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
操。
他想抬手揉太阳穴,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办公桌上的咖啡渍已经结了痂,形状像张哭丧的脸——那是他三天前喝的最后一口速溶。
某科技的办公区亮如白昼,凌晨三点,只有他这盏灯还在和服务器比谁更命硬。
林野!
尖利的嗓门像冰锥扎进耳膜。王主管挺着啤酒肚晃过来,地中海脑门上的汗珠把衬衫领口浸出深色的圈。他手里捏着份文件,啪地甩在林野桌上,烟灰全抖在了键盘上。
张总刚在群里发火了你没看见王主管的唾沫星子溅到林野手背上,明天早上九点!最后期限!再交不出智能家居的漏洞报告,你这个月绩效直接扣光!
林野盯着他油腻的下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已经72小时没合眼了,视网膜上全是重影,连王主管那颗痣的位置都看成了双份。
王哥,我真的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这个漏洞涉及底层架构,至少得一周……
一周王主管突然拔高音量,走廊里的声控灯都被震亮了,林野你算个什么东西张总创业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让你干你就干,哪来那么多屁话
他突然抬脚,鞋跟碾过林野掉在地上的U盘,塑料壳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废物就是废物,王主管嗤笑一声,用脚尖把U盘踢到墙角,连个破U盘都看不住,难怪只能拿三千块的死工资。我要是你,早就找根绳子吊死了。
林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炸开。他看着王主管扭着肥硕的屁股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就想砸过去——
手腕却僵在半空。
太累了。
累到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他瘫回办公椅上,后脑重重磕在椅背上。眼前的黑暗里开始出现光斑,像小时候打翻的万花筒。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他好像闻到了雪松香。
不是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是那种冷冽的、带着点木头气息的香,像踩碎了冬天清晨的第一片松针。
有人站在他面前。
林野的睫毛颤了颤,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黑色西装裤的裤线笔直,包裹着劲瘦的小腿。往上是收腰的深色西装,领口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锁骨的弧度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
他顺着那双手看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拢着,指尖离他的额头只有三厘米。
呼吸落在他的鼻尖,带着那股清冽的雪松味。
林野猛地睁大眼睛。
男人俯身看着他,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轮廓镀上了层金边,却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还有36小时。
声音像冰粒掉进了温水里,低哑,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凉意。
林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往后缩,椅子却卡着滚轮纹丝不动。男人的脸离他太近了,近到能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眼下乌青,像只被榨干了精力的兔子。
你是谁林野的声音在发抖。
男人没回答,只是抬了抬手腕。袖口滑落,露出块银色的手表。表盘上的数字跳得很快,年份那一栏赫然写着:2074。
林野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他妈是幻觉还是累到出现了精神分裂
他猛地抬手想推开对方,却扑了个空。男人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像藏了片深海。
别碰我办公……林野的话卡在喉咙里。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桌上的抗抑郁药瓶,瓶盖没拧紧,滚出两粒白色药片。
某科技,智能家居项目组,林野。男人突然开口,语速平稳得像在念一份档案,连续加班72小时,咖啡因摄入超标5倍,心率120,血压150/90。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林野惨白的脸上。
再熬36小时,你就没命了。
林野像被按了暂停键,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这些数据,连公司的体检报告都没写得这么清楚。
你到底……
林野!你他妈还在磨蹭什么!
王主管的声音再次炸响。他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见林野和陌生男人站在一起,脸色瞬间变得阴阳怪气。
哟,这是哪来的大帅哥啊王主管上下打量着陆则的西装,眼神像粘在地上的口香糖,林野你可以啊,上班时间带野男人来公司怎么,知道自己要被开除了,提前找好下家了
他故意撞了林野一下,林野踉跄着差点摔倒,后腰磕在桌角上,疼得眼冒金星。
王主管,陆则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王主管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的报告,我看过。
王主管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你看过你算哪根葱……
漏洞在三层加密协议的第17段,陆则打断他,语速没有丝毫起伏,用的是五年前的废弃算法,补不补,你们都会在三个月后收到律师函。
王主管的脸瞬间白了。这个漏洞是他偷偷外包给黑客做的,连张总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主管色厉内荏地吼道,手里的保温杯重重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林野一裤腿,林野!把这个疯子赶出去!否则我现在就叫保安!
林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陆则的指尖很凉,只碰了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像块冰贴在了滚烫的伤口上。
走了。
他被陆则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办公区。走廊里的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灭,林野回头看了一眼,王主管还僵在原地,脸色像张被揉皱的草纸。
电梯下行的数字在跳动,18,17,16……
林野甩开陆则的手,心脏还在狂跳。他这才发现对方有多高,自己只到他的肩膀,抬头就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到底是谁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害怕,是累的,你怎么知道漏洞在哪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陆则。男人按下负一楼的按钮,从2074年过来的。
电梯门开了,冷风灌进来。林野看着他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是一串他看不懂的字母。
上车。陆则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不去!林野往后退,你是骗子!要么就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陆则没说话,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林野。
是他那个被王主管踩碎的U盘。
现在却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心里,连点划痕都没有。
上车。陆则的声音里多了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再不上来,你明天的尸体就得用塑料袋装。
林野的手抖得厉害。他看了看手里的U盘,又看了看陆则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鬼使神差地坐进了车里。
雪松味更浓了,混着皮革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陆则发动车子的时候,林野瞥见他的手表,秒针还在疯狂转动,年份那栏的2074,像个烧红的烙铁。
车开了四十分钟,停在林野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楼道里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
林野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还在抖。门咔哒一声开了,他刚想开灯,就听见身后传来陆则的声音。
别开。
林野的手顿在开关前。黑暗里,他感觉陆则走了进来,带起一阵风。
咔哒。
是冰箱的声音。
林野猛地回头,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冰箱门自己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牛奶,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全是2074年6月15日。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你……
从今天起,我住这里。
陆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林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流,带着冷冽的雪松味,顺着耳廓钻进心里。
他猛地转身,却撞进一片温热的阴影里。
陆则就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林野的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衬衫纽扣,能看见他锁骨处的皮肤,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你想干什么林野的声音发紧,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陆则的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林野的发顶,停了三秒,又收了回去。
救你。
他的声音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你死之前。
林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惊恐的脸,还有一片他看不懂的、翻涌的情绪。
冰箱突然嘀了一声,自动关上了门。
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角力。
林野突然意识到,他的人生,从这个男人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
而那个轨道的终点,是死亡。
我是被冻醒的。
客厅的落地窗没关严,冷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我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才发现身上盖着件不属于我的西装外套。
雪松味钻进鼻腔。
陆则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打在他侧脸上,鼻梁的线条锋利得像把刀。
你干什么动我电脑我猛地坐起来,外套滑到地上。
他没回头,指尖在触控板上敲了敲:补漏洞。
我冲到他面前,看见屏幕上的代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跳转,那些让我卡了三天的死循环,此刻像被疏通的下水道一样顺畅。
你怎么会……我的舌头打了结。这是我熬夜熬到视网膜出血才写出的框架,连王主管都没见过完整版。
陆则合上电脑,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屏幕的蓝光:我写的。
放屁!我脱口而出,这明明是我……
话音卡在喉咙里。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纸,摊开在我面前。是五年前的全国编程大赛获奖名单,一等奖那栏的照片上,是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签名却写着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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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还没改名。他收回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因为和张扒皮重名,他逼你改的。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茶几角上。张扒皮的大名叫张野,这事全公司只有老员工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在抖。
他突然起身,我条件反射地闭眼,却没等来预想中的逼近。睁开眼时,他正弯腰捡地上的西装外套,指尖捏着袖口轻轻抖了抖。
说了,救你的人。他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去洗漱,我热了牛奶。
冰箱在这时嘀了一声,自动弹出一盒冒着热气的牛奶。
我盯着那盒牛奶,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干呕时,镜子里的人眼眶通红,眼下的乌青深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是王主管的电话。
林野你死了!他的咆哮快把听筒震碎,张总刚从总部回来,要听漏洞报告!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到会议室!
我刚想说报告还没写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冲进房间换衣服时,陆则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条深蓝色的领带:穿这件。
他手里的衬衫是我上个月舍不得买的牌子,熨得笔挺,连纽扣都闪着光。
我穿自己的就行。我抓起皱巴巴的格子衫,却被他按住手腕。
他的指尖很凉,碰过的地方像结了层薄冰。
王油腻今天会抢你的功劳。陆则的拇指摩挲着我手腕内侧的青筋,穿得像点样子,至少让张扒皮觉得你不是废物。
我甩开他的手,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口高压锅。张扒皮坐在主位,手指在红木桌上敲出规律的响,每一下都像砸在我神经上。
王主管果然站了起来,手里捏着份打印好的报告:张总,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漏洞分析,保证三天内解决所有问题!
我看见他手里的报告封皮,和我昨晚存在桌面的文件名一模一样。
王主管,我忍不住开口,那是我的……
你的王油腻突然冷笑,林野你要不要脸昨天是谁哭着求我帮忙看报告的现在想抢功他突然把报告摔在我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吗
报告的署名处,赫然印着王建军三个字。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张扒皮突然敲了敲桌子:吵什么他拿起报告翻了两页,突然扔回给王主管,这就是你说的解决方案用幼儿园的算法糊弄我
王主管的脸瞬间白了。
林野。张扒皮突然看向我,你来说。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刚想开口,却听见陆则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不是幻觉,是清晰的耳语,像他就站在我身后。
第三页倒数第五行,把迭代公式换成斐波那契数列。
我僵了两秒,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的笔,在王主管的报告上划掉原有的公式,写下一串新的代码。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张扒皮的眼睛眯了起来,拿起报告反复看了三遍,突然拍了下桌子:这才是我要的东西!王建军,你连个实习生都不如,明天去人事部报道!
王主管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怨毒地盯着我。
散会时,我被张扒皮叫住:林野,这个项目交给你负责,下周拿出完整方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重得像要把我骨头捏碎,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走出会议室时,王主管突然从后面撞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给我等着。
我没理他,满脑子都是陆则。他怎么会知道张扒皮的心思怎么会知道该改哪个公式
回到座位时,电脑屏幕亮着,弹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匿名邮箱,附件里是王主管偷偷拷贝公司数据卖给竞争对手的聊天记录。
发送时间,正好是王主管摔我报告的时候。
胃突然疼得厉害,像有只手在里面拧。我蜷缩在椅子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听见有人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
谢谢……我以为是同事,抬头却看见陆则站在桌旁,手里拿着盒胃药。
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表表盘还在跳着2074。
谁让你空腹喝咖啡的他把药片倒在我手心,语气听不出情绪。
周围的同事都看傻了眼,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你怎么进来的我压低声音,手心的药片烫得像火。
保安说我是张总的特助。他弯腰收拾我桌上的空咖啡罐,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今晚别加班,我做了晚饭。
他说话时离得很近,我能看见他睫毛上的阳光,还有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空气里的雪松味混着他身上的体温,突然变得很烫。
我猛地别过脸,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却已经直起身,拿起我的背包:走了。
穿过办公区时,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王主管站在窗边,脸黑得像锅底。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镜面映出两道影子,他的肩膀比我宽很多,站得笔直,而我缩在角落,像只受惊的鸟。
为什么帮我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电梯门开了,他没回答,只是拎着我的背包走了出去。
回到合租房时,餐桌上真的摆着两菜一汤。番茄炒蛋的香味钻进鼻腔,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么给我做饭的。
愣着干什么陆则把筷子递给我,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坐下时,看见他手腕上的手表在闪红光,像某种警告。
吃饭时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他吃饭很慢,咀嚼时嘴角会微微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柔和了很多。
我突然发现,他和我妈钱包里那张我爸年轻时的照片,长得很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洗完澡出来,看见陆则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见零星几个词。
……修正打击……时间不多了……
我刚想走近,他突然挂了电话,转身时眼里的焦虑还没散去,看见我时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睡了。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客房,关门的瞬间,我看见他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张卡片。
是张黑色的卡,边角印着银色的花纹,像某种徽章。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抽出那张卡。
正面是陆则的照片,穿着和现在一样的西装,眼神冷得像冰。照片下面写着时空管理局特别执行员。
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是份死亡证明。
姓名那一栏,写着林野。
死亡日期,是下周五。
也就是张扒皮要方案的那天。
我的手指突然僵住,卡片掉在地毯上,发出很轻的响。
客房的门开了。
陆则站在门口,头发上的水珠滴在锁骨上,顺着衬衫往下滑,没入衣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像深海,终于露出了汹涌的浪。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送我去死的。
否则,他口袋里为什么会有我的死亡证明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睡衣。
死亡证明掉在地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像颗炸雷。
我盯着陆则,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他站在客房门口,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没入衬衫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解释。我的声音在抖,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
陆则弯腰捡起那张纸,指尖捏着纸角的力度,让指节泛白。他没看我,只是盯着死亡证明上的日期——下周五,下午三点十七分。
2024年6月15日,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在公司茶水间晕倒,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心跳。
我后退半步,撞在茶几上,玻璃桌面硌得我尾椎骨生疼。
医生说,是多器官衰竭,陆则抬起眼,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说白了,就是累死的。
你骗人!我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你要是来救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你根本就是来看着我死的!
抱枕砸在他胸口,软绵绵的,没一点力道。他没躲,只是任由抱枕滑落在地。
这是我在未来的档案室找到的。他把死亡证明放在茶几上,声音里带了点我听不懂的疲惫,我花了五十年,才搞清楚怎么回到这一天。
五十年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说你来自未来就来自未来你说你是来救我就来救我
陆则突然解开衬衫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一道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
2050年,我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他的指尖划过那道疤,并发症引起的内脏出血,差点没救回来。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回到2024年,一定打死那个拼命加班的傻子。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我右肋骨下方有颗很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陆则刚才划过的位置,和那颗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
我就是你。陆则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沉在水底,50年后的林野,改了名字叫陆则。
窗外的雷突然炸响,闪电照亮他的脸。我这才发现,他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弧度。
不可能……我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才23岁,我不会死的!我还有……
还有什么我突然说不下去了。父母早逝,没什么朋友,唯一的爱好就是编程,可这份能让我活下去的工作,偏偏要了我的命。
王油腻刚才给张扒皮打电话了。陆则突然转移话题,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王主管的声音刺耳地传出来:张总,林野那小子肯定有问题!他今天在会议室写的公式,根本不是他平时的风格……要不我们给他下点药让他明天交不出方案,到时候……
录音被陆则掐断了。
我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他们不是要你的方案,是要你的命。陆则把录音笔揣回口袋,你以为张扒皮为什么突然让你负责项目他早就和竞争对手串通好了,只要你搞砸,就把泄密的罪名推到你头上,到时候你不仅要坐牢,还得赔一大笔钱。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走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皮肤很凉,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
没用的。陆则掰开我的手,眼神里的痛苦像针一样扎人,我试过三次了。第一次带你逃到火车站,你被广告牌砸中;第二次我把你锁在家里,煤气突然泄漏;第三次……他顿了顿,声音发颤,第三次你只是出门买瓶酱油,就被失控的电动车撞断了腿。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时空管理局不允许改变过去,陆则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块黑色的卡,扔在我面前,他们会用各种‘意外’修正轨迹,直到你按照‘原定命运’死去。
卡片上的时空管理局几个字,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明知道会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因为我后悔了。陆则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失态,在未来的五十年里,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懂得拒绝,为什么要拿命换那点工资,为什么连顿热饭都舍不得给自己做……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
林野,听着,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混在一起,带着雪松味和眼泪的咸味,这次不一样。我找到规律了,只要在他们动手前先毁掉证据,让张扒皮和王油腻先完蛋,你的命运就能改变。
怎么毁我抓住他的衬衫,指节发白。
明天开会时,把王油腻卖数据的聊天记录公开,陆则从电脑里调出一份文件,还有张扒皮挪用公款的证据,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突然想起王油腻办公室里那只限量版的手表,还有张扒皮换的新车。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的声音在抖。
我会保护你。陆则的拇指擦过我的眼角,擦掉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就像保护五十年前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缩在沙发上。陆则在我身边铺了条毯子,没说话,只是陪着我。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重叠的灵魂。
第二天开会时,我攥着U盘的手一直在冒汗。张扒皮坐在主位上,笑得像只老狐狸,王油腻则不停地看表,眼神里藏着算计。
林野,你的方案呢张扒皮敲了敲桌子。
我深吸一口气,刚想把U盘插进电脑,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本黑色的本子,面无表情地说:陆则,编号739时空违规者,跟我走一趟。
陆则猛地站起来,把我护在身后:我警告过你,别插手。
时空管理局的规矩,你懂。风衣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件物品,还有你,2024年的林野,你的存在已经干扰了时间线,必须被清除。
清除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装置,按下按钮。整个会议室的时间瞬间静止了——张扒皮举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王油腻正要站起来的动作僵在原地,连窗外的鸟都定在了天上。
这是时间暂停器,只能用三分钟。陆则的声音很急促,他从脖子上摘下条项链,塞到我手里,这是时空锚,能保护你不受修正打击。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摘下来。
项链是银色的,吊坠是个小小的齿轮,上面刻着2074。
那你呢我抓住他的手腕。
我引开他。陆则的眼神很亮,像有星星落在里面,你按原计划做,把证据公开。记住,别心软,别回头,更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拼命。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朵绽开的花。
活成你自己,别活成我。
时间开始流动的前一秒,他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撞到电脑,U盘咔哒一声插了进去。
风衣男的注意力全在陆则身上,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陆则虽然能打,但风衣男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几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林野!快!陆则被按住头,声音含糊不清。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证据,又看着被踩在地上的陆则,突然抓起桌上的热水壶,朝着风衣男泼了过去。
找死!风衣男躲开热水,反手一掌打在我胸口。
我像被卡车撞了一样飞出去,撞在墙上,喉咙里涌上腥甜。但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发烫,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疼痛居然减轻了很多。
你居然激活了时空锚风衣男的脸色变了,看来必须强制清除了!
他掏出个黑色的枪状物体,对准了我。
陆则突然爆发出力气,咬住风衣男的胳膊。趁他分神的瞬间,我扑过去按下了投影键。
王油腻卖数据的聊天记录、张扒皮的转账记录、还有他们逼迫员工签的自愿加班协议,全被投在了大屏幕上。
会议室里的人炸开了锅。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开始打电话报警。
张扒皮和王油腻面如死灰。
风衣男看着混乱的人群,突然骂了句脏话,抓起陆则就想消失。
等等!我冲过去,抓住陆则的手。
他的手很凉,还在流血。
照顾好自己。陆则的手突然变得透明,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不要!我死死抓住他,眼泪掉在他手背上,你说过要救我的!你说过……
我救了。陆则的笑容越来越淡,我救了五十年前的自己。
他的手彻底消失在我掌心时,风衣男也不见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同事,和瘫在地上的张扒皮、王油腻。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齿轮还在发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句话:
别熬夜,记得吃早饭。——陆则
眼泪突然决堤。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教我,怎么救自己。
警车呼啸着开进某科技大楼时,我正坐在陆则消失的位置发呆。
张扒皮被警察按住肩膀时还在挣扎,唾沫星子喷了民警一脸: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放开我!王油腻早就吓得瘫在地上,裤腿湿了一大片,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干的,都是张总逼我的……
同事们围在走廊里拍照,有人举着手机直播,弹幕刷得飞快:大快人心!这俩狗东西早就该进去了!
我没上前看热闹,只是把陆则留下的笔记本电脑塞进包里。屏幕保护程序是片星空,左下角有行小字:给23岁的自己。
回到合租房时,夕阳正从落地窗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光斑。冰箱门虚掩着,里面的牛奶还冒着热气,生产日期是2024年6月16日——是今天。
我走到客房门口,手悬在门把上迟迟不敢推开。昨天晚上陆则就是从这里消失的,风衣男的黑色长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还像重锤一样砸在我耳膜里。
咔哒。
门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书桌上放着个银色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钢笔,笔帽上刻着林野两个字,还有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我穿着大学毕业服,笑得一脸傻气,背景是学校的香樟树。
照片背面有行字,是陆则的笔迹:别让五年后的自己,讨厌现在的你。
我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笑脸,突然想起陆则说过的话。他说五十年里,最遗憾的不是没赚多少钱,而是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人事部发来的消息,让我去领这个月的工资。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回了两个字:辞职。
发完消息,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开始收拾东西。陆则买的胃药、没喝完的牛奶、还有那件带着雪松味的西装外套,都被我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搬家那天,以前的同事小李来帮忙。他一边扛箱子一边说:林野你真牛逼,敢把张扒皮送进去。对了,那个帮你的帅哥是谁啊好多人都在问呢。
一个老朋友。我笑着递给他一瓶水。
小李突然压低声音:我跟你说,王油腻被抓的时候,嘴里喊着什么‘未来人’‘时空管理局’,警察以为他疯了呢。
我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见对面楼顶的天台上,站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身影。阳光太刺眼,看不清脸,但那挺直的脊背,像极了陆则。
看什么呢小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新租的房子在一楼,带个小院子。我买了张躺椅放在院里,每天早上被鸟叫醒,晚上看星星。找工作时,我拒绝了所有需要加班的公司,最后选了家小工作室,老板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女生,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我们不提倡加班,钱可能不多,但活得舒坦。
第一个月发工资那天,我买了菜,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摆碗筷时,下意识多拿了一副。
晚风穿过院子,带来桂花香。我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空着的椅子,突然说:其实你做的番茄炒蛋有点咸。
空气里好像有人轻笑了一声,带着熟悉的雪松味。
有天加班到七点,老板塞给我一袋小饼干:路上吃,别饿肚子。走出写字楼时,看见路边停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很眼熟——是陆则那天开的车。
车窗降下来,露出陆则的侧脸。他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手腕上没戴那块2074年的手表,换成了块普通的石英表。
上车。他的声音比以前温和了很多。
你怎么……我拉开车门的手在抖。
时空管理局撤销通缉了。陆则递给我一杯热可可,他们说,自我救赎不算违规。
车开得很慢,路过以前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时,我让他停一下。买牛奶出来时,看见陆则正对着车窗整理领带,夕阳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
你要回去了吗我拧开牛奶盖子,不敢看他。
不。陆则发动车子,我申请了‘时空定居’,从2074年,正式搬到2024年。
我猛地转头看他,他的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和我一样的光。
对了,陆则突然说,我租了你隔壁那间房。
我刚喝进去的牛奶差点喷出来:你什么时候……
在你搬来的前一天。他侧过头看我,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像揉碎了的星星,以后,我可以每天给你做早饭。
我们没再说话,车里只有发动机的轻响,和彼此的心跳声。路过天桥时,我看见好多星星,比陆则笔记本电脑里的星空还要亮。
后来,我问过陆则,为什么非要回到2024年。
他正在厨房煮面,蒸汽模糊了他的侧脸:因为这一年的夏天,有个傻小子对着泡面发呆,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其实可以换种活法。
我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衬衫带着阳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雪松味,是家的味道。
陆则,我把脸埋在他的后背,谢谢你。
谢谢你,五十年后的我。
谢谢你没放弃我。
现在的我,每天准时下班,会给自己做三菜一汤,周末去公园跑步,偶尔还会和陆则去看场电影。有人问我,后悔辞掉某科技的工作吗
我总是笑着摇头。
因为我终于明白,最好的生活,不是拿命换钱,而是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就像陆则说的,时间从来不是用来熬的,是用来活的。
今晚的月亮很圆,我和陆则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分吃一块西瓜。他的手指沾着西瓜汁,我伸手想帮他擦掉,指尖在离他手背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他突然笑了,主动把脸凑过来。
月光落在我们之间,像层薄薄的纱。
林野,他的声音很轻,活在当下,就是对未来最好的交代。
我看着他眼里的月亮,突然觉得,原来最动人的时空穿梭,不是回到过去,也不是去往未来,而是此刻——
我和我,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