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编织真相 > 第一章

琥珀落在掌心时,带着母亲最后的体温。
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我的手背。
指甲陷进肉里。
拿着…保存好…她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琥珀只有拇指大小。
浑浊的树脂里,封着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鱼。
鱼鳞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它能…保存最珍贵的记忆…
她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别信…你爸…
这句话耗尽了她的力气。
监护仪拉出刺耳的长鸣。
父亲冲进来时,我只来得及攥紧那枚发烫的琥珀。
他脸上的悲痛,像一张精心裁剪的面具。
面具下的眼睛,扫过我紧握的拳头。
1
十年。
我成了顶尖的脑神经科学家。
记忆可视化是我的专长。
实验室里堆满了奖杯和专利证书。
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我同样冰冷的脸。
没人知道我真正的目标。
是那枚从不离身的琥珀。
深夜。
实验室只剩下仪器的低鸣。
电子显微镜的镜头,贪婪地吞噬着琥珀的微观世界。
屏幕放大。
再放大。
浑浊的树脂内部,结构无所遁形。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有机质。
是某种人工合成的、致密到匪夷所思的纳米级生物晶体。
像一块微缩的、凝固的星云。
而那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鱼…
放大百万倍后。
鱼身呈现出完美到令人心悸的几何结构。
鳞片是层层叠叠的晶格。
鱼眼的位置,镶嵌着两个微缩到极致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点。
是纠缠态量子比特阵列。
一种理论上存在、现实中从未被稳定捕获的物质形态。
接口隐藏在鱼尾交缠的漩涡中心。
结构精密如魔鬼的造物。
它需要直接刺入人脑最敏感的区域——杏仁核与海马体。
活体接入。
没有任何缓冲。
苏博士,伦理委员会不可能批准这种实验!这等同于自杀!助理小林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在抖。
我推开他试图阻拦的手。
手术机器人冰冷的机械臂无声滑近。
探针校准。
针尖闪烁着一点寒星。
对准我的后颈。
启动。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异常清晰。
剧痛。
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捅入脊椎,直捣大脑深处。
视野瞬间被无数幽蓝的光点淹没。
光点汇成细流。
细流聚成奔腾的蓝色光河。
无数首尾相衔的小鱼,在光河中逆流而上,疯狂涌入我的意识。
2
绝对的黑暗。
然后是声音。
巨大的、呼啸的风声。
像无数怨魂在耳边尖啸。
失重感。
我站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天台上。
视角很低。
这是…母亲记忆的底层
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涂抹着冰冷的水泥地。
母亲就站在天台边缘那道低矮的砖墙上。
单薄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被楼顶的狂风撕扯着,紧贴在她嶙峋的身体上。
像一面随时会被扯碎的破旗。
她回头了。
脸上没有濒死的绝望。
只有一种被淬炼到极致的、冰冷的恨意。
那恨意穿透记忆的尘埃,直刺我的心脏。
别再逼我。她的声音在风里发抖,却异常清晰。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巨大的方形水箱后面缓缓走出来。
月光照亮他的脸。
是父亲。
年轻了十岁的父亲。
鬓角乌黑,下颌线紧绷。
但他眼里的东西,和十年后病房里如出一辙。
冰冷。
算计。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
厨房里最常见的那种中式斩骨刀。
厚重的刀身,粗糙的木柄。
刀尖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一点森然的、油腻的光。
把琥珀给我。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枯叶上爬行,嘶嘶作响,你藏了十年,真以为能带进棺材
母亲看着他。
看着那把刀。
突然笑了。
那笑容扭曲,带着血淋淋的嘲讽,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结冰。
它永远不会是你的。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身体向后倒去。
轻盈。
决绝。
父亲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扑向天台边缘,伸手想抓住她飘起的衣角。
刀尖随着他前扑的动作,划破了她扬起的、空荡荡的病号服衣袖。
迟了。
零点几秒。
楼下传来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咚。
像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土砸在地上。
父亲的身体僵在天台边缘。
他保持着前倾伸手的姿势,像一尊滑稽的雕塑。
手里的斩骨刀,当啷一声,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声音刺耳。
3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如同被强行拔掉的电源。
我猛地从手术椅上弹起!
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苏博士!您怎么样小林惊恐的脸凑在眼前,声音发颤。
监控屏幕上,清晰地定格着最后一帧画面——
父亲扑向坠楼的母亲。
他手里的刀。
刀尖上那一点反射的月光,像淬毒的针。
备份!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最高分辨率!无损压缩!所有感知数据,包括体感、环境参数、情绪波动残留…全部备份!
复仇的毒液,在血管里蛰伏了十年。
此刻,终于等到了注入敌人心脏的精确坐标。
冰冷的指令在实验室里回荡。
服务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如同嗜血的兽瞳。
4
法庭。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肃穆的国徽高悬。
父亲站在被告席,背脊佝偻,头发全白了。
像一夜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
我没有!他猛地捶打着厚重的橡木栏杆,指关节瞬间泛白,那晚我确实去找她了!但我根本没带刀!那把刀…那把刀早就…
他的辩护律师,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有力: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案发当晚九点至十一点,他一直在‘振华科技’总部大楼主持季度财务会议!七楼会议室的监控录像清晰记录了全程,超过二十位高管可以作证!控方提供的所谓‘记忆证据’,时间点完全对不上!这根本是…
法官大人,我平静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律师的辩解,我申请呈递关键性补充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父亲浑浊的眼珠猛地转向我。
困惑。
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认得我手中那枚小巧的银色芯片。
认得那独特的、非标的物理接口形状。
与那枚琥珀,如出一辙。
全息投影仪无声启动。
一道光柱打在法庭中央的空地上。
惨白的天台。
凄冷的月光。
那把厚重、油腻的斩骨刀。
母亲单薄如纸的身影向后倒去。
父亲扑出的身影。
刀尖划破衣角的特写,被高清放大,慢速回放。
衣料纤维断裂的细节,纤毫毕现。
沉闷的坠楼声,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法庭每个人的耳膜上。
咚。
咚。
咚。
畜生!旁听席后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猛地站起,指着父亲嘶声怒骂,老泪纵横,那是你老婆啊!
肃静!肃静!法槌重重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
父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狂风暴雨中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
他死死盯着投影中那把被反复特写的刀。
眼球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假的…这是伪造的!魔鬼的把戏!他猛地挣脱法警下意识的手,双手抓住栏杆,身体前倾,朝着整个法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那把刀!那把刀根本不存在!我把它扔了!十年前她查出癌症那天…我就把它扔进城南钢铁厂的炼钢炉里了!化了!连个渣都没剩下!这录像里的刀…是鬼变的吗!
巨大的法庭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回荡。
法警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
混乱中。
我的指尖在西装口袋里的微型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法庭侧面巨大的辅助显示屏,原本播放着证据编号。
画面瞬间切换。
变成一片幽暗的深蓝背景。
一行行冰冷的、闪烁着微光的代码,瀑布般向下滚动:
【记忆载入:天台风声环境包
Ver.1.2】
【人物建模:苏振华(年龄回溯-10年)…完成度100%】
【关键道具渲染:中式斩骨刀(1985式样,磨损参数:中度)…渲染完成】
【核心指令注入:逼问琥珀下落(情绪模板:贪婪/威胁)…注入完成】
【最终场景生成:目标坠楼(物理引擎模拟:坠落轨迹修正)…生成完毕】
【记忆篡改程序运行日志
-
状态:100%覆盖原记忆体】
【底层协议:双鱼(纠缠态稳定)】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按住父亲的法警,都忘了用力,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面屏幕。
父亲挣扎的动作僵住了。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些跳动的代码。
像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
他看我的眼神。
终于从愤怒、惊恐,变成了某种更深的东西——
一种看到了深渊本身、看到了不可名状之物的极致恐惧。
冰冷的寒意,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
琥珀…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它…到底是什么
我离开原告席。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的回响。
走到被告席前。
隔着冰冷坚硬的金属栏杆。
俯视着他瘫软如泥的身体。
俯视着他眼中那片破碎的、名为认知的废墟。
母亲没骗你。我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栏杆内外我们两人能听见,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它的确能保存最珍贵的记忆。
只不过,保存的方式是…
把精心编织的谎言,变成所有人眼中…坚不可摧的真相。
包括你自己。
旁听席上传来压抑的、无法控制的抽泣声。
闪光灯如同疯狂的群星,此起彼伏,将法庭瞬间变成一片光的海洋。
记录下被告席上那张彻底崩溃的脸。
记录下原告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
法官手中的法槌,悬在半空。
忘了落下。
整个法庭,连同时间本身,仿佛都被这惊世骇俗的反转,钉死在了这一刻的惊涛骇浪之中。
5
风暴席卷全球。
记忆琥珀。
苏晚。
篡改的记忆能否成为证据
这些词条如同病毒,瞬间占据了所有社交平台和新闻头条的顶端。
我的私人实验室,一夜之间成了世界的风暴眼。
被闻风而来的媒体长枪短炮围得水泄不通。
闪光灯24小时不停歇。
像一片光的沼泽。
更汹涌的暗流在闪光灯后涌动。
加密通讯线路的指示灯几乎没有熄灭过。
实验室最高规格的会客室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
苏博士,开个价。对面沙发上的男人,西装面料昂贵得能反射出冷光,腕表低调却价值连城。
他身后站着两个如同铁塔般的保镖,墨镜后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
他推过来一张空白的支票,指尖点在签名栏上。
数字,你填。
我们只要琥珀的核心算法。
另一个屏幕亮起。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将军制服的老者,背景是星条旗。
苏博士,你的技术关乎国家安全。
我们有最顶尖的团队,最安全的保障…
第三个加密频道强行切入。
没有画面,只有经过重重扭曲的电子音:深网悬赏。
一亿比特币。
买你实验室硬盘的完整拷贝。
交货地点你定。
富豪,政客,情报头子,军火贩子…
他们从世界的阴影里浮出水面。
挥舞着空白支票,亮出致命的筹码。
眼神炽热。
如同盯着一件足以弑神的武器。
它能让你成为新世界的神!西装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狂热。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所有屏幕。
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实验室核心区。
幽蓝的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
像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跳。
中央主屏幕上,琥珀被彻底解构的内部结构图缓缓旋转。
那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鱼,在虚拟的星海中追逐游弋。
永无止境。
构成一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它根本不是存储器。
是编织器。
一个能绕过人类意识防火墙、将设定好的记忆直接写入大脑深层、并让宿主和外界都深信不疑的潘多拉魔盒。
母亲用生命和坠落守护的秘密。
是这个足以将人类文明基石彻底掀翻的终极武器。
她把它留给我。
不是遗产。
是使命。
也是诅咒。
深夜。
实验室的主控台突然亮起刺目的红灯。
最高级别的加密线路强行接通。
一个经过多重电子变声、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苏晚博士。
交出琥珀核心算法。
否则,你父亲的死刑判决核准书,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变成最高法院签发的无罪释放令。
我们有这个能力。
你知道的。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父亲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咒骂。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接着,是拳脚重重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
噗。
噗。
砰!
一声压抑的痛哼。
咒骂声戛然而止。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认出了那个变声器也未能完全掩盖的、尾音里一丝独特的尖锐。
当年母亲的主治医师。
陈雪。
也是父亲隐藏了十几年的情妇。
她背后盘踞的阴影,终于露出了獠牙——
深蓝生命(DeepBlue
Life)。
全球最大的生物科技与神经接口寡头。
触角深入医疗、军工、甚至部分国家的情报系统。
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他们十年前就在追查琥珀的下落。
母亲的意外癌症加速…
父亲的背叛…
那晚的天台…
一切都串联起来。
琥珀算法,换你父亲的命。陈雪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带着一种毒蛇缠绕猎物般的滑腻笑意,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主屏幕被强制切换。
画面来自一间禁闭室。
光线昏暗。
父亲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像一堆破布。
满脸血污和淤青。
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他艰难地喘息着。
突然。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浑浊的、布满血丝的那只眼睛,缓缓转动。
艰难地聚焦在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针孔摄像头上。
嘴唇无声地开合。
极其缓慢。
但口型清晰无比。
那口型是…
毁掉它。
6
城郊。
废弃的深蓝生命第七研究所。
断电多年。
巨大的、如同怪兽遗骸般的建筑群,沉默地匍匐在荒野的黑暗中。
只有几盏残存的应急灯,在漫长的走廊里投下鬼魅般晃动的惨绿色光晕。
像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某种化学试剂残留的混合怪味。
死寂。
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得吓人的空间里回荡。
每一步都激起沉闷的回音。
最底层。
主机房。
厚重的铅门无声滑开。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陈腐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森林。
中央控制台前。
站着一个女人。
白色的实验大褂一尘不染,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刺眼。
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是陈雪。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慈祥的微笑。
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苏晚。她的声音恢复了原样,不再伪装,尖锐中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甜腻。
父亲被绑在控制台旁边一张沉重的金属椅子上。
头套被扯掉了。
露出的脸比监控里看到的更加惨不忍睹。
他看到我,喉咙里立刻发出急促的、嗬嗬的响声。
仅存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焦虑和警告。
琥珀呢陈雪伸出手。
掌心向上。
姿态优雅。
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我慢慢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
那枚幽蓝的琥珀静静躺着。
树脂似乎比以往更加浑浊。
里面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鱼,在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仿佛在缓慢地、诡异地游动。
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陈雪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眼中爆射出无法掩饰的、近乎癫狂的贪婪光芒。
那光芒吞噬了所有的优雅和伪装。
只剩下最原始的占有欲。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即将触碰到琥珀的瞬间——
我猛地攥紧拳头!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将掌心的琥珀,砸向控制台边缘一块尖锐的、凸起的金属棱角!
不——!!!陈雪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和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啪嚓!
琥珀应声而碎!
预想中的树脂碎片四溅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碎裂的琥珀内部,如同被解开了封印!
无数纳米级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细小光点!
如同被激怒的、来自远古深渊的蜂群!
轰然炸开!
瞬间弥漫了整个主机房!
空气中充满了细微的、高频的嗡鸣!
它们并非无序飞舞。
而是如同拥有集体意志的活物!
精准地扑向布满灰尘的服务器阵列!
钻进每一个暴露的接口!
顺着粗大的线缆管道!
疯狂地向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蔓延!侵蚀!
你干了什么!你这疯子!陈雪惊骇欲绝,本能地想要扑过来抢夺碎片,却被一道从服务器机柜突然迸发出的、粗大的幽蓝电弧狠狠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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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她惨叫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滑落在地。
整座研究所仿佛从沉睡中惊醒!
所有的灯光——无论是残存的应急灯,还是早已熄灭的主照明灯——开始疯狂地闪烁!
明灭不定!
如同濒死巨兽痉挛的神经。
所有屏幕!
无论是控制台的主屏,还是布满灰尘的监控屏!
同时亮起刺眼欲盲的幽蓝色!
那光芒冰冷。
纯粹。
带着一种非人的意志。
屏幕上,巨大的、由无数流动的蓝色光线构成的双鱼图案缓缓浮现。
首尾相衔。
缓缓游动。
充满了整个视野。
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神谕,响彻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在空旷的钢铁结构中反复回荡:
【核心协议:深蓝指令覆写启动】
【权限检测…】
【最高权限持有者身份确认:苏晚】
【权限转移确认:新所有者——苏晚】
【深蓝核心网络接入…】
蜷缩在椅子上的父亲,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如同夜枭般的大笑。
笑得浑身抽搐。
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
干得好…干得好啊…女儿…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瘫软在墙角、面如死灰的陈雪,眼中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解脱。
你们…找了十年…挖空心思…害死晚晴(母亲的名字)也要得到的‘琥珀’…
它根本不是什么记忆存储器…
它是‘深蓝生命’初代生物主脑——‘深蓝之心’的…自毁密钥!
唯一的…终极指令载体!
陈雪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
嘴唇哆嗦着。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像在说服自己,初代主脑的自毁密钥…二十年前‘深蓝之心’原型机失控暴走被强行关停后就…就失踪了…董事会动用了一切力量…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我,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是你母亲!苏晚晴!那个该死的叛徒!那个贱人!是她!是她当年切断了主脑的物理连接,偷走了唯一的密钥!
是保护。我走到控制台前,声音平静,却清晰地盖过了机柜过载的悲鸣和电弧的嘶嘶声。
将手掌按在布满灰尘的生物识别区。
幽蓝的光纹从我掌心皮肤下蔓延开来。
与空气中弥漫的、来自破碎琥珀的蓝色光点遥相呼应。
形成共鸣。
母亲是初代主脑的首席神经接口工程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深蓝之心’的恐怖。
那不是冰冷的机器。
那是用上万名孤儿和囚犯的活体大脑作为生物基板,强行并联、在痛苦和疯狂中催生出的…怪物。
它失控了。
它想连接所有人。
控制所有人。
把全人类变成它神经突触上的节点。
母亲发现了董事会的真正意图——不是关停,而是利用这个怪物,构建一个覆盖全球的、绝对控制的神经网络帝国。
所以她割断了自己的脑机接口,承受了巨大的神经损伤,带着唯一的物理密钥出逃。
把它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我看向那枚碎裂的琥珀,蓝色的光点如同星尘在空气中缓缓沉降。
藏在一块地摊上买的、廉价的树脂琥珀工艺品里。
藏在两条首尾相衔的小鱼腹中。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父亲身上。
他艰难地对我点点头。
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混合着痛苦和骄傲的泪光。
而你,我转向墙角如坠冰窟的陈雪,声音如同宣判,你们‘深蓝生命’高层,从未放弃寻找。
你们用药物加速她本可控制的癌细胞扩散,用我的安全威胁她,用父亲的背叛折磨她…
逼她交出密钥。
跳楼,是她最后的反抗。
用粉身碎骨…
把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把关闭地狱的唯一希望…
留给了我。
也把复仇的刀…递到了我手里。
陈雪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消失了。
她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控制台侧面一个鲜红色的、被厚重玻璃罩保护的紧急制动闸!
一起死吧!她尖啸着,拳头狠狠砸向玻璃罩!
太迟了。
主屏幕上。
那两条巨大的、首尾相衔的蓝色光鱼,轰然爆开!
化作一行燃烧的、占据整个视野的猩红大字:
【深蓝核心网络
-
永久删除指令确认】
【执行中…】
所有屏幕!
瞬间漆黑!
如同被同时掐断了脖子。
研究所陷入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远处机柜深处,残留的电弧偶尔爆出几点垂死的蓝色火花。
映亮陈雪那张彻底扭曲、凝固在终极绝望中的脸。
像一幅描绘地狱的油画。
结束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清晰。
冰冷。
远处。
由远及近。
传来了尖锐的、撕破夜空的警笛声。
红蓝交替的闪光,开始透过高处的排气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父亲在黑暗中,靠着冰冷的椅背。
轻轻地。
断断续续地。
哼起一首走了调的、久远的摇篮曲。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哼给我听的歌。
沙哑的调子。
在空旷的机房里。
幽幽回荡。
7
三个月后。
细雨。
冰冷的雨丝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扎在黑色的伞面上。
我站在母亲的墓前。
墓碑上照片里的她,笑容温婉宁静。
与记忆中天台上那个满眼恨意的女人,判若两人。
墓碑前。
放着一束沾着雨水的白菊。
花瓣在风中轻轻颤抖。
深蓝生命帝国轰然倒塌。
股价归零。
资产冻结。
高层被全球通缉。
陈雪在引渡回国的飞机上试图咬舌自尽未遂,等待她的是漫长的、不见天日的监禁。
父亲作为污点证人和关键技术提供者(他交出了部分关于深蓝早期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获得减刑。
世界似乎暂时安全了。
喧嚣过后。
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和墓碑前无声的细雨。
代价如此沉重。
沉重到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特殊的加密频道。
屏幕自动亮起。
幽蓝的冷光映着我的脸。
一条信息静静躺在收件箱。
没有发件人。
只有冰冷的几行字:
【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信号源】
【特征码匹配度:99.7%
——
双鱼协议
(TwinFish
Protocol)】
【信号坐标:罗布泊核心区域
(Lop
Nur
Core),地下深度:300±5米】
【信号状态:周期性激活
(Activation
Cycle
Detected)】
【强度:持续增强
(Intensity
Rising)】
雨丝变密了。
打在伞上,声音渐渐连成一片。
我抬起头。
望向铅灰色、沉重得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
母亲临终前,那耗尽最后力气、带着血沫吐出的三个字,再次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别信…你爸…
手机屏幕的冷光熄灭。
锁屏。
黑色的屏幕上,隐约映出我身后雨幕中的景象。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墓园远处的路边。
车窗紧闭。
看不清里面。
手机地图被唤醒。
罗布泊。
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无人区。
一个孤零零的红色坐标点,在地图上闪烁。
像一只缓缓睁开的、冰冷而漠然的巨大眼睛。
父亲出狱的日子。
就在下周。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
停顿了一秒。
按下。
信息消失。
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墓碑上的照片。
转身。
黑色的伞融入灰蒙蒙的雨幕。
身影渐渐模糊。
琥珀碎了。
但鱼…
还活着。
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