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整个会议室,几十双眼睛,全都聚焦在他身上。期待,怀疑,审视,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怎么办?”秦东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然后,他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
“去见他。”
“什么?”王海第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去见周文轩。”秦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去吃饭”。“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那就给他一个登台表演的机会。”
柳月婵的眉头拧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他?”这句话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去向那个卑劣的男人低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秦东摇头,“不是求他,是通知他。”
他踱了两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你约他,就在今晚。地点他定,排场越大越好。”秦东转过身,重新看向柳月婵,“他会以为你撑不住了,是去妥协的。他会把姿态摆得很高,把条件开得很诱人。”
“然后呢?”柳月婵追问。
“然后,你当着他的面,告诉他,”秦东一字一顿,“‘滚’。”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高管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秦东。这算什么计策?这不就是去送死吗?把周文轩彻底激怒,柳氏集团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秦先生,这太冒险了!”王海急切地劝道,“周文轩现在就是一头饿狼,我们主动凑上去,不是正好让他撕碎吗?”
“饿狼?”秦东哼了一声,“他不是狼,他是一条披着狼皮的狗。他享受的是追逐猎物的快感,是把猎物逼到绝境的掌控感。他最怕的,不是猎物反抗,而是猎物根本不拿他当回事。”
他走到柳月婵面前。“你越是表现得在乎这场商业战争,他就越兴奋。你越是想从商业上击败他,他就越有成就感。因为那证明,他的手段起作用了,他成功地伤害到了你。”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彻底剥掉这场闹剧的商业外壳,把它还原成最原始的样子——一个男人死缠烂打,一个女人不堪其扰。”
“你要让他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一整套救世主的剧本,全部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要让他明白,你从头到尾,都只是觉得他……恶心。”
最后两个字,秦东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柳月婵的心上。
她身体的颤抖停止了。
是啊,她一直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应对,却恰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她把这当成一场捍卫家业的战争,可在周文轩那里,这只是一场追求女人的低劣戏码。
她输的不是商业手段,是她从一开始就没看透这场游戏的本质。
“好。”柳月婵抬起脸,那片冰冷的平静里,燃起了一簇火苗。“我今晚就去见他。”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跟我一起去。”
……
夜色降临。
市中心最顶级的法式餐厅,“La
Sirène”(塞壬)。
周文轩选的地方,一如既往地符合他的人设。昂贵,奢华,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格调。据说这里的主厨,是专门从巴黎请来的米其林三星大厨,预定一个位置,需要提前三个月。
周文轩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风度翩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瓶罗曼尼康帝。柔和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成功人士特有的光芒。
柳月婵推门而入时,他站起身,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月婵,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宽容。
柳月婵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
“秦先生呢?”周文轩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已经看到了跟在柳月婵身后的秦东。
秦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休闲装,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打量着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那样子,跟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餐厅经理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拦在了秦东面前:“抱歉,先生,本餐厅对着装有要求……”
没等他说完,秦东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丢在经理托着的菜单上。
“开一桌,离他们最近的。把你们这儿最贵的,一样来一份。”
经理看到那张卡,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那是银行最高级别的无限黑卡,整个东海市拥有的人不超过五个。他立刻躬身,比刚才对周文轩还要恭敬:“好的,先生,这边请。”
周文轩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柳月婵身上。
“月婵,我们谈谈正事吧。”他优雅地为柳月婵倒了一杯红酒,“我知道柳氏最近的困境。断供,股价下跌,银行催贷……这些,都让我很痛心。”
他把酒杯推到柳月婵面前,身体微微前倾。
“只要你一句话,月婵。只要你答应我的追求,做我的女人。周家不仅会立刻恢复对柳氏的所有原材料供应,我个人,还会以周氏集团的名义,向柳氏注资五十个亿。”
他摊开手,仿佛一个慷慨的君王在赐予臣民无上的荣光。
“柳氏的危机,迎刃而解。而你,只需要点一下头。”
柳月婵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深情”和“仁慈”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如果是在今天下午之前,她或许还会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但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在周文轩期待的注视下,缓缓举起。
然后,手腕一斜,将整杯殷红的液体,尽数泼在了对面那张昂贵的白色西装上。
哗啦——
红酒顺着精致的衣料流下,留下大片狼藉的酒渍。
周文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周文轩,”柳月婵放下酒杯,动作平静而优雅,仿佛刚才泼出去的不是酒,而是垃圾,“停止你这些卑劣的手段!”
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周文轩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他死死地盯着柳月婵,那温文尔雅的表皮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扭动,即将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邻桌传来。
“喂,周什么轩。”
秦东正拿着一根硕大的烤羊腿,啃得满嘴是油。他甚至没看周文轩,只是对着盘子里的食物,大快朵颐。
“人家姑娘都说了看不上你,你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死缠烂打,多没品?”
他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咀嚼着。
“我看你啊,就像条癞皮狗。”
整个餐厅,安静得能听到刀叉碰撞的细微声响。
周文轩的脸部肌肉在抽搐。如果说柳月婵的举动是当众给了他一巴掌,那秦东的话,就是把他引以为傲的尊严和体面,扔在地上,用沾满油污的脚,狠狠地碾了几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一双眼睛里像是淬了毒。
“秦先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整理了一下被酒泼湿的衣领,动作缓慢而充满压迫感。
“小心,祸从口出。”
秦东终于吃完了那根羊腿,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然后,他抬起头,迎上周文轩那满是杀意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吗?”
他把用过的餐巾随手扔在桌上。
“我等着你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