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大宋食神 > 第一章

第一章
五味居初遇
盛京的秋,天高云淡。
空气中却仿佛永远浸润着各色食物的香气。
东市五味居门脸不大,隐在几家热闹的酒楼之间,像个沉默的旧识。
店内陈设简朴,只三五张榆木桌。
此刻过了饭点,更显冷清。
苏玉馔踏进门时,目光便落在了柜台后低头拨弄算珠的账房先生身上。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挺拔。
低垂的眉眼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并非为他而来。
而是为了打探,城中是否还有懂行之人,识得她怀中那本残缺古谱《玉食方》中一味玉髓露所需的神秘辅料。
掌柜的,可有清淡些的羹汤
阿馔开口,声音清亮。
青衫账房谢知味闻声抬首。
他目光平静无波,只道:只有清汤白玉羹,可要尝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
阿馔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后厨帘子。她隐约听见利刃划过砧板的声音,又快又稳,仿佛带着韵律。
不多时,一碗羹汤端了上来。
白瓷碗中,汤色清澈见底,宛如山涧初融的雪水。
嫩豆腐被切成细如发丝的玉缕,轻盈地悬浮其中,几片薄如蝉翼的笋尖点缀,再洒上几粒翠绿的葱花。
素净得如同一幅水墨小品。
阿馔拿起细瓷勺,舀起一勺。
汤温恰到好处。她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瞬间,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火候过了三息。
她放下勺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谢知味的耳中。
豆腐丝边缘微老,失了入口即化的极致嫩滑,可惜了这上好的南豆腐。
谢知味拨动算珠的手指骤然一顿。
阿馔并未看他。
汤底用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吊得清亮,骨髓的醇厚都熬出来了,本是极好。可惜姜片多放了一钱,抢了笋尖那点若有似无的清甜鲜爽。还有,这葱花……用的是城西李家菜摊今早第一茬的吧水灵是水灵,但若是换成刚抽芯的嫩葱苗尖,香气会更幽微,不夺汤的本味。
字字精准,句句切中要害!
甚至点出了,他因味觉失灵而无法确认的细微瑕疵!
谢知味猛地抬头,第一次真正看向窗边的少女。
她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一身半旧的鹅黄衫子,梳着简单的双丫髻,面容清秀。
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此刻正带着一丝惋惜,看着碗中的羹汤。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清汤白玉羹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用以测试自己残存的对温度和触感的记忆。
火候、姜量、葱花……她竟能尝得如此分明
这味觉……简直非人!
阿馔似乎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坦坦荡荡:我说得可对先生这羹,底子是极好的,可惜了。
谢知味压下心头的震动,面上极力维持恢复平静。
只淡淡道:姑娘好灵的舌头。受教了。
他目光扫过她放在桌角,因方才动作而露出一角的蓝布包袱,那包袱皮上似乎用极古拙的针法绣着一个模糊的玉字。
就在这时,后厨帘子一掀。
一个胖墩墩的学徒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豆腐块出来,大约是准备晚上的食材。
那豆腐块大小均匀,棱角分明,刀口平滑如镜。
阿馔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脱口而出:好刀工!
这绝非普通学徒能达到的水平!!
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仿佛那豆腐在他手下不是食材,而是待雕琢的美玉。
她下意识地看向柜台后的账房先生,只见他依旧低眉垂目,仿佛那惊人的刀工与他毫无关系。
第二章
玉食方引,踏雪寻梅
几日后,盛京下起了今冬第一场小雪。
阿馔心中颇为焦灼。
《玉食方》中几味关键食材遍寻不获,
金勺会的报名日子却一天天近了。
她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五味居。
店里依旧冷清。
谢知味正坐在角落一张空桌前,手中似乎在雕刻着什么。
他神情专注,指尖翻飞,木屑簌簌落下。
阿馔走近,看清了他手下的东西——那竟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苞,花瓣层叠,线条柔美流畅,仿佛带着露水的生机。这精妙绝伦的微雕技艺,与那日惊鸿一瞥的豆腐刀工,何其相似!
先生好手艺。阿馔由衷赞叹。
谢知味动作一顿,抬眼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阿馔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先生,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她将《玉食方》残谱小心地取出,翻到其中一页画着踏雪寻梅意境图,却缺失了关键配方的页面。
我知先生刀工、火候已臻化境,却似乎……
她斟酌着措辞,似乎在味觉上遇到了些困扰
谢知味瞳孔微缩,握着刻刀的手指骤然收紧。
阿馔直视着他:我有‘神之舌’,能辨世间滋味毫厘之差。我助你精准把握味道,调整恢复。你……教我刀工火候,助我在‘金勺会’夺魁。此外,这本《玉食方》残谱,我们共享,共同追寻缺失的部分。我观先生行止,并非池中之物,定知此谱价值。如何
她的提议大胆而直接。
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谢知味心头的迷雾。
他的味觉……她的舌头……《玉食方》!
他父亲临终前念念不忘的遗憾,似乎就与这本传说中的御厨秘谱有关!
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深深地看着阿馔明亮迫切的眼睛。
良久,他放下刻刀,声音低沉。
成交。
第三章
文思如雪,梅香暗渡
合作就此开始!
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成了他们的战场。
第一课,刀工。
谢知味取来一块细嫩如脂的南豆腐,置于砧板之上。
他拿起一把薄如柳叶的厨刀,神情肃穆,整个人气息瞬间变了,仿佛与手中的刀融为一体。
看好了。他声音沉静。
手腕轻抖,刀光乍起!
没有大开大合。
只有快得几乎看不清的细微震颤。
刀刃贴着豆腐表面,轻盈而稳定地划过。
那豆腐仿佛在他手下有了生命,随着刀锋的律动,一层层、一丝丝地被剥离、展开。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整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已化作一碗细如牛毛、根根分明、柔若无物的豆腐丝!
它们静静地沉在清水中,宛如一团散开的云雾,又似少女飘散的青丝。
阿馔看得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震撼与钦佩。
这……便是传说中的‘文思豆腐羹’之基
是。谢知味收刀,气息平稳。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刀要稳,心要静,力要匀。手腕如悬丝,指尖似捻花。你来试试。
他将刀递给她。
阿馔的手远不如他稳,初时豆腐丝切得粗细不均,甚至断了不少。
谢知味并未不耐,只站在她身后半步,偶尔出言指点。
有时甚至不得不覆上她的手背,引导她感受那微妙的力道。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薄茧。
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阿馔耳根微热,却强迫自己专注于指尖的触感。
渐渐地,她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切出的丝也渐趋均匀细密。
很好。
他松开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记住这种感觉,心手合一。
当阿馔终于切出一碗勉强合格的豆腐丝。
下入用老母鸡、火腿、干贝吊得清亮见底的高汤中时,那细丝在汤中瞬间散开,如云如雾。
汤中只加了一点点细盐提味。
舀一勺入口,舌尖几乎感觉不到豆腐的存在,只有一股极致的、纯净的鲜美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仿佛饮下了一口琼浆玉露~
阿馔满足地喟叹一声:无物却至味,这便是刀工化境的力量!
谢知味看着她陶醉满足的神情,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漾开了一圈涟漪。
第二课,便是踏雪寻梅!
《玉食方》残页上只有意境图,和对雪肤梅骨的形容。两人对着残页苦思。
雪肤……当是极致的白嫩软滑。阿馔沉吟。
梅骨,需有暗香,不可夺其清雅。谢知味补充。
灵光乍现!
!!!
谢知味取来上好的鸡脯肉。
以特殊手法用刀背反复捶打,直至肉茸细腻如雪,不见一丝筋膜。
他取极少量深秋肥美的蟹黄,细细碾碎。
融入肉茸之中,取其鲜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色梅骨。再加入少许蛋清、清冽的山泉水,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
另一边,阿馔精心挑选了冬日初绽的白梅花。
取其花蕊上的凝露,辅以清晨收集的松针雪水,调制出清雅幽微的梅花露。
汤底是谢知味精心吊制的清鸡汤,澄澈如水。
他将调制好的鸡肉茸挤成小巧玲珑的丸子,用极温柔的手法滑入将沸未沸的汤中。
火候的掌控全凭他炉火纯青的经验与阿馔的即时反馈。
汤温高了半度,丸子边缘微凝,不够嫩滑!
现在呢
可以!保持!香气……梅花露的香气开始逸散,淡雅清幽,正好!
丸子渐渐浮起,洁白无瑕,宛如新雪堆成的玉团。
谢知味用长柄玉勺,小心地将它们捞出,置于温润的白玉盏中。
注入滤得清澈见底、只余梅花幽香的清鸡汤。
最后,在每一颗雪团的顶端,轻轻放上一粒饱满红艳的枸杞。
恰似雪中一点红梅。
踏雪寻梅,成了!
阿馔执起细长的银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颗丸子,吹散热气。送入檀口,舌尖轻轻一抿。
那丸子竟如初雪消融般化开,极致嫩滑,毫无滞碍。
先是鸡汤的清鲜在口中铺陈开来......
紧接着,蟹黄那独特的、醇厚而不霸道的鲜味如同暗藏的宝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最后,一缕清冷幽微的梅花香,如同雪后初霁时拂过梅林的微风,萦绕在唇齿鼻息之间,久久不散......!
妙!妙极!
阿馔闭着眼,细细品味。
脸上是纯粹的、对极致美味的感动。
汤底之清鲜,层层递进,交融无间!蟹黄之鲜是点睛之笔,隐而不发,却让这‘雪’有了骨,这‘梅’有了魂!
她睁开眼,看向谢知味,眼中光华璀璨。
成了!子珩,我们成了!
谢知味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听着她口中精准到毫巅的赞美。
心中那沉寂已久的、对美食的热爱之火,似乎被这纯粹的喜悦重新点燃了一小簇。
他拿起另一把银匙,也舀起一颗丸子,送入口中。
虽然舌尖依旧麻木,但那丸子入口即化的极致触感,以及她此刻毫不掩饰的兴奋与肯定,仿佛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他冰冷的心田。
他尝不到味道,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好,以及……这份美好的悸动……
他放下银匙,目光深深地看着阿馔。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阿馔,你的舌头……是神迹。
第四章
琥珀流光
踏雪寻梅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阿馔的心田,也点燃了谢知味眼中久违的光彩。
合作愈发默契!
两人将目光投向了《玉食方》残谱中,另一道令人心驰神往的古菜——琥珀肉。
残页上只余寥寥数语。
五花三层,红如玛瑙,透若琥珀,肥腴不腻,酥糯化骨,酒香蕴藉,果木余韵。
没有具体做法,只有对成品的描述。
这‘琥珀’之色,非糖色不能成。
谢知味盯着残页,指尖划过透若琥珀四字。
需将糖炒至恰好火候,多一分则苦,少一分则寡淡无光。
酒香蕴藉,果木余韵…
阿馔沉吟。
酒需陈年花雕,取其醇厚。果木…当是熏烤所用,取其烟香,但又不能过重,需得若有似无,只留一丝山林气息。
选材极为考究啊!
阿馔亲自去肉市,寻了上好的三精三肥带皮五花肉。
皮薄肉嫩,层次分明。
谢知味则取来存放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坛底酒膏,以及一小段带着天然清香的苹果木
制作开始了!
这是对火候与调味平衡的终极考验。
谢知味负责最关键的炒糖色。
灶膛里,松木柴火噼啪作响,火舌温柔舔舐着锅底。
他将黄冰糖碎放入热锅中,锅中翻涌着细密的金红色泡沫,散发出焦糖特有的、令人心醉的甜香。
阿馔屏息凝神,紧盯着糖色的变化。
就是此刻!
阿馔低呼。
泡沫将散未散,色如金红琥珀!
谢知味手腕一抖,精准地将切好的、焯水沥干的五花肉块倾入锅中。
嗤啦——一声爆响。
浓郁的焦糖香气裹挟着肉香瞬间升腾,弥漫了整个小院。
他迅速翻炒,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上那层诱人的糖色
接下来是漫长的煨炖。
肉块转入厚壁砂锅,注入没过肉块的温。
最关键的是调味。
谢知味精准地倒入适量的上好酱油。
阿馔则负责酒膏的化入和香料的分量,确保香料的存在只为衬托,绝不喧宾夺主。
豆蔻香气太锐,减三分之一粒。
阿馔闭眼轻嗅升腾的蒸汽,果断道。
谢知味依言调整。
最后,他将那块苹果木悬于砂锅上方,并不直接接触汤汁,让袅袅升腾的热气裹挟着果木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锅中。
砂锅盖上盖子,置于灶上最小的火眼上。
火苗温柔地跳跃着,时间在氤氲的香气中缓缓流淌。
谢知味需时刻留意火候,保持汤面只有极其微弱的咕嘟声。
这是焅的精髓。
让滋味在文火的温柔抚慰下,一点点渗透进肉的每一丝纤维。
等待的间隙,谢知味看着阿馔专注盯着砂锅,鼻翼微动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他夹起一小块厨房里备用的白切鸡胸肉,蘸了点旁边刚调好的葱油酱汁,递到阿馔唇边。
尝尝这个酱汁,咸淡如何
阿馔下意识地张口接过。
舌尖触碰到鸡肉的瞬间,一股极其刺激的鲜咸味道猛地炸开!
唔!
阿馔猝不及防,被这强烈的味道冲击得微微蹙眉。
脱口而出:好鲜!这酱汁里加了北海虾籽粉分量很足啊,咸鲜味好霸道……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谢知味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苍白。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被巨大的茫然和更深沉的痛苦所淹没。
你…你尝到了
谢知味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咸鲜虾籽粉的霸道
阿馔瞬间明白了!她刚才尝到的,是无比正常的味道!
这意味着……刚才那一瞬间,谢知味的味觉,恢复了!
是!我尝到了!非常清晰的咸鲜味,带着虾籽特有的霸道鲜香!
阿馔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子珩!你的味觉!刚才是不是……
谢知味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猛地拿起旁边阿馔刚喝过一口的清茶,仰头灌了下去。
茶水滚过喉咙,他的脸色却更加灰败,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没有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疲惫。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尝到了…咸鲜…还有…你指尖上沾着的,一点点梅子蜜饯的酸甜…但只有一瞬间…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颓然坐下,双手捂住了脸,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
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几乎将他击垮。
他尝到了!他真真切切地尝到了味道!
可这滋味如同指尖流沙,瞬间消失无踪。
这比从未尝到过,更令人痛苦百倍。
他开始怀疑,那瞬间的滋味,是否只是自己极度渴望下的幻觉
阿馔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
她明白了,他刚才的举动,是在用她做试纸!
他想确认自己恢复的味觉是否真实。
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子珩,那不是幻觉!我尝到了你递给我的味道!既然能恢复一瞬,就一定能恢复更多!我们…
够了!
谢知味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暴躁。
不要再说了!也许…也许你的舌头也出了问题!也许那根本不算什么恢复!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肩膀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他害怕了,害怕这微弱的希望之光,害怕再次承受那种得而复失的剧痛…
阿馔的手僵在半空。
心口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知道他不是针对她,只是被这反复无常的病症折磨得近乎崩溃。
她默默收回手,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的委屈和担忧压下去,重新专注于那锅至关重要的琥珀肉。
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只有用行动证明。
时间一点点过去,砂锅中逸出的香气越来越醇厚复杂。
焦糖的甜香、五花肉丰腴的油脂香、酱油的酱香、花雕酒膏的醇香,还有那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苹果清新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魂牵梦萦、食指大动的霸道香气!
终于,火候到了。
谢知味虽然情绪低落,但职业本能让他精准地熄了火。
他揭开砂锅盖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香气轰然爆发!
只见深色的砂锅中,一块块五花肉如同精心雕琢的红玛瑙。又似上等的琥珀,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深红酱色。浓郁的汤汁包裹着肉块,微微颤动……
谢知味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最上面一块肉的皮。噗,轻微的一声。
那层诱人的琥珀色肉皮竟如同布丁般微微凹陷,随即又缓缓弹回。
显示出极致的软糯弹性。
阿馔取来一个素净的白瓷盘。
谢知味用特制的宽薄铲刀,极其轻柔地将一块琥珀肉完整地铲起,置于盘中。
肉块微微颤动。
汤汁顺着光滑的表面缓缓滑落,在盘中汇聚成一小汪诱人的酱汁。
尝尝。
谢知味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期待…
他将盘子推向阿馔。
阿馔拿起玉箸,屏住呼吸,轻轻夹起那块肉。
无需用力,肉块在筷尖微微分离,露出内部如雪花般细腻的纹理。
她小心地咬下一小口。
轰——!
味蕾仿佛在瞬间被唤醒!
首先是那层琥珀皮,入口的刹那,极致的软糯与胶质带来的粘糯感交织,仿佛亲吻最上等的丝绒。
紧接着,牙齿轻轻陷入肥肉的部分,想象中油腻的感觉并未出现,在舌尖温柔地化开。
瘦肉的部分,酥而不柴,丝丝缕缕,饱吸了汤汁的精华,咸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甘甜。
最妙的是那复合的香气!
咸、甜、鲜、香、润、糯……各种极致的口感与味道在口中层层绽放,交融升华。
最终汇聚成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满足感!
唔……
阿馔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呜咽的喟叹。
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感动的雾气。
她甚至顾不上说话,又夹起一块。
这一次,连同盘底那点浓缩了所有精华的酱汁一起送入口中。酱汁的滋味更加浓烈集中,如同点睛之笔,将整道菜的鲜美推向了巅峰!
子珩!
她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美味,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看向一直沉默注视着她的谢知味。
成了!这才是真正的‘琥珀肉’!这…这就是《玉食方》上记载的至味!你做到了!你的火候,分毫不差!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
他看着她被美味点亮的脸庞,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他拿起筷子,也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舌尖依旧是麻木的。
虽然尝不到味道,但他感受到了这道菜的完美。
更感受到了阿馔通过这道菜传递过来的、毫无保留的肯定与喜悦。
这比任何味道都更直接地击中了他。
他僵硬冰冷的面部线条,在阿馔专注而热烈的目光下。
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就在这时,小院门外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两人警觉地转头望去。
只见五味居的胖学徒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紧张。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锦缎长袍,手持一柄金丝楠木折扇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皮白净,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
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带着毫不掩饰倨傲。
越过学徒的肩膀,锐利地扫视着院中的两人。
最终,贪婪地锁定了桌上那盘琥珀肉,以及阿馔手边那本摊开的、古朴的蓝布册子。
掌柜的,学徒有些局促地开口,这位是…御香楼的陈大掌柜,说是有要事…想跟您…和这位姑娘谈谈。
御香楼三字一出,谢知味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
阿馔也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玉食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空气中那诱人的肉香,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第五章
风波骤起
陈金勺,御香楼的大掌柜。
也是此次金勺会的主要操办者之一。
在盛京饮食界,他的名字几乎就是权势与奢华的代名词。
此刻,他不请自来,目的昭然若揭
呵呵,好香的肉啊!
陈金勺摇着折扇,踱步进来。
目光如钩子般黏在那盘琥珀肉上。
隔着几条街就闻到了,让人食指大动。谢账房…哦不,或许该称您一声谢公子还有这位…苏姑娘二位真是好兴致,好手艺啊!
他语带双关,显然已经查清了谢知味的底细。
谢知味将阿馔挡在身后半步。
面色沉静如水,拱手道:陈大掌柜大驾光临,五味居蓬荜生辉。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陈金勺皮笑肉不笑。
只是听闻谢公子虽暂离灶台,但慧眼识珠,竟寻得了苏姑娘这般天赋异禀的‘神之舌’。更听闻二位似乎在钻研一些…失传的古方恰巧,我御香楼对复兴古馔、弘扬饮食之道向来不遗余力。今日特来,是想请二位行个方便。
他目光转向阿馔手边的《玉食方》,眼中贪婪之色几乎不加掩饰。
这本册子,看着颇为古旧,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玉食方》残谱吧此等瑰宝,流落在外,明珠蒙尘,岂不可惜不如交由我御香楼保管,集众名厨之力,定能将其发扬光大!至于二位,若愿屈就御香楼,也自有方便。
他话语温和,却字字透着赤裸裸的收买与威胁。
阿馔脸色一白,抱紧了怀中的册子。
《玉食方》乃家传之物,不敢假手他人!至于‘金勺会’,我自会凭本事参加,无需方便!

陈金勺笑容转冷,折扇啪地一收。
苏姑娘好志气。不过,这世上的路,有时候一个人走,难免磕磕绊绊。尤其是…谢公子这味觉时灵时不灵的毛病,怕是帮不上姑娘什么大忙吧
他语带讥讽,精准地戳中了谢知味最痛的伤疤。
谢知味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陈大掌柜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是谢某的私事,不劳费心。若无他事,请便。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陈金勺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年轻人,莫要不识抬举!这盛京的厨行,还没人敢驳我御香楼的面子!这《玉食方》和‘神之舌’,我们志在必得。二位好自为之,我们‘金勺会’上见真章!走!
他拂袖转身,带着一脸惶恐的学徒离去。
小院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
阿馔担忧地看着谢知味。
陈金勺那句味觉时灵时不灵狠狠扎在了他心上。
果然,谢知味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唇线紧抿,下颌绷紧,他沉默地收拾着灶台。
子珩…阿馔轻声唤他。
我没事。谢知味头也不抬,声音硬邦邦的。你也累了,早点回去吧。‘金勺会’在即,别被这些琐事分心。
阿馔看着他倔强挺直的背影,知道他此刻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骄傲如他,此刻最不需要的,可能就是旁人的安慰。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的小炉子边。
炉子上温着早上吊好的清鸡汤。
她取来一小把鲜嫩的荠菜,洗净后快速焯水,然后细细切碎,挤出碧绿浓郁的汁液。
又取来一块嫩豆腐。
屏息凝神。
回想着谢知味教导的刀工要诀。
手腕轻悬,指尖微捻。
全神贯注地将豆腐切成比文思豆腐更细、更均匀的细丝。
然后,她极其轻柔地将那碗豆腐丝滑入汤中。
豆腐丝在碧汤中缓缓散开,宛如碧波中游弋的玉龙。
最后,只撒上一点点细盐,滴入一滴提鲜的素油。
一碗翡翠白玉羹,清新得如同雨后初晴的竹林。
阿馔端着这碗温热的羹汤,走到依旧背对着她,正在用力擦拭灶台的谢知味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台面上。
热气氤氲,鸡汤醇香。
谢知味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丝。
阿馔依旧沉默,转身拿起自己的东西。
包括那本珍贵的《玉食方》,轻声道:我先回去了。这碗羹…记得趁热喝。
说完,她静静地离开了小院。
脚步声远去,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
那温度透过指尖。
他端起碗,没有用勺子。
就着碗沿,轻轻啜了一口。
舌尖依旧麻木,尝不到荠菜的清鲜,也尝不到鸡汤的醇美
但是,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来无声的慰藉。
他感受到阿馔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没有责备,没有追问,只有一份沉静的陪伴和无声的信任。
他端着碗,靠在冰冷的灶台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将那碗碧绿的羹汤喝完。
温热的液体流入胃中,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
窗外,暮色四合。
第六章
金勺盛会
金勺会的日子,在紧张与期盼中如期而至。
盛京最大的皇家园林撷芳园被妆点一新。
临时搭建起数十个宽敞明亮的灶台间,彩旗招展,人声鼎沸。来自五湖四海的顶尖名厨汇聚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的鲜香、油脂的焦香、香料的辛香,混合着鼎沸的人声,煮成了一锅大杂烩……
阿馔被安排在靠近角落的一个灶台。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身旁的食材架上,整齐码放着为山海相逢·玉馔知味精心准备的珍品。
肥美的干鲍、晶莹的花胶、饱满的瑶柱、带着晨露的嫩笋尖、鲜香的羊肚菌、红艳饱满的石榴籽、金灿灿的无花果……
这些都是谢知味动用了昔日人脉,在御香楼的重压下艰难搜罗而来。
谢知味无法以厨师身份参赛,只能作为助手登记在阿馔名下。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安静地站在阿馔侧后方。
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比赛开始的铜锣敲响!
刹那间,整个撷芳园仿佛变成了一曲宏大的厨房交响乐。
刀落砧板的笃笃声、锅铲碰撞的铿锵声、热油滋啦的爆响、蒸汽喷涌的嘶鸣……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阿馔迅速进入状态。
她首先处理最耗时的深海部分——用鲍鱼、花胶、瑶柱慢炖高汤冻。
谢知味则负责雪山——一种特殊的糖艺和蛋白霜混合技法,需要极其精准的温度控制和塑形手法。
两人配合默契。
谢知味负责关键,需要绝对手稳和火候掌控的步骤。
阿馔则凭借神之舌精准把控调味和香气融合。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飞逝。
阿馔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谢知味的存在像一座沉稳的山,让她心中的焦虑渐渐平息。她偶尔抬头看他专注的侧脸,看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雕琢着雪山的雏形,心中便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定力量。
然而,风暴总是猝不及防。
就在阿馔准备处理最娇嫩的羊肚菌和芦笋尖时,一个负责运送清水的杂役低着头匆匆经过她的灶台。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杂役脚下似乎一个趔趄!!
手中沉重的木桶猛地一歪!
小心!
谢知味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
猛地伸手将阿馔往自己身后一拉!
哗啦——!
大半桶冰冷的、带着泥沙的脏水,泼溅在阿馔刚刚准备好的食材上!
那是放在台面备用的,一小筐鲜嫩欲滴的芦笋尖和羊肚菌!
甚至有几滴污浊的水珠,溅到了旁边已经熬煮得浓香四溢、准备凝冻的高汤里。
啊!阿馔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那些芦笋和羊肚菌是整道菜春山部分的灵魂,极其娇贵。沾了脏水泥沙,几乎立刻失去了鲜嫩的光泽和洁净的口感!而高汤里溅入的脏水,更是致命的打击,哪怕只有一滴,也足以破坏那份极致的纯净鲜美!
对…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脚下滑了!
那杂役慌忙道歉,眼神却闪烁不定。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完成任务后的释然。
滚!
谢知味眼神冰冷如刀,一股凌厉的气势瞬间爆发。
吓得那杂役连滚爬爬地跑了。
周围的参赛者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高台之上,御香楼的评判席中,陈金勺悠然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阿馔看着那筐被污损的珍菌嫩笋,又看看旁边那锅被玷污的高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脚冰凉。时间已经过去大半,重新准备这些食材根本来不及!
难道…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吗
她眼前发黑,身体微微摇晃。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瞬间,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别慌。
谢知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听我说。
阿馔茫然地抬头看他。
谢知语速极快,眼神冷静得可怕。
芦笋尖只尖端沾了泥水,立刻切掉尖端,只取中后段最嫩芯,用最干净的雪水反复漂洗!羊肚菌表面受损,但内里或许无恙,快速冲洗后,用利刃小心剖开,只取最干净的菌肉内壁!动作要快!至于高汤…
他目光扫过那锅浓汤,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决断。
立刻撇去最上层浮沫油脂,取中间最清亮的部分,大火烧开,加入新鲜姜片和葱结去异!损失部分鲜美在所难免,但底子还在,靠其他食材的搭配来弥补!
他的指令清晰、准确、不容置疑。
瞬间为阿馔指明了方向!
阿馔看着他沉稳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是了,有他在!
这小小的阴沟翻船,打不垮他们!
好!
阿馔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她立刻按照谢知味的指示,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污损的食材。锋利的刀刃在她手中翻飞。
谢知味则迅速接手了高汤的抢救工作,动作精准而高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比赛结束的铜锣声越来越近。
其他灶台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摆盘装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即将完成的菜肴的诱人香气。
阿馔的灶台却依旧紧张忙碌,如同暴风雨后抢修的战舰。
终于,在结束前的最后一刻,阿馔完成了最后的组装!
巨大的白玉盘中,一座由晶莹糖霜与蓬松洁白蛋白霜塑成的雪山巍然矗立,散发着冰雪般的清冷光泽。
雪山脚下,是用抢救回来的高汤精心凝成的深海冻——它不再完美无瑕,呈现出一种更深沉的琥珀色,但依旧晶莹剔透,宛如凝固之海。
隐约可见其中沉浮的鲍鱼片、花胶块和瑶柱丝,如同海底的珍宝。
深海之畔,是劫后余生的春山
——用最干净的芦笋嫩芯和羊肚菌内壁快速清炒,保留了最纯粹的鲜嫩碧绿。
旁边点缀着象征秋实的饱满石榴籽和切成花瓣状的金黄无花果。
整道菜如同一幅浓缩的山海画卷,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壮美与不屈的生命力!
谢知味用特制的碧玉长勺,将最后一点清澈的、带着淡淡梅花冷香(用阿馔珍藏的梅花露调制)的琉璃芡汁,如同天降甘霖般,缓缓淋在雪山之巅。
芡汁顺着山体蜿蜒流下,浸润着深海。
最终汇聚在玉盘底部,形成一片清澈的湖泊。
山海相逢·玉馔知味,成了!
虽历经波折,却更显珍贵!
当这道饱含心血历经劫难的作品被端上评判席时,原本有些嘈杂的现场竟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所有评判,包括陈金勺,都被眼前这盘菜的意境之美和其中蕴含的几乎要破盘而出的生命力所震慑。
第七章
至味在心
评判们开始逐一品尝。
首先是一位须发皆白的美食大家。
他用玉箸轻轻夹起一小块深海冻,送入口中。
瞬间,他布满皱纹的眼睛骤然睁大!
鲍鱼的弹韧、花胶的丰腴胶质、瑶柱的甘甜鲜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虽然少了一丝最初的纯净,却多了一份浴火重生的醇厚与复杂!
他忍不住又夹起一块,细细品味。
最后是点缀的秋实。
石榴籽在齿间爆开,酸甜的汁液如同点睛之笔,瞬间激活了味蕾。
当评判们用玉勺舀起雪山顶端混合着琉璃芡汁的蛋白霜,送入口中时,那轻盈如雪、入口即化、带着一丝冰凉梅花幽香的极致口感,更是让所有人露出了沉醉的神情。
咸、鲜、甜、香、嫩、滑、脆、糯……各种极致的滋味与口感在口中交织、碰撞、升华!
这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一份不屈不挠的匠心,一种对天地山海、四时风物的深情礼赞!
好!好一个‘山海相逢·玉馔知味’!
那位白发美食大家拍案而起,激动得胡须微颤。
意境高远,技艺精湛,滋味更是层层叠叠,回味无穷!更难得的是,这道菜中蕴含的‘心’意!老夫尝到了坚守,尝到了破局,尝到了至味在心的真谛!此菜,当为魁首!
其他评判也纷纷点头,赞不绝口。
唯有陈金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那盘菜,又狠狠剜了一眼远处灶台边的阿馔和谢知味。
手中折扇几乎要捏碎。
评判席上的赞誉如同潮水般涌来,阿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巨大的喜悦和疲惫席卷而来,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一股无比霸道的复合香气,如同实质般从评判席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赛场!
谢知味猛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瞬间——
咸!
那浓缩了海洋精华的深海冻的极致咸鲜,如同惊涛拍岸,狠狠撞击着他的味蕾!
鲜!
嫩笋与羊肚菌的山野清鲜,如同林间晨风,带着露水的清冽,拂过他的舌尖!
甜!
无花果的温润清甜,石榴籽的酸甜爆裂,如同秋日暖阳,温柔地包裹着他!
香!
鲍鱼花胶的醇厚浓香,梅花冷露的幽微暗香,如同千丝万缕,交织缠绕,钻入他的鼻腔,直抵灵魂深处!
还有……还有那更复杂、更深刻的滋味——
是阿馔在绝境中咬牙坚持的倔强;
是她全神贯注时眼里的星光;
是她成功时纯粹的喜悦;
是她递给他那碗碧绿羹汤时无声的信任与温暖……
这些属于阿馔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瞬间淹没了他心中那片荒芜已久的麻木之地!
唔!
谢知味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捂住嘴,眼眶在瞬间变得通红!
他尝到了!
他真真切切地、完完整整地尝到了!
这世间最极致的美味,以及……属于阿馔的心意!
他猛地抬起头,越过攒动的人群,目光如炬。
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茫然看向评判席的娇小身影——苏玉馔!
第八章
烟火人间
金勺会的结果毫无悬念。
山海相逢·玉馔知味以压倒性的优势夺魁!
苏玉馔的名字,连同她那神之舌的传奇,一夜之间响彻盛京。
丰厚的奖金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御香楼迫于压力,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抢夺《玉食方》
撷芳园的喧嚣渐渐散去。
夕阳的余晖将园中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阿馔捧着那柄象征最高荣誉的纯金小勺,站在空寂下来的灶台边,心中百感交集。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坚定。
阿馔转过身。
谢知味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
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专注而灼热,带着一种阿馔从未见过的情义。
阿馔。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清晰地敲在阿馔的心上,我的世界,曾因失去味觉而陷入永夜,灰暗冰冷,了无生趣。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距离。
他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息,混合着一丝清冽的松柏般的气息。
是你,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用你的‘神之舌’,为我辨明了方向。
他再向前一步,近得阿馔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你在我最狼狈时递来的那碗羹汤,没有味道,却是我这辈子尝过最暖的滋味。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金勺,而是握住了阿馔捧着金勺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
阿馔,你是我失而复得的‘至味’,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独家秘方’。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与她平视,认真而专注的看着她。
余生漫漫,可否让我…做你永远的‘灶台’为你遮风挡雨,为你燃尽薪火,与你共品这美食佳肴,人间百味
晚风拂过,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
阿馔仰着脸,听着他字字发自肺腑的告白。
一股暖流从心口炸开。
眼眶发热,她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撷芳园彻底安静下来。
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仿佛要融进这温暖的人间烟火里。
第十章
珍馐永伴
一年后,盛京东市最繁华的地段,一座名为玉馔知味的酒楼拔地而起。
楼高三层,飞檐翘角,气派而不失雅致。
门口悬挂的牌匾,据说是圣上御笔亲题。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总能看到老板谢知味亲自带着伙计,在喧闹的早市上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他目光如炬,手法老练。
总能在一堆鲜货中挑出最好的那几样。
而老板娘苏玉馔,则在后厨指挥若定。
清亮的声音清晰地安排着一天的菜式。
玉馔知味的菜品,既有复原《玉食方》精髓的古法珍馐,也有谢知味匠心独具的创新佳肴,更有阿馔凭借神之舌不断改良的家常美味。
每一道菜,都倾注了心意与技艺,引得城中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乃至寻常百姓都趋之若鹜。
酒楼生意兴隆,日日宾客盈门,香气飘满整条长街。
这日傍晚,酒楼大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觥筹交错间,满是食客们满足的赞叹与欢声笑语。
后厨的喧嚣渐渐平息。
谢知味熄了灶膛里最后一丝火苗,擦净了手。
阿馔解下围裙,端着一小碗刚出锅的桂花酒酿小圆子走了过来。
洁白的瓷碗里,漂浮着晶莹软糯的小圆子。
金黄的桂花点缀其间,散发着清甜的酒香和温暖的米香。
尝尝
阿馔眉眼弯弯,将碗递给他。
谢知味接过碗,拿起小勺,舀起一个圆子。
轻轻吹了吹,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送到了阿馔唇边。
阿馔自然地张口含住。
圆子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酒香和清幽的花香,温暖熨帖地滑入胃中。
她满足地眯起眼:甜度刚好,花香也正浓。
谢知味这才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他细细品味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嗯,很甜。
他看着阿馔,低声说,不知是说这碗小圆子,还是说眼前人。
阿馔脸上飞起红霞,嗔了他一眼,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两人并肩靠在灶台边,分享着这碗简单的点心。
窗外,华灯初上。盛京的夜市喧嚣才刚刚开始。
属于玉馔知味的灯火,温暖地亮着。
与这满城的烟火人间融为一体,散发着如同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