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郊区墓园。
松柏苍翠,空气清冷。
我抱着一束洁白的马蹄莲,独自一人走到一座朴素的墓碑前。
墓碑上照片里的老人,是我的祖父。笑容慈祥温和。
我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用指尖仔细拂去照片上细微的浮尘。
「爷爷,我来看您了。」我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很轻,
「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婚,离了。该拿回来的,都拿回来了。不该他拿走的,他也吐出来了。」
傅承舟挪用公款的案子证据确凿,数额巨大,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傅家为了保住集团根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元气大伤,傅承舟那一支被彻底边缘化。
离婚协议早已生效,傅承舟净身出户,苏氏与傅氏在业务上也彻底切割干净。
「城西的项目启动了,很顺利。」我继续说着,像是在汇报工作,「苏氏现在很好,比您走的时候更好。您放心。」
山风吹过,像是老人欣慰的叹息。
我在墓碑前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赵哲。
「苏总,傅承舟的判决下来了。七年。」
七年。人生最好的年华,将在铁窗后度过。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心头却是一片空茫,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
刚走出墓园大门,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谢凛。
「苏总,晚上有空吗?」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低沉平稳,「关于南港那个合作项目,有些细节想当面跟你敲定,顺便庆祝一下城西项目顺利奠基?」
南港项目是继城西之后,苏氏与谢家深度绑定的又一个大型合作。
谢凛是个绝佳的盟友,冷静、高效、目标明确,懂分寸知进退。
「好。地点?」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老地方,观澜会所。八点?」
「可以。」
车子驶离墓园。华灯初上,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司机将车停在观澜会所地下车库。
我刚推开车门,脚还没落地,一个黑影猛地从旁边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后面扑了出来,直直地跪倒在我的车门旁!
「苏晚!苏晚你听我说!」
是傅承舟。
他穿着皱巴巴的、明显不合身的旧夹克,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瘦脱了形,像条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傅家继承人的风采?
判决已下,他此刻应该是取保候审,等待入监的状态。
他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车门框,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和一丝疯狂的祈求。
「苏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吧!你去跟警察说,说那些钱…那些钱是我跟你商量过的!是你同意的!好不好?苏晚!我不能坐牢!七年!进去七年我就全完了!傅家不会再管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苏晚!求求你!你救救我!我知道你还爱我的对不对?你以前那么爱我…你救救我!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我给你做狗!我什么都听你的!苏晚!」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卑微到了尘埃里,拼命地想抓住我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刺鼻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我坐在车里,冷眼看着他这副狼狈乞怜的模样,心头涌不起半分波澜,只有浓重的厌恶和荒谬感。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为了脱罪,不惜让我去作伪证顶罪?夫妻一场?他和小三在床上的时候,可曾想过夫妻一场?
司机和随行的保镖立刻上前,试图将他拉开。
「别碰我!滚开!」傅承舟像疯狗一样甩开保镖的手,又死死扒住车门,血红的眼睛只盯着我,嘶声力竭,「苏晚!你说话啊!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开始用头「咚咚」地撞车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头上很快见了红。
我看着他癫狂的表演,只觉得无比厌倦。
降下车窗一条缝,足够我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去。
「傅先生,」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你的判决是法院根据法律做出的公正裁决。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
「至于你我的夫妻情分?」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在你把婚戒戴到白晓薇手上的那一刻,在你挪用公款养她的那一刻,在你寿宴上让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耗尽了。」
傅承舟撞门的动作猛地停住,他抬起头,额上的血混着泪水流下来,糊了半张脸,眼神空洞绝望,仿佛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不…苏晚…你不能这么狠…你不能…」他喃喃着,像濒死的鱼。
我不再看他,升起车窗,对司机道:「开车。」
「是,苏总。」
车子缓缓启动。
「苏晚!苏晚!!」傅承舟被保镖死死拖开,绝望的嘶吼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回荡,如同野兽濒死的哀鸣,「你好狠!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车子加速,将他的诅咒和身影彻底甩脱,再也看不见。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心头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仿佛随着傅承舟最后的咆哮,终于轰然落地,碎成了粉。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谢凛发来的消息,询问我到了哪里。
我正要回复,指尖却碰到了包里一个坚硬的小盒子。
拿出来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翡翠铂金戒指。
冰凉的翡翠在车内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戒圈内侧,刻着我和傅承舟名字的缩写,如今看来,讽刺无比。
我拿起戒指,没有丝毫犹豫,手指用力一掰!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
坚硬的铂金戒圈,竟被我生生掰断了!断裂处参差不齐,宣告着一段关系的彻底终结。我将翡翠和戒托分离。
我摇下车窗。初冬夜晚冷冽的风猛地灌入。
手伸出窗外,张开。
断裂的戒托抛向车后黑暗,消失不见。
车窗升起。
手机屏幕上,谢凛的消息还亮着。
我指尖轻点回复:
「到了。合作愉快,谢总。」
车子平稳驶出车库,汇入城市灯河。
前方,是灯火通明的观澜会所,是一个新的、只属于苏晚的战场和征程。
没有回头路。也无需回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