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顶级药材的清雅药香。
张诗雨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覆盖着柔软如云朵的白色羽绒被。
各种精密的生命监测仪器通过导线和贴片连接在她纤细的手腕、胸前,屏幕上跳动着微弱却趋于平稳的波形曲线,显示着她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生死边缘。
她身上的外伤已经过顶尖医护团队的紧急处理,狰狞的伤口被小心翼翼地清洗、消毒、缝合,覆盖上无菌敷料,渗出的血迹也被轻柔地擦拭干净。
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呼吸虽然微弱但已经规律,身体各项基础指标也接近正常值范围。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的小脸,此刻也恢复了些许淡淡的血色。虽然依旧透着病态的虚弱,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仿佛下一秒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
张问天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神,沉默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用自己那只宽厚、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妹妹那只冰凉、瘦弱得几乎皮包骨头的小手,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如同涓涓暖流,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试图驱散她体内那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落在妹妹沉睡的、恬静却脆弱的脸上。
那双曾令百国强者闻风丧胆、尸山血海亦不能令其眨动的眼眸,此刻之中,只剩下满溢得几乎要流淌出来的、无尽的怜爱与刻骨铭心的疼惜。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盛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感
——
爱、悔、痛、恨交织翻涌。
这可是他的妹妹。
是和他血脉相连、从小相依为命、一起在困苦中长大的妹妹。
是他记忆中那个扎着羊角辫、跌跌撞撞追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喊着
“哥,等等我”
的小姑娘。
是他离家奔赴那血肉磨盘般的战场时,还含着泪花,一遍遍叮嘱他要
“好好照顾爸妈”
的妹妹。
是他在百国战场最绝望的厮杀中,支撑他一次次从尸堆里爬出来的精神支柱之一。
即使他莫名失踪三年,音讯全无。
即使张诗雨在这炼狱般的三年里,独自面对那些恶徒的欺凌、辱骂、殴打,饱尝世间至苦,三年都联系不上他……
她都从没有怪过他。从没有对他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和怨恨。
恰恰相反。她还日夜担忧他是否遭遇不测,虔诚祈祷他平安无恙。她在无边的绝望中,仍怀揣着对他深深的思念和祝福,只求他能一切安好。
她……
她是多好的妹妹啊,纯净得如同水晶。
可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没有保护好她。
他辜负了这份至纯至真、重逾生命的亲情,让她独自承受了本不该由她承受的滔天苦难。
却让她受到了这样非人的、残忍的伤害,让她现在只能毫无知觉地躺在这冰冷的病床之上,连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都暂时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湿润、滚烫,又是两行滚烫的热泪,无声地奔涌而出,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重重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痕迹,心中被无比沉重的自责和对自身的强烈憎恨所填满。
他无比憎恨自己。为何当年竟会将保护家人这般重逾千钧、关乎性命的天大责任,轻率地托付给叶擎天那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
若不是叶擎天的严重失职、玩忽职守,他的至亲家人……
怎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在他心中,没有尽到保护义务的叶擎天,其罪孽之深重,甚至比那些直接动手欺辱父母和妹妹的恶徒还要可恨百倍、千倍
——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病房的墙壁,刺破无尽虚空,眼睛危险地眯成一道细缝,一道凝练如实质、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杀意,仿佛化作无形的利剑,瞬间跨越时空的阻隔,狠狠钉在远方的叶擎天身上:
“叶擎天……
你最好日夜焚香祷告……
祈祷我父母安然无恙……
祈祷诗雨能平安无事……”
“要不然……
哼。”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哼,“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来砍,我会让你……
亲身体会……
什么叫真正的……
生不如死。”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杀机,病房内的温度仿佛随着他的话音骤然下降,如同冰窖。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米高空之上。
正乘坐私人飞机、心急如焚赶往京海的叶擎天,身子猛地一个剧烈的哆嗦,如同被一只来自九幽深渊的、冰冷的死亡之手,从背后狠狠扼住了心脏。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冰寒彻骨的无尽寒意,如同毒蛇般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九幽之下的死神用那毫无感情的目光给死死锁定。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将他彻底笼罩,让他呼吸骤然一窒,如同离水的鱼。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金纸,毫无一丝血色,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同泉涌般瞬间冒出,顺着脸颊、鬓角涔涔而下。
他立刻失态地对着机舱内噤若寒蝉的秘书和驾驶舱的机长嘶声大喊,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快,快,给我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赶往京海,快啊。”
“就算是飞机开到空中解体散架也要给我提前到达,提前。”
他心中无比清楚,这股刺骨的寒意绝非空穴来风,定是张问天那焚天之怒所致,若是自己赶到京海时,张问天的家人有任何一丝差池……
自己这条小命……
恐怕就真的……
悬了。
“杀神大人,杀神大人。”
突然。
一声带着剧烈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恐慌的焦急呼喊,如同尖锐的警笛,从病房外骤然传来,瞬间刺破了病房内弥漫的沉重杀意,将心中正翻涌着无尽毁灭念头的张问天惊醒。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带着尚未散尽的刺骨杀意,朝着病房门口凌厉地扫射过去。
果然。
便看到被他严令去调查
“虎哥”
的那两名战神,正如同虚脱般死死扶着门框,出现在病房门口。
两人俱是满头大汗淋漓。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鬓角、脸颊疯狂滚落,浸透了衣领和前襟,胸口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的极限狂奔,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在终于、分秒不差地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刻,他们紧绷到极限、如同满弓之弦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身体一阵发软,几乎要虚脱瘫倒,只能靠着坚硬的门框才能勉强支撑站立。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如同从鬼门关真正爬回来的如释重负感,清晰无比地席卷了他们全身
——
他们终究是在那恐怖的半小时时限内……
赶到了。
没有辜负杀神那不容置疑的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