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风像无数把钝刀子,刮过刘羽翰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他站在锦绣家园小区那栋十八层商品房的楼顶边缘,老旧的水泥护栏硌着他佝偻的腰背。脚下,是蝼蚁般渺小的车流和行人,霓虹灯招牌闪烁的光晕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色块。世界的声音只剩下一种沉闷的、遥远的嗡鸣,如同濒死的蜂群。
他低头,布满厚茧、指关节粗大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个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刺眼的白光顽强地穿透蛛网般的裂痕,照亮了屏幕上唯一打开的文件——一份冰冷的、盖着红章的亲子鉴定报告PDF。最后几行加粗的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排除刘羽翰为刘博文(长子)生物学父亲。**
**排除刘羽翰为刘博武(次子)生物学父亲。**
**排除刘羽翰为刘博雅(幼子)生物学父亲。**
结论:依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刘羽翰是上述三名儿童的生物学父亲。
每一个排除,每一个不支持,都像一把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灵魂被彻底撕裂的脆响。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他曾经奉若神明、如今却只感到彻骨冰寒的名字——苏晓芸。他麻木地滑动接听,按下免提。
喂刘羽翰!你死哪儿去了!
一个尖利刻薄、穿透力极强的女声率先炸响,不是苏晓芸,是他的岳母,王桂芬。晓芸给你打了八百个电话了!聋了还是死了赶紧的!小宝(刘博雅)那个国际幼儿园的贵族班,最后报名期限就今天了!一年十八万八!钱呢!打过来没有!
背景音里,传来苏晓芸那曾经让他心醉、此刻却虚伪做作到令人作呕的柔声细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妈,你别急嘛……羽翰他……他可能真的在忙……
紧接着,是小儿子刘博雅尖锐的、理所当然的哭喊:我要上贵族班!我要上!爸爸快给钱!快给钱!不然我让陈叔叔不给你饭吃!
王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指甲刮擦黑板:听见没!小宝都哭了!你个窝囊废!废物点心!当初晓芸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儿子上个学的钱都拿不出来我们苏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告诉你刘羽翰,今天这钱你要是敢不打过来,明天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带着你那身穷酸味滚回你的狗窝去!废物!听见没有废物!
最后那两声废物,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狠狠地钉穿了刘羽翰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他想笑,想疯狂地大笑,笑自己这荒唐透顶、被吸髓敲骨的一生。
为了苏晓芸一句想要个安稳的家,他掏空父母毕生积蓄,背上三十年房贷,买了这套写着苏晓芸名字的婚房。
为了三个儿子能上最好的学校、穿名牌、用最新款电子产品,他白天在工地挥汗如雨扛水泥,晚上通宵开网约车,啃着最便宜的馒头就咸菜,身上的工服洗得发白,磨破了边角也舍不得扔。烟戒了,酒戒了,所有能省的钱,都像涓涓细流,汇入了苏家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苏晓芸呢她只需要打扮得光鲜亮丽,挽着不同男人的手臂,用他刘羽翰的血汗钱去美容、购物、旅游,然后带着一身别的男人的香水味回来,对他颐指气使。
岳父苏大强,整天游手好闲,唯一的爱好就是对他这个金龟婿呼来喝去,把他当佣人使唤,稍有不顺心就破口大骂。
岳母王桂芬,更是变着法子从他身上榨油水,从孝敬钱到看病钱,再到三个外孙无穷无尽的教育费、营养费、活动费,名目繁多,理直气壮。
三个儿子呵……刘羽翰的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那三行刺目的排除上。原来他这十多年掏心掏肺、当牛做马供养的,是苏晓芸和不知哪个、或者哪几个野男人生下的孽种!而他,不过是苏家精心挑选、圈养起来的一头产血的牲口!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废物对,他刘羽翰是天底下最大的废物!蠢货!
冰冷的绝望如同万年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心底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原上,只剩下被反复践踏、碾磨成粉末的羞辱和滔天的恨意。它们如此巨大,如此粘稠,吞噬了最后一丝对生的留恋。
活着为了什么为了继续给苏家当血牛为了继续听那一声声废物为了看那三个野种用他卖命的钱,去上所谓的贵族班
不。
身体似乎脱离了意志的掌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燃烧殆尽、深不见底的黑。脚向前挪了半步。粗糙冰冷的水泥边缘摩擦着脚底。身体骤然失去平衡,重心猛地向前栽去!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捏爆!冰冷狂暴的风,带着楼顶的尘埃和城市尾气的味道,疯狂地灌进他的口鼻耳腔!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翻滚着下坠。视野里,灰蒙蒙的楼宇外墙、闪烁的霓虹、疾速放大的地面……所有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疯狂向上疾掠的色带!耳边是猎猎的、如同鬼哭的风啸!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他甚至来不及品味恐惧的滋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巨响!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砸在了他的脊椎上,然后轰然碎裂!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意识。骨头折断、内脏破裂的恐怖声音,在他颅内清晰无比地炸开!
黑暗,无边无际、带着粘稠质感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世界,连同他自己,彻底归于死寂。
***
嘶——
刘羽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地一颤,从混沌的黑暗中骤然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一层细密冰冷的汗珠。
刺眼的光线毫无遮拦地射入他骤然睁开的双眼,带来一阵酸涩的胀痛。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动作却僵硬而迟钝。
耳边不是呼啸的风声,也不是预想中的死寂。是嘈杂的、带着市井气息的喧闹。汽车的鸣笛,小贩的叫卖,行人的谈笑……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炸鸡排和汽车尾气的熟悉味道钻入鼻腔。
他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虽然粗糙,布满老茧,但指关节没有变形,指甲缝里也没有凝固的水泥灰。他穿的也不是那身破旧的工装,而是一件半新不旧、洗得还算干净的灰色夹克。
环顾四周。不是冰冷的天台,也不是地狱。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金鼎广场的露天长椅。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洒在身上,甚至能感觉到背上渗出的薄汗。
他还活着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重生怎么可能!
哎,师傅,麻烦让让!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女孩皱着眉看着他。
刘羽翰下意识地挪了挪身体,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街对面!
就在金鼎国际名品那流光溢彩的橱窗前,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身段窈窕的女人,正亲昵地挽着一个西装革履、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的手臂。女人微微侧着头,栗色的卷发垂落肩头,脸上洋溢着一种刘羽翰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甜蜜笑容,眼角眉梢都流淌着媚意。她踮起脚尖,凑在男人耳边说着什么,男人宠溺地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苏晓芸!
那个刚刚在他死亡回放中,用最冷漠的姿态默许岳母骂他废物、用他血汗钱养野种的女人!
而她身边那个男人,刘羽翰也认得——陈志斌!苏晓芸公司那个据说离了婚、有点小钱的副总!他曾经在苏晓芸的手机里,看到过她和这个男人的暧昧聊天记录,质问时却被苏晓芸反咬一口,说他小肚鸡肠、不信任老婆,还被岳母王桂芬指着鼻子骂了半天!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瞬间从刘羽翰的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挤压!重生前那粉身碎骨的剧痛、那刻骨铭心的羞辱、那鉴定报告上刺目的排除、岳母王桂芬那声嘶力竭的废物……所有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神经!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当场吐出来。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颅骨生生劈开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刘羽翰闷哼一声,眼前骤然一黑,身体猛地一歪,差点从长椅上栽下去。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汹涌的潮水猛地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空荡的清明。
他用力眨了眨眼,甩开眩晕感,重新坐稳。视线恢复清晰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街对面那对刺眼的男女——苏晓芸和陈志斌。
嗡……
世界,在他眼前,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苏晓芸还是那个苏晓芸,美丽,风情万种。然而,就在她头顶上方不足半米的虚空之中,一团粘稠、翻涌、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漆黑雾气,正如同活物般缓缓凝聚、蠕动!那黑雾的形状狰狞扭曲,时而像贪婪的巨口,时而像怨毒的眼眸,散发出冰冷而污秽的气息,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纯粹的虚伪和欲念!
与此同时,陈志斌的头顶,也悬浮着一团稍小、但同样污秽不堪的黑雾,像一团不断膨胀、散发着占有欲和傲慢的暗影!
更让刘羽翰头皮发麻的是,这两团黑雾之间,正延伸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丝线,贪婪地纠缠、交融在一起!它们无声地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宿主散发的恶意,又反馈回更强烈的污染!
而苏晓芸头顶那团最庞大、最凝实的黑雾核心,此刻正剧烈地翻涌着。刘羽翰死死地盯着它,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或者说,是那团黑雾主动传递出的冰冷信息流,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志斌答应给我买那个包了!LV新款!】
【刘羽翰那个窝囊废,攒一年也买不起个包带!】
【得想办法再从他那儿弄点钱,小宝的培训班该续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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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爸看上的那个按摩椅…】
【废物利用嘛…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那冰冷、刻薄、充满算计和贪婪的心声,如同淬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凿进刘羽翰的耳中!与他跳楼前夜王桂芬那声废物完美重叠!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刘羽翰的四肢百骸!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光鲜皮囊下腐烂流脓的真实!这就是她操纵他、榨干他的力量源泉!
极致的恨意,在这一刻,被这直观到令人作呕的真相彻底点燃,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决心。他不再颤抖。惨白的脸上,所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刚刚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不再有丝毫犹豫。没有像前世那样,冲上去质问、争吵,然后换来苏晓芸的眼泪和王桂芬的谩骂。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对准街对面那对依偎的身影。
咔嚓。咔嚓。
清晰的快门声淹没在街头的嘈杂中。屏幕里,留下了苏晓芸巧笑倩兮依偎在陈志斌怀里的数张照片,角度清晰,无可辩驳。
做完这一切,刘羽翰没有再看那对男女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街边无关紧要的布景。他转过身,脚步异常沉稳,穿过熙攘的人群,朝着与金鼎国际名品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矗立着一栋庄严肃穆的玻璃幕墙大厦,楼顶巨大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信律师事务所**。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纸张和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前台小姐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张正平律师。
刘羽翰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预约过的,刘羽翰。
刘先生您好,张律师在3号会议室等您,这边请。
前台小姐礼貌地引导。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律师已经等在那里。他起身,与刘羽翰握手:刘先生,请坐。您电话里说,需要处理一些…比较特殊的财产和家庭事务
是的,张律师。
刘羽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语气冷静得如同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我需要立一份遗嘱。将我名下唯一的房产——位于锦绣家园7栋1802室,以及我未来可能获得的所有遗产,指定由我的父母刘卫国、李秀兰继承。排除我的妻子苏晓芸,以及她的父母苏大强、王桂芬,还有她名下的三个子女刘博文、刘博武、刘博雅的一切继承权。
张正平律师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只是迅速记录:明白了。刘先生,这涉及到法定继承人的排除,需要非常充分的理由和证据支撑,否则在遗嘱生效时可能会面临挑战诉讼。您确定要这样做并且,您还如此年轻……
我非常确定。
刘羽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从旧夹克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推到张律师面前。理由,在这里。
张律师疑惑地打开文件,目光扫过那醒目的标题和红章,瞳孔骤然收缩!他抬起头,看向刘羽翰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
刘羽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沉寂如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这只是开始,张律师。我需要您帮我做的,远不止一份遗嘱。
复仇的冰冷齿轮,在正信律师事务所这间安静的会议室里,悄然咬合,开始转动。窗外,阳光正好,却再也照不进刘羽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时间如同裹挟着泥沙的浑浊河水,无声地冲刷着一切。三年。
这三年,刘羽翰像一头重新舔舐好伤口的孤狼,在阴影中沉默地蛰伏、积蓄。他依旧住在那个名为家、实为囚笼的锦绣家园1802。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在深夜里开着那辆破旧的网约车。表面上看,一切似乎和重生前没什么不同——他依旧是苏家那头沉默的、仿佛永不会枯竭的血牛。
苏晓芸头顶那团代表贪婪和虚伪的黑雾,在这三年里,如同得到了充足养分的毒藤,不仅恢复了跳楼前的规模,甚至变得更加庞大、更加凝实!颜色也愈发深邃污秽,翻滚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她享受着刘羽翰辛苦挣来的钱,保养得越发精致,新衣服、新包包、新首饰从未断过,对陈志斌那边也抓得更紧,头顶那连接着陈志斌的黑色血管粗壮得如同脐带。
岳父苏大强依旧游手好闲,整天琢磨着怎么享受。头顶的黑雾如同腐烂的淤泥,散发着纯粹的懒惰和索取欲。他最近迷上了钓鱼,一套高端渔具就是刘羽翰两个月的血汗。
岳母王桂芬头顶的黑雾则如同无数蠕动的毒虫,散发着尖酸刻薄的算计。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天是要钱给老姐妹随份子(实际是去打麻将),明天是要钱给老家翻修祖屋(钱进了她自己的小金库),后天又哭诉身体不舒服要去大医院做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屁事没有)。
三个儿子的头顶,同样笼罩着形态各异、但同样污秽不堪的黑雾。长子刘博文(15岁)的黑雾如同不断膨胀的气球,充斥着攀比和虚荣,最新款的手机、限量版球鞋是他的命根。次子刘博武(12岁)的黑雾则像一团粘稠的、散发着暴戾气息的污油,沉迷网络游戏,动辄摔东西发脾气。幼子刘博雅(8岁)的黑雾则如同贪婪的小兽,索求无度,稍不顺心就尖叫哭闹,满地打滚。
整个苏家,如同一个以苏晓芸为核心、不断向外辐射污秽的庞大肿瘤,而刘羽翰,就是那个被插上管子、源源不断提供养分的宿主。每一次他顺从地掏出钱,苏家人头顶的黑雾就会欢快地翻腾一下,颜色似乎都更鲜亮一分。
刘羽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底的冰原却越积越厚。他清晰地看到那些黑雾中传递出的、针对他的恶念:
【算这废物还有点用!】
【再榨一榨,还能挤出点油水!】
【等小宝再大点,这废物就没用了…】
【房子…得想办法把房子彻底弄过来…】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那个必然会到来的引爆点。
这一天,终于来了。
一个沉闷的周六下午。锦绣家园1802室那套三居室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客厅茶几上,散乱地堆放着各种昂贵的零食包装袋和饮料瓶。刘博武正对着电视屏幕里的游戏角色大吼大叫,手柄砸得啪啪响。刘博雅坐在地毯上,把昂贵的进口玩具拆得七零八落。苏大强歪在沙发上打着鼾。王桂芬则板着一张脸,不停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苏晓芸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新做的指甲鲜红欲滴。她看着刚进门、带着一身尘土气息的刘羽翰,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厌恶和理所当然的表情。
羽翰,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不容置疑的腔调,正好,有件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刘羽翰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换着鞋,动作缓慢。他清晰地看到,随着苏晓芸开口,她头顶那团庞大的黑雾骤然活跃起来,无数贪婪的触须伸向王桂芬和三个儿子头顶的黑雾,瞬间连成一片更加庞大、更具压迫感的污秽网络!
王桂芬立刻把瓜子一扔,拍着大腿接上话茬,声音尖利:对对对!是大事!天大的好事!博文马上要中考了,他那成绩你也是知道的,不上不下的!我们托了好几层关系,总算联系上了市一中的王主任!人家说了,只要‘赞助费’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刘羽翰眼前晃了晃,三十万!保证让博文进重点班!
苏晓芸紧接着,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牺牲:还有博武,他班主任说了,孩子很有运动天赋,推荐去省里的青少年足球集训营,那可是通往职业队的路子!集训费、装备费、营养费,加起来也得十五万左右。
地上的刘博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把玩具一扔,扑过来抱住刘羽翰的腿,尖着嗓子喊:爸爸!我也要!我们班乐乐去学马术了!我也要学!我要骑大马!教练说一年才二十万!
王桂芬立刻帮腔,唾沫星子横飞:就是!小宝这么聪明,学马术多好!贵族运动!将来有气质!二十万值!
苏大强也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嗯…啊…还有我…我看中一辆新能源车,接送孩子方便…也不贵,就十来万…
苏晓芸最后总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通牒:羽翰,你也听到了。博文三十万,博武十五万,小宝二十万,爸那边十万,加起来七十五万。这是关系到孩子们前途和家里便利的大事!不能耽误!我知道这钱不少,但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得想办法!我打听过了,咱家这套房子,地段还行,现在行情还能值个一百七八十万。你抓紧时间,赶紧联系中介,把房子卖了!先把孩子们的学费和爸的车解决了!
她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饿狼般,死死地盯在刘羽翰身上,等待着他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沉默地点头,然后默默地去筹钱、去卖命。
苏晓芸头顶的黑雾翻腾得如同沸腾的油锅,贪婪的意念几乎化为实质:【卖房!钱到手!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王桂芬的黑雾尖啸着:【废物!快答应!】
三个儿子头顶的黑雾也兴奋地扭曲着:【钱!钱!钱!】
刘羽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那双眼睛,平静地扫过苏晓芸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扫过王桂芬那刻薄算计的三角眼,扫过苏大强那麻木贪婪的表情,最后落在三个儿子那写满索取的稚嫩脸庞上。
卖房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死寂的客厅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苏晓芸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当然!不然钱从哪儿来难道指望你那点死工资
刘羽翰没有理会她的质问。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中央,在苏家众人或疑惑、或不满、或贪婪的目光聚焦下,异常平静地从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旧工具包里,掏出了两份文件。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动作慢条斯理,如同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他先将其中一份文件,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啪的一声,拍在了堆满零食垃圾的玻璃茶几上。文件首页,那加粗的标题和显眼的红章,在午后斜射进来的阳光下,刺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亲子关系司法鉴定意见书**
被鉴定人姓名:刘羽翰
/
刘博文
/
刘博武
/
刘博雅
鉴定结论:依据DNA分析结果,**排除**刘羽翰为上述三名儿童的生物学父亲。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晓芸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那双总是含着媚意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那份鉴定报告的倒影,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头顶那团庞大凝实的黑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滚油锅,轰然炸开!无数浓黑的、带着尖锐棱角的恶念碎片疯狂地喷射、扭曲、膨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王桂芬张大了嘴巴,像一条离水的鱼,嗑了一半的瓜子从她指缝间滑落。苏大强的瞌睡彻底醒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骇。三个儿子也懵了,尤其是刘博武,连游戏手柄掉了都没察觉,呆呆地看着那份报告。
刘羽翰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们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第二份文件,同样啪的一声,拍在了那份亲子鉴定旁边。
这份文件更加厚实,封面印着银行的Logo和几个冰冷的大字:**最高额抵押合同**及**债务转让通知书**。
房子
刘羽翰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苏家每个人的耳膜,早就抵押给银行了。抵押了一百五十万。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苏晓芸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扫过王桂芬煞白的脸,扫过苏大强惊恐的眼,最后落回那份债务转让通知书上。
至于钱去哪了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充满无尽讽刺的弧度,一部分,给苏大强还了他在外面欠的三十万赌债——债主是城南彪哥,利滚利很久了。
苏大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刘羽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另一部分,
刘羽翰的目光转向王桂芬,如同在看一堆垃圾,给王桂芬填了她那个‘互助理财’的坑,四十万,血本无归,对吧
王桂芬身体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剩下的,
刘羽翰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面无人色的苏晓芸脸上,声音平静得可怕,给你,还有你的三个宝贝儿子,买了足够多的保险,也支付了过去三年你们挥霍掉的所有‘学费’、‘生活费’、‘医疗费’、‘孝敬费’。
他报出的每一个名目,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苏家每个人的脸上。
现在,抵押贷款到期了。
刘羽翰拿起那份《债务转让通知书》,清晰地展示着上面的条款和签名,根据这份你们当初‘自愿’签署的文件——别怀疑,就是每次你们要钱时,我让你们在那些‘家庭开支确认单’后面签的名,那后面附加了债务承担条款——现在,这一百五十万的银行债务,连带利息,一共一百六十八万七千三百二十一元五角,已经依法转让到你们五人,苏晓芸、苏大强、王桂芬、刘博文、刘博武、刘博雅的名下。
他轻轻地将通知书放在亲子鉴定旁边,如同放下了最后的审判书。
房子很快就不属于你们了。
债务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冰冷地扫过彻底石化、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苏家五人,现在,归你们了。
不——!!!!!
苏晓芸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像疯了一样扑向茶几,想要撕碎那两份文件!她头顶那团炸裂的黑雾疯狂地扭动着,散发出毁灭性的怨毒和恐慌!
王桂芬也反应过来,哭天抢地地嚎叫起来:天杀的刘羽翰!你不得好死!你陷害我们!那是你的债!跟我们没关系!我不认!我不认啊!
苏大强则像被抽掉了魂,瘫在沙发上,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彪哥会杀了我的…
三个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刘博雅率先哇哇大哭起来。
整个苏家,瞬间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哭嚎、尖叫和咒骂的混乱漩涡!
刘羽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迟到了太久的崩塌。前世跳楼时粉身碎骨的剧痛、那声废物的恶毒咒骂,在这一刻,似乎被眼前这崩溃的景象稍稍冲淡了些许。胸腔里,那沉寂了三年的恨意,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冰冷的快意。
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如同三年前在律所立下遗嘱时那样决绝。在苏家崩溃的哭嚎和怨毒的咒骂声中,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终于出鞘、饮了血的复仇之刃,拉开了那扇象征着过去十八年地狱生活的家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将所有的疯狂、绝望和咒骂,彻底隔绝。
门内,是地狱。
门外,是冰冷的、属于他自己的复仇之路。阳光刺眼,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银行的催收函如同索命的符咒,一封接一封,精准地投递到锦绣家园1802室的信箱,也送到了苏晓芸那早已停机的手机号码关联的电子邮箱(刘羽翰贴心地保留了关联)。法院的传票也如期而至,白纸黑字,冰冷无情。
苏家彻底乱了套。
苏晓芸头顶那团曾经庞大凝实的黑雾,在毁灭性的打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颤抖、萎缩,颜色变得黯淡、驳杂,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从中剥落、消散。她试图联系陈志斌,那个曾经许诺给她好日子的男人,电话要么不通,要么就是敷衍几句后迅速挂断。她头顶那根连接陈志斌的黑色血管,早已断裂、枯萎。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别人消遣的玩物,榨干了刘羽翰,她也失去了最后的价值。恐慌和怨毒日夜啃噬着她。
王桂芬哭嚎着去找她那些老姐妹借钱,换来的只有冷嘲热讽和闭门羹。她头顶那代表尖酸刻薄的黑雾,在绝望中反而变得更加扭曲、怨毒,如同无数毒虫在互相撕咬。苏大强更是被城南彪哥的手下堵在家里狠狠教训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头顶那懒惰的黑雾被纯粹的恐惧所取代。三个儿子也被迫从贵族学校转学,刘博文在学校抬不起头,刘博武变得更加暴戾,刘博雅则整天哭闹不休。
卖房还债成了唯一的选择。但房子早已被抵押,且市场低迷,根本卖不出他们预期的价格。最终,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下,房子被低价拍卖,所得款项勉强覆盖了部分债务本金,高额的利息和罚金依旧像一座大山压在苏家五人头上。
搬离锦绣家园那天,天空阴沉得如同灌了铅。法院的执行人员和搬家公司的人冷漠地进进出出,将那些曾经象征着苏家体面生活的家具、电器一件件搬走。苏晓芸穿着已经起球的旧大衣,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站在楼道里,怀里抱着一个装满杂物的破纸箱。王桂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咒骂着刘羽翰不得好死。苏大强佝偻着腰,脸上带着伤,眼神麻木。三个儿子像受惊的鹌鹑,挤在一起,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只剩下惶恐不安。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曾经羡慕苏家有个能干女婿的目光,如今只剩下鄙夷和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下意识地望去。
是刘羽翰。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夹克,步伐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一个路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径直走向正在监督执行的法院工作人员。
苏晓芸看到他,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如同濒死的毒蛇看到了猎物!这几个月积压的恐惧、怨恨、走投无路的绝望,还有那份亲子鉴定带来的、被彻底扒光伪装的羞耻,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头顶那团濒临溃散的黑雾,在极致的情绪刺激下,竟回光返照般剧烈地翻腾、凝聚,散发出一种毁灭性的癫狂气息!
是他!是他!!
苏晓芸猛地将手中的破纸箱狠狠摔在地上,里面的杂物散落一地!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刘羽翰,发出了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穿透了整个楼道:
刘羽翰!他不是人!他是恶鬼!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他的眼睛!你们看他的眼睛!会冒红光!他盯着我的时候,我全身的血都凉了!他在吸我们的阳气!吸我们的运气!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警官!法官!快抓住他!他是怪物啊!!!
这石破天惊、匪夷所思的指控,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嘈杂的楼道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聚焦在刘羽翰的脸上!邻居们瞠目结舌,法院工作人员也皱紧了眉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刘羽翰。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面对苏晓芸这歇斯底里、状若疯魔的指控,面对周围瞬间投来的、充满惊骇、猜疑甚至一丝恐惧的审视目光,刘羽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
依旧是那副深潭般的沉寂。
他甚至没有看苏晓芸一眼,仿佛那刺耳的尖叫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那位眉头紧锁的法官和旁边表情严肃的法警。
然后,他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极其自然地,摘下了鼻梁上那副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
镜片被取下,露出了他那双深邃的、没有任何遮挡的眼睛。那眼睛平静无波,如同无风的湖面,清晰地映出面前众人惊愕的脸庞。没有红光,没有异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做完这个动作,刘羽翰才缓缓地、将视线转向那位负责执行的法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静和条理:
法官同志。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被法警下意识按住、仍在疯狂嘶吼挣扎的苏晓芸,最后落回法官脸上,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对司法公正的信任和对无端诽谤的无奈: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四条,她这属于公然捏造事实诽谤,侵害我的名誉权,情节严重。相关的精神损害赔偿和消除影响的诉讼,我会另案提起。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象征苏家彻底崩塌的杂物,最后落回法官脸上,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不过,鉴于被执行人苏晓芸女士目前的精神状态,以及他们显然已无财产可供执行赔偿的现实情况……
刘羽翰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
我想请教一下,后续的强制执行程序中,对于这类因被执行人精神状况或确无财产导致的赔偿无法履行,是否还有其他的救济途径或者,能否在本次执行笔录中,明确记录下她对我进行的、具有明显精神疾病症状的诽谤言论,作为后续我主张其监护人(指向性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王桂芬)承担部分责任的依据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晓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她身体剧烈地一颤,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羽翰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渊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怪响,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扩散!她头顶那团回光返照般的黑雾,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溃散、湮灭,化作一缕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烟尘,袅袅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
她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目光涣散,嘴角流下涎水,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笼罩了阴冷的楼道。只有苏晓芸昏迷后粗重的呼吸声,和王桂芬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法官深深地看了刘羽翰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惊疑,但最终化为一种程序化的严肃。他清了清嗓子,对旁边的书记员沉声道:记录。被执行人苏晓芸在执行现场情绪失控,对案外人刘羽翰进行无端谩骂和诽谤,言论涉及人身攻击并包含明显不符合常理的精神病性症状。记录在案。
他转向刘羽翰,公事公办地说:刘先生,你的情况我们记录了。关于名誉权受损的赔偿主张,属于另案诉讼范畴,请依法通过其他司法程序解决。本次执行程序继续。
刘羽翰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谢谢法官。辛苦了。
他重新戴上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动作从容。镜片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他没有再看地上昏迷的苏晓芸一眼,也没有看那一片狼藉的、曾经被称为家的废墟。在邻居们复杂的目光和法院工作人员公事公办的注视下,他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终于完成了最后淬炼、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利刃,沉稳地走向楼道尽头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刘羽翰走了进去,按下1楼的按钮。
光滑如镜的电梯轿厢内壁,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当电梯门缓缓合拢,将外面所有的混乱和崩溃彻底隔绝的瞬间——
镜面里,刘羽翰的倒影,那双被黑框眼镜遮挡的眼睛深处,极其短暂地、近乎幻觉般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冰冷、深邃的……暗红色幽芒。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在闭合的眼睑下,一闪而逝。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电梯平稳下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刘羽翰静静地站着,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动减少。镜片后的眼眸,沉寂如古井,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