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苼苼提着两杯温热的奶茶来到一处无人问津的小径,斑驳的墙上攀着茉莉花,洁白玉润,清婉柔淑。
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像是对酷夏的恋恋不舍,每一片都承载着过往,而落下是对过往的告别。
她坐在金叶铺成的台阶上,翻开手中那本旧相册,陪她度过青春的人映入眼帘——沈默。她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旧照上的喜怒哀乐永恒地定格在曾经,像是一台时光机,带着她回到过去的节点。
正当她乘坐着时光机回到记忆里流连时,一段急切的铃声将她拉回现实。
看到这个号码秋苼苼的心头一跳,手也不自觉紧了几分,她划到接听键,放到耳边。
对方的声音有些犹豫,秋笙苼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几分钟后,她急匆匆撂了电话,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迈出去步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短暂又匆促的声响,一直到小径的尽头才结束。
秋苼苼站在A市人民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她往里观望,人们把人生挂在墙上,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走进院内,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孩童地哭泣。秋苼苼穿过七弯八拐的长廊,最终停在一个病房前。
秋苼苼站在门口徘徊,心中努力排练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开场白。
是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微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
还是怒目瞪圆地冲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私自断了联系
而现实是,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伸手又收回的手。
她心中做了不少建设,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刚伸出手,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是一位满面愁容的妇人。
秋苼苼愣了一下,脑子一抽,嘴巴跟着脑子走,吐出一句：不好意思,走错了。
说完转身离开。
苼苼,是你吗
妇人疾步追上来,拉住秋苼苼的手,细细端详后说：苼苼,你瘦了。
说着,她眼中泛起雾气,嘴角带着声音发抖,苼苼,他很想你,去看看他吧。
病房内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冷峻的白色和沉闷的氛围让人感到压抑。点滴的滴答声和仪器的声音,奏出生命的交响曲。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就像窗外的树叶脱离枝头落在地上,只有划过空气的声音,整个人骨瘦形销,明明才秋天,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如同冬日的雪,失去应有的红润。
陪他躺在一起的是一本淡绿色的笔记本,记得有一年他生日,秋苼苼送给他的。这一抹颜色给单调的病房增添了一丝生气和温暖。
笔记本被翻得有些破旧,书页的颜色由最初的白色转变为深沉的黄色,文字虽然清晰,却难掩因其时间蹉跎而产生的磨损。
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发旧的照片。
2
要落不落圆日挂在半边天空上,鱼鳞状的白云绚丽多彩,显得地上两旁的建筑物黯然失色,唯有中间那条水泥路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来的光最为亮眼,远远看去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秋苼苼从宿舍出来准备去上晚自习,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不禁驻足观望,同时也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咔嚓’一声,她的身后传来拍照的声音,回身看去,对方还在调整手机角度对着天空和地上按了几张,直到露出满意地笑容才离开。
是他——沈默。
周围的同学来来往往,没想到有个人同她一样为这美景停留。
秋笙笙前一脚踏进教室,沈默后一脚也随之进来。沈默的位置在她的侧前方,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刚放下书包,沈默举着手机转过身来,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不好意思,刚在拍照时不小心拍到你,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秋笙笙愣了一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交流。她扫了一眼沈默手机里的照片,是他们拍过的同一片天空,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她。其实她想说不介意,可抬头看,照片中晚霞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沈默的耳朵,心中的恶趣味上来,你可以发给我,然后再删掉吗
年少时的心事都浅,特别是对上秋笙笙那双笑得狡黠的眼睛,沈默意识到秋笙笙在打趣他,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又挺喜欢这张照片的,见她这样来想也是不介意,便开始装可怜：这张构图很好看,我不可以留下吗
不知所措的神态搭配上这双无辜的眸子,还真有可怜那么回事。
秋笙笙忍不住笑了出来,少年的脸已红了半边。
窗外灿烂的晚霞已经落幕,窗内的晚霞刚刚升起。
说起来,秋苼苼总会情不自禁地关注这个独来独往的人。
入学开班会时,秋苼苼就注意到他,因为他长得很出众,高高瘦瘦的清秀少年。当时只剩一个位置,就在秋苼苼侧前方,他背着光踏进教室,径直走到那个位置坐下,干净又利落。
听说他是从本校的初中部考上了本校的高中,学校内所有人都不给走读,唯有他例外,而且他还是班里唯一一个不用军训的,别人在军训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的阴影树下休息,也会坐出来晒晒太阳,晒一会儿又退回去,反反复复,班里同学都打成一片,只有他还是孤零零的。
据说是因为身体很差劲,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当时在初中的时候,有位同学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他,他竟直直倒在地上,救护车都来了,虽然没有追究责任,但是足以让那位同学留下心理阴影。诸如此类的事也不少,自此,所有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
越是这样,秋苼苼对他越是好奇,经常偷偷观察。军训时有位同学晕倒,当时教官被总教喊去了,大家都累的不行,正准备几个人抬着那位同学去校医室,这时他过来,用别人口中那个瘦弱的身体背着对方去校医室,当然,他也不负众望的倒了。秋苼苼当时帮同学去校医室拿药,便看见沈默躺在病床上,听着手机那头父母的责骂声,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还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通过这件事,同学们不再从听说中认识沈默,开始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关心他。
沈默活泼开朗的性格,很快和所有人玩到一起,加上成绩优异,人又热心。
他太耀眼了。
秋笙笙把自己隐匿在角落,不敢上前,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在沈默眼中。
那张照片在他们中间搭起一座桥。
除了那次交流,他们没有人站到桥上。
不久过后,他们有了第二次联系,这次的桥是一只猫。沈默前不久捡到一只小三花,但家人反对不给养,所以他只能寄养在宠物医院,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者,于是他给秋苼苼发去信息,并主动承担猫往后的费用。
周末。
秋苼苼和沈默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航空包中趴着一只圆滚滚的小三花,陌生的环境和嘈杂的声音让它有些不安,不停地喵喵叫唤。
沈默抱着航空箱轻声细语地安慰,他的肤色很白,初升的太阳盖在他身上,简直是在发光。秋苼苼暗暗对比自己的肤色后撇撇嘴,问道：你怎么会找我我在你那是不是有一张信任的入场券
我看见你身上有猫毛。
秋苼苼噎了一下,转移话题问这家伙的名字。沈默沉默了,看着那只小三花,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叫咪咪
……
这天是十七号,在两人的协商下,一致同意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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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自从有了十七,话题总是围绕着十七展开,他是个猫奴,所以每隔段时间都会来看望十七,打疫苗之类的他也尽职尽责的陪着,尽量做到一个爸爸的责任。
久而久之,话题逐渐偏离,变成了日常生活地交流。沈默因为身体原因,常常感到不舒适趴在课桌上休息,但他的成绩很好。秋苼苼问过他怎么保持好成绩的秘诀,他轻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地回答周末都是各种补习的家教,还有总是喜欢检查功课的父母。
高二上学期,临近暑假,秋苼苼的功课有些跟不上节奏,沈默答应她下午放学后可以留下帮她补课。
在食堂吃完饭回去的路上,秋苼苼时刻关注沈默的身体状态,她做好了英雄救帅哥的准备,只要沈默身体状态一不对劲,她就立马出手。
不过沈默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并无情打碎她的英雄梦。
你紧绷着干什么怕我突然倒下沈默冷不丁地开口。
你的身体...你不是不吃食堂吗秋苼苼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偶尔吃一下又没什么,还有。沈默突然停下看着她,秋苼苼同学,我有必要纠正你一下,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
秋苼苼小声吐槽：偶尔能吃还不脆弱...
……那是因为不好吃。
沈默还特意为她解释初中那次是因为贫血加低血糖,本来就要倒了,那位同学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所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他还摸着自己的脸特别臭屁地说：还好脸没事。
自从熟了之后秋笙笙就发现沈默的性格和他外表挺匹配的,爱装可怜,又有点臭屁。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身影被傍晚的阳光无限拉长,直到教学楼的阴影埋没。
此时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沈默坐在她旁边拿着笔认真讲题。
余晖透过窗外的树叶洒进来斑驳的光影,照到沈默半边脸上,也许是窗外知了的声音吵闹；也许是学校正在播放的音乐过于美好；又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梦幻,秋苼苼的目光定格在沈默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沈默等了半天没下文,便要抬头看看,眼神在空气中轻轻碰了一下,他淡定地移开目光,停留在解题本上,手中的笔不自觉紧了几分,跳到喉咙的心脏因速度过快使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变成语言流溢出来：秋苼苼同学,你走神了。
秋苼苼没发现沈默的异样,只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好看。
听到提醒后她有些窘迫,赶紧低头看着沈默放到自己眼前的本子,上面是他写的解题步骤,比他给其他同学讲得还要细很多,一目了然。
时光如水,涓涓流逝,日子一如既往,只是那水中的波澜时不时皱起涟漪。这个学期最后一个晚自习下课,流星发来祝贺。秋苼苼鬼使神差许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愿望：希望沈默可以永远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夜墨暗浓,秋苼苼看不见沈默眼里的情绪,只见对方从书包中拿出一只纯白的茉莉花。昏黄的路灯下,花变成暖黄色,照在少年的耳朵上变成橘红色,他望天俯地找一个送花的理由。
……
高三这年,大家都变得特别忙碌,沈默每天抽空帮她补习,有了沈默这个学霸的恶补,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时间不紧不慢地行走,走到磨人的高中生涯终于结束,沈默邀请她出来吃饭,就当是她收留十七的感谢,他们畅谈从前发生的糗事。
这顿饭很是丰盛,可秋苼苼显然吃的心不在焉,前几天聚会沈默没来,听其他同学说,他要出国留学,这难道是告别的饭吗
秋苼苼终于按捺不住,把话问出,心中顿时好受多了,同时又感到失落,是不是她不问沈默就不说
沈默闻言没有多余的情绪,拿起筷子悠哉游哉地夹菜塞到自己嘴里,咽下去才出声道：原来是这个,不去了。
因为,她在这里。
两人目光一撞。不知道是不是秋苼苼的错觉,沈默的眼神十分认真,不等她考察,对方便别开了。
不用多言也知道这个她就是让沈默不愿出国留学的向往。
这样啊。秋笙笙塞了一口菜,这家店一般,下次换一家。她极力掩盖心中的失落,尽量让语气更平稳些。
她第一次尝到苦涩的滋味,原来是这种感觉。
高中这三年,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什么内容都可以出现在聊天框里。
湖中的秋水、教学楼的落日、操场的晚风,还有好奇与失落,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些都叫做喜欢。
少女的目光无数次就如同正午窗外炽热的阳光将少年的背烫出一个洞。
4
聊天框里的内容开始字字斟酌,慢慢的,话题又围绕回十七,就连对方报了什么志愿都不知晓。
今年的暑假格外漫长且糟糕透了,秋生生心想。
假期终于结束,那是一个礼拜日的上午,秋苼苼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打开一潭死水的聊天框,忍不住去了信息。信息那头的人四处张望,直到看到秋苼苼才停下。两人皆是一惊,拿着录取通知书面面相觑,相视一笑,道声好巧。
风吹拂过心间,赶走夏季的潮湿,美好的初秋开始。
秋苼苼和沈默的专业的不同,但巧不巧的是军训时他们班在秋苼苼班的隔壁,她总是不自觉的往沈默那边看。
沈默还是和之前一样,晒一会儿又回到阴影下,白得让人羡慕。秋笙笙这次军训不太舒服,身体摇摇晃晃,报告来不及打出声,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最后一丝意识她只看到一个白点冲她飞过来。
秋苼苼再次睁开眼是在校医室,旁边还守着一个人。
沈默见她醒来先是欣喜一瞬,又马上耷拉下脸,起身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责怪的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语气生硬道：喝点水吧,下次不舒服早点说,我先走了。
秋苼苼低着头看着杯中的水,手指不由自主地磨着杯子,不由地出声：沈默。
阳光照在少年身上,随着风吹树叶摆动,忽明忽暗。他站在门边,回过头询问：怎么了
秋苼苼紧紧咬着唇,她不想他那么快离去,却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让他留下来。她鼓起勇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谢谢你。
沈默抱着秋苼苼逆着人群去校医室的一幕被拍了下来并放到表白墙上,不少人误以为他们是情侣。沈默沉默,没有回应。
估计是没有看到吧,秋苼苼心想,并澄清了只是朋友,但是没有人信。
军训结束后的不久,学校开始组织体检,秋苼苼也是在这时候确定沈默的心意。
清透的阳光照彻整个教室,灰尘也无所遁形,在光中飞舞,让人看个彻底。
秋苼苼拿着表和室友百无聊赖地站在队伍后面排队测试心率,队伍如长龙般蜿蜒,同学们鱼贯而入,熙熙攘攘挤满整个空间。
幸好来的早,没有那么靠后。秋苼苼不禁感叹。人头攒动,一个熟悉的后脑勺把她吸引过去,她正要再观察确认一番,不料对方像遁地一样遁了下去,寻不到影踪。
这时室友激动得控制不住音量地喊了声秋苼苼,并示意她往前看。秋苼苼从旁边探出头,前方椅子上坐着高中那个人的背影,清清瘦瘦。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沈默正坐在凳子上测心率,听到她名字,头微微一侧,正常的心率一瞬间变得不正常。体检医生拿着仪器,表情有些凝固,奇怪,怎么突然跳这么快后面的同学不要喊了。
此时此刻,秋苼苼感觉世界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又回到高中生活的每一天,少年回过身来,回应少女的是一双炽烈灼热的眼睛,直击心脏。
缘分巧合四个字将他们放在嘴里反复咀嚼,颠来倒去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5
十七迎来它第四个生日。
秋苼苼抱着十七,沈默提着蛋糕和奶茶,两人来到他们之前一直给十七过生日的小径。
树影婆娑,光影斑驳,风一吹过,天空下起金黄雨,地上的秋天哗哗啦啦响,飞滚到小径尽头的台阶才被迫停下。
旁边有一堵墙,脱落的墙皮,像是一本无人翻看的旧书,因放得太久而被虫子蛀得斑斑点点。顶上攀援着茉莉树,它没有和秋天沆瀣一气,依然保持着一片碧绿,十分夺目。
他们像从前一样谈天说地谈着从前,从阳光拉长的树影谈到无声无息中缩成一小团影子。
秋苼苼咬着吸管,看着坐在她身边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沈默,下定决心,她轻唤声：沈默。
对方的目光在树影上发呆,听见是她,轻声回应：我在。
我们为什么要回忆过去为什么不展望未来呢
沈默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移开,过度展望未来就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了,而且,他顿了一瞬,我们也会只有过去。
话越说越轻,最后消散在风中。
现在回想起来,沈默真真是乌鸦嘴！秋笙笙也不记得当时她哪来的勇气说出那般勇敢的话。
沈默是个胆小鬼,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勇士吧。她的神色很认真,沈默,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做十七名正言顺的爸爸。
她的话掷地有声,震得沈默心头一颤。沈默想到之前的事,心下又有些委屈,瞧了一眼秋苼苼,又撇过头去,故意不看她,嘴上却说：那之前给你的纸条,你怎么。
这下轮到秋苼苼傻眼了,她没等沈默说完便打断他：什么纸条
沈默终于扭回他那高贵的头颅,同样也很错愕,你不知道
那朵花里,他以为他放得很明显,还以为秋苼苼不喜欢他。
秋苼苼真的不知道,那朵花她拿回去放到花瓣凋谢都没看到所谓的纸条。
即便这样,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报考什么学校的情况下,命运的齿轮又将他们卷到一起,所以他们的缘分不会止步于此。
在第四年的秋天,他们在一起了,一起去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沈默的身体不好,除了过山车、大摆锤这些高危活动,其他的基本都体验了一遍,一起看海、爬山、旅行,一路过来留下一本厚相册。
青春二字里,他们都是对方浓墨重彩的一笔,并约定好了毕业就结婚。
然好景不长。
时间一点点逼近,婚礼也正在筹备中,却突然宣布取消。沈默的身体急转而下,严重到要去国外治疗。
短短几日不见,他变得更加苍白,更加瘦弱。他离开病床,不顾家里人反对只为来找秋苼苼当面说明白。
炎炎夏季,还是在同一片星空下,繁星映满天,与当年那个夜晚相比,有些星星从明亮变得暗淡,有些从暗淡变得闪闪发光。
秋苼苼伸手去牵沈默,他避开了,就连眼神也是,他说：我手凉。
他的话语让秋苼苼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沈默的手,并十指相扣,那正好,就当给我降温了。
他们手牵手漫步下在月光下,周围车水马龙,急来急往,有人却渴望时间再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夏天的晚风有些燥热,他的手那么凉,怎么也捂不热。
我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等待我的只有那个结果,我却创造了奇迹,我母亲便取了苼苼这个名字,意味着生生息息。沈默,我把我的名字借给你,带着我的那份,创造一个属于你的奇迹。
越说到最后秋苼苼的声音越发颤抖,十七还有好多个生日等着我们。
沈默停下脚步,抬手抚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压抑下心中苦涩,那我们约个时间吧,一年,我要是还没好,你就放弃,你有自己的人生,答应我。
那是我的事,我不会听你的,你不能以爱为名来绑架我。秋苼苼倔强地仰起头,眼睛通红,眼角泛着泪光,随时都会开闸似的奔涌出来。
而且,我相信,我们的缘分并不短浅。
夏季的夜晚,虫鸣声声,时而高低,时而沉闷,奏着夏季的歌谣。秋苼苼这句话铿锵有力,将它们的演奏推到高潮,兴奋得高声叫唤,就连它们也肯定这说法。
6
正是晌午,阳光中充斥着药水的味道,病房里除了仪器声,便是门外焦急的脚步。
秋笙笙合上笔记本,放回他身边。沈默走后,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如同钝刀割肉那样,磨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三年里,他们联系只保持了一年半,沈默从秒回变到三个小时,然后是一天,再到三天回一条信息,他的回复越来越慢,直到最后留下一句：他做的就是他觉得对的事情,最后一次。便再也没有回过她的信息。
沈默的母亲提着饭进来。秋笙笙凝视着这位双鬓已染霜雪的母亲,只是过去了三年,岁月却在她身上留下十年的沧桑,令人心痛。
来,笙笙,先吃饭吧。她笑得和蔼,手中动作不停,从一堆美味中挑出清淡的几样菜放到旁边,剩下的都推到秋苼苼面前,转身的空隙,她轻叹了一口气,说出的话几乎是在恳求：他不让我联系你,因为…对不起,请原谅阿姨的自私,你陪陪他吧,一刻也好。
秋苼苼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即使心里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不想接受这残忍的事实。
沈母走到沈默床边,挤出一抹笑容喊他起来吃饭。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探去,刚触碰到一角,手中蓦然一空,他猛然睁开眼睛,那人嬉皮笑脸地晃着笔记本,贱兮兮的,我人都在这里了,你就别看笔记本了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如海浪般扑过来,沈默愣住了,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你再憋着气,医生就该过来。
沈默回过神,望向他母亲,后者打着哈哈,心虚离场。
好久不见,沈默,你居然敢不回我信息,我有没有你和说过,不许以爱为名绑架我。我许愿让你永远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我的愿望,你没有实现,这件事,你错得离谱。
自以为掷出去无关自己的回旋镖在空中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狠狠扎进心里。秋苼苼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哭,可对上他那无辜的眸子,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开门见山,兴师问罪。
沈默起身靠在床上,他有些心虚,不敢面对秋苼苼。他也有私心,说的一年,结果拖到一年半才狠下心断了联系,不过此时他也不敢说什么。
我以为你嗝屁了呢。
......
秋苼苼一步步逼近他,本想他能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给自己,结果他说：别看我,丑。
哦,我知道,那你看我,有没有变好看。
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秋苼苼,沈默总是能从一些刁钻的角度取胜,他说：好看,但是没我白。
时间开始倒流,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打闹,互怼。
几日后,沈默的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整个人生龙活虎,都能多吃两碗饭。
这天是十七的生日,好久不见它,得着它就是一顿撸。十七刚开始喵喵两声表示反抗,最后无奈缴械投降。
他们回到那条小径,风卷落叶,吹起又落下,点缀在旧书上的茉莉花,让这本书更加耀眼夺目。
沈默抱着十七,站在墙下,任由茉莉花香扑鼻。
秋苼苼往沈默看的方向看去,目光于空气中交汇,不禁感慨一声：你不在的日子里,那些花很想你,它们与季节对抗,从夏天等到秋天,还没有离去。
沈默眼底浮现笑意,闪烁着光芒,嗯,她很勇敢,也很坚强。
可是她等的那个人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来看她。
沈默顿了一下,轻笑一声,会的,她等的那个人不会离去,只是走出了四季,在下一个不在四季里的秋天,他们还在同一片星空下相逢。
斗转星移,四季更迭,年年万物此消彼长,爱是否会长青呢
风乍起,一片黄叶落在沈默头上,秋苼苼打着帮他取下的旗号,趁机揉乱他的头发,然后哈哈大笑。
两人闹了一会儿,沈默有些累了,刚靠在秋苼苼肩头,立马弹起来,看了一眼,又靠回去,回去多吃点,硌得我疼。
有给你靠就不错了。秋苼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马上溢出来的泪水,哪里是她的问题,明明是他太廋了。
一时无言,靠在她肩上的人轻轻说了一句：苼苼,十年了。
嗯。
对不起了。
秋苼苼感觉到肩头一片温热,烧得她疼,不禁出声：注意点,可别把鼻涕糊我身上了。
沈默破防了,瞬间弹起来,不满地看着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假装生气道：你...太过分了。
秋苼苼收起笑意,捧起他的脸,擦去眼泪,他眼中一片湿润,还有一个小小的她。
又不是见不到了,我给你来我梦里的门票。
沈默抓着她的手,撇开脸,你还是多给我烧点钱,我在下面想住别墅,说不定还能保佑你发财。
......
秋苼苼笑了,泪珠划过脸颊,被沈默接在手里。
太阳来到一天中最苍老之际,缓缓退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