤。
楚子航拿起那绺头发,瞳孔猛地收缩:是‘龙骨十字’的气息。有人用她的基因,培育了新的龙族胚胎。
路明非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凯撒在宴会厅里说的话——有些真相太可怕。原来凯撒不是在藏空白之页,他是在藏这个——加图索家族用人类基因培育龙族,像养牲口一样。
安吉拉是自愿的。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凯撒。他站在火把的光晕里,白色的西装沾了点灰尘,看起来有点狼狈。
她是我的堂妹,凯撒的声音很沙哑,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五岁。家族说,只要她愿意参与‘胚胎计划’,就能用龙血治愈她的病。
结果呢路明非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变成了那头次代种。凯撒的眼睛红了,在峡湾里守护勋章的,就是她。她还记得诺诺,记得你们……记得所有事,却只能困在龙的身体里。
密室里一片死寂。火把的影子在墙上晃,像无数个挣扎的灵魂。
路明非忽然想起峡湾里那头次代种的眼睛,想起它看着诺诺时的眼神,那么温柔,又那么绝望。原来它不是在守护勋章,它是在守护诺诺——就像安吉拉活着的时候,总跟在诺诺身后,喊她姐姐。
‘空白之页’呢诺诺问,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凯撒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放在石台上:这就是‘空白之页’。上面说,龙族和人类本是同源,黑王是第一个觉醒的‘混血种’,它想让所有混血种都获得自由,却被人类和保守派龙族联手杀死。
路明非拿起羊皮纸,指尖的颤抖停不下来。上面的字迹很古老,却字字清晰——原来他们一直对抗的,不是异族,是和自己一样的异类;原来黑王的愤怒,不是因为贪婪,是因为孤独。
所以,我们杀错了路明非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没有对错。凯撒说,只有选择。黑王想毁灭人类,我们必须阻止它。但安吉拉……我不能让她白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钟楼的缝隙照进来,在羊皮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路明非忽然觉得很累,累得想躺下来,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梦——他还在芝加哥的7-11里,喝着冰镇可乐,诺诺在货架那边喊他买薯片。
接下来怎么办楚子航问。
路明非把羊皮纸折好,放进怀里。他看着凯撒,又看看诺诺,忽然笑了:还能怎么办接着走呗。反正咱们这辈子,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离开威尼斯时,他们坐的还是那艘贡多拉。撑船的老人还在哼歌,路明非却没心思听了。他靠在船舷上,看着水里的倒影,觉得自己像块被海浪打磨的石头,越来越圆,也越来越空。
路明非。诺诺递过来块巧克力,是她从罗马带的,吃点甜的。
路明非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巧克力化在舌尖,甜得发腻,像绘梨衣的草莓牛奶,像卡塞尔学院庆功宴上的香槟,像那些已经失去的,却永远记得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路鸣泽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路明非,别回头。
是啊,别回头。前面的路再难走,也得走下去。因为身后有想保护的人,有没说完的话,有那些像锈勋章一样,虽然破旧,却不能丢掉的回忆。
第二卷:逆十字的回响
第六章
冰海之下的阴影
卡塞尔学院的重建工作在暴雨中进行。路明非站在钟楼废墟前,看着工人们搬运刻着龙文的残砖,突然觉得这些石头像极了被剥下来的龙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逆鳞,晶体的棱角隔着布料刺痛掌心——这是从安吉拉身上取下的,也是加图索家族胚胎计划的罪证。
路明非!诺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红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曼施坦因教授让你去冰窖,说有新发现。
冰窖的寒气扑面而来,路明非的龙血在血管里轻轻震颤。曼施坦因教授站在巨大的玻璃容器前,容器里浸泡着半具龙类骸骨,肋骨间缠绕着黑色的金属丝。
这是从威尼斯海底捞上来的,教授推了推眼镜,检测显示,金属丝里含有昆古尼尔的材质,和西伯利亚尼伯龙根的封印同出一源。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昆古尼尔,那是奥丁的武器,也是路鸣泽被囚禁的原因。他凑近容器,看到骸骨的脊椎上刻着一行模糊的龙文:当逆十字再次绽放,诸王的黄昏将至。
这是……白王的骸骨他想起威尼斯密室里的壁画,那个手持逆鳞的少年。
曼施坦因点头:更准确地说,是白王与人类基因融合的产物。加图索家族在复制赫尔佐格的技术,但他们的目标更疯狂——制造能同时掌控言灵与科技的‘新龙王’。
路明非的脑海中闪过安吉拉在峡湾里的眼神,温柔又绝望。他握紧了拳头:凯撒知道这些吗
教授沉默片刻:他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有些事……他或许早就知道。
离开冰窖时,雨停了。路明非站在学院广场上,看着远处密歇根湖的波光。凯撒的私人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他穿着黑色风衣走下来,领口别着的加图索家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路明非,凯撒的声音带着疲惫,跟我去罗马。
去见你的爷爷路明非冷笑,他是不是又准备用‘家族荣耀’来压你
凯撒的眼神暗了暗:胚胎计划的幕后黑手不是爷爷,是更古老的存在。他顿了顿,是奥丁。
第七章
罗马地下的秘窖
加图索家族的地下秘窖深达百米,墙壁上镶嵌着青铜齿轮,每转一圈都会发出低沉的轰鸣。凯撒的皮鞋踩在金属台阶上,回音在空荡荡的通道里震荡。
这里是二战时期建造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用来存放家族收集的龙族遗物。
路明非的黄金瞳在黑暗中亮起,他看到通道两侧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龙类器官:利维坦的鳞片、芬里厄的獠牙,甚至还有半枚黑王的瞳孔。
这些都是奥丁送给我们的,凯撒停下脚步,他说,只要我们助他重塑世界,就能获得永恒的力量。
路明非的手指划过玻璃柜,柜子突然发出警报,红色光芒笼罩了整个通道。齿轮转动的声音骤然加快,地面开始震动。
快走!凯撒拽着路明非冲向通道尽头的石门,这些机关是用来对付龙族的!
石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路明非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外面齿轮咬合的巨响。他的龙血在沸腾,路鸣泽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路明非,你闻到了吗这是死亡的味道。
别废话!路明非低吼,怎么出去
凯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逆十字徽章,按在石门的凹槽里。齿轮声戛然而止,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间金碧辉煌的密室。
密室中央的王座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他抬起头,独眼中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是奥丁。
欢迎来到我的王座,奥丁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路明非,或者说……尼德霍格的逆鳞。
第八章
逆鳞与王座
路明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龙血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看到奥丁的独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瞳孔里流转着青铜色的竖纹。
你不是真正的奥丁,凯撒挡在路明非身前,沙漠之鹰对准了黑袍男人,真正的奥丁已经死在西伯利亚了。
黑袍男人笑了,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你说得对,我只是个容器。真正的奥丁,在等待逆十字的觉醒。
他抬起手,王座后方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一个巨大的培养舱。舱内浸泡着一具少年的身体,金色的头发在营养液中飘散,面容与路明非有七分相似。
这是……路明非的喉咙发紧。
你的克隆体,奥丁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用你的基因和白王的髓液培育的‘新龙王’。只要他觉醒,就能成为我重塑世界的利刃。
凯撒扣动扳机,子弹却在半空中凝固。奥丁站起身,黑袍下露出机械骨骼的关节:楚子航在挪威对付的次代种,凯撒在峡湾杀死的安吉拉,都是这个计划的牺牲品。
路明非的眼前闪过安吉拉在峡湾里的眼神,还有她变成龙类时对诺诺的温柔。他的指尖开始燃烧龙炎,黄金瞳中的光芒几乎要撕裂视网膜。
你想成为新的黑王他的声音低沉如雷鸣,那我就把你烧成灰烬。
第九章
燃烧的逆十字
龙炎在密室中炸开,路明非的身体覆盖着黑色的龙鳞,背后展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奥丁的机械骨骼在高温下扭曲变形,他的独眼中射出一道寒光,直取路明非的心脏。
凯撒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那道寒光。他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沙漠之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凯撒!路明非嘶吼着接住他,龙炎在掌心颤抖,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凯撒的嘴角溢出鲜血,你还记得吗在三峡,我们一起对抗诺顿的时候。
路明非的眼泪混着龙血落下,滴在凯撒的伤口上。奇迹般地,伤口开始愈合,金色的光芒从凯撒的胸口蔓延开来。
这是……奥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是逆十字的力量,路明非站起身,背后的翅膀展开到极致,白王与黑王的混血,足以摧毁你的一切阴谋。
他抬起手,龙炎凝聚成一把燃烧的巨剑。奥丁试图逃跑,但机械骨骼已经被高温熔毁。巨剑穿透他的心脏,黑袍下露出的,是一颗跳动的青铜心脏。
这不可能……奥丁的声音逐渐消散,你明明只是逆鳞……
路明非握紧凯撒的手,看着密室在龙炎中崩塌。他知道,真正的奥丁还在某个地方窥视,但至少现在,他们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第十章
新的黎明
卡塞尔学院的重建工作在阳光下继续。路明非站在钟楼顶端,看着远处密歇根湖的波光。凯撒靠在栏杆上,胸口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疲惫。
胚胎计划的资料已经销毁,凯撒轻声说,加图索家族不会再参与这种疯狂的实验。
路明非点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逆鳞。路鸣泽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路明非,别高兴得太早。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浮现出巨大的逆十字星芒。远处的云层中,隐约传来龙类的咆哮。
他们来了,路明非握紧凯撒的手,准备好战斗了吗
凯撒笑了,他掏出沙漠之鹰,在阳光下转了个枪花:我什么时候怕过
钟楼的钟声响起,路明非望着学院广场上集结的学生们。楚子航穿着黑色风衣站在人群中,夏弥的身影在他身边若隐若现。诺诺抱着一箱香槟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红发在风中飞扬。
路明非!她喊道,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去威尼斯看极光吧!
路明非笑了,他的龙血在血管里沸腾,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召唤。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好,他轻声说,等打完这一仗,我们一起去看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