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个穿越女,穿回现代前特意叮嘱我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可哭丧回来的路上,我还是捡回了一身血衣的俊乞丐。
并倾尽所有家当,救了他性命。
乞丐嫌我晦气,宁肯住牛棚也不愿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
后来京中来人,我才知他是落难的太子。
回京前,他睨着眼告诉我:
花枝枝,你天生愚钝,和村口的书生最般配。
再后来他坐高台,我嫁寻常。
大婚之日,他却一脸怒意,将剑架在我相公的脖子上。
跟我回宫,不然我杀了他。
01
京城来的人马把村口堵得水泄不通时,我才知道我捡回来两年的乞丐是当朝太子。
其实我不懂太子是什么。
只知道邻居家的阿婆拉着我的手,说:枝枝,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好日子
我还是不懂。
我拨开人群,挤到顾衍之面前,问他:
你真的要走吗
我不是想拦他。
只是阿奶活着时总说穷家富路,如果早知道他会走,
我昨天就不该把卖孝布的钱全给王大爷买棺材本。
我搓着手,指尖沾着牛棚里的稻草屑。
要不你再等会儿
我去镇上给你买点杏花糕,还有桃酥,还有你上次说……
不必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插进来。
我转头看见个穿粉裙子的姑娘,她的裙摆上绣着花,头上的坠子走路时晃来晃去。
她瞥了我一眼,鼻子皱得像闻着了馊饭。
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阿衍贵为太子,怎么会吃这种粗鄙东西
我听出了她在瞧不起我,梗着脖子说:
这些都是最好的!顾衍之喜欢!
上次他发烧,我可是跑了十里地买来了桂花糕,他足足吃了两块呢。
顾衍之突然开口,他直直地看着我,眼中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我不喜欢。
那些东西吃到嘴里,我每每都想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顾衍之的视线,我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喉咙也像是哭丧哭到最后,又胀又难受。
顾衍之一向不在意我的情绪,他转而看向粉裙子的姑娘。
绾绾,你不是在驿站等我吗怎么突然来了
楚绾绾眼睛一红,有些哑声道:
我,我想早些见到你……
她看了眼院中的环境,忽然捂住嘴,眼圈红了。
她指着漏风的牛棚:阿衍,这两年你就住在这里过的这样的苦日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牛棚的木栅栏上还挂着件我洗干净的粗布衫。
其实顾衍之只在牛棚住了一晚。
那天他刚被我拖回来,浑身是血,却在睁开眼看到我的第一时间说别痴心妄想。
然后转身就进了牛棚。
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心疼我为了救他搭进去的那些银子。
心一横,把他拽进了屋里。
自己卷了铺盖,在牛棚对付了两年。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我没有亏待顾衍之。
顾衍之却先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愤:
都过去了。
然后他转向我,声音平平:
花枝枝,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报答
02
当朝太子允诺的报答让院里瞬间炸开了锅。
王大爷蹲在石头上磕烟袋:枝枝,要大宅子!让太子爷给你盖青砖瓦房,以后就不受冻了!
李婶子拧着围裙,语气急促:还是要金子,有了金子,做什么都成。
邻居们七嘴八舌,楚绾绾却冷了脸。
阿衍,她是救了你不假,可这两年也的确让你受苦了。
依我看,要先治她个怠慢之罪!
这话一出,满院子的嗡嗡声突然停了。
顾衍之没看楚绾绾,只盯着我。
你只告诉我想要什么,等恩情还完,你我就两清了。
我琢磨着两清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心里有些闷闷的,我垂着脑袋:
那你帮我把大黄牛买回来吧。
半个月前你病了,我把它卖给张屠夫了,说好有钱就赎回来的。
卖牛那天,大黄牛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我手背上。
我抱着它的脖子哭,说:等我给人哭丧攒够钱,就接你回家。
顾衍之听完,对身后的一个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领命转身,声音很快消失在门口。
楚绾绾拿帕子遮着口鼻。
阿衍,恩也还完了,咱们快走吧。
这地方又脏又破,待着浑身不舒服。
顾衍之点点头,转身就往马车走,自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
车轮碾过门槛时,我看见车帘被风掀起个角,他正低头听楚绾绾说话。
他脸上的温柔,我从未见过。
阿婆拄着拐杖追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戳我的胳膊。
你这傻丫头!金銮殿的门槛都快踩到了,偏要头牛往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鼻子有点酸:
阿婆,我会哭丧啊,能挣钱。
只是顾衍之走了,院子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摸摸空荡荡的牛棚:不过等大黄回来,我就又有家了。
就这样,顾衍之在我家住了两年,离开却只用了两炷香。
我去后山割了最嫩的青草,放在以前大黄吃饭的石槽里,坐在门槛上等着。
太阳从东边爬到头顶,肚子饿得咕咕叫时,侍卫才回来。
他手里没牵着大黄,只拎着个布包扔在我面前。
布包散开,滚出两只油亮亮的牛角。
侍卫的声音硬邦邦的:屠夫说,黄牛年纪大了,从卖掉的那天就杀了,肉都分光了。
原来大黄没等我,它大概是知道,我这哭丧女,攒不够赎它的钱。
我愣愣地捡起牛角,带着它走到从前一起耕作的地里。
然后挖了个坑,把牛角埋进去,堆了个小小的坟堆。
我蹲在坟前,用袖子擦着眼泪:
大黄,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别跟着我了,没饲料吃,还得挨冻。
以前帮村长媳妇哭丧时,她闺女就这么念叨的,说希望她娘投生到好人家,穿绸缎、吃白米。
我虽不懂到底什么样才算是好人家,可听着就暖和。
埋完牛角往家走,天已经有些黑了。
村口的老槐树下,我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03
那是一个小乞儿,缩在树根旁,怀里抱着块破碗片。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去年年底,我拉着求了三天的顾衍之去镇上赶年集。
可刚到长街,就看见这孩子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通红。
求求各位好心人,我娘快病死了。
我把兜里所有铜板都倒给了他,顾衍之站在旁边冷笑:
他脸上白净,身上的补丁都打得整齐,分明是个骗子。
也就你这样的傻子会相信。
我当时挠挠头,傻呵呵地笑:那太好了,他娘没生病,他就还有娘呢。
不像我,连娘的面儿都没见过。
顾衍之盯着我看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个蠢字。
可眼前的小乞儿比年前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服烂成了布条。
他看见我,也愣住了,手里的破碗片哐当掉在地上。
我蹲下来:小孩,你娘呢
小乞儿的眼泪唰地流下来:死了,娘死了……
我把前天给人哭丧挣的三个铜板又塞到他手里。
离开前,小乞儿给我磕了个头。
姐姐,谢谢你!
我望着小乞儿离开的背影,瘪瘪嘴,眼泪也要跟着掉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半年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我猛地回头,顾衍之就站在槐树下。
顾衍之
我一喜,步子下意识就想朝他奔去。
可当我看清他身上滑溜溜的衣服时,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因为只那个瞬间,我觉得我这辈子跑不到他身边。
楚绾绾从后面的车里下来,站到顾衍之身边。
阿衍,一个给人哭丧的村妇,哪儿值得你又跑回来一趟
我攥着衣角,指节捏得发白。
你怎么回来了
顾衍之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侍卫说,黄牛死了。
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点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屠夫把它杀了……顾衍之,以后我只有一个人了。
楚绾绾皱起眉。
你讲这些做什么难道还指望阿衍留下来陪你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配吗
我尴尬地低下头,余光偷看顾衍之。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田埂,好像没听见似的。
过了会儿,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到我面前。
我说了要还你恩情,黄牛没了,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看着那玉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玉佩啪嗒掉在地上,摔出个小缺口。
顾衍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愿意要
我慌忙摆手:不是,它看起来太贵了,我,我……
顾衍之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玉佩,又递过来:
拿着吧。凭这个玉佩,以后你若有难处,可到京城找我,算我对你的承诺。
他扶着楚绾绾上了马车,临行前撩开车帘又看了我一眼。
花枝枝,你还年轻,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像你这样天生愚钝,搭个书生倒也合适。
其实我从没肖想过顾衍之,也知道我配不上他。
从前村里的那些老人总说我晦气,说像我这样的哭丧女,连要饭的都嫌弃。
但顾衍之现在说我和书生合适,他那么厉害的人,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我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扯着嗓子大喊:
顾衍之,谢谢你!再见了!
晚风把声音吹得老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马车好像顿了一下。
04
天还没亮透,我就扛着捆新劈的柴,往王媒婆家跑。
王媒婆正坐在门槛上择菜,看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可不需要你哭丧。
我把柴靠在墙上:王婆婆,我不是来哭丧的。
我想找个相公,要书生!
昨天顾衍之说的话在我心里发了芽,痒了一晚上。
王媒婆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筐里,她上下打量我,像看个疯子:
你这哭丧女,还想嫁书生做你的白日梦吧!
我急忙道:是顾衍之说的!
就是那个,刚走的太子,他说我配书生合适!
太子两个字刚出口,王媒婆的态度瞬间变了。
哎呀枝枝你早说啊!
太子爷金口玉言,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婆婆身上!保准给你找个顶好的!
又过了几天,王媒婆真领着个男人来了。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干干净净。
他站在我家院子里,没像顾衍之那样皱眉打量漏风的窗户,
反而弯腰捡起地上的碎柴,摞得整整齐齐。
王媒婆笑得满脸褶子,介绍道:
他叫沈清晏,隔壁村的。
从前读过几年书,后来爹娘病了,才把读书耽误了,要不现在左右都是个秀才老爷。
我盯着他看,他的眉眼淡淡的,有点像顾衍之,却比顾衍之温和。
我问:你会劈柴吗
他轻轻笑出声:会。
会种地吗
也会。
我往前凑了凑,有点小心翼翼:
那你……会嫌弃我笨吗你愿意教我读书写字吗
沈清晏忽然收起笑,眼中多了几分认真。
不嫌弃。
如果你愿意学,我就教,教多少遍都可以。
我一下子笑出声。
以前顾衍之在的时候,我求他教我识字。
他总挥着手不耐烦:你这脑子,教也教不会,不如当个傻子省心。
我拉着王媒婆的手,大声说:
他好,王婆婆,我就要他!
婚事就这样操办起来。
我和沈清晏都没了爹娘和亲人,婚礼的吉日就由两个村的村长定的。
下个月初八,满打满算只剩半个月。
沈清晏找了同村的张婆婆来给我做嫁衣。
我乖乖坐在凳子上让她量尺寸,余光瞥见沈清晏在院子里喂牛。
那是头小黄牛,沈清晏送来的彩礼之一。
我拉着它去了大黄的坟前,和大黄再三保证,就算有了小黄,我也不会忘记他。
沈清晏就在旁边看着我笑。
我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傻
他摇头,说:不,我觉得很可爱。
我心里突然有种像吃了糖一样的甜蜜。
成亲那天,李婶子让她闺女来给我描眉,胭脂擦在脸上,香得我直打喷嚏。
王大爷扛着喇叭在院子外吹,调子跑得老远,却热闹得让人止不住地想笑。
我盖着红盖头坐在硌屁股的床上,晃着腿。
我想,要是以后能再见到顾衍之,一定要好好谢他。
他真是个天大的好人,一句话就帮我找对了如意郎君。
门板吱呀响了一声,我的腿晃得更欢了。
沈清晏,你快些把盖头掀了,看看我好不好看
空气突然静了,院里的喇叭声也停了。
红盖头下的光暗了暗,我心里犯嘀咕:
沈清晏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羞了
指尖悄悄勾住盖头的边角,我刚想偷偷掀起个缝看看,却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太子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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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太子顾衍之
我的指尖刚碰到红盖头的边缘,突然想起阿婆的话。
红盖头得新郎官亲手掀,不然不吉利。
手乖乖地放回去,我说:顾衍之,是你吗
大胆,竟敢直呼太子名……
尖嗓子的呵斥声又传来,好像又被什么人打断。
房间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顾衍之嗯了一声。
我一下子笑了。
刚才我还在想呢,要是能见到顾衍之,一定要好好跟他道谢。
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我晃着腿,红盖头跟着轻轻摆动。
你怎么来了是沈清晏告诉你我们成亲的消息了
我们的喜酒是沈清晏从县里买来的女儿红,可好喝了,你……
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想起楚绾绾上次说的宫里什么没有,连忙改口。
算了,这酒太普通,配不上你,你还是别喝了。
我又想起正事,赶紧补充:
顾衍之,谢谢你啊。
要不是你说我配书生合适,我还遇不见沈清晏呢。你真是个好人。
红盖头挡着,我看不见他的脸。
但他还是没说话。
我有些尴尬,悻悻地闭了嘴。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小声说:
那……你能把沈清晏叫进来吗李婶子说我今天很好看,我想让他赶紧看看。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清晏冲进来,声音里带着急:枝枝,你没事吧
我仰起脸,朝着声音的方向笑。
我没事呀。
你快掀盖头,我想让你看看。
沈清晏的脚步顿了顿,大概是看了顾衍之一眼。
下一瞬,红盖头被轻轻掀开。
沈清晏站在我面前,红色的婚服衬得他温润。
我抓住他的袖子:沈清晏,怎么样,我好看吗
他看着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好看,枝枝哪天都好看,今天最好看。
我咧开嘴笑,心里开心极了。
我拉住他的手,转头看向顾衍之:
沈清晏,这就是顾衍之,是太子。
当初就是他说我适合找个书生,他可真是个好人。
我真心实意地夸赞,顾衍之的脸色却黑黑的。
我纳闷地戳了戳沈清晏的手背,让他凑过来。
我小声地询问: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生病了
上次他风寒,也是这副闷闷的样子。
沈清晏闻言笑笑,揉揉我的头,然后走到顾衍之面前,行了个礼。
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草民和枝枝,多谢殿下成全。
话落,顾衍之的脸更黑了。
他的视线扫过沈清晏,又落在一脸莫名的我身上。
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来人!给孤把这间房子,拆了!
06
哐当一声,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手里的长刀唰的出鞘,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愣住了,拉着沈清晏的手紧了紧:
顾衍之,你拆我家房子做什么我还要和沈清晏在这儿过日子呢。
顾衍之直直地看着我,眼底的情绪叫我看不懂。
孤不喜欢。
我更糊涂了,他以前住了两年,也没说过不喜欢啊。
忽然又想起沈清晏前几日跟我说,太子是金枝玉叶,是以后整个王朝的皇上。
他这样金贵的人,在破房子住这么久,肯定很难过吧
也许只有拆了,才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我拽了拽沈清晏的袖子,小声说:
沈清晏,顾衍之好可怜,我们把房子让给他吧以后去你家住好不好
原本怕我到隔壁村不适应,沈清晏才把婚房定在我家。
现在看来,只能搬了。
沈清晏看了眼顾衍之,又低头看我,笑笑:好。
我一下子笑了,踮脚抱了抱他的胳膊,转头对顾衍之说:
你要是觉得难过,就拆吧,我们不碍事的。
顾衍之的呼吸猛地重了一下,胸口起伏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过了会儿又咬着牙说:把牛棚也给孤拆了!
我又问沈清晏:
你家院子有给小黄搭棚子的地方吗
沈清晏笑了笑,指尖刮了下我的鼻子:有,我给它盖个新的,比这个结实。
你真厉害。
我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回头冲顾衍之摆手。
牛棚也能拆,你拆吧。
顾衍之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突然问: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
我愣住了,眨巴着眼睛重复:
喜欢
我拉了拉沈清晏的手:什么叫喜欢
沈清晏的耳朵有点红,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
喜欢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给你做饭,教你写字,想看着小黄长大。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过身,认认真真回顾衍之道:
那我喜欢沈清晏。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不嫌弃我笨,会教我认字,还给我买了小黄。
顾衍之突然打断我:你们不配。
我以为他要赶沈清晏走,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跺着脚哭:
顾衍之!你不讲理!你说我配书生,我找到了,你为什么说我们不配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很复杂,有怒,有烦,还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我让你找书生,没让你找他。
我抹着眼泪,哭得抽抽噎噎。
沈清晏就是书生啊!
他会背《论语》,会写好多字,王婆婆说他有学问,将来是要做大老爷的……
他不配!顾衍之的声音猛地拔高一个乡野村夫,也配得上你
我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
他以前总说我粗鄙,配不上他;现在又说沈清晏配不上我
我不明白。
沈清晏把我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
殿下,枝枝愿意嫁我,我便配得上。
噌——的一声脆响,顾衍之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架在了沈清晏的脖子上。
离开花枝枝。
不然孤杀了你!
07
剑尖抵着沈清晏脖颈的刹那,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吓得扑过去抓住顾衍之的手腕。
顾衍之!你把剑拿开!他是我相公!你不能杀他!
沈清晏的身形依旧挺直:枝枝,别怕。
顾衍之盯着我,眼神像要吃人:你选他,还是选他死
我急得眼泪直掉,突然摸到怀里那块玉佩,一把掏了出来。
顾衍之,你放了他!
你看!这是你给我的!你说凭它能换一个要求!
玉佩被我的汗浸得发亮,上面的字磨得有些模糊。
顾衍之给我的时候,我不认识。
但沈清晏告诉我,这个字念衍,顾衍之的衍。
顾衍之低头看着那玉佩,又抬头看我,眼神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声音发紧:
这是我送你的东西,你要拿它来换他的命
我把玉佩往他面前送了送:
你答应我的,不能不算数!
你放了沈清晏,我就把它还给你,咱们两清!
周围的侍卫都屏住了呼吸。
我只是盯着顾衍之的眼睛。
他的瞳孔很深,像一谈很深的井水。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又冷又涩。
他往前凑了半步,剑尖又近了一分,沈清晏的脖颈上已渗出细小红痕。
如果在我和他中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我想都没想就说:沈清晏啊。
顾衍之的脸唰地白了,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我松了口气,赶紧跑到沈清晏身边,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口。
沈清晏,你疼不疼啊
沈清晏摇摇头,抓住我乱摸的手。
他指着沈清晏,对侍卫吼道:把他给孤拖出去!
顾衍之攥着那块玉佩,盯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反悔,才听见他咬着牙说:滚。
沈清晏拉着我想往外走,顾衍之突然又说:
沈清晏,你给孤记住。
今日是她用玉佩换了你的命,往后若敢对她不好,孤定取你项上人头。
沈清晏脚步一顿,回头拱手道:殿下放心,我此生定会护枝枝周全。
我们拉着小黄牛走出院子时,身后传来房梁倒塌的巨响。
我没敢回头,只知道那间我住了十几年的屋子,终究还是被拆了。
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沈清晏突然停下来。
他转身看着我,眼眶红红的:枝枝,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不委屈。
阿奶说过,好东西要给值得的人。那玉佩换你活着,很值。
沈清晏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
等过些日子,我们再盖间新屋子,比原来的还大,再给小黄搭个最结实的棚子。
好啊。
我往他怀里蹭了蹭,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
那顾衍之怎么办他今晚要住在哪儿啊
沈清晏沉默了片刻,说:他是太子,自有他的去处。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可我总觉得,刚才顾衍之攥着玉佩的样子像是在不高兴。
就像……像上次我弄丢了他藏在草堆里的书,他看着空草垛发呆的模样。
08
顾衍之没有直接离开村子。
半个月后的清晨,沈清晏正要出门去镇上的学堂教书,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个穿锦袍的侍卫翻身下马,说是奉太子之命来请我去驿站一见。
沈清晏正把最后一本书塞进箱子,闻言停下动作。
我有些疑惑:顾衍之要见我吗
我看向沈清晏,不知道该不该去。
他却只是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去吧,早去早回。
……
再见到顾衍之时,他站在驿站房间的窗前。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背影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些。
你来了。他转过身,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我点点头,找了张离他最近的凳子坐下。
你……是没睡好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才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到我面前:这是房契。
我在你家旧址上盖了新房子,青砖石瓦,梁上也雕了花。
牛棚用的是松木,你以前说过黄牛怕潮。
里面都是照着你念叨过的样子盖的。
我捏着房契的边角,更加疑惑:你为什么要给我盖房子
顾衍之避开我的目光,答非所问:花枝枝,我要走了。
回家吗
家他顿了顿,算是吧……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
花枝枝,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想回去吗
我晃了晃脚:为什么要回去
现在的日子多好呀,沈清晏每天教我写三个字,我写对了,他就会给我一块糖。
阿婆也说我越来越有福气了……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回到过去也可以,这样我就可以在捡到你的时候,就把你送回家了。
你也不用跟着我过那么多苦日子。
顾衍之看着我,突然红了眼。
他没办法跟我解释当年是宫廷政变,他是从皇城逃出来的。
如果他真的那个时候就回宫,他早就死了。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缩缩肩膀。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我搓搓脸颊,顾衍之又突然笑了。
笑得很轻,像叹息:傻。
侍卫在外头喊:殿下,该启程了。
他点点头,带着我一起出去。
走到驿站门口时,我突然喊住他:顾衍之!
他回头看我。
你以后要当个好皇帝!
要让大家‘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他愣住了,问我: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我得意地扬起下巴:沈清晏教的!
他还夸我聪明呢,说我一遍就记住了。
顾衍之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是,你很聪明。
花枝枝,再见。
顾衍之,再见!
马车驶远时,我站在驿站门口,看着顾衍之撩起车帘回头望。
我冲他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回村的路上,我摸了摸怀里的房契,突然想快点见到沈清晏。
我想告诉他,我们有新房子了,他不用辛苦了。
村口的石凳上,沈清晏正在等我。
我笑得更开心,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沈清晏,我们回家了!
顾衍之番外
跟着楚绾绾回到皇宫,顾衍之开始被梦境缠绕。
梦里总是那间漏风的土屋,他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能听见花枝枝在灶房剁菜的声音。
有时是她举着块粗布,傻笑着问这个补丁像不像槐花。
有时是暴雨夜,她在牛棚里和大黄牛缩在一起。
这些画面翻来覆去地出现,醒来时妹妹都让顾衍之心里沉甸甸的。
定是那两年的苦日子太磨人。
他将梦境归为痛苦记忆的反噬。
于是他带着侍卫,再次踏上了去往那个村子的路。
他要拆了那间破屋,断了这扰人的念想。
马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时,他听见了唢呐声。
红绸子从枝头垂下来,飘得像团火。
有村民捧着红布经过,认出了他的身份,慌忙跪下:太子殿下。
这是花枝枝要成亲了,嫁的是隔壁村的沈书生。
顾衍之也忘了自己听到她成亲的消息时的感受,
只是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归结为对破房子的厌恶。
他拔剑架在沈清晏脖子上,看着花枝枝求自己。
最后他把房子拆了,夷为平地。
他以为拆了房子,就能断了念想,可当晚梦里的画面却更清晰了。
梦里的花枝枝举着玉佩,字字清晰:你说过承诺要算数!
梦里的她挡在沈清晏身前,说:他是我相公!
最后,她拉着沈清晏的手,抬头望着他:顾衍之,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沈清晏。
顾衍之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中衣。
窗外的月光落在地上,像块镜子,照出他眼底的慌乱。
他终于明白,原来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不是痛苦的反噬,是心在叫嚣着未被察觉的在意。
他喜欢那个愚钝、总爱傻笑的花枝枝。
第二日,他想把这份心意告诉她。
可走到院子外,却看见沈清晏正弯腰跟花枝枝说着什么。
她仰头笑着,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亲昵得像幅画。
顾衍之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着花枝枝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她自然地靠在沈清晏肩上,突然明白:
她的快乐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若是此刻冲上去,说破那份迟来的心意,只会像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搅乱她安稳的日子。
他默默退了回去。
后来,他让人在旧址盖了新房子,梁上雕满她喜欢的槐花,牛棚铺着最厚实的干草。
他想,就算不能拥有,也该让她过得更安稳些。
离开前,他问她想不想回到过去。
他是存了些许的期盼的。
可她笑着说现在的日子很好,说若能回去,会早点送你回家时,他突然就释然了。
马车驶远时,他掀起车帘,看见花枝枝站在门口,朝他挥手。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无声地念了一句:
花枝枝,祝你永远这样笑下去。
那句我喜欢你,终究是烂在了心底。
像那间被拆的土屋,埋进了时光里,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