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年后，公司派我去巴黎参加一个行业峰会。
会议结束后，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决定在欧洲好好走一走。
我去了罗马，在许愿池前扔下一枚硬币，许的愿望是，愿自己永远自由。
我去了佛罗伦萨，在米开朗基罗广场看了一场壮丽的日落，感觉心胸都开阔了许多。
最后一站，是巴黎。
我住在左岸的一家小旅馆，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背着相机，在塞纳河畔闲逛。
巴黎的秋天很美，梧桐叶落了一地，像金色的地毯。
那天下午，我逛得有些累了，随便走进了一家街角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人不多，放着慵懒的香颂。
我点了一杯拿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正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何嘉鱼。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们就这样，隔着半个咖啡馆，遥遥相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他朝我走过来，步子有些迟疑。
“好久不见，宁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久不见。”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旅游。”我言简意赅。
“真巧，”他扯出一个微笑，“我也是。”
服务生过来问他要点什么，他看着菜单，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一杯美式，谢谢。”
我记得，他以前最讨厌喝苦的美式咖啡。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和远处传来的法语交谈声。
“你过得好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很好。”我看着窗外，语气平淡。
“那就好。”他低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那块我送他的百达翡丽手表，已经不在他手腕上了。
“你呢？”我出于礼貌，反问了一句。
“我”他顿了顿，“我辞职了。”
我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
“那件事之后，我在公司也待不下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就把北京的房子卖了，一个人出来走走，想了很多。”
“宁溪，”他突然抬起头，“我知道，我欠你一句真心的道歉。”
“以前，我总觉得我们的感情太平淡了，像一潭死水。我渴望激情，渴望新鲜感，所以我犯了错。”
“等我真的失去你以后，我才明白，那份平淡，才是最珍贵的。”
“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
他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对不起，宁溪。真的，对不起。”
我看着他泛红的双眼：“何嘉鱼，我很感谢你。在我妈妈刚走的那段日子，是你陪着我熬过每一个失眠的夜。”
“记得那时候，你每天下班都带着我最爱的百合花来陪我，就怕我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何嘉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滴泪砸在地板上。
“可是…”我深吸一口气，“感激不能成为爱情。我不能因为那段黑暗时光里有你，就委屈自己继续这段已经变质的感情。”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片释然。
“何嘉鱼，”我说，“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痛苦过的，都已经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我原谅你了。”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让我自己，能从这段不堪的过去里，彻底解脱出来。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随即，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泪，终于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在异国他乡的咖啡馆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喝完了我的拿铁。
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