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重逢,顾晏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抵在冰冷的落地窗上。
他炽热的吻混着香槟的苦涩,像是惩罚,更像是掠夺。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玻璃上倒映着我破碎的喘息和他眼底猩红的疯狂。
苏沐,他咬着我的耳朵,声音嘶哑得像淬了毒,五年了,你的心……还是捂不热的石头吗
可他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在爱上他的那一刻,就签下了死亡通知书。
它每一次的跳动,都是在倒数着生命的终结。
01
三千万。
清冷的男声从会场后方传来,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全场的喧嚣。
我举着报价牌的手,僵在了半空。这个声音,哪怕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缓缓回头,撞进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顾晏臣,我谈了三年,又消失了五年的前男友,此刻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一张黑卡,身边的助理正恭敬地替他举着牌。他西装革履,矜贵得仿佛神祇,看我的眼神,却陌生得像在看一个垃圾。
这幅名为《晨曦》的油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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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的命脉,是我为我弟凑救命钱的唯一希望。起拍价三百万,我动用了所有关系,才凑到一千五百万的预算,已经是我的极限。而他,一开口,就将价格抬到了一个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拍卖师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三千万!顾总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全场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空气中弥漫着八卦与同情的气味。谁都知道,我和他曾是海城最登对的情侣,也都知道,五年前是我甩了他。如今他王者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砸我的场子。
苏沐,怎么不跟了顾晏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不是很需要这幅画吗还是说,你的本事,就只有这么点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我不能输,我弟的病房外,每天都贴着催缴单,像一张张索命的符。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拼死一搏,我身边的合伙人张姐却一把按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她用口型说:疯了那是顾晏臣!
是啊,那是顾晏臣。海城如今只手遮天的商业帝王,弹指间就能让一个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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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飞烟灭。我拿什么跟他斗
最终,锤子落下。那幅画,我全部的希望,以三千万的价格,归他所有。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拍卖会散场,我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经过VIP休息室时,门忽然开了。顾晏臣的助理走了出来,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小姐,顾总请您进去一趟。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顾晏臣一个人。他站在那幅《晨曦》面前,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正慢条斯理地划开画布。金色的颜料,绿色的树林,温暖的阳光,全都在锋利的刀刃下,变成一条条破碎的布料。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顾晏臣!你干什么!
他没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子:我买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不是么
三千万,你就是为了毁了它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终于转过身,一步步朝我走来。他比五年前更高,也更瘦,凌厉的眉眼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雪松香,混合着陌生的烟草味,将我密不透风地包围。
不然呢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然留着它,让你去救你那个病秧子弟弟苏沐,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犯贱
他的话像刀子,刀刀见血。
我咬着牙,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顾总说笑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关系他嗤笑一声,捏着裁纸刀的手忽然抬起,冰冷的刀背贴上了我的脸颊。我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颌,目光却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想要这幅画也行。用你来换。
他顿了顿,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苏沐,我要你做我的情人。直到……我玩腻为止。
他的气息喷在我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我猛地推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每一次都像在撞击我脆弱的肋骨,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脸色煞白。
顾晏臣看着我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嘲讽取代。
怎么不愿意他勾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还是说,你又找到了新的金主,所以看不上我了
我知道,他是在报复。报复我五年前的不告而别。
可他不知道,我快死了。
医生说,我的遗传性扩张型心肌病已经到了晚期,药物几乎失去了作用。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让我随时猝死。
我不能让他知道。
我强忍着心脏的绞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顾总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您觉得,您配吗
02
顾晏臣的脸,一寸寸冷了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能将我冻僵。
我配不配,你很快就知道了。他扔下这句话,转身拿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助理跟在他身后,临走前,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扶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心脏的疼痛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虚弱和寒冷。我从包里摸出药瓶,抖着手倒出两粒,干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就像我此刻的人生。
回到
gallery,合伙人张姐正焦急地等着我。看到我两手空空,脸色惨白,她就知道结果了。
沐沐,别太难过了。顾晏臣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们惹不起。画没了就没了,钱我们再想办法。她安慰我,眼圈却红了。
我摇摇头,说:张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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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股份转给我吧,按市价。
张姐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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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俩的心血!
我需要钱,一大笔钱。我的声音很平静,小宇的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弟弟苏宇,从小体弱,一年前确诊了和我一样的病。但他是早期,医生说,只要能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就有很大几率康复。
而我,是他的移动血库,是他的备用心脏。这也是我当年离开顾晏臣的真正原因。我的家族有遗传病史,我不想让他将来面对一个随时会死的爱人,更不想让他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所以,我宁愿他恨我。
张姐拗不过我,最终还是签了字。拿到转让金,我第一时间打给了医院。
钱凑够了,马上安排手术,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耗尽燃油的飞机,在坠毁前,拼尽全力将唯一的降落伞,推给了我最爱的人。
处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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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夜已经深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间租来的小公寓,刚打开门,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我被死死地按在门板上。
黑暗中,顾晏臣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他喝了酒,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雪松的冷香,侵占了我所有的呼吸。
苏沐,你真有种。他捏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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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怎么知道
呵。他冷笑,海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我疼得蹙起了眉。这家伙有个习惯,一旦情绪上头,手上的力道就没轻没重。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他总是在事后懊恼地给我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
你就这么缺钱他的眼神像利剑一样,想把我从里到外剖开,缺钱到要去卖身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明白点吗他甩开我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我怀里。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正把一份文件递给一个头发花白、大腹便便的男人。那男人是海城有名的风流富商王总,而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拍摄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就像我主动投怀送抱。
王万里,六十二岁,玩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顾晏臣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怒火,苏沐,你就这么作践自己为了钱,连这种老东西都下得去口
我气得发笑。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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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投资人,我只是在跟他办股份转让手续,竟然被偷拍了。
是又怎么样我抬起头,故意用最无所谓,最浪荡的语气说,王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出手大方,对我又好。不像某些人,只会用钱砸人,用过去羞辱人。
苏沐!
他被我彻底激怒了。一声怒吼,他直接扛起我,几步走到卧室,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床上。
床垫很软,我陷了进去,却感觉像是摔在了钉板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欺身而上,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你再说一遍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害怕了。不是怕他会对**怎么样,而是怕我这颗脆弱的心脏,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死死地扣住,举过头顶。
放开我!
放开你好让你去找那个老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偏执,苏沐,你休想!这辈子你都休想!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毫无章法地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我拼命地躲闪,却无济于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绝望和心痛。
顾晏臣,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唇停在我的耳侧,滚烫的呼吸喷洒着。黑暗中,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喃喃自语:
苏沐,告诉我,五年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03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五年的记忆闸门。
我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
苦衷我当然有苦衷。我的苦衷,是要用我这条残破的命,换我弟弟一世安康。我的苦衷,是不能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给不了你未来。
可这些,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我闭上眼,逼回即将决堤的泪水,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嘲讽。
苦衷我笑了,笑声尖锐而刺耳,顾少爷,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甩了你,不过是因为你当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现在你飞黄腾达了,就想让我吃回头草你觉得可能吗
我能感觉到,压在我身上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空气中,那股偏执的疯狂,渐渐冷却,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从我身上起来,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神,像是被一场大雪覆盖过的荒原,一片死寂。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就为了钱
对,就为了钱。我坐起身,拢了拢凌乱的衣服,直视着他,我就是这么一个虚荣、拜金的女人。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所以顾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神经质。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支票本和一支万宝龙的钢笔,刷刷几下,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扔到我脸上。
是吗那正好。
纸张轻飘飘地落下,砸在我脸上,却像是有千斤重。
一千万。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谈一笔最普通的生意,买你一年。这一年里,随叫随到,不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包括让你离开那个王万里。
我看着那张支票,上面的零多得晃眼。一千万,足够支付小宇手术后的所有康复费用,甚至还能让他以后过上很好的生活。
原来,在他心里,我只值这个价。
也好。
我捡起那张支票,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虚假的笑容。
顾总果然大方。成交。
我看到他握着钢笔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起了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那是他即将失控的前兆。我比谁都清楚。
滚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顾总,您是不是忘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让我滚去哪儿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甚至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我想看他失控,我想让他厌恶我,恶心我,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
顾晏臣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床头的柜子。柜子上的台灯、水杯、相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相框里,是我和他五年前的合照。照片上的少年笑得一脸阳光,怀里的女孩儿,满眼都是他。
现在,照片碎了,我们之间,也早就碎了。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一只要把我生吞活剥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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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得心脏又开始抽痛,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强撑着,继续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哟,顾总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可别把我这小公寓拆了,我可赔不起。
苏沐!他低吼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别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在履行我们刚刚达成的协议啊。
说完,我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去。我身上还穿着今天去拍卖会的职业套裙,裙摆很窄,包裹着我的身体。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紧绷的下巴。
顾总,今晚……要留下吗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和诱惑。
顾晏臣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一把抓住我作乱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你就是用这副样子,去勾引那个王万里的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总你……吃不吃这套
呵。
他忽然松开了我,后退一步,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我的手。
然后,他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真丝手帕,嫌恶地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动作,比任何一句羞辱的话,都更让我难堪。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记住你的身份。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决绝地离开了我的公寓。
门被他重重地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我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壁,无力地滑落在地。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顾晏臣,你知不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因为我怕。
我怕我死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
04
拿到顾晏臣的一千万,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弟苏宇转了过去。
姐,哪来这么多钱苏宇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安。
我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枯黄的落叶,语气轻松地说:中彩票了,怎么样,你姐我运气好吧
你别骗我了,苏沐。苏宇的声音很虚弱,但很坚定,你是不是又去找顾晏臣了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别瞎说。我强装镇定,你安心准备手术,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姐,我宁愿不治,也不要你用自己的尊严去换钱!苏宇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咳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我厉声打断他,苏宇,你给我听着,你必须好好活着!这是命令!
挂了电话,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沐沐
我回头,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沈嘉言。他是苏宇的主治医生,也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他一直都知道我的病。
学长。我挤出一个笑容。
你脸色很难看。沈嘉言皱着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我没事。我躲开他的手,小宇的手术,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心源,成功率很高。沈嘉言顿了顿,担忧地看着我,沐沐,是你。你的情况,比小宇要严重得多。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顾晏臣吗
告诉他什么我自嘲地笑了笑,告诉他,他爱过的女人,是个快死的病秧子让他同情我,可怜我
可他有知情权!
没有谁有这个知情权。我打断他,眼神决绝,沈学长,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求你,替我保密。
沈嘉言看着我,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但是沐沐,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受任何刺激。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片苦涩。
不受刺激怎么可能。
顾晏臣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在我身边引爆。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顾晏臣的电话。
半小时内,到‘夜色’会所。我在这里等你。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完就挂了。
我换了身衣服,化了个精致的浓妆,遮住苍白的脸色,然后打车去了夜色。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乌烟瘴气,男男女女坐了一大群。顾晏臣坐在主位上,左拥右抱,两个身材火辣的网红正殷勤地给他喂着水果。
看到我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人说:哦,我新买的宠物到了。
一句话,让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有轻蔑,有幸灾乐祸。
我像是没听到他的羞辱,径直走到他面前,笑靥如花:顾总,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顾晏臣这才抬眼看我,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我鲜艳的红唇上。
过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那两个网红识趣地让开了。
我顺从地坐了过去。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我有些想吐。
会喝酒吗他递给我一杯调好的烈酒。
当然。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酒量不错。他勾起嘴角,又给我倒了一杯,陪我把这瓶喝完。
那是一瓶高度的威士忌。
我看着那瓶酒,心里清楚,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酒量不好,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喝一杯啤酒都会脸红。
他就是要折磨我。
好啊。我笑着答应,一杯接一杯地喝。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视线开始模糊。心脏也开始不舒服,传来一阵阵的闷痛。
我知道,我不能再喝了。
我放下酒杯,按住胸口,试图平复那股不适感。
怎么不喝了顾晏臣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嘲讽,这就装不下去了
顾总,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下洗手间。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不过,得先做件事。
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一个男人。那男人肥头大耳,是顾晏臣生意上的一个合作伙伴,刚才看我的眼神就一直很露骨。
去,亲他一下。顾晏臣轻描淡写地说,亲了,我就让你走。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我僵住了。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那个油腻的男人,已经色眯眯地对着我笑,甚至还挺了挺他那巨大的啤酒肚。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看着顾晏臣,他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仿佛很享受我此刻的难堪和痛苦。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在里面搅动。我的眼前开始发黑。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出事。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那个男人走去。
就在我即将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顾晏臣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断。
够了!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他拽着我,粗暴地把我拖出了包厢。
05
走廊里,顾晏臣把我狠狠地甩在墙上。
我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沐,你是不是没有心他双眼猩红,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我让你亲你就亲你就这么贱
我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
顾总,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我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他,我只是在履行我们之间的协议。你付了钱,我提供服务。怎么,现在又心疼了
你闭嘴!他怒吼着打断我。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我继续刺激他,顾晏臣,你到底想怎么样一边羞辱我,一边又做出这副舍不得的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苏沐!他扬起手,似乎想打我。
我闭上眼,等待着那一巴掌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颓然的声音:你就非要这么气我
我睁开眼,看到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的脸上,是痛苦、愤怒、挣扎交织的复杂神情。
我心头一颤,差点就脱口而出,告诉他所有真相。
但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
我不能说。说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没有气你。我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缓缓放下手,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事实。事实就是,你为了钱,什么都肯做。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着手点了一支烟。青白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英俊的脸,也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只有在心烦意乱到极点的时候,才会抽烟。
苏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离开海城,离我远远的。那一千万,就当是我送你的分手费。
我愣住了。
他……这是要放我走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狂喜,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所淹没。
他终究,还是厌倦了这场报复的游戏。
也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没有为什么。他掐灭了烟,我腻了。
腻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总,你把我当什么了想玩就玩,想扔就扔的玩具吗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上前一步,逼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顾晏臣,这场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应该由我说了算。
他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我。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能就这么结束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因为错愕而微张的薄唇,指尖在他的唇上暧昧地摩挲着。
顾总,你可别忘了,你买了我一年。这一年里,我都是你的。
顾晏臣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怎么怕了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还是说,你对我……旧情难忘了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猛地推开我,像是触电一般,后退了两步。
苏沐,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咬牙切齿地说。
彼此彼此。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顾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毕竟,明天还要‘服务’您呢。
说完,我转身,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伪装的坚强就会彻底崩塌。
回到公寓,我反锁上门,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的疼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摸索着去拿药,却因为手抖,整个药瓶都掉在了地上。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
我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着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顾晏臣,对不起。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留在你身边。
因为我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只是想,再多看你几眼。
哪怕,你看到的,是我最不堪的样子。
06
苏宇的手术很成功。
我去ICU看他的时候,他还没有醒。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着他虽然虚弱但平稳的呼吸,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沈嘉言陪在我身边,递给我一份检查报告。
沐沐,这是你最新的心脏彩超结果。他的语气很沉重,情况……非常不乐观。心室壁越来越薄,心脏功能已经衰竭到正常人的20%不到了。
我接过报告,看着上面那些我早已烂熟于心的专业术语和触目惊心的数据,平静得有些不像话。
我知道。
你知道沈嘉言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你知道你随时都可能心搏骤停吗你知道你现在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学长,小点声。我看了看ICU里面,别吵到他。
沈嘉言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叹气。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专家,他们有一种新的实验性疗法,或许……
没用的。我打断他,把报告还给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任何治疗,对我来说都只是延长痛苦而已。
我顿了顿,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学长,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瞒着我弟,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沐沐……
帮我最后一个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不要抢救。还有,帮我照顾好小宇。
沈嘉言的眼圈红了。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
因为我爱他。我说。
这个他,我知道沈嘉言懂。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我接到了顾晏臣的电话,依旧是命令的口吻。
来我家。
我去了他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大平层。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就像他的人一样,冰冷又空旷。
他不在客厅。我换了鞋,走到他的书房门口。
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他和助理的对话声。
顾总,那份收购案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签字。一旦启动,苏小姐之前那个
gallery
的所有合作商,都会第一时间跟我们合作。
很好。顾晏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可是……这么做,苏小姐在海城的艺术圈,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助理的声音有些犹豫。
里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听到顾晏臣冷酷到极点的声音:我就是要让她走投无路,只能依靠我。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他之前的那些话,都不是气话。他是真的,要一步步,毁掉我所有的一切,把我变成一只只能圈养在他身边的金丝雀。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我,助理的脸色一变,尴尬地喊了一声苏小姐,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顾晏臣。
都听到了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是。我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俯身看着他,顾晏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他抬起手,捏住我的下巴,指腹在我皮肤上轻轻摩挲,我要你走投无路,只能依靠我。
他手上的触感很冰凉,和我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最近好像格外喜欢捏我的下巴,或许是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为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因为我高兴。他轻笑一声,眼神里却全是冰冷的占有欲,苏沐,五年前你不是嫌我穷吗现在我有钱了,我要让你看看,钱能做到什么地步。我要买下你所有的骄傲和自尊,让你彻彻底底地,成为我的所有物。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疼得快要无法呼吸,脸上却挤出了一个妖艳的笑容。
好啊。我顺势坐到了他的书桌上,双腿交叠,裙摆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既然顾总这么喜欢玩这种禁忌游戏,我当然奉陪到底。
我倾身向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顾总,你这么大费周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07
顾晏臣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急剧收缩。
他猛地推开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狼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沐,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他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
是吗我从书桌上跳下来,一步步向他逼近,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书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笑了。
顾晏臣,你怕了。
我怕什么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强行提高了音量。
你怕你还爱我。我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怕你做这么多,不是为了报复,只是为了把我留在你身边。你怕你精心设计的这场游戏,最后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死死地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我告诉你,不可能。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顾晏臣,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是吗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挥开。
别碰我!他像是被激怒的困兽,低吼道。
我的手被他打得生疼,心里却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好,我不碰你。我收回手,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把我关起来还是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我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顾晏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我歪了歪头,故意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像一个得不到糖果,就只会哭闹撒泼的小孩子。
苏沐!他彻底被我激怒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像个小孩子!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还故意加重了语气,幼稚,可笑,又可悲!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
晏臣,你们在干什么
我和顾晏臣同时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的女人,正站在书房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
她长得很美,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美,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
看到她,顾晏臣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松开我,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我。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审视。
你就是苏沐她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我还没说话,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叫林若薇,是晏臣的未婚妻。
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顾晏臣,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否认。
然而,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反驳林若薇的话。
那一刻,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原来,他不是没有爱人的能力。他只是,不再爱我了。
原来,他做这么多,不是为了留住我,只是单纯地,想在我这个前女友面前,炫耀他如今的成功和幸福。
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像一个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出独角戏,还以为能骗过所有人。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的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我强撑着,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
我对着林若薇,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小姐,你好。我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变得有些嘶哑,我想,你们可能有些误会。我和顾总之间,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说完,我转向顾晏臣,对他微微躬了躬身,姿态谦卑得像个下人。
顾总,既然您的未婚妻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您什么时候有需要,再联系我。
我转身,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攥住。
是顾晏臣。
我让你走了吗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08
我没有回头。
顾总,您未婚妻还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吧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晏臣,你放开她。林若薇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顾晏臣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没有片刻的停留,快步走出了书房,走出了那栋冰冷空旷的房子。
外面的空气很冷,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却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未婚妻。
林若薇。
原来,他早就有了新的人选。也是,像他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缺女人呢。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酸痛得再也迈不动一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我们大学时常去的一座桥上。
以前,顾晏臣最喜欢骑着他那辆破旧的单车,载着我来这里看日落。
他会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沐沐,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在这里给你买一套最大的房子,让你每天都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那时的他,虽然穷,但眼睛里有光。
那时的我,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心里有他。
现在,他有钱了,可以买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而我,却连看日落的资格,都快要没有了。
我扶着桥栏,看着桥下湍急的江水,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冲动。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沈嘉言。
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焦急的声音。
沐沐,你在哪儿小宇出事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怎么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醒了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你的事,情绪很激动,出现了急性排异反应!现在正在抢救!
我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地往医院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拦到车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抢救室门口的。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小宇有事。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抢救室的灯,亮得刺眼。
我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沈嘉言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沐沐。我们……尽力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了。
我踉跄着,冲进抢救室。
苏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我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眼泪决堤而出。
小宇……你醒醒……你看看姐姐……
对不起……是姐姐没用……是姐姐害了你……
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这辈子,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最终还是因为我,而失去了生命。
我是个罪人。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到了沈嘉言。
他的眼圈通红,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小宇留给你的。
我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份……遗体捐献志愿书。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
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要为我难过。
我知道我的病,也知道你的病。我更知道,你为了我,付出了什么。
姐,你总说,我是你的希望。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作践自己,耗尽生命。
顾晏臣是个好人。姐,我知道你还爱他。我偷偷看过你藏在枕头下的照片,你看他的眼神,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去找他吧,告诉他一切。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
我的心脏,很健康。医生说,和你的匹配度很高。
姐,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你一定要带着我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连同我的那一份,幸福地活下去。
爱你的,小宇。
看完信,我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我的傻弟弟。
你怎么这么傻!
09
苏宇的葬礼,很简单。
我把他安葬在了他最喜欢的那片向日葵花田里。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顾晏臣。
处理完小宇的后事,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我看着小宇的信,一遍又一遍。
他说,让我带着他的心,好好活下去。
可是,没有了他,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身体,也到了极限。心脏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晏臣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漠。
顾晏臣,我们见一面吧。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没时间。
就一次。我近乎乞求地说,最后一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地址。
我们约在了那座我们曾经最爱去的桥上。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他背对着我,站在桥边,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落寞。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你找我,就是为了看风景他没有看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顾晏臣。我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三年两个月零七天。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笑了。原来,他都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跟我求婚的时候,说的话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不记得了。他说。
是吗可我记得。我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你说,等你有钱了,要给我买世界上最大最亮的钻石,要给我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要让我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我顿了顿,继续说:你还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活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顾晏臣,你食言了。我收回视线,看着远方的夕阳,你现在有钱了,可是,你的新娘不是我。而且,我就要死了,你却还好好地活着。
苏沐,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我的病历,还有……小宇的遗体捐献志愿书。
顾晏臣皱着眉,接了过去。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当他看到最后,看到苏宇的名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诊断结果时,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意思就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五年前,我查出了遗传性心脏病,晚期。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弟弟,也一样。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穷,而是因为我不想拖累你。
我做那么多,只是想让你恨我,离我远远的。因为我怕,我怕我死的时候,你还爱着我。
小宇他……为了让我活下去,把他的心……给了我。
我的话,像一把把利刃,将他凌迟。
他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震惊,是痛苦,是不敢置信,是滔天的悔恨。
所以……你……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晏臣。我看着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要走了。我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陪我弟弟。
说完,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翻过了桥的栏杆。
苏沐!
我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吼声。
我回头,对他笑了笑。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的脸上,很温暖。
我张开双臂,像一只蝴蝶,向着江面,坠落。
再见了,顾晏臣。
这一生,能遇见你,爱过你,我很满足。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有一颗健康的心脏,陪你到老。
10
噗通一声,冰冷的江水,瞬间将我吞没。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仿佛看到了顾晏臣。
他疯了一样地跳了下来,向我游来。
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恐惧。
……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白色的空间里。
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我,这里是医院。
我没死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胸口。
沐沐,你醒了
沈嘉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他憔悴的脸。
我……我刚想开口,就感觉喉咙一阵干涩。
你别说话。沈嘉言扶我坐起来,递给我一杯水,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喝了口水,才感觉好受了些。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顾晏臣救了你。沈嘉言说,他把你从江里捞上来,第一时间送到了医院。然后,他找到了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顾晏臣……
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呢
他在外面。沈嘉言顿了顿,说,沐沐,小宇的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你跳江后,心脏骤停。我们用了小宇的心源,给你做了移植手术。沈嘉言看着我,眼圈泛红,是小宇,用他的生命,换回了你的。
我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的傻弟弟……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顾晏臣走了进来。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
他走到我的病床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脸,很烫。
他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更烫。
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沐沐,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得那么无助。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
顾晏臣,你起来。
他摇头,只是固执地,跪在那里。
沐沐,你原谅我,好不好他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满的乞求和卑微,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求你再爱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我才缓缓开口。
顾晏臣,你听。
我拉着他的手,放到了我的左胸口。
那里,一颗健康的心脏,正在有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它在说,它也爱你。
顾晏臣愣住了。
随即,他把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用力,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沐沐……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窗外,阳光正好。
我想,小宇在天上,看到这一幕,应该也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