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铜锣未响,声已震得姜府屋脊颤了三颤。正厅里,大红灯笼高挂,喜联鲜红,却掩不住此刻的死寂。传旨太监黄绫一展,尖声宣读:……姜氏次女令姝,温婉贤淑,赐婚新科状元沈砚,即日完礼;姜氏长女晚棠,性行和柔,赐婚定北侯世子谢无咎,同日成婚。
两道旨意,如两道闷雷劈在同一座屋檐。
满堂哗然中,姜晚棠猛地抬头,凤冠上珠串乱颤,冰冷的珠串像一柄柄小剑扎进耳骨。她看见庶妹姜令姝软软倒在沈砚怀里,泪珠滚落,却偷偷翘起的嘴角——那分明是喜极而泣。
姐姐,对不住。姜令姝声音细若游丝,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我与沈郎……早已两情相悦。
姜晚棠喉头发紧。她记得昨夜,庶妹还在自己面前哭求:若圣旨当真,姐姐替我嫁那纨绔,好不好她没答应,可如今——圣旨竟先替庶妹答应了!
沈砚抬眼,目光温润,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晚棠,你一向疼令姝,便成全我们吧。
成全姜晚棠几乎笑出声。她与他指腹为婚十七载,换来的竟是一句成全。
姜大人,还不领旨谢恩太监催促。
姜父额上青筋暴跳,却终究跪下。满屋乌泱泱跪倒,只剩姜晚棠一人立着。她脊背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刀,声音却轻:臣女——领旨。
珠帘后,老祖母的龙头拐狠狠一顿:晚棠,跪下!
姜晚棠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疼得钻心。她抬眸,看见祖母眼底一闪而逝的愧疚,也看见庶母嘴角压不住的得意。原来,这一局,早布好了。
沈砚伸手去扶令姝,袖口滑落,露出一块羊脂玉佩——那是姜晚棠及笄时送他的回礼。玉佩上刻着小小的棠字,如今却悬在另一个女人腰间。
姜晚棠收回目光,指尖在袖中掐出血痕。
晚棠。定北侯世子谢无咎不知何时晃到厅前,红衣猎猎,金冠歪斜,一副纨绔模样。他弯腰,指尖挑起她一缕碎发,笑得吊儿郎当,明日吉时,我来迎你。
众人窃笑。谁不知谢无咎是京城头号废物,斗鸡走狗,眠花宿柳,连圣上都头疼的京城四害之首。
姜晚棠抬眼,撞进谢无咎眼底——那里面分明没有一丝轻佻,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她心头一凛,却听见他压低声音:不想嫁就逃,我帮你。
逃姜晚棠微怔。她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
谢无咎微微一笑,声音更低:我是谁,你迟早会知道。至于帮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他顿了顿,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姜大小姐这样的美人,我疼还来不及。
姜晚棠心中一动,却又迅速冷静下来。她冷声道:谢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逃又能逃到哪里
谢无咎挑眉:逃到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你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姜晚棠沉默片刻,低声说道:谢世子,我会记住你的话。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看看,这婚,我到底要不要逃。
谢无咎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赞许:好,我等你。
夜深,喜烛高烧
姜晚棠独坐绣阁,掌心摊开那半枚残缺的虎符。铜绿斑驳,缺口锋利,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母亲临终前攥着它,只说了一句话:别信沈家。
窗外风声猎猎,一道黑影掠过。姜晚棠倏地起身,匕首已抵在来人喉间。
啧,这么凶谢无咎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轻轻推开匕首,我来送聘礼。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枚玉簪——雕成小小的海棠花,与她及笄那日丢的那支一模一样。
姜晚棠瞳孔骤缩。那支簪子,是她母亲亲手雕的,失踪多年,竟在他手里!
别急着感动。谢无咎懒洋洋道,明日花轿,你若敢跑,这支簪子就当信物;你若不跑——他俯身,呼吸拂过她耳廓,就当定情。
姜晚棠反手扣住他腕脉,声音冷冽:你究竟是谁
谢无咎低笑,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救你。
窗外,更鼓三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朝这边来了。谢无咎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那支玉簪,静静躺在她掌心。
姜晚棠握紧玉簪,指节泛白。明日花轿,她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第二章喜轿错门
鼓乐乍起,鞭炮齐鸣。
姜府两抬喜轿同时出巷,一抬金漆鸾凤,一抬绛纱八宝,红绡翻飞,把晨光搅得碎金四溅。百姓夹道,却个个伸长了脖子,眼里闪着看热闹的光。
听说没状元郎和纨绔世子一道迎亲,今日可有好戏!
嫡女嫁废物,庶女嫁才子,姜家这碗水端得真平。
讥笑声像针,一根根往轿帘里扎。
姜晚棠端坐在鸾凤轿中,掌心那支海棠玉簪硌得生疼。帘外忽然传来一声马嘶,高亢得近乎挑衅——她知道,那是谢无咎的照夜白。
迎亲队最前头,沈砚骑青骢马,绯袍玉冠,春风得意。身侧,谢无咎懒懒地斜倚在白马上,大红喜服敞了半边,露出锁骨处一道淡淡旧疤。他眯眼盯着前方,唇角勾着,却笑意未达眼底。
沈状元,谢无咎扬声,嗓音清朗,两条路,你先挑。
沈砚温声回礼:世子说笑了,圣旨已定,各走各罢。
可本世子偏不认路。谢无咎抬鞭,遥遥一指,不如——换一换
人群哄然。沈砚面色不变,袖口却微微收紧。姜令姝的轿帘悄悄掀开一角,露出半张雪白面庞,眸光盈盈,似惊似喜。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鸾凤轿的轿夫忽地脚下一滑,轿身歪斜,姜晚棠猝不及防向前一扑,额角撞在轿框,疼得眼冒金星。与此同时,绛纱轿底咔嚓一声脆响,竟生生裂了半边。两抬轿同时停了。
哎呀,轿杠断了!
这可怎么好吉时耽误不得!
议论声如潮。沈砚翻身下马,快步走向绛纱轿:令姝,可有受惊
谢无咎却先一步掠至鸾凤轿前,掀开轿帘,声音压得极低:大小姐,摔疼没
姜晚棠抬眼,隔着晃动的珠帘,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那笑意里,竟有一闪而逝的锋利。她心头微跳,尚未开口,便听谢无咎朗声道:既是轿子坏了,本世子便亲自来接。
说罢,他俯身探臂,竟将姜晚棠打横抱起。大红喜服与绯红嫁衣交叠,像两团火滚在一起,映得四周皆是一亮。
人群炸了锅。
世子抱错轿了!
这叫错得妙,纨绔配草包,绝配!
沈砚眸色微沉,正要上前,却被随行太监拦住:状元郎,吉时已到,误不得。
另一侧,姜令姝的轿帘被风掀起,她望着谢无咎怀里的姜晚棠,唇瓣咬得发白。沈砚侧头,与她目光一触,极轻地摇了摇头。
姜晚棠被谢无咎抱在怀里,耳廓贴着他胸膛,听见那心跳沉稳有力,与流言里的浪荡子半点不符。她低声道:放我下来。
谢无咎却笑:放不得,放了就得嫁别人。
说罢,他抱着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骏马。白马极有灵性,前蹄轻踏,俯身相迎。谢无咎单手托着她腰,将她稳稳放在马前鞍上,自己随后翻身上马,双臂环过她,握住缰绳。
驾——
马鞭破空,白马长嘶一声,竟从迎亲队与人群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绝尘而去。
鸾凤轿孤零零地横在原地,断杠处露出整齐刀痕——哪是意外,分明人为。沈砚垂眸,指腹抚过腰间玉佩,眸底一片阴翳。
姜令姝攥紧帕子,指节泛青。她听见耳边有人窃笑:庶女终究坐不稳正妻位,瞧,连轿子都不帮她。
风卷残红,喜糖撒了一地,被马蹄碾成碎屑。
马背上,姜晚棠攥紧缰绳,声音被风撕得零碎:谢无咎,你疯了
疯谢无咎低笑,热气拂过她耳廓,我只是懒得陪他们演戏。
话音未落,前方巷口忽地闪出一队黑衣人,刀光如雪,直扑马前。谢无咎眸色一凛,勒马回旋,同时抬手,袖中暗箭激射而出。
抱紧。他低声道。
姜晚棠尚未回神,腰间已被他单手箍紧。夜照白马扬蹄,从黑衣人头顶跃过,落进另一条深巷。身后惨叫与兵刃交击声乱成一片。
是谁姜晚棠声音发紧。
谢无咎扬鞭,声音轻淡:想抢我媳妇的人。
巷尾,阳光被高墙切割成细碎的菱形,照在他侧脸,映出一抹冷冽的杀意。姜晚棠心头一震,忽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位京城第一纨绔。
马蹄声远去,留下一地血色与谜团。
第三章洞房双簧
定北侯府,喜烛高烧,香雾缭绕。
新房设在栖梧轩,朱漆雕花的门半掩,里头红绸铺地,桂圆红枣滚得满地都是。窗棂上贴着斗大的囍字,金粉未干,在烛火里晃出细碎的光。
谢无咎踢开门,大红喜服的下摆沾了夜露,颜色愈发暗沉。他随手将金冠抛向喜桌,咣当一声,震得烛泪直流。
世子,该揭帕了。嬷嬷赔笑,双手捧着玉秤杆。
谢无咎却懒懒地往喜床上一坐,指尖挑起盖头一角,露出姜晚棠半张脸——妆面浓丽,唇色如血,眸子却冷得像冬夜的星子。
夫人,久等了。他声音低哑,带着笑,却听不出半点真心。
姜晚棠抬眼,目光与他相撞,不避不让:世子,盖头我自己揭。
话音未落,她已抬手,玉指扯下红绸,团成一团,随手抛进铜盆里。火苗噗地窜起,盖头瞬间化作一团赤焰,映得两人眉眼俱是妖冶。
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谢无咎却笑出了声,拊掌道:好胆识,本世子喜欢。
姜晚棠不理他,目光在屋内一扫。喜床是紫檀的,雕着鸳鸯戏水,可她心头冷笑,指尖在袖中摩挲着那支海棠玉簪——簪尖锋利,已划破掌心一点皮肉。
都下去。谢无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嬷嬷们面面相觑,终究福了福身,鱼贯而出。门扉合拢,铜锁咔哒一声,隔绝了外头的喧闹。
屋内只剩两人。
谢无咎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喜袍盘扣,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姜晚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喜桌,掌心微汗。
怕我谢无咎挑眉,笑意不减,放心,我体弱多病,今夜怕是力不从心。
体弱多病姜晚棠想起巷口黑衣人倒下的惨状,眼含讥讽。她抬手,指尖搭上谢无咎腕脉,指腹下的脉象却令她一怔——忽快忽慢,似有若无,竟真是沉疴之脉。
谢无咎任她探脉,另一只手却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当啷一声放在喜桌上。匕首薄如蝉翼,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夫人,洞房花烛,咱们先立个规矩。他指尖轻敲匕首柄,第一,你我互不干涉私事;第二,人前恩爱,人后各凭本事;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笑意深了几分,若有了孩子,算我的。
姜晚棠眸光一冷,指尖一翻,海棠玉簪已抵在他喉结:世子,规矩我也有一条——别碰我的底线。
谢无咎垂眸,看着那簪尖,喉结微动,竟低低笑出声来:夫人,你这簪子……可真眼熟。
姜晚棠心头一跳,簪尖微颤。谢无咎却忽然抬手,指尖抚过簪头那朵海棠,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那年救我的小姑娘,是你。
话音未落,窗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踩碎。谢无咎一凛,指尖轻弹,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里,姜晚棠整个人被谢无咎揽进怀里,滚进喜床内侧。下一瞬,窗纸被捅破,一支细竹管伸进来,喷出一缕白烟。
谢无咎屏息,抬手捂住姜晚棠口鼻,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写下两个字——闭气。
白烟散尽,窗纸被轻轻揭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进来,脚步轻得像猫。谢无咎忽地翻身而起,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取黑影咽喉。
叮——一声脆响,黑影竟以短刃格挡,火星四溅。姜晚棠趁机滚下床,抄起桌上的铜镜,狠狠砸向黑影后脑。
黑影闷哼一声,踉跄倒地。谢无咎抬脚踏住他胸口,俯身揭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眉骨一道刀疤,从左至右,狰狞如蜈蚣。
谁派你来的谢无咎声音温柔,脚下却渐渐用力。
刀疤男咬牙,忽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竟是服毒自尽。谢无咎皱眉,松开脚,转头看向姜晚棠:夫人,洞房夜见血,不吉利。
姜晚棠冷笑:见血总好过见棺材。
谢无咎低笑出声,忽地俯身,指尖沾了一点地上的黑血,凑到鼻端轻嗅,脸色微变:幽火……
姜晚棠心头一跳:什么火
谢无咎却不再言语,只抬手将尸体拖至床后暗格,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姜晚棠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这场婚姻,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喜烛重新点燃,火光跳跃,映出两人各怀心思的脸。谢无咎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鬓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夫人,既已入局,便陪我演好这场戏。
姜晚棠抬眸,目露寒光:世子,戏可以演,但别演到我头上。
谢无咎笑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拭目以待。
窗外,更鼓声远,夜色如墨。喜床上的鸳鸯戏水,被烛火拉长的影子扭曲成一双张牙舞爪的兽。
第四章晨钟惊变
五更鼓过,天光未亮,定北侯府却已灯火通明。
栖梧轩的门吱呀一声开,谢无咎披着外袍踱出,衣襟半敞,锁骨处那道旧疤在晨光里泛着冷白。院中仆妇低头疾走,谁也不敢抬眼——昨夜新房见血的消息,已像长了翅膀。
姜晚棠随后而出,大红寝衣外只罩了件月白短比甲,乌发未挽,面色却比雪还冷。她目光一扫,便见廊下跪着两个嬷嬷,正是昨夜守门的,此刻脸色惨白,额头磕得青紫。
世子妃饶命!嬷嬷们颤声求饶,奴婢们当真不知刺客如何进的府!
谢无咎懒懒一笑,抬手示意噤声,转头看向身旁的管事:昨夜谁在角门当值
管事哆嗦着报出名字,不多时,两名小厮被拖了上来,脸如死灰。谢无咎却只是摆摆手:押去柴房,等审。
姜晚棠冷眼旁观,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那支海棠玉簪。簪尖仍有干涸血痕,提醒着她昨夜并非噩梦。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捧着黄绫卷轴疾步而入,尖声宣道:太后口谕——定北侯世子妃即刻入宫觐见!
谢无咎挑眉,与姜晚棠对视一眼。太后久居深宫,从不轻易召见外命妇,何况是新妇次日。
姜晚棠垂眸掩住情绪,轻声道:臣妾遵旨。
内侍却又补了一句:太后有旨,世子不必陪同。
谢无咎唇角笑意微敛,指尖在姜晚棠腕上轻轻一捏,低声道:小心。
……
慈宁宫内,铜炉檀香袅袅。
太后端坐凤榻,鬓发如银,目光却锐利如刀。她抬手示意姜晚棠起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淡淡道:昨夜之事,哀家已知晓。
姜晚棠心里紧张,面上却恭敬:臣妾惶恐。
太后指尖轻敲扶手,声音不高不低:刺客身份,可查清了
姜晚棠低声回道:尚未。
太后忽地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哀家倒有一桩旧事,想与你说说。
她抬手,宫女捧上一只锦盒。盒盖开启,里头是一枚半旧虎符,铜绿斑驳,缺口锋利——正是姜晚棠昨夜藏于枕下的那半枚!
姜晚棠瞳孔骤缩,指尖微颤。
太后声音温和,却字字如针:二十年前,赤谷关一役,你母亲曾持此符调兵,却私毁密信,致三万将士埋骨。你可知罪
姜晚棠猛地抬眼,声音沙哑:臣妾母亲蒙冤!
太后笑意更深:冤不冤,哀家说了算。你既嫁入定北侯府,便该知道,有些旧事,不该再提。
姜晚棠心中一凛,她知道太后此言不虚。虎符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线索,也是她翻案的关键。她低声反驳:太后,虎符虽在臣妾手中,但真相未明,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殿外忽地传来一声钟响,沉闷悠长,惊起檐角寒鸦。太后脸色微变,宫女疾步而入:启禀太后,定北王遇刺,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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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棠猛地起身。太后却抬手按住她肩,声音温柔得像毒蛇吐信:慌什么哀家保你平安。
姜晚棠心中一动,她知道此时不能乱了阵脚。她微微一笑,声音平静:太后,臣妾相信您能查明真相,还定北王一个公道。
太后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哀家会彻查此事。你且安心在此,待哀家消息。
姜晚棠微微躬身,心中却暗自思忖:定北王遇刺,这背后必有隐情。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才能在这场风波中站稳脚跟。
与此同时,定北侯府。
谢无咎立于书房,面前摆着一具尸体——正是昨夜刺客。仵作俯身查验,声音发颤:世子,此人眉骨刀疤,乃北狄‘鬼面军’死士标记。
谢无咎指尖轻抚那道刀疤,眸色深不见底。仵作又道:另,尸体内藏有一物。
他用银镊夹出,竟是一枚小小玉扣,上刻砚字。
谢无咎眯起眼,忽地笑了,笑意森冷:沈状元,手伸得真长。
他转身,提笔疾书,墨迹未干,已有人影掠窗而入,单膝跪地:主上,太后召世子妃入宫,恐有不测。
谢无咎指尖一顿,墨汁滴落,晕开一团漆黑。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备马,入宫。
……
慈宁宫外,姜晚棠被请至偏殿暂歇。殿门紧闭,窗纸外隐约可见侍卫身影。她指尖在袖中紧握玉簪,簪尖划破掌心,血珠滚落。
忽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子落地。姜晚棠疾步至窗前,只见窗纸被戳破,伸进一张纸条——
戌时三刻,西华门,逃。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姜晚棠心头狂跳,尚未回神,又听殿门吱呀一声,太后身边的嬷嬷捧着托盘而入,盘上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世子妃,太后赐的安神汤。
姜晚棠盯着那碗药,指尖微颤。窗外,更鼓声声,已近戌时。
她抬眸,看向嬷嬷,眼底一片冷意:若我不喝呢
嬷嬷微笑,声音却像冰:那便由不得世子妃了。
殿门缓缓阖上,最后一缕光线被隔绝。姜晚棠握紧手中玉簪,簪尖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第五章药汤·血书·逃生门
慈宁宫偏殿,鎏金铜炉里檀香扭曲成一缕细蛇,缠住姜晚棠的喉。瓷碗里的药汁黑得似墨,表面漂着几星碎金——那是醉骨草的粉末,入口即软筋酥骨,三刻不救必成废人。
世子妃,请。嬷嬷双手举过眉,袖口露出半截银链,链头悬着一枚小锁——太后要的是活人,却未必是完整的活人。
姜晚棠抬手,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敲,叮声脆响,像敲在刀口。她忽地笑了:太后赐汤,本不该辞。可我若喝了,腹中谢氏骨肉若有闪失,算谁的
嬷嬷眼底微颤,随即恢复死板:世子妃多虑,安神汤温和,保胎亦安。
是么姜晚棠端起碗,袖口滑落,露出腕上守宫砂——殷红一点,在雪肤上刺目。她手腕一转,作势要饮,却在唇离盏一寸时停住,既如此,嬷嬷先尝一口。
空气瞬间凝住。嬷嬷嘴角抽动,猛地伸手来夺。姜晚棠早有准备,手腕一翻,整碗药汁泼向香炉,嗤啦一声,檀灰炸开,火星四溅。黑液落在青砖上,冒起一串细泡,竟蚀出浅浅小坑。
果然醉骨。姜晚棠冷笑,袖中玉簪已抵住嬷嬷咽喉,钥匙。
嬷嬷瞳孔骤缩,银链刚响,窗外忽地传来一声闷哼——黑影掠入,手刀起落,嬷嬷软倒。来人一袭夜行衣,面罩黑巾,只露一双冷冽凤眼。
世子妃,西华门,走。声音压得极低,却分明是女子。
姜晚棠心头电转:太后暗桩遍布,此人能潜至慈宁宫,绝非泛泛。她反手扯下嬷嬷腰间令牌,又拾起银链小锁,一并塞入袖中。
黑衣人推窗,夜风裹着桂花香灌进来。窗外是御花园偏僻回廊,远处更鼓三声,戌时正。姜晚棠提裙翻窗,黑衣人托了她一把,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竟微微发抖。
你是谁姜晚棠低问。
黑衣人未答,只抬手比了个噤声手势,指了指回廊尽头——那里垂着一架秋千,秋千后假山石缝透出一线微光。两人猫腰疾行,刚绕过花影,忽听脚步杂沓,一队金吾卫巡夜而来。
灯笼光扫过,姜晚棠背脊贴紧假山,心跳如鼓。黑衣人却忽地握住她手,在她掌心写一字:信。
下一瞬,黑衣人竟主动走出暗处,迎向金吾卫。灯笼照在她面罩上,露出半截苍白下巴。金吾卫喝问:何人夜行
黑衣人抬手,亮出一块乌木令牌。令牌上,一只展翅黑雀栩栩如生。金吾卫队长脸色骤变,单膝跪地:雀使!
黑衣人低语两句,金吾卫竟调转灯笼,匆匆离去。姜晚棠心头大震:雀使——谢无咎暗线雀楼最高阶密探,竟是个女子!
黑衣人折返,无声招手。两人穿过假山暗洞,洞壁潮湿,青苔滑腻。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透出月光。黑衣人掏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这钥匙与嬷嬷腕上的银链小锁钥匙一模一样,只是略大一些,显然是为更大的锁具准备的。黑衣人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铁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这枚钥匙显然不是普通的锁匙,而是开启这条秘密通道的关键。姜晚棠低声问:这钥匙从何而来
黑衣人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从嬷嬷那里。姜晚棠心中暗想,太后的心思果然深沉,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嬷嬷手中的钥匙并非只有一枚,而是成套的。
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荒地,月光洒在地面上,显得格外清冷。黑衣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姜晚棠,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正是她的丫鬟阿蛮。
主上在护城河等。阿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坚定。
姜晚棠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两人并肩而行,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御沟石桥下,一叶乌篷船泊在暗处,船头挂着一盏青纱灯,灯影里,谢无咎负手而立,红衣被夜风吹得猎猎。
他伸手,声音低而稳:夫人,来。
姜晚棠抓住他手,掌心相贴,才发现他指尖冰凉。船桨一点,乌篷船滑入护城河,水声潺潺,宫墙灯火渐远。
船舱狭小,谢无咎点燃一盏油灯,火光跳动,映着他眼底青黑。姜晚棠掏出火漆筒,拆开,里头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上面以朱砂绘着半幅地图——赤谷关。
太后想用醉骨废你,再用你手里的虎符,逼我交出兵权。谢无咎声音低哑,可惜,她算漏了一步。
姜晚棠抬眼:哪一步
谢无咎指腹抚过她的腕间,眸色深暗:你是我夫人,不是她的棋子。
外头忽地传来一声尖锐哨响,阿蛮的声音隔着船篷传来:主上,追兵!
谢无咎掀帘望去,远处宫墙火把如龙,正朝护城河逼近。他轻笑一声,转身抱住姜晚棠,在她耳边低语:抱紧。
下一瞬,乌篷船猛地一沉,竟直直坠入水下暗渠!冰冷河水瞬间淹没口鼻,姜晚棠下意识屏息,腰间却被谢无咎铁臂箍紧。黑暗里,只听见他心跳沉稳,一下一下,像鼓点敲在她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渐息,前方透出微光。乌篷船破水而出,竟已在城墙外荒渠。远处,晨雾弥漫,鸡鸣初起。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古老的城墙。护城河畔,水声潺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
谢无咎扶着姜晚棠踏上河岸,动作轻柔而稳重。他的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边的水珠,那水珠在晨光中闪烁,如同晶莹的珍珠。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从心底涌出的叹息:夫人,欢迎回家。
姜晚棠回头,目光穿过薄雾,落在那座巍峨的古城墙上。宫阙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是沉睡的巨兽,威严而神秘。她掌心紧攥着那半幅赤谷关地图,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但她的心跳却在这宁静的清晨渐渐平稳下来。
家她轻声呢喃,这个词在她心中回响,带着一丝陌生和温暖。她抬眼望向谢无咎,晨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丝罕见的温柔,那温柔像是从他深邃的眼眸中溢出,温暖而明亮。
谢无咎,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谢无咎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给予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动,写下了一个字——北。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北。
姜晚棠的心中一震,她知道这个方向意味着什么。北,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是他们未竟的使命,也是他们未来的希望。她回握他的手,眼神坚定而明亮:好,一起!
北风猎猎,吹动着谢无咎的红衣,那红衣在风中翻飞,如同燃烧的火焰。姜晚棠的发丝也被风吹起,飘散在空中。两人并肩而立,晨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在这温暖的晨光中消散。
谢无咎笑了,他的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灿烂。他轻轻握住姜晚棠的手,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他们之间的羁绊。姜晚棠也笑了,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坚毅和希望。他们都知道,前方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但他们也都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北风继续吹拂,吹散了最后一缕宫墙的烟影,也吹开了他们心中新的篇章。这一刻,他们的心紧紧相连,仿佛已经融为一体。他们将一起面对未来的挑战,一起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第六章夜奔·赤谷关
北风卷地,荒草折腰。
京城三十里外,官道岔口,两匹快马喷着白沫停住。谢无咎翻身下马,一把扯下碍事的大红喜袍,露出里面玄青劲装。姜晚棠被他半扶半抱落地,腹中微坠,却顾不上疼,只盯着前方——岔路左指京城,右指赤谷关。
再往前,就回不了头了。
谢无咎把缰绳递到她掌心,声音散在风里,太后要你的命,沈砚要你的符,皇帝要我的兵。三选一,都不好玩。
姜晚棠指腹摩挲着马鬃,掌心仍留着宫墙冰冷触感。她忽然笑了:那就都不选。
她扬鞭,马嘶人立,朝着第三条几乎被荒草吞没的小径冲了出去——赤谷关。
谢无咎挑眉,眸底掠过一抹亮色,翻身上马,追风而去。
昼夜兼程,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赤谷关的断壁残垣撞入眼帘。
风卷黄沙,吹得城旗半卷,旗上姜字残破,只剩半边火红。
姜晚棠勒马,掌心微颤。这里曾是母亲血战之地,也是母亲含冤之始。
谢无咎下马,从鞍囊里抽出一张羊皮——火漆筒里那半幅地图的另一半,此刻与他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拼出完整的地形:赤谷关后山,一条被标记为绝的暗道,蜿蜒直入北狄腹地。
你母亲当年毁掉的密信,就藏在暗道尽头。谢无咎指腹抚过地图,声音低哑,找到它,太后、沈砚、皇帝的算盘都得翻。
姜晚棠抬眼,风沙吹得她眼角发红:也可能是我们的棺材。
谢无咎低笑,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那便做一对合葬鸳鸯,不亏。
赤谷残关。
断壁间,风声呜咽,似有幽魂低泣。二人借月色避开巡夜老兵,潜入后山。暗道口被巨石封死,缝隙里却透出微弱磷光。谢无咎以匕首撬动,石屑簌簌,露出黑洞洞入口。
阴风扑面,带着陈年血腥与焦土味。姜晚棠取火折点燃火把,火光一跳,照亮洞壁斑驳刀痕——姜字、谢字交错,竟有当年两姓联军的暗号。
再往里,石室豁然。中央石台上,一具乌木小匣,匣盖刻着海棠花,与她掌心的玉簪纹样一致。姜晚棠指尖发抖,轻轻掀开——
里面是一封血书,字迹干涸发黑,却仍能辨认:
赤谷关非失守,乃奉旨开城。密令者——卫贵妃。若吾不归,以虎符为证,保晚棠一命。
落款:姜衡之妻,林晚。
林晚,正是姜晚棠亡母。
姜晚棠指尖发抖,她知道这封血书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记得母亲生前曾说过的一句话:在宫中,权力的来源并非只有皇帝,有时候,后宫的影响力同样不可小觑。
卫贵妃虽是妃嫔,但她的家族背景深厚,其父卫大人是当朝首辅,手握重权。皇帝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在某些紧急关头,会允许她代为传旨。这封血书不仅是母亲留下的线索,更是她翻案的关键。她必须小心保管,等待合适的时机,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谢无咎眸色沉如夜:卫贵妃,如今的太后。
火折将熄,石室外忽传脚步。二人对视一眼,吹灭火把,隐入暗处。
来者举火,火光里映出一张熟悉面孔——沈砚。
他着夜行衣,腰悬软剑,身后跟着两名鬼面军。沈砚俯身拾起乌木匣,指腹抚过海棠纹,低笑:果然在此。
姜晚棠握紧玉簪,指节泛白。谢无咎按住她肩,以口型道:听。
沈砚展开血书,只看一眼,脸色骤变,随即冷笑:林晚,你死都死了,还想翻案
他抬手,将血书凑近火把——
嗖!
破空声起,一枚暗器打落火把。火光落地,映出谢无咎冷冽眉眼。他闪身而出,匕首横在沈砚喉前:沈状元,深夜盗墓,好兴致。
沈砚反应极快,软剑反撩,剑尖直指谢无咎心口。二人瞬间交手,石室火星四溅。姜晚棠趁机滚地,抓起血书塞进怀里,反手抽出墙上锈剑,一剑逼退鬼面军。
沈砚目光落在她腹部,眼底闪过阴毒:姜晚棠,把东西给我,我保你母子平安。
姜晚棠冷笑:我更喜欢自己保。
剑光乱影中,石室轰然震动——暗道年久失修,竟要坍塌。谢无咎一剑逼退沈砚,回身抱住姜晚棠,纵身跃出石室。身后巨石滚落,尘土飞扬,将沈砚与鬼面军尽数吞没。
黑暗中,谢无咎护着她一路狂奔,出口微光乍现。二人跌出暗道,滚落山坡,黄沙扑面。
回头,赤谷关后山已陷成一片废墟,烟尘冲天。
姜晚棠伏在谢无咎胸口,心跳如鼓。掌心血书被汗水浸湿,却烫得惊人。她抬眼,月色下,谢无咎唇角溢血,旧毒因剧烈激斗再次翻涌。
谢无咎……她声音发颤。
谢无咎抬手,指腹抹去她眼角沙粒,低笑:别哭,再哭就丑了。
远处,马蹄声疾。阿蛮率十八骑举火而来,青灯如星。
主上!北狄骑兵已越境,距此三十里!
谢无咎撑起身,眸中寒光迸射:来得正好。
姜晚棠握紧血书,掌心微烫。她忽然明白了母亲当年为何甘愿背负骂名——为护身后山河,为护她这个女儿。
她翻身上马,最后一次回望赤谷关废墟,声音轻却坚定:走吧,打完这仗,回家。
风卷残旗,火光猎猎。两骑并辔,迎着北境烽烟,绝尘而去。
第七章烽烟初燃
黎明前的赤谷关外,黄沙漫天。
残阳未起,暗红的云像凝固的血块压在穹顶。姜晚棠勒马高坡,俯瞰前方——北狄先锋已扎营,黑压压的帐篷如毒蘑菇连绵三里,篝火星星点点,映出铁甲寒光。
她腹中微坠,却挺直腰背,掌心血书已被细绢包好,贴身而藏。谢无咎策马与她并肩,玄青披风猎猎,眼底血丝未褪,唇色因毒发泛白,却笑得轻狂:夫人,这一仗,咱们先收点利息。
阿蛮举旗而来,十八骑列阵,人人黑盔红缨,像一柄柄出鞘的刀。她朗声禀报:北狄三千轻骑,领将乌勒座下左屠耆,号称‘鬼面狼’,昨夜越境三十里,未携辎重,意在速夺赤谷残关。
谢无咎扬鞭,指向远处一道凹陷山口:鬼面狼想借旧道突袭,咱们便请他吃一场关门火。
计议既定,兵分三路。
阿蛮率十八骑潜至山口,搬石掘沟;姜晚棠领百名弓弩手伏于坡顶,以火油浸箭;谢无咎自带三百轻骑,诱敌深入。
辰时,北狄号角骤起,铁蹄如雷。鬼面狼一马当先,面具狰狞,弯刀雪亮。他并未察觉脚下尘土松动,直到一声巨响——沟中石雷炸开,尘土冲天,前锋人仰马翻。
放箭!姜晚棠冷喝。
火箭划破晨雾,如流星雨坠,火油遇铁甲,瞬间燎原。北狄战马受惊,嘶鸣乱窜,阵形溃散。
谢无咎趁势杀出,长枪如龙,一枪挑落鬼面狼的面具。面具下的脸,赫然是半张焦黑疤痕——正是当年赤谷关大火的幸存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鬼面狼嘶吼,弯刀直取谢无咎咽喉。两人交锋十合,火星四溅。谢无咎旧毒未清,臂力稍滞,被刀锋划破左臂,血线乍现。
姜晚棠在高坡看得分明,心中一紧,提剑欲冲。阿蛮按住她:世子妃,您不能动!
让开!姜晚棠厉声,腹中却猛地一坠,疼得她冷汗涔涔。阿蛮咬牙:至少让我背您!
姜晚棠深吸一口气,夺过阿蛮的弓,搭箭上弦,瞄准鬼面狼后心。弓如满月,弦声骤响——
嗖!
长箭破空,自谢无咎耳畔掠过,正中鬼面狼背甲缝隙。鬼面狼身形一晃,谢无咎趁机回枪,枪尖透胸而过。
赤谷关的债,还清了。谢无咎低语,一脚踹翻尸体,振臂高呼:缴械不杀!
北狄残兵见主将死,斗志全无,纷纷跪地投降。
战后清点,俘敌五百,缴获战马千匹。
谢无咎却无心庆功,他左臂刀伤深可见骨,毒血发黑。姜晚棠撕下裙摆为他包扎,指尖颤抖。谢无咎却笑:夫人,别哭,我死不了。
姜晚棠瞪他:谁哭了话音未落,鼻音却出卖了她。谢无咎抬手,指腹抹去她眼角湿意,低哄:乖,回家再哭。
阿蛮捧来一只铁匣,匣内是鬼面狼随身密函,以巫文写成。姜晚棠一眼认出,正是母亲血书所提的卫贵妃旧令。
她指尖轻颤,展开密函,巫文旁竟有中原官话小字批注:
赤谷关破,飞鸿将军死,虎符归吾手,北狄退兵三十里。
落款——卫。
谢无咎眸色骤冷:太后当年借北狄之手,铲除你母亲,再嫁祸赤谷关失守。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夜幕再次降临,赤谷关残墙上,篝火跳动。
姜晚棠倚在谢无咎怀里,腹中孩子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握住谢无咎的手,放在腹上,低声道:他/她也想上阵。
谢无咎轻笑,掌心贴着她微隆的腹:那就带他/她一起,把山河打下来当摇篮。
远处,阿蛮疾驰而来,脸色凝重:主上,北狄主力三万,已向赤谷关逼近。乌勒亲自挂帅,扬言三日内破关,取世子与夫人首级祭旗。
姜晚棠抬眸,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烈焰。她缓缓起身,拔剑,剑尖指天: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烽火照夜,战鼓未起,风已先寒。
谢无咎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声音低而坚定:夫人,这一仗,我们一起打。
姜晚棠侧头看他,唇角扬起:打完一起回家。
风卷战旗,猎猎作响。
赤谷关残破的城墙上,两道剪影并肩而立,一红一青,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直指北方沉沉的夜空。
第八章赤焰暗河(上)
赤谷关的深夜像一块生铁,冷得发硬。
残月如钩,照在峭壁上一道被炸开的石缝,缝里透出暗红的光,像潜伏的兽眼。
姜晚棠俯身,指尖探进石缝,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硫磺与血腥的腥甜。
下面有火脉。她低声道。
谢无咎单膝蹲在她身侧,把火把探进去,火光猛地一抖,映出下方黑黝黝的洞窟,深不见底,却隐约传来水声。
暗河。谢无咎眸子一亮,乌勒的辎重想绕过关隘,必走水路。
姜晚棠抚着微隆的腹部,心头掠过一丝迟疑,随即被冷冽压下:那就让火与水,给他们送葬。
阿蛮率十八骑在关外巡哨,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北狄俘虏。
俘虏右腿被狼牙箭洞穿,却仍咬紧牙关,手里死死攥着一支骨笛——人骨磨制,笛孔边缘染着暗褐色血垢。
谢无咎以刀背敲碎俘虏指骨,骨笛落地,发出清脆的叮。
俘虏痛得面目扭曲,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左屠耆大人说,笛声一响,赤谷关会自己开门。
姜晚棠心头微凛,想起母亲血书里那句赤谷关非失守,乃奉旨开城。
她俯身拾起骨笛,指腹抚过笛孔,竟摸到一行极细的小字——卫。
火折子凑近,小字旁还有更浅的刻痕:亥时三刻。
亥时三刻,赤谷关内。
谢无咎与姜晚棠换上北狄死士的黑甲,混入押粮队伍。
关内守将早已被骨笛声调开,瓮城大开,粮车辘辘而入。
姜晚棠贴着城墙阴影,指尖摸到一道隐蔽石门。
她以簪尖撬开机关,石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潮湿阴冷,像巨兽的喉管。
石阶尽头,是赤谷关真正的命门——地火暗河。
暗河两岸堆满硫磺与火油,北狄兵正把最后一桶火油搬上木筏。
木筏尽头,是一艘乌黑的铁甲小船,船头站着鬼面狼的副将——独眼乌勒。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制兵符,兵符上赫然是半只咆哮猛虎——虎符另一半!
姜晚棠瞳孔骤缩,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谢无咎按住她肩,以唇形道:别急,让他带我们去找真正的钥匙。
乌勒下令点燃火油桶,木筏顺流而下,直奔赤谷关腹地。
谢无咎与姜晚棠伏在暗处,以火折子点燃早已布好的硫磺线。
火线如蛇,瞬间窜入火油堆。
轰——
地动山摇,火浪翻涌,暗河瞬间化作火海。
乌勒惊觉,回身怒吼,却见一道红影掠来——姜晚棠挺剑直取他咽喉。
谢无咎同时出手,匕首寒光一闪,斩断乌勒腕筋,虎符与血同时落地。
乌勒惨叫,独眼充血,竟以残臂挥刀反劈。
刀锋未至,姜晚棠已旋身避过,剑尖直指他心口:当年谁给你开城
乌勒狞笑,血沫喷溅:你母亲……自己找死!
谢无咎眸色一沉,匕首没入乌勒喉骨,声音温柔得像情人低语:下去陪她道歉。
火海翻腾,铁甲小船已成熔炉。
姜晚棠拾起虎符,两半合一,严丝合缝。
铜虎双目怒睁,虎口衔着一枚小小铜钥——正是开启赤谷关真正闸门的钥匙。
谢无咎以刀背敲碎铜钥外壳,里面竟是一卷薄如蝉翼的羊皮,上书:
卫氏勾结北狄,以火焚关,嫁祸姜氏。三月十五,子时,乌勒接符开城。
落款:姜衡绝笔。
姜晚棠指尖发抖,眼眶滚烫。
母亲没有叛国,父亲没有失守。
他们只是挡了卫氏的路。
火舌舔上天穹,赤谷关半壁夜空被染成血色。
谢无咎护着姜晚棠冲出暗道,迎面撞上阿蛮率十八骑杀来。
主上!北狄援军已至十里外!
谢无咎翻身上马,回身向姜晚棠伸手:夫人,最后一程,可敢与我并肩
姜晚棠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马,腹中孩子似也感应到母亲决意,轻轻踢动。
她扬声,声音穿透火光:赤谷关的债,今日清算!
马鞭破空,铁骑如龙,直奔火海尽头。
身后,赤谷关残碑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火星,像一场迟来的祭奠。
第九章赤焰暗河(下)
黎明前最暗的一刻,赤谷关半壁山壁已被烧得通红。
风卷灰烬,像一场黑色大雪,落在姜晚棠发间。她俯身,以刀背拨开焦土,拾起那枚铜钥——虎口衔刃,已被烤得烫手。指腹摩挲,仍能辨出最后一行小字:
卫氏私印,藏于皇寺。
谢无咎蹲在乌勒残尸旁,匕首挑开对方衣襟,扯下一枚乌木令牌。令牌正面雕狼,反面却是一只蜷缩的凤凰——卫氏暗徽。
太后把退路铺到了北狄。他嗤笑,随手把令牌抛给阿蛮,拓印十份,送回京城——让那位老太太也尝尝火烧眉毛的滋味。
阿蛮领命而去。十八骑举火,将乌勒尸首与残船一并推入暗河。火油未尽,轰一声巨响,河面腾起十丈高焰,照得众人眉目如铁。
姜晚棠回身,火光在她眸底跳动:卫氏私印若在皇寺,便需进京。可我如今是朝廷钦犯。
谢无咎抬手,以指腹擦去她颊边灰痕:谁说我们要走官道
两日后,京城外三十里,运河码头。
天色未亮,薄雾浮在河面,一艘青帘盐船缓缓靠岸。船上走下三五个粗布短打的盐丁,领头的是个瘦小少年,帽檐压得低,只露一截雪白下颌——姜晚棠。
谢无咎扮作押船的账房先生,青衫折扇,唇上两撇假须,吊儿郎当里带着几分斯文败类气。
阿蛮则缩在船尾,怀里抱着两只沉甸甸的木箱,箱里不是盐,是北狄狼旗、乌勒令牌、以及半幅虎符拓印。
码头上,巡检司的兵丁挨个盘查。轮到盐船,为首的校尉翻开簿册,懒洋洋问:哪家的盐
谢无咎递上折扇,扇骨轻敲校尉手背,一枚银锞子无声滑入对方袖中:江南苏家的,清江口的盐,干净,不带沙。
校尉掂了掂分量,挥手放行。
船过闸口,雾更浓。姜晚棠靠在舱壁,指腹轻抚腹部——孩子已四月,微鼓的弧度被粗布遮掩。她低声问:进京后,如何取印
谢无咎展开一张皇城舆图,指尖落在皇寺后山:太后每月十五,必往皇寺祈福。明晚,便是十五。
他语气轻飘,却带着杀伐决断:我们送她一份大礼。
皇寺,旧名安国寺,因太后手书国泰民安匾额而改名。寺后有一片禅林,林深处有座废弃的藏经阁,阁底藏着一条前朝密道,直通太后寝殿。
这条密道,是当年卫氏为夺嫡所修,除太后与心腹老监,无人知晓。
可谢无咎知道——因为密道图样,正藏在虎符铜钥内。
十五夜,月晦星稀。
藏经阁外,枯叶堆积。姜晚棠换上一袭夜行衣,腰间软剑紧贴,腹前多了一层软甲。谢无咎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阁门铜锁上画出一朵海棠——机关无声开启。
密道潮湿,石壁生苔。二人贴壁而行,脚步声被远处梵音掩盖。行至拐角,忽听低语。
……明日卯时,皇寺失火,虎符与密信一并焚毁,永绝后患。
声音苍老,带着尖细尾音,正是太后身边的老监——孙让。
谢无咎与姜晚棠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冷光。
太后要亲手烧掉证据,连皇寺都不放过。
卯时未至,皇寺却已乱作一团。
禅房走水,火借风势,瞬间吞噬藏经阁。僧众奔走,太后凤驾被迫移至前殿。
火场里,谢无咎与姜晚棠趁乱潜入。浓烟中,孙让正抱着一只紫檀匣子仓皇逃窜。
姜晚棠飞身拦路,软剑一挑,匣子落地,匣盖弹开——里面是一方白玉小印,印纽雕凤凰,底部阳刻卫氏私玺四字。
孙让尖叫:来人——
声音未落,谢无咎已欺身而上,匕首抵住他咽喉:声音小点,留你全尸。
孙让颤声:你们逃不出去的!
姜晚棠冷笑:那就一起死。
她抬手,火油桶翻倒,火舌瞬间舔上孙让衣角。老监惨叫着滚入火海。
火场外,晨光初现。
谢无咎与姜晚棠翻上皇寺后墙,墙外早有阿蛮接应。三人策马,直奔城门。
城门未开,守军却列阵以待——太后懿旨:缉拿逆犯谢无咎、姜晚棠,就地格杀。
谢无咎勒马,回眸看向姜晚棠:夫人,敢不敢闯
姜晚棠扬手,虎符与卫氏私印同时高举,声音清越:奉旨平乱,开城门!
守军面面相觑——虎符是真,私印也是真,一时竟无人敢动。
谢无咎趁机拍马,长枪挑落门栓,城门轰然洞开。
马蹄声如雷,卷起晨雾,三人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身后,皇寺火海冲天,映红半边京城。
三十里外,无名渡口。
乌篷船缓缓离岸,船头青灯摇曳。
姜晚棠展开血书,与卫氏私印并排放在案几。
谢无咎斟了两盏清茶,一盏递给她:证据齐了,下一步
姜晚棠抬眼,眸光冷冽:回京,讨债。
船桨划破水面,涟漪荡开,像一圈圈扩散的杀机。
远处,晨钟敲响,惊起栖鸦无数。
第十章回京讨债
乌篷船沿运河南下,三日两夜,于第七日黄昏悄然抵京。
城门戒备森严,进出皆要勘合腰牌,连狗洞都加了铁栅。
谢无咎却早有布置——一艘送菜蔬的骡车,车厢夹层足以藏人。
姜晚棠蜷身其中,腹间以软甲护胎,耳畔是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车外,阿蛮扮作菜农,与守卒插科打诨,顺手塞过去两坛谢府窖藏,城门吱呀而开。
夜色深沉,骡车停在定北侯府后门。
门房老仆见世子归来,热泪刚滚到一半,便被谢无咎抬手止住:噤声。
府内灯火尽灭,唯有雀楼暗号三长两短,像夜鸟掠过。
谢无咎低声吩咐:一个时辰后,请所有人——到祠堂。
祠堂幽暗,长明灯照出一排排灵位。
最末两座,一曰定北侯谢衡,一曰忠勇郡主林晚。
姜晚棠指腹抚过母亲名讳,喉头发紧。
谢无咎展开两幅血证:
其一,母亲绝笔;其二,卫氏私印拓纹。
雀楼十八骑、赤谷十八骑、谢氏旧部三十七人环列,铠甲森然。
谢无咎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明日卯正,金殿之上,讨债。
众人单膝跪地,以刀背击胸,低声应诺:诺!
卯鼓未歇,宫门已开。
文武班列,皇帝高坐龙椅,太后垂帘于侧。
谢无咎与姜晚棠并肩而入,不着朝服,只披素甲,怀抱木匣。
匣中,虎符、私印、血书、火漆密函,依次排开。
皇帝眉心一跳。
太后指尖微紧,珠帘轻晃。
谢无咎朗声:臣有本奏——二十年前赤谷关之役,非失守,乃被卖国!
他将血书高举,字字泣血。
太后冷笑:黄口小儿,凭一纸伪书,污蔑先帝
姜晚棠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若再加人证呢
她抬手,阿蛮押上一人——衣衫褴褛,却完好无损的孙让。
那夜火海,孙让并未烧死,而是被雀楼生擒。
孙让匍匐在地,颤声招供:……太后授意,老奴联络北狄,以赤谷关换兵权……虎符私印,俱在慈宁宫地窖……
殿中哗然。
太后拍案而起,珠帘碎裂,珠串滚落如雨:刁奴攀诬!
谢无咎却再拜:请陛下移驾慈宁宫,一看便知。
金吾卫开道,众人涌入慈宁宫后院。
掘地三尺,石匣现,匣内虎符、密函、账册赫然在目。
账册上,北狄贡单、卫氏私玺、太后亲笔批红,一一对应。
皇帝面色青白,太后踉跄后退,撞上香炉,金步摇断成两截。
谢无咎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请陛下,昭雪忠魂,正国法。
皇帝沉默良久,终抬手:卫氏褫夺尊号,幽禁永巷;沈氏、孙氏,交大理寺勘问。
他看向姜晚棠,眸色复杂:姜氏一门,追封忠勇,兵权如故。
当夜,定北侯府张灯结彩。
祠堂灯火通明,母亲灵位前,姜晚棠敬上三炷香,泪落无声。
谢无咎从身后环住她,掌心覆在她腹上:孩儿听见娘亲哭了。
姜晚棠破涕为笑,腹中小家伙恰又踢了一脚,似在附和。
三日后,圣旨再下——
定北王谢无咎,加摄政辅政之权;
飞鸿将军姜晚棠,领北境兵马大元帅,世袭罔替。
金殿之上,夫妻并肩而立。
谢无咎侧首,低声问:夫人,山河已定,可愿与我归田
姜晚棠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却坚定:山河是你我的,田也是你我的。但在此之前——
她抬眸,望向殿外万里晴空:先把最后一根钉子拔掉。
殿外,风卷残云,朝阳初升。
第十一章余烬与新生
京城三月,雪未化,檐角滴水成冰。
定北王府却张灯结彩,红灯映雪,像一簇簇不肯熄灭的火。
姜晚棠坐在暖阁,膝上摊着一件小小的虎头帽,针脚细密。
谢无咎倚窗,看她低眉顺目,心里软成一汪水。
他伸手去摸那帽子,指尖被针扎了一下,也不恼,只笑:这么早就备男娃的
姜晚棠嗔他:万一是女儿呢
谢无咎扬眉:那就叫谢归棠,把娘亲的名字抢过来。
二人笑闹未已,阿蛮在门外轻咳:主上,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新帝身边的内侍,手捧朱漆盘,盘上覆黄绫。
绫下是一方玉玺——摄政王印。
内侍垂首:陛下口谕,定北王与王妃若肯留京辅政,可开府仪同三司,世袭罔替。
谢无咎没接,只侧头看姜晚棠。
姜晚棠抚着腹部,声音温柔却坚定:请回陛下,臣妾夫妇志在边关。
内侍不敢多言,只得捧印而退。
次日破晓,王府侧门开,一辆青帷小车悄悄驶出。
谢无咎未着蟒袍,只穿素青长衫,腰间悬着半枚虎符;
姜晚棠披雪白狐裘,怀里抱着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心跳。
阿蛮与十八骑随行,马蹄踏在残雪上,像敲碎一面又一面镜子。
城门守卒远远望见车辕上的海棠徽记,齐刷刷跪倒。
无人敢拦。
半月后,北境春草初生。
赤谷关旧址已立起新碑,碑上忠勇郡主林晚六字,被夕阳镀成金色。
碑前,姜晚棠敬上一盏清酒,酒液渗入黄土,像一条回家的路。
谢无咎站在她身侧,掌心覆在她腹上,低声道:娘亲,我带媳妇和孩子来看您了。
风起,吹动碑前白幡,也吹散最后一缕硝烟。
同年六月,龙凤胎呱呱坠地。
哥哥左肩火焰胎记,妹妹耳后虎符形红印,产婆啧啧称奇。
谢无咎抱着女儿不撒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谢归棠,以后谁敢欺负你,爹剁了他。
姜晚棠倚在榻上,看他把儿子举得老高:谢归晚,你轻点,骨头还没长硬。
满月酒设在赤谷关新筑的飞鸿台。
北境将士、三族首领、京城旧部齐聚一堂。
酒过三巡,苗王端着牛角杯来敬:小郡主天生虎印,将来必是我三族的共主。
谢无咎一口应下:行,先定娃娃亲,等她十六岁,自己挑。
春去秋来,孩子们在草原长大。
哥哥善骑射,三岁能开短弓;妹妹精兵棋,五岁布阵困住十八骑。
谢无咎教儿子练枪,枪尖挑落晚霞;
姜晚棠教女儿推演,沙盘推平烽烟。
夜里,一家四口围炉。
谢无咎烤羊腿,油花噼啪;姜晚棠煮奶茶,香气漫过毡帐。
哥哥趴在爹爹膝头听旧战故事,妹妹窝在娘亲怀里数星星。
十年后,北境再无狼烟。
赤谷关改飞鸿城,商旅络绎,孩童在街头踢着羊皮球,唱起新编的童谣:
飞鸿将军骑白马,定北王爷掌朱砂;
虎头帽,虎符印,守得山河到天涯。
城头,谢无咎与姜晚棠并肩而立。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河。
谢无咎侧头,鬓边已生华发,却仍笑得吊儿郎当:夫人,下辈子还嫁不嫁
姜晚棠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声音温柔而坚定:先把你这辈子宠完再说。
风从草原吹来,带着青草的甜。
远处,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洒满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