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国运,皇帝颁下圣旨,京城所有男子,都须与我姐姐合龙脉。
我姐姐云羲不是凡人,她是活着的龙脉化身。
每日天一黑,男人们就得排着队进我姐姐的寝宫,说是注入阳气,滋养国运。
他们进去时面色潮红,出来时却双腿发软,像是被吸干了什么。
而我姐姐,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1.
寝宫外,一队男人垂着头,等着我父亲叫号。
他们是京中精挑细选的壮丁,此刻却像待宰的牲口。
下一个,王家三郎。
父亲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
被叫到的男人身体一抖,旁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着进去。
宫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
我跪在廊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血腥味和着晚风里的靡靡香气,钻进我的鼻子,一阵作呕。
没过多久,宫门又开了。
王家三郎被人架了出来,面如金纸,脚步虚浮,眼眶深陷。
他被吸干了。
我死死盯着父亲的侧脸,他正满意地勾着嘴角,在名册上划掉一个名字。
他不是我父亲。
他是献祭自己亲生女儿的恶鬼。
看什么看!父亲注意到我的目光,一脚踹在我心口,滚回去抄你的女诫!别在这儿碍眼!
我被踹得翻倒在地,胸口剧痛,半天喘不上气。
爹,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姐姐她……还好吗
好得很!父亲的眼神里满是狂热,龙胎安稳,国运昌隆!你姐姐是我家光宗耀祖的功臣!
他说着,又叫了下一个男人的名字。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我不敢再看,不敢再听。
深夜,我偷偷溜到姐姐的寝宫外。
白日里紧闭的窗户,今夜竟开了一丝缝隙。
我凑过去,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姐姐云羲躺在床上,往日艳丽的容颜,此刻苍白得透明。
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占据了整个床榻,皮肤被撑得极薄,青黑色的血管蜿蜒盘踞,像一张恐怖的网。
那肚子,还在微微地、有规律地搏动着。
那不是胎动。
那是某种东西在……呼吸。
忽然,姐姐的肚子猛地一抽,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响动从里面传出。
姐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全是冷汗。
我的心揪成一团。
就在这时,那肚皮上,有什么东西顶了出来,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不是手,也不是脚。
是一个尖锐的、带着倒钩的……爪子的形状。
2.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被父亲拖到了前厅。
大晏朝最尊贵的国师,渊渟,亲自来为姐姐诊脉。
当然,他不敢靠近姐姐的床,只是隔着三丈远的珠帘,装模作样地焚香、卜卦。
国师大人,我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我姐姐她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
满堂宾客,包括我父亲,全都变了脸色。
放肆!父亲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拖下去!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要捂我的嘴。
慢着。国师渊渟开口了。
他五十来岁,一身玄色道袍,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刮过。
小丫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不是龙胎!那是个怪物!它在吃我姐姐的命!
渊渟笑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无知小儿。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此乃真龙之气凝聚,国运之所系。你姐姐能成为龙母,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至于你,妖言惑众,该当何罪
父亲吓得魂飞魄散,一脚将我踹跪在地。
国师大人息怒!小女年幼无知,胡言乱语,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按住我的头,往冰冷的地砖上磕。
砰!砰!砰!
额头很快就见了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罢了。渊渟挥了挥拂尘,看在你父亲为国尽忠的份上,死罪可免。不过,你这双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道童就朝我走来。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
爹!救我!
父亲却别开了脸,不敢看我。
就在那冰冷的铁钩即将触碰到我眼皮的瞬间,寝宫内室,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咚!
像是巨钟被撞响,整个府邸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渊渟脸色一变,猛地回头望向内室。
我也趁机挣脱了家丁,连滚带爬地躲到柱子后面。
只见内室的门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外凸起的拳印。
不,不是拳印。
是某种更狰狞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渊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快步走到珠帘前,死死盯着里面。
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龙胎神力初显,可喜可贺啊!他对目瞪口呆的众人宣布,此乃天佑我大晏的吉兆!
众人纷纷附和,马屁声不绝于耳。
只有我看到,渊渟在转身的瞬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他也在怕。
3.
父亲把我关进了柴房,一天只给一碗馊掉的稀粥。
他要磨掉我的戾气。
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额头的伤口混着污血,又痛又痒。
我不在乎。
我只想着姐姐。
她怎么样了那个怪物,有没有再伤害她
半夜,柴房的门被悄悄推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进来,是府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名唤春桃。
她曾受过姐姐的恩惠。
阿渔姐姐,她把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塞进我手里,声音带着哭腔,云羲小姐她……她不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怎么了
今天下午,渊渟国师又来了,带了好多药材,说是要给云羲小姐固本培元。春桃压低声音,可我偷偷看到,那些药材熬出来的汤,黑乎乎的,还冒着绿光,根本不是给人喝的!
他们把药给我姐姐喝了
灌下去了。春桃的眼泪掉了下来,云羲小姐一直在摇头,一直在哭,可老爷……老爷亲自按着她灌的。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喝下药之后呢
之后……云羲小姐就不动了,肚子……肚子却叫得更响了,像打雷一样。老爷和国师都说,这是龙胎在吸收药力,是好事。
春桃不敢多留,放下馒头就匆匆走了。
我捏着那个尚有余温的馒头,一口都吃不下去。
我的姐姐,正在被他们当成一个容器,一个祭品,喂养着一个未知的怪物。
而我的父亲,是第一帮凶。
第二天,我被放了出来。
不是父亲心软,而是姐姐传唤。
更准确地说,是姐姐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在指名要见我。
渊渟国师的原话是:龙胎与你有血脉感应,需你日夜在旁陪护,以阴气滋养,方能平衡阳刚之气。
我成了新的药引。
我走进那间熟悉的寝宫,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姐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简直像一具尸体。
她的肚子,比我上次见时更大了,大得不成比例,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
姐姐。
她没有反应。
但我能感觉到,那巨大的肚子里,有一道目光,正贪婪地、好奇地看着我。
我没有害怕。
我平静地回看过去。
就在我们对视的瞬间,一股阴冷的信息流,强行灌入了我的脑海。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画面。
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意志。
饥饿、暴戾、毁灭。
以及……一丝对我的亲近感。
它在告诉我,它认得我。它喜欢我的味道。
它还告诉我,它很快就要出来了。
出来之后,它要吃掉所有喂过它的人。
第一个,就是我们的父亲。
4.
朝中为了合龙脉的名额,已经吵翻了天。
谁家出的力多,谁家男丁的阳气更纯,都成了炫耀和攀比的资本。
尤其是几位皇子,更是为了能让自己的门客多占几个名额,在朝堂上就差点打起来。
他们都想在这场国运的豪赌中,为自己捞取最大的政治筹码。
愚蠢。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围着毒饵争食的疯狗。
机会来了。
我记起母亲生前曾提过一种西域奇香,名为焚情。
此香无色无味,点燃后,能无限放大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贪婪和愤怒。
母亲曾用它来对付父亲带回府的外室。
效果拔群。
我借着为姐姐祈福的名义,向父亲讨要了出府的令牌。
他如今对我言听计从,因为国师说了,我是安抚龙胎的关键。
我很轻易地就在城西的香料铺子,找到了焚情。
当晚,皇子和重臣们又在府上前厅等候召见。
我亲自为他们奉茶。
在走过角落的博山炉时,我将一小撮焚情粉末,不着痕迹地弹了进去。
香气袅袅,一切如常。
我退到屏风后,静静地等待好戏开场。
不到一刻钟,争吵声就响了起来。
凭什么又是你三皇子的人先进去我儿为国‘尽忠’,人都瘦脱相了,这个月的名额必须给我!吏部尚书拍着桌子吼道。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三皇子皮笑肉不笑,我府上门客八百,个个都是壮年,阳气充沛,自然要为国运多做贡献。令郎那身子骨,还是省省吧。
你!你这是瞧不起我儿!
就是瞧不起,如何
我跟你拼了!
吏部尚书气红了眼,抓起茶杯就朝三皇子砸了过去。
三皇子也不是善茬,拔出随身的佩剑就砍了过去。
场面瞬间失控。
贪婪和愤怒,在焚情的作用下,被放大了百倍千倍。
他们忘了君臣之别,忘了礼义廉耻。
他们只记得自己被压抑的欲望和嫉妒,只想着把所有竞争者都踩在脚下。
剑光闪烁,血光迸溅。
前一刻还衣冠楚楚的朝廷栋梁,此刻状若疯魔,扭打在一起。
父亲冲进去想要劝架,结果被一个红了眼的将军一脚踹翻,差点被踩死。
我站在屏风后,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为了一个虚假的祥瑞,自相残杀。
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在我心底升起。
内室里,姐姐的肚子,也发出了愉悦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它很喜欢这场表演。
5.
一场闹剧,以死伤七人、重伤十余人收场。
皇帝震怒。
渊渟国师跪在血泊之中,面如死灰。
他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发疯。
是……是煞气!渊渟突然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是那些男丁的阳气过盛,与龙胎的至阳之气相冲,又混杂了血气,才引动了煞气,让众位大人失了心智!
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皇帝信了。
或者说,他愿意信。
他不能承认,他引以为傲的国运工程,差点毁了他的朝堂。
那该如何化解皇帝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需寻一处至阴之地,设下祭坛,再遣一位与龙脉血亲的纯阴女子,日夜祷告,引走煞气,方能平息。渊渟叩首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是唯一的人选。
父亲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陛下,小女阿渔体弱,恐难当此任啊!
他不是心疼我。
他是怕我走了,没人能安抚那个越来越暴躁的怪物。
无妨。渊渟胸有成竹地说,贫道会赐下法器,保她平安。此事关乎国运,令千金能为国分忧,是她的福气。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父亲不敢再多言。
我被带到皇帝面前。
我低下头,身体瑟瑟发抖,装出极度恐惧的样子。
臣女……臣女遵旨。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赏赐了我一堆华而不实的珠宝。
离开皇宫时,我听到几个小太监在背后议论。
听说那西山鬼林,是前朝的乱葬岗,阴气最重,活人进去了就出不来。
可不是嘛,让这么个小姑娘去,不就是送死吗
嘘……这可是国师的主意,说是要用她的命去填煞气呢。
我抓着父亲赐下的出府令牌,指节泛白。
走出府门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姐姐寝宫的方向。
高高的围墙,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姐姐,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不,是带着你的力量,回来。
我转过身,脸上的怯懦和恐惧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仇恨。
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鳞片,在我眼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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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鬼林
那不是乱葬岗。
那是我们家族的……圣地。
6.
前往西山鬼林的路,漫长而枯燥。
皇帝派了十个大内侍卫护送我。
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领头的侍卫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粗人,一路上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淫邪和轻蔑。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即将被献祭的漂亮玩物。
小丫头,到了鬼林,可别被吓得尿裤子啊。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嘲笑我。
同行的侍卫们发出一阵哄笑。
我没有理会。
我只是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正在苏醒的力量。
从我答应去西山鬼林的那一刻起,姐姐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就分了一缕力量给我。
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
它在我血脉里流淌,改造着我的身体。
三天后的黄昏,我们抵达了西山脚下。
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阴森恐怖。
枯藤老树,怪石嶙峋,风吹过林间,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安营扎寨!侍卫长下令。
他们不打算连夜进林。
入夜,他们升起篝火,开始喝酒吃肉,大声喧哗,仿佛想用这点人气驱散林中的寒意。
侍卫长喝得满脸通红,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向我的马车走来。
小美人儿,反正你明天就要去送死了,不如……今晚先陪哥哥们快活快活他一把掀开车帘,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我缓缓睁开眼。
滚。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侍卫长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今天老子就办了你!
他咆哮着向我扑来。
我没有动。
我只是调动了血脉里那股力量。
嘶——
一声轻微的、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侍卫长扑过来的身体,猛地僵在半空。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我的身后,脸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惧。
他身后那些正在起哄的侍卫,也全都噤了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慢慢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土地上。
在我身后,我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膨胀。
那不是一个影子。
是无数条细小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毒蛇。
它们昂着头,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将我牢牢护在中间。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侍卫长颤抖着问。
我是来……讨债的。
我话音刚落,身后的万千蛇影,便如潮水般,向那十个侍卫涌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西山鬼林。
7.
我走进林中。
血腥味引来了林中的野兽,它们贪婪地啃食着侍卫们的尸体。
但没有一只野兽敢靠近我三尺之内。
它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发出哀鸣。
它们敬畏的,是我身上那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死亡气息。
我没有理会它们。
我凭着血脉中的指引,向鬼林深处走去。
这里的树木,长得极为怪异,盘根错节,张牙舞爪。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尸体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环形石阵,出现在我面前。
石阵中央,是一座黑色的、完全由黑曜石构筑的古老祭坛。
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圣地,龙眠之地。
我走上祭坛。
祭坛的地面上,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文字和图腾。
我看不懂那些文字,但当我把手放在上面时,那些信息,便化作一道道洪流,涌入我的脑海。
我终于知道了真相。
我们家族,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龙脉化身。
我们是狱卒。
是世世代代看守着一个被封印在此地的上古邪神的狱卒。
我们的血脉,是锁住邪神的枷锁。
每一代,都会有一个族人,成为邪神的活体容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消磨邪神的力量,维持封印的稳定。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使命。
可笑的是,百年前,我们家族的一位先祖,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不愿意承受这种宿命,于是篡改了族谱和典籍。
他将狱卒美化成龙脉,将容器歪曲成龙母。
他编造了一个谎言,一个只要与皇室结合,就能让家族永享富贵的谎言。
而大晏的皇室,那群贪婪而愚蠢的家伙,竟然信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合龙脉,根本不是在注入阳气,滋养国运。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精元,去喂食那个被封印的邪神!
他们在亲手打破枷锁,释放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恶魔!
渊渟那个老杂毛,他肯定知道一部分真相。
但他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选择了隐瞒和利用。
他想控制那个邪神,把它变成自己的力量。
何其愚蠢,何其狂妄!
我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为我那可悲的姐姐,为那些枉死的男人,也为这群即将被自己欲望吞噬的蠢货。
8.
在祭坛的最深处,我找到了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个古旧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不是什么法器秘籍,而是一封血迹斑斑的信。
是姐姐云羲留给我的。
阿渔,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
不要为我报仇,带着母亲留下的信物,去南海,找一个叫‘归墟’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族人,他们会保护你。
记住,永远不要回来。
信的末尾,还附了一张地图,以及一块月牙形的玉佩。
玉佩入手冰凉,上面刻着和我脚下祭坛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是我们家族的信物。
我握着信,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宿命,知道那个谎言。
她之所以默默承受,就是为了保护我,为了给我争取一线生机。
她甚至为我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
愚蠢的姐姐。
你以为我会逃吗
不。
我不会逃。
逃跑,是弱者的选择。
而我,要成为毁灭者。
我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我要让整个腐朽的大晏王朝,为你陪葬!
我将姐姐的信和玉佩贴身收好。
然后,我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
以云氏阿渔之血,恭请邪神真灵。
我低声吟唱着脑海中自动浮现的古老咒文。
随着我血液的注入,整个祭坛开始发出幽暗的红光。
脚下的图腾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邪异的法阵。
一股恐怖到难以言喻的威压,从祭坛下方传来。
我能感觉到,那个被封印了千年的邪神,苏醒了。
它在回应我。
它在渴望我。
因为它知道,我和姐姐,是它唯一的同类,也是它唯一的……主人。
还不够。
一个沙哑、古老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你的血,只能唤醒我。
想要我为你所用,你需要……更多的祭品。
去吧,我未来的主人。
把那些喂养我的人,带到我面前来。
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灵魂,将成为你加冕为王的……贺礼。
祭坛的光芒渐渐散去。
我睁开眼,眼底的黑色鳞片,已经蔓延到了脸颊。
我转身,向着京城的方向,走下祭坛。
身后,是臣服的万千兽群。
我的复仇,现在才刚刚开始。
9.
我回到京城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天空中飘着灰黑色的絮状物,带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偶尔有几个活人跑过,也是面黄肌瘦,眼神惊恐,像受惊的兔子。
瘟疫。
邪神的力量,已经开始从姐姐的身体里泄露出来。
哪怕只是一丝,也足以让这座繁华的都城,变成一座死城。
我走进一家还开着门的酒馆。
酒馆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正缩在柜台后面,抱着酒坛子瑟瑟发抖。
客官,要……要点什么他看到我,像是见了鬼。
也是,我这一身打扮,风尘仆仆,眼神阴鸷,还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我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
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然后我问他:城里怎么了
瘟疫啊!老头一提到这个,眼泪都下来了,半个月前,城西突然就爆发了瘟疫,得病的人,先是发高烧,说胡话,然后身上就长出黑斑,不出三天,就活活烂死!
官府不管吗
管怎么管!老头激动地一拍桌子,官兵把城西都封了,不许进不许出!每天都有好多尸体从里面抬出来,拉到城外烧掉!我听说,就连宫里都有贵人染上这病了!
我点点头。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听说,这瘟疫,是因为云家的那位龙母,快要生了。老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龙胎出世,百邪退避。等小真龙一生下来,这瘟疫自然就解了。
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是劣质的烧刀子,辣得我喉咙发痛。
小真龙
不。
是催命的阎王。
我喝完一杯酒,放下银子,起身离开。
姑娘,你去哪儿啊老头在后面喊。
去云府。
去不得啊!云府现在是禁地,周围百步之内,都有重兵把守,靠近者格杀勿论!
我没有回头。
禁地
对我来说,那是我复仇的……起点。
10.
云府门口,果然站满了披甲执锐的士兵。
他们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府内,不断传来压抑的、非人的嘶吼。
那是姐姐的声音。
也是那个怪物,即将破体而出的声音。
我径直向大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将领拔刀指向我。
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我只是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他身后的所有士兵,全都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齐刷刷地调转刀口,刺进了自己同伴的胸膛。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将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吓得瘫倒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
我跨过他的身体,推开了云府的大门。
曾经熟悉的庭院,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
地上长满了暗红色的、仿佛血管一样的藤蔓。
空气中,邪神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我循着那股气息,向姐姐的寝宫走去。
寝宫门口,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头发花白,像个厉鬼。
他正拿着一把剑,疯狂地劈砍着那些想要靠近寝宫的藤蔓。
滚开!都滚开!他嘶吼着,谁也别想伤害我的龙孙!谁也别想!
他已经疯了。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
是你!你这个孽障!你还敢回来!他提着剑,朝我冲了过来,都是你!是你带来了灾祸!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和我孙儿报仇!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就在他的剑尖即将刺到我眉心的前一刻,寝宫的大门,轰的一声,从里面炸开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门里扑了出来。
那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
但它的四肢细长得不成比例,背后长着一对破破烂烂的蝠翼,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长满利齿的巨口。
它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咬住了我父亲的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咬碎西瓜的声音。
父亲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头的尸体旁,那怪物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发出了满足的、咯咯的笑声。
然后,它转向我。
那张没有眼睛的脸,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它的疑惑,它的好奇,以及……血脉深处的亲近和臣服。
我向它伸出手。
云羲。我轻声呼唤。
它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了那颗狰狞的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手心。
它不是云羲。
它是以云羲的血肉和怨恨为食,诞生出来的怪物。
它是我复仇的利刃。
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11.
我带着云羲,走在皇宫的甬道上。
周围的禁军,看到我们,无不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
没有人敢阻拦我们。
云羲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崩溃。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金銮殿外。
殿门紧闭。
阿渔,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是渊渟。
回头我冷笑一声,渊渟老狗,你把我姐姐,把我云家,害到这个地步,现在让我回头
痴儿,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渊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放出来的,是灭世的邪神!它会毁了所有东西,包括你自己!
那又如何
我抬起手,轻轻一挥。
云羲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撞向金銮殿那厚重的殿门。
轰隆!
殿门四分五裂。
我缓步走了进去。
金銮殿内,一片狼藉。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面无人色。
渊渟站在他身前,手持一柄桃木剑,摆出一个可笑的防御姿势。
他周围,还站着十几个瑟瑟发抖的道士,显然是他最后的底牌。
布阵!渊渟大喝一声。
那十几个道士立刻跑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布下一个什么阵法。
云羲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些跳梁小丑很感兴趣。
它张开嘴,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咆哮。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声浪,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十几个道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化作了一滩滩脓血。
渊渟的桃木剑,也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噗!
渊渟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羲。
不可能……这不可能……它才刚刚诞生,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因为它吃了你们啊。我微笑着,向他们走去,你们用整个京城的阳气,用我姐姐的命,把它喂得饱饱的。它当然强大。
我走到龙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想说些什么,但牙齿不停地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急。我摸了摸云羲的头,轮到你们的时候,我会让它吃得慢一点。我要让你们,清清楚楚地感受,我姐姐曾经承受过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说着,开始吟唱起在龙眠之地学到的,最后的咒文。
那不是召唤。
是……解放。
12.
随着我咒文的吟唱,云羲的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它的身体不断拔高,扭曲,身上的血肉寸寸剥落,露出了下面漆黑如墨的骨骼。
它的背后,长出了更多、更大的蝠翼。
它的头上,生出了狰狞的犄角。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猩红、充满了暴戾和毁灭意志的独眼,从缝隙中睁开。
邪神,完全觉醒了。
它不再是云羲。
它就是它自己。
是上古的恐惧,是终结一切的化身。
不……渊渟瘫倒在地,脸上只剩下绝望,吾命休矣……
邪神看了他一眼。
然后,它张开了嘴。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它嘴里传来。
渊渟和龙椅上的皇帝,像两个破布娃娃一样,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被它一口吞了下去。
没有咀嚼。
没有惨叫。
就像两粒尘埃,落入了深渊。
吞噬了最后的祭品后,邪神仰天长啸。
整个皇宫,在它的啸声中,开始崩塌。
琉璃瓦、朱红墙,在它逸散出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大仇得报。
可我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邪神完成了它的复仇,转过头,用那只巨大的独眼看着我。
我能读懂它的意思。
它在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继续毁灭,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吗
我看着它,想起了姐姐临死前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怨恨,只有解脱和……悲悯。
她不希望这个世界为她陪葬。
13.
结束了。
我对邪神说。
它似乎不解,歪了歪那颗巨大的头颅。
他们的罪,已经偿还了。我轻轻抚摸着它冰冷的骨骼,现在,你也该安息了。
我将母亲留下的那块月牙形玉佩,按在了它的眉心。
那是我们云家血脉的信物,也是……封印的核心。
邪神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瓦解,化作点点黑色的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我能感觉到,它最后的意志。
它在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它毁灭一切。
因为,姐姐不想。
我闭上眼,轻声回答。
黑色的光点,笼罩了整个京城。
但它们没有带来死亡和毁灭。
它们化作了一场甘霖,降落在大地上。
被瘟疫污染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那些垂死的病人,身上的黑斑褪去,恢复了健康。
一场毁灭,最终,变成了一场净化。
当最后一点黑光也融入大地,天空放晴了。
晨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片废墟之上。
我站在金銮殿的残骸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我脸上的黑色鳞片,不知何时已经褪去。
血脉里那股冰冷的、属于邪神的力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女孩,云阿渔。
我抬头,看向天空。
仿佛看到了姐姐温柔的笑脸。
她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也终于……自由了。
复仇结束,故事闭环。
我转身,迎着朝阳,走下废墟。
身后,是一个腐朽王朝的坟墓。
身前,是一个等待新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