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酒店房间的时候,林浩和我最好的闺蜜陈露正滚在床上。
林浩是我谈了三年、下个月就要结婚的男朋友。陈露是我从大学就穿一条裤子的闺蜜。那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喉咙发紧,一个字都吼不出来。
床上两个人慌乱地抓被子遮。陈露的尖叫和林浩的小意你听我解释混在一起,嗡嗡的,听不清。
我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像踩在棉花里,腿软得随时要跪下去。
外面天都黑了。我没回家,那个所谓的婚房现在想起来都恶心。手机一直在震,林浩和陈露的名字轮番跳,后来是我妈。我一个都没接。
最后手机没电了。世界清净了。
我拐进街角一家看起来最吵的酒吧。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晃得人眼花。我挤到吧台,拍出一张卡:最烈的,谢谢。
酒保看了我一眼,没多问,推过来一杯颜色诡异的液体。我仰头灌下去,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眼泪终于飙出来了。
再来一杯。我抹了把脸,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旁边有人坐下。我懒得看。
失恋一个低沉的男声,没什么情绪。
我扭头瞪过去。光线昏暗,看不清脸,只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和挺括的白衬衫领子。呵,又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关你屁事。我转回头,盯着吧台里五颜六色的酒瓶。
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有点耳熟,但我酒精上头的脑子转不动了。巧了,我也刚被摆了一道。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冰块叮当响,被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女人,当成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嗤笑:所以
所以,他侧过身,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直直看进我眼里,要不要报复一下这个世界
怎么报复酒精让我的胆子膨胀起来。
跟我结婚。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喝太多幻听。你谁啊神经病吧
钟屿。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依旧没什么波澜,一个正好需要合法配偶,并且觉得你此刻状态很适合干点疯狂事的人。
钟屿这名字也耳熟。但酒精麻痹了神经,想不起来。
脑子里全是林浩和陈露滚在一起的画面,还有我妈电话里催婚的唠叨。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结就结!跟谁结不是结至少眼前这个陌生人,看着比林浩顺眼点,而且,够疯。
行啊!我把空酒杯往吧台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谁反悔谁是孙子!身份证带了吗
他挑眉,似乎有点意外我的干脆,随即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抽出身份证递过来。
我也翻出自己的。两张小小的卡片并排放在吧台上。
钟屿…钟意他念着我的名字,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带着点审视,又有点别的什么,我看不懂。
怎么后悔了我挑衅地看他。
他勾了勾嘴角,收起身份证:走吧,孙子。民政局明早九点开门。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宿醉的头疼活活疼醒的。
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酒吧…烈酒…一个叫钟屿的男人…结婚!
我猛地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两本崭新的、红得刺眼的结婚证。
翻开,里面贴着我俩的合照。照片上我眼神迷离,脸颊酡红,笑得像个傻子。旁边的男人,钟屿,倒是神色平静,只是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天!我真的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领证了!
手机充上电,瞬间被无数未接来电和短信轰炸。林浩的道歉、解释、哀求,陈露的哭诉、狡辩,我妈的咆哮质问……看得我脑仁更疼了。
我一条都没回。直接拨了钟屿的电话,昨晚他存在我手机里的。
醒了他接得很快,声音清醒冷静,完全不像宿醉的人。
昨晚…我们…我嗓子干得冒烟。
嗯,合法夫妻。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醒了就收拾一下,十点,到我公司楼下咖啡厅,谈谈后续。
后续什么后续我懵了。
比如,住哪里,生活费怎么算,以及,他顿了顿,怎么应付你妈和我家那边的盘问。协议结婚也得有协议的样子,钟太太。
钟太太……这称呼让我打了个寒颤。你公司是
恒创科技大厦。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恒创科技!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那是我做梦都想进、却在上个月关键面试中被刷掉的对头公司!面试我的那个冷面阎王总监……好像、好像就是叫钟屿!
昨晚光线太暗,我醉得太厉害,根本没认出来!那个在面试时把我精心准备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眼神冷得像冰、直接导致我错失Dream
offer的死对头钟屿!
我居然和他闪婚了!
我几乎是飘着洗漱完,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快炸开的脑袋,冲到了恒创楼下那家昂贵的咖啡厅。
钟屿已经在了。靠窗的位置,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端着咖啡杯,姿态从容,和周围精致的白领环境融为一体。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线条,鼻梁很高,下颌线绷得很紧。抛开他是我的面试死对头这点,客观说,他长得确实很有杀伤力。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他抬眼,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气色不错。
我差点把桌上的柠檬水泼他脸上。不错个鬼!
钟总监,我努力让声音平稳,昨晚是个意外,我们都喝多了。结婚证…能当作废吗
他放下咖啡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钟意,我记得昨晚是你拍着桌子说‘谁反悔谁是孙子’怎么,现在想当孙子了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一阵红一阵白。
行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的处境,需要一个已婚身份堵住家里的嘴,顺便报复前男友。而我,他顿了顿,眼神锐利,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里催婚,以及…一些商业场合的麻烦。我们各取所需,协议一年。一年后,桥归桥,路归路。
商业场合我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
嗯。他点头,比如今晚就有一个慈善晚宴,需要携伴出席。你准备一下。
今晚!我声音拔高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我……
下午三点,会有人送礼服到你现在的地址。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地址发我手机。晚上七点,司机去接你。他拿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我的副卡,额度足够。这一年的生活费、置装费,都从这里出。密码六个零。
我看着那张闪着冷光的黑卡,感觉像在做梦。这男人,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滴水不漏。
那…住哪里我艰难地问出这个尴尬的问题。
他抬眼,目光里没什么温度:我住公司附近,房子够大。主卧是我的,次卧归你。公共区域保持整洁,互不打扰。有问题
没有。我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还能说什么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跳完。
下午三点,果然有穿着职业套装、笑容得体的工作人员送来了礼服和配套的鞋子首饰。那是一条香槟色的抹胸长裙,剪裁简约流畅,布料泛着细腻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换上裙子,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精致的自己,感觉更不真实了。
晚上七点,黑色的豪车准时停在酒店楼下。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钟屿已经在车里了,他换了一身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艳,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嗯。他算是打过招呼。
晚宴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我挽着钟屿的手臂走进去,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钟屿显然习惯了这种场合,应对自如,和人寒暄,介绍我时,语气自然:这是我太太,钟意。
钟太太真漂亮。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笑着夸赞,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刮。
我努力挤出得体的微笑,手心全是汗。这种场合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更让我如坐针毡的是,我竟然看到了林浩和陈露!他们居然也来了!陈露穿着一身艳俗的红裙,紧紧挽着林浩的胳膊,看到我时,眼睛瞪得像铜铃,随即又故意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笑容。林浩则是一脸复杂,震惊、尴尬、还有一丝…懊悔
钟屿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揽着我腰的手收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别慌。微笑就行。你现在是钟太太。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挺直了背脊,强迫自己无视那两道刺人的目光,对着林浩和陈露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我看到林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陈露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那一刻,心里那股憋屈的恶气,竟然神奇地消散了一些。原来钟太太这个身份,还有点用。
晚宴后的日子,像上了发条。
我搬进了钟屿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房子很大,黑白灰的性冷淡风,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没什么烟火气。主卧和次卧隔着一个大客厅,像楚河汉界。
他真的很忙,早出晚归,经常我睡着了还没回来,我起床时他已经走了。碰面时间很少,交流仅限于物业费交了冰箱里有牛奶这种必要事项。我们严格遵守着室友协议,互不干扰。
我也没闲着。被恒创刷掉后,我急需一份新工作。简历海投出去,终于接到一家中型设计公司启点的面试通知。面试很顺利,对方对我之前在行业内的项目经验很认可,当场就给了Offer。
入职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选了身干练的套装。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在客厅撞见了难得还没出门的钟屿。他正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
早。我打了声招呼,准备换鞋。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去哪
上班。我弯腰穿鞋,启点设计,今天入职。
启点他重复了一遍,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嗯,挺好。
我没多想,赶时间,匆匆说了句走了就出了门。
启点设计氛围不错,同事也还算友好。我很快接手了新项目,投入工作。日子似乎要步入正轨了。
直到一周后。
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神色凝重:小钟,我们刚接到一个大项目,恒创科技旗下新品牌的VI系统设计招标!这是块超级大肥肉!
恒创!我的心猛地一跳。
经理没察觉我的异样,兴奋地搓着手:这可是硬骨头,但啃下来咱们公司就飞升了!你之前不是接触过恒创的项目吗这个案子,由你主负责!好好干!
晴天霹雳!我要负责去竞标恒创的项目去和钟屿的公司正面交锋!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经理办公室,感觉前途一片灰暗。这叫什么孽缘
更让我崩溃的还在后面。下午,启点作为投标方之一,被邀请去恒创参加项目说明会。
巨大的会议室里,恒创的人坐在主位。当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时,我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钟屿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气场强大的下属。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当他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时,没有丝毫停顿,就像看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项目负责人开始讲解招标要求和时间节点。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做笔记,但钟屿的存在感太强了。他偶尔开口提问,声音冷静犀利,切中要害,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我故意磨蹭到最后收拾东西,希望避开他。刚走到门口,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设计师。
我僵住,慢慢转过身。
钟屿还坐在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原来你去了启点。看来,我们要在战场上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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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边缘,指甲掐进掌心:钟总监,工作归工作。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当然。希望启点的方案,能比上次面试时,让我眼前一亮。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毕竟,我对事不对人。就算你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太太,方案不行,一样出局。
他的话像冰锥,扎得我心头发冷。我挺直背脊,迎上他的目光:钟总监放心,我会凭实力说话。
最好如此。他丢下这句话,带着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接下里的日子,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全身心扑在这个项目上。查阅资料,分析竞品,头脑风暴,熬夜修改方案。我知道钟屿有多挑剔,多严苛。我不能输,尤其不能在他面前输!
启点的团队也很拼,大家都指望着靠这个大项目翻身。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方案终于有了雏形。核心创意我很满意,围绕新生和连接的概念展开,视觉上大胆运用了动态流线和环保材质意向,既符合恒创新品牌科技环保的定位,又有冲击力。
周五晚上,团队加班到十一点多,总算把方案框架和核心视觉稿定了下来。大家都累瘫了。经理大手一挥:辛苦了!今晚我请客,楼下烧烤摊走起!
一群人欢呼着涌向电梯。我累得眼皮打架,胃也有点不舒服,婉拒了:你们去吧,我实在扛不住了,想回家睡觉。
经理也没勉强:行,小钟你赶紧回去休息,下周一咱们再过一遍细节!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公寓。客厅一片漆黑,钟屿还没回来。我松了口气,现在真没力气应付他。
简单洗漱后,我倒头就睡,几乎是秒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强烈的口渴和胃部隐隐的抽痛弄醒了。房间里一片漆黑,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
我爬起来,想去厨房倒杯水。怕开大灯吵到可能已经回来的钟屿,我只开了厨房昏暗的岛台灯。
摸索着找到水杯,接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点火烧火燎的感觉。刚放下杯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糟了!肯定是晚上空着肚子加班,又灌了凉水刺激到了!我捂着嘴,跌跌撞撞冲向客卫。
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都是酸水。浑身冷汗涔涔,虚脱得站不住,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靠着浴缸喘气。
好难受……身体难受,心里更憋屈。林浩的背叛,工作的巨大压力,还有钟屿那张冷冰冰的、等着看我笑话的脸……所有压抑的情绪在酒精(虽然没喝,但此刻的感觉像宿醉)和极度虚弱的催化下,彻底爆发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我一边哭,一边对着空气开始控诉,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
混蛋…都是混蛋…林浩你个王八蛋…陈露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还有钟屿…你个大冰块…死对头…就知道针对我…面试刷我…现在还要在项目上卡我…你等着…我的方案肯定赢你…打肿你的脸…
资本家…冷血动物…天天就知道工作…家就是个旅馆…
协议结婚了不起啊…谁稀罕当钟太太…要不是为了气死那对狗男女…谁要跟你住一起…
胃好痛…好难受…我想回家…我想我妈……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把这段时间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像个迷路又受伤的小孩子。
正哭得投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
钟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客卫门口。他大概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领带松垮地扯开,袖子挽到小臂。他背着客厅的光,看不清表情,但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我瞬间噤声,打了个哭嗝。
完了……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我抽噎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他走了进来。没有嫌弃,也没有质问。
他弯腰,一只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另一只手臂环过我的后背,稍一用力,就把我从冰冷的地砖上抱了起来。
我浑身僵住,忘了哭,也忘了胃疼,整个人傻掉了。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和一丝外面的凉气。他抱着我走出客卫,穿过客厅,径直走向我的次卧。
把我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很利落。
躺着别动。他丢下一句,转身出去了。
我缩在被子里,脑子一片空白,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刚才骂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是不是要秋后算账
很快,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还有一个小药盒。他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
胃药。先喝点温水,过十分钟再吃药。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但似乎少了点平时的冷硬。
我看着他,再看看那杯水和药,鼻子又有点发酸,赶紧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应声,也没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我小口喝水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可能已经走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竞标方案,他顿了顿,核心思路是什么
我猛地抬头看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在问我的方案在凌晨四点,我刚吐完哭完骂完他之后
你…问这个干嘛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随意地靠在门框上,目光沉沉:好奇。能让一个抱着马桶吐到虚脱还在放狠话说要打肿我脸的人,到底憋了什么大招。
我的脸腾一下又红了。果然!他都听见了!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我梗着脖子。
他嗤笑一声:行。那祝你成功。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鬼使神差地,我叫住了他。
他停住脚步,侧头看我。
也许是黑暗和虚弱降低了防备,也许是他刚才那杯热水和药片让我产生了一丝动摇,又或者,是内心深处那股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压倒了顾忌。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
我们的核心概念是‘新生连接’。用动态的流线视觉,象征科技带来的流动性和无限可能,同时融入再生环保材质的肌理感,传递品牌可持续的理念。主视觉符号是一个不断生长、交织的‘∞’符号变形,代表无限循环和人与科技的共生。
我一口气说完,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看着他。这等于把底牌掀给他看了!
钟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直到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符号变形…有点意思。动态流线是趋势,但质感处理不好容易廉价。环保材质的视觉化,是个亮点,也是难点。
他的点评依旧犀利,直指要害,但语气里没有了之前那种刻意的打压感,更像是一种…专业的探讨
我们…我们有把握处理好。我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
他看了我几秒,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药记得吃。然后转身离开了,轻轻带上了房门。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胃好像没那么疼了,心里乱糟糟的。他最后那个眼神,好像……没那么冷了
接下来的周末,我老实待在家里养胃,按时吃药吃饭。钟屿似乎也很忙,大部分时间关在主卧或者书房。
周一一早,我精神抖擞地回到公司,准备和团队最后打磨方案。刚打开电脑,经理就火烧火燎地冲过来,脸色煞白:
小钟!出事了!我们的核心创意…我们的核心创意被‘创想’抄了!他们今天早上刚刚发布了预热海报,概念和主视觉元素跟我们的一模一样!连‘新生连接’这个slogan都一字不差!
什么!我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冲到经理电脑前。
屏幕上,创想设计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动态海报。流动的光影线条,交织的无限符号,强调环保再生的质感处理…甚至连色彩搭配,都和我们方案的核心创意高度相似!底下的文案赫然写着:创想设计,助力恒创新品牌——新生连接,无限可能!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不可能!我们的方案还在保密阶段,只有项目组核心成员知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声音都在抖。
经理急得团团转:我怎么知道!现在怎么办恒创下午就要听最终提案了!我们拿什么去讲告他们抄袭时间根本来不及!证据呢
整个项目组都炸了锅,愤怒、恐慌、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转。创意泄露,肯定是内部出了问题!但现在追查内鬼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下午的提案!
恒创那边要求的是最终方案展示,我们不可能在几小时内推翻重做。
经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方案框架和大部分内容还在,核心创意被抄了,我们就换核心!给我两个小时!
换核心怎么换经理快哭了。
相信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那一刻,我想起了钟屿那晚在黑暗中说的话——环保材质的视觉化,是个亮点,也是难点。还有他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
我把自己关进了小会议室,拔掉网线,锁上门。摊开纸笔,疯狂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抛弃被抄袭的新生连接,我抓住钟屿无意中提醒的那个点——环保材质的视觉化。
如何更深层次地诠释环保如何把材质感转化为独一无二的视觉符号如何让科技感与这种原始的、有温度感的元素完美融合
灵感在高压下反而迸发出来。两个小时后,我顶着一头乱发,拿着几张涂改得密密麻麻的草图冲出来。
核心概念改!叫‘溯光’!我拍着桌子,语速飞快,放弃流线和无限符号!我们聚焦‘光’与‘本源’!用极简、纯净的光影变化,模拟自然光线穿透不同原始环保材料(比如再生纸浆、回收塑料颗粒)时产生的独特肌理和色彩折射!把材料的‘前世’痕迹,用光来‘唤醒’和‘呈现’,象征科技追溯本源、赋旧以新的理念!视觉上强调光影的纯净感和材料肌理的真实感、粗粝感,形成强烈对比!主视觉符号就用一个不断变化形态的、纯净的光源体,它的‘光晕’由无数微小的、代表不同回收材质的抽象粒子构成!
团队成员都围了过来,看着我的草图,听着我语速极快的讲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个…好像…更独特!更有深度!
光影和材质的对比!视觉冲击力会很强!
时间太紧了!能行吗
能!我斩钉截铁,视觉稿来不及大改,我们用概念和动态演示来弥补!PPT我重做!演讲词我来改!大家分工,把能替换的视觉元素立刻替换成新方向的感觉!快!
整个启点设计部进入了疯狂冲刺模式。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急促的讨论声不绝于耳。我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重写着PPT和讲稿,肾上腺素飙升。
下午两点五十,我们带着全新的核心概念溯光,以及紧急调整后勉强能看的演示材料,踏进了恒创科技那间令人窒息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恒创市场部、品牌部的高管,还有那个最大的压力源——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的钟屿。
创想设计的人居然也在!他们坐在旁边,为首的设计总监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果然是他们搞的鬼!
轮到启点提案了。我深吸一口气,走上主讲台。我能感觉到钟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甸甸的。
打开PPT,我强迫自己忽略台下各种审视、怀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要讲述的内容上。
各位好,我是启点设计的钟意。今天,我们为贵司新品牌带来的核心理念是——‘溯光’。我的声音起初有点紧,但很快稳定下来。
我清晰地阐述了溯光的概念:追溯本源之光,以科技之力唤醒再生材质之美。重点讲解了如何用纯净光影与粗粝材质肌理的对比碰撞,来传递科技的温度与对环保的深度践行。配合着临时赶制的、虽然粗糙但方向明确的动态演示,以及我充满激情的讲述,整个提案虽然仓促,却迸发出一种原始而强大的生命力。
讲到最后,我看向钟屿,目光坦荡而坚定:科技的意义,不仅在于创造未来,更在于照亮过去,赋予被遗忘之物新生。‘溯光’,是向内的探索,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我看到恒创品牌部总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创想那个总监,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变得有些难看。
钟屿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直到我讲完,他也没有立刻表态。
最终陈述环节,创想的设计总监站起来,洋洋洒洒地讲他们成熟完善的新生连接方案,PPT做得极其精美流畅,显然是早有准备。
但不知为何,听在我耳里,总觉得少了几分打动人心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精致的模仿。
所有提案结束。恒创的高管们低声讨论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终于,恒创的品牌总监清了清嗓子:感谢两家公司的精彩提案。经过综合评估,我们认为,启点设计提出的‘溯光’概念,在立意深度、创新性以及与品牌核心价值的契合度上,更胜一筹。恭喜启点!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我紧绷的神经,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我们赢了!在核心创意被窃取的绝境下,我们赢了!
创想的人脸色铁青,愤然离场。经过我身边时,那个总监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算你走运!别得意!
我没理他。喜悦过后,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走出恒创大厦,外面阳光刺眼。手机震动,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署名的陌生号码:
【光影与粗粝的碰撞,有点东西。钟太太。】
是钟屿!他居然用这种方式…算是…认可
我看着那条短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觉得,这个死对头老公,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中标的消息让启点设计上下欢腾。庆功宴上,我被灌了不少酒,经理拍着我的肩膀直呼福将。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客厅亮着温暖的落地灯。钟屿竟然在家,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回来了他抬眼。
嗯。我换鞋,脚步有点飘,酒精上头,心情却很好。我走到沙发边,没坐下,就那么看着他,突然笑了:钟屿,谢谢你。
他合上文件,挑眉看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那天晚上的药。我顿了顿,酒精壮胆,又补了一句,还有…谢谢你没在提案会上直接把我踢出局。
他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了些,灯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我说过,对事不对人。‘溯光’本身足够好。他看着我微红的脸颊,酒量这么差还喝
高兴嘛!我笑嘻嘻地,胆子更大了点,凑近他,喂,钟屿,你说…我们这协议结婚,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他眸光微动,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点深。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今晚月色太好,也许是他此刻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其实…你也没那么冰块脸,偶尔…还挺有人情味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完了完了,得意忘形了!他不会以为我在撩他吧
我赶紧后退一步,想溜:那个…我困了,先回房睡了!
刚转身,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我身体一僵,心跳瞬间漏跳了好几拍。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和一丝压迫感。他低头看着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深处跳动的、我从未见过的幽暗光芒。
人情味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腕内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钟意,协议里可没规定,不能假戏真做。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呼吸,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形状好看的薄唇。
就在我以为他要吻下来的时候,他却停住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过,今晚你喝多了。这笔账,我们改天再算。他松开了我的手,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去睡吧,钟太太。
他转身走向主卧,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心跳如擂鼓,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改天再算算…什么账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底失眠了。
自那晚之后,我和钟屿之间那层冰冷的室友协议壁垒,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依然很忙,但出现在公寓的时间似乎多了一点。有时我加班回来,会发现客厅留着一盏小灯。厨房的冰箱里,会莫名多出一些我爱喝的酸奶和水果(我发誓我没说过)。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偶尔在客厅或厨房碰到,不再只是点头之交的冷漠。他会问一句项目进展如何,我会吐槽一下客户难搞。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多了一丝微妙的…平和
关于创想抄袭我们创意的事情,我私下查了。线索指向启点内部一个刚离职不久的员工,他离职后立刻去了创想。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泄密,但时间点太巧合。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钟屿,毕竟恒创是甲方。
他听完,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商场如战场,以后留点心。
几天后,圈内就传出消息,创想设计因为卷入某商业贿赂和恶意竞争的调查,几个核心成员被带走协助调查,公司信誉一落千丈,元气大伤。那个跳槽过去的设计总监,也销声匿迹了。
这雷霆手段…我暗暗咋舌。虽然钟屿没明说,但直觉告诉我,这背后有他的影子。他在用他的方式,替我、替启点讨回了一个公道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恒创的项目正式启动,我作为主设计师,和恒创品牌部的对接变得频繁起来。偶尔会因为方案细节去恒创开会,不可避免地会遇到钟屿。
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作为高层旁听,很少发言。但每次轮到我讲解时,总能感觉到他那道沉静而专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审视,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关注这让我在专业汇报时,竟奇异地多了一份底气。
一次会议结束,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钟屿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晚上有个家宴,老爷子点名要见你。下班等我,一起过去。
家宴见他爷爷!我瞬间紧张起来:啊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做你自己就行。他看了我一眼,老爷子不喜欢太假的人。
钟家的老宅在城西,闹中取静的一个大院子,古色古香,透着厚重的底蕴。走进正厅,一位穿着中式褂子、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这就是钟家老爷子。
老爷子旁边还坐着几个人,应该是钟屿的父母和叔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
我手心冒汗,努力保持镇定,礼貌地一一问候。钟屿自然地牵过我的手,介绍道:爷爷,爸,妈,二叔,这是钟意。
他的手很大,干燥温暖,完全包裹住我微凉的手,传递过来一种安定的力量。
好,好。老爷子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锐利,但嘴角带着点笑,听小屿提过几次。不错,看着是个踏实孩子。坐吧。
钟屿的父母态度比较温和,问了些家常,比如做什么工作,家里情况。我如实回答,在启点做设计,父母在老家。钟屿的母亲是个气质优雅的妇人,笑着说:设计好,有灵气。以后家里有什么布置,可以多问问小意的意见。
气氛还算融洽。直到开席,大家围坐在一起。老爷子忽然看向钟屿,话锋一转:小屿啊,你们结婚也有一阵子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这把老骨头,可等着抱重孙呢!
噗——我一口汤差点呛出来,脸瞬间涨得通红。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钟屿面不改色,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爷爷,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我和小意刚结婚,事业都还在上升期,想过两年二人世界。孩子的事,不急。
他一边说着,放在我背后的手,还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两下。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温热的触感让我浑身僵硬,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是啊爸,钟屿的母亲也笑着打圆场,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规划。小屿和小意感情好就行,孩子嘛,顺其自然。
老爷子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瞪了钟屿一眼:你小子,别光顾着工作!多陪陪媳妇儿!
知道了,爷爷。钟屿应道,放在我背后的手又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肩,才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钟屿全程表现完美,体贴入微地给我夹菜(都是我不讨厌的),适时地接话,应对自如。只有我知道,他放在桌下的手,好几次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背或膝盖,带着刻意的撩拨,让我心跳失序。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报复我那天喝醉了说他冰块脸!
从老宅出来,坐进车里。隔绝了长辈们的视线,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钟屿发动车子,侧脸在夜色中显得轮廓分明。他没看我,只是淡淡地问:紧张了
废话!我没好气,你爷爷那眼神,跟X光似的!还有…你干嘛老动手动脚!我控诉他刚才在饭桌上的小动作。
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磁性:不演得像一点,怎么过关老爷子精着呢。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况且,钟太太似乎…反应挺有趣
我的脸又热了起来,扭过头看窗外:无聊!
车子平稳行驶,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刚才,应对得不错。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夸我面对他家人时的表现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忿,莫名地消散了,甚至有点…甜丝丝的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下周末,林浩和陈露的婚礼,邀请函寄到家里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对渣男贱女的婚礼他们居然还有脸给我发请柬是想炫耀还是想恶心我
要去吗钟屿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攥紧了拳头。去看他们得意不去显得我好像还放不下似的!
去!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为什么不去我还要风风光光地去!气死他们!
钟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好。礼服我让人准备。
林浩和陈露的婚礼,排场不小,包了本市一个颇有名气的花园酒店。
我穿着钟屿准备的礼服——一条剪裁极其简约大方的深海蓝色缎面长裙,颜色沉静高贵,衬得肤色胜雪。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做了巧妙的褶皱设计,勾勒出线条。脖子上戴着一串低调却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整个人看起来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贵气。
钟屿则是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场强大。他挽着我的手走进婚礼现场,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里的惊艳、探究,还有…难以置信。尤其是看到我们出现的林浩和陈露。
林浩穿着新郎礼服,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间僵住了,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陈露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容精致,但看到我身旁的钟屿,以及我们之间那种自然而亲昵的姿态时,她脸上的得意和幸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嫉妒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狼狈。
我们被引到主桌附近的位置坐下。仪式开始,新郎新娘在司仪煽情的话语中交换戒指、亲吻。台下掌声响起,夹杂着祝福声。
我安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曾经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愤怒,此刻竟然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原来真正的放下,不是恨,而是彻底的漠然。
钟屿的手,一直稳稳地握着我的手,指尖温热。
仪式结束,新人敬酒。轮到我们这桌时,林浩端着酒杯,眼神躲闪,笑容勉强:小…钟意,钟先生,谢谢你们能来。
陈露站在他旁边,努力维持着笑容,但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尤其在看到我无名指上那枚钟屿不知何时给我戴上的、设计独特的钻戒时,她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恭喜。我端起果汁(钟屿给我换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钟屿也端起酒杯,姿态从容矜贵,只微微颔首,连话都懒得说,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居高临下,让林浩和陈露更加难堪。
敬完酒,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们仓惶的背影,我心里最后那点郁气,彻底烟消云散。
解气了钟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眼眸深邃,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很软。
嗯。我点点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谢谢你,钟屿。
谢谢他的出现,谢谢他陪我演这场戏,谢谢他…让我彻底走出了泥潭,看到了更高更远的风景。
他看着我,眸色渐深,握着我的手也收紧了些。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
*
从婚礼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掠过钟屿的侧脸。
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钟屿,我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我们的协议…还有多久到期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回答:下个月。
下个月啊…时间过得真快。一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空落落的。
这一年,从最初的针锋相对、互相利用,到后来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微妙相处,再到一起面对各种风波…这个死对头老公,不知不觉间,早已不再是协议里那个冰冷的符号。
他会在我胃疼时递来药和水,会不动声色地替我扫清障碍,会在家人面前维护我,会在别人试图伤害我时,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
他没急着下车,也没解开安全带。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我转过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下,他也正看着我。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的情绪。
钟意,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协议快到期了。
嗯。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当初说好,一年后,桥归桥,路归路。他缓缓地说,目光紧紧锁住我,现在,我想改主意了。
他解开安全带,身体朝我这边倾过来。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将我包围。我的呼吸一窒。
这一年,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唇上,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发现,这个‘死对头’,当得越来越有滋味了。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所以,他抬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钟太太,协议作废。我们…来真的,怎么样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我迎上他灼热的目光,清晰地回答:
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克制。这个吻带着积压已久的渴望和宣告主权的强势,霸道地撬开我的唇齿,攻城略地。唇舌交缠间,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和终于冲破藩篱的悸动。
我闭上眼,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生涩却热烈地回应。
地下车库的昏暗角落,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唇齿相依的缠绵声响,和两颗终于找到归处、激烈跳动的心。
一年前,为了报复和逃避,我和我的死对头闪婚了。
一年后,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