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身为历史学者,我在津巴布韦荒野发现半截石碑,
碑文记载失落的黄金方舟线索,竟通向传说中示巴女王的王国。
冒险深入东非裂谷途中,遭遇国际文物盗贼伏击,
古老地图意外显影——指向一片史籍无载的雨林湿地。
我们在千年猴面包树洞里寻到嵌宝石权杖,却被地下神庙自毁机关封印。
考古界元老破译手稿:女王宝藏并非黄金,而是被掠夺的古非洲星辰航海图,
其坐标定位处,早已矗立着绍纳族部落代代守护的秘密石柱群
第一幕示巴女王
湿冷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荒草辛辣的苦涩,沉甸甸地压在鼻腔里。我,艾拉·斯特林,像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活化石,匍匐在津巴布韦东南部一片被烈日遗忘的起伏丘陵深处。灰白色的风化石块沉默地刺向铁灰色的天空,这片被地图遗忘的角落,只刻录着风与时间的残酷侵蚀。
镐尖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钝响,震得臂膀酸麻。汗水早已湿透背上粗糙的亚麻衬衫,紧贴着皮肤,黏腻不堪,混同着渗入布料里的红色赭土。三个日夜的执着与近乎偏执的坚守,除了几片零星散落的碎陶片——那只是属于某个早已湮没无名部族的日常碎片,一无所获。连那只聒噪多时的红喙犀鸟也已振翅离去,唯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心头沉甸甸的怀疑阴云。
指骨因长久的握持工具而酸痛僵硬,每一次移动都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咬合。我颓然跌坐在冰冷的石砾地上,茫然地扯下被汗水浸湿、紧贴前额的帽子,任由一股冰凉滑入后颈,却丝毫缓解不了心头的焦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边刚刨开的浅坑,一个扭曲的、不自然的棱角突然刺入眼帘,被赭土半掩,颜色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那不是寻常的碎岩!
心脏骤然缩紧,狂跳如擂鼓,盖过了周遭万物的寂静,血液直冲头顶。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指尖爆发出最后残存的力量,粗暴地扫开浮土。镐尖换成了小巧精细的手铲和毛刷,每一次动作都变得无比轻柔。赭土下,坚硬的黑色玄武岩渐渐露出冰冷的真容。那分明是……人工雕琢的痕迹!一条深深刻入石髓的、笔直的线条。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一个残缺的、古老的字体,带着无可置疑的厚重与时间感,从幽深的黑暗中挣脱而出。
黄金……方舟……
我俯下身,几乎要将脸贴到冰冷的岩面上,指尖颤抖地描摹着那笔触坚硬的古努比亚字母。粗粝的石棱划过皮肤,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内心那几乎爆炸的惊涛骇浪。……示巴……
这个单词像一道闪电穿透所有的疲惫和失望,大脑瞬间空白,随即被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填满!这是古代库施王国使用的文字!
指尖下的冰冷岩石仿佛有了生命,一股灼热的洪流从那里爆发,沿着指尖、手臂直冲大脑深处。示巴女王!那传奇中的南方女王,曾以香木与宝石拜访所罗门王的国度,她的名字,怎么可能会镌刻在万里之外的津巴布韦荒野传说中的黄金方舟——她那象征无上神权与财富的圣器——难道真与非洲这片腹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断裂的石碑,就像命运掷下的一道无解的谜题,一半隐于虚无,另一半则紧攥在我发烫的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的僵硬提醒我姿势的笨拙。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发出滋滋杂音,屏幕上象征现代文明的信号格一片漆黑。没有信号,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我独自捧着这足以让全球非洲考古界为之癫狂的碎片,像一个不慎闯入禁忌神庙的闯入者。心脏仍疯狂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向四肢百骸传递着无声的鼓噪:这不可能,但偏偏就在这里!
我,艾拉·斯特林,从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因半截躺在荒草堆里的黑色石头而永远转向。那石碑,沉默如谜,却像块巨大的磁石,猛地扯住了我生命的罗盘。几个月后,当飞机在达累斯萨拉姆略显喧嚣燥热的空气中降落,赤道的阳光和非洲东海岸特有的、浓烈的海洋与棕榈气息一同扑面而来时,我才真切意识到自己踏上了寻踪之路。
第二幕东非大草原
我的团队就在到达厅的人群里。
博士!这边!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点肯尼亚口音的斯瓦希里语。娜娜莉娅·阿多姆,健步如飞地走来。她不算高大,但每一寸肢体都透着坚韧的力量感,皮肤是乌木般的光泽,紧束的发辫下,一双眼睛敏锐明亮,像是能穿透表象看到林间每一处微妙的轨迹。她的手坚实有力,握住时传递着稳定感。她是东非的活地图,森林就是她的血脉,危险对她而言不过是环境的一部分。
紧跟她身后的是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移动,几乎带来阴影,像是博物馆里搬出来的一座移动人形雕塑。本尼·卡萨姆,娜娜莉娅简洁地介绍。
本尼伸出那双仿佛能生裂岩石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手。嗨,艾拉博士。声音低沉得像远处滚动的闷雷,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虑的奇特稳定力。他是行走的力量源泉,更是我们在这片陌生大陆上不可或缺的坚实依靠。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本尼宽阔的肩膀旁边。蒂亚戈·门德斯。名字念得字正腔圆,仿佛每一个音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带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南美葡语区尾音,混合出一种独特的韵律。他看起来年纪与我们相仿,深棕色皮肤,个子瘦高,像一株在热带阳光下自由伸展的植物,眼睛里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东西——一种安静的、近乎忧伤的专注。
蒂亚戈伸手时,动作轻巧得像拂过书页。指尖冰凉,略显粗糙,是长期接触纸张和化学试剂留下的痕迹。古籍、密码……特别是那些别人没看懂就放弃的,他补充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浅淡、近乎不可察的笑意,像投入深海的一粒石子,只漾起最微弱的波纹。然后他很快收回目光,仿佛被背包的某个搭扣吸引了注意力,那里面必定装着他赖以生存的精密仪器与珍贵的密码索引。他是一个行走的资料库,专门解读被时间锁住的密码。
我们需要它,我拍了拍背包,声音因激动而略显紧绷,没有破译线索,这半块石碑就只是块坚硬的石头。
交给我,蒂亚戈只说了这一句,那轻柔的语调却蕴含着让人心安的奇异分量。
第三幕裂谷之下
达累斯萨拉姆夜晚那种特有的湿热,混杂着引擎尾气、浓烈的木炭烤肉香料味和人流的汗味,沉甸甸地覆盖着车窗外的景物。吉普车驶离了最后一点稀疏的城区灯光,一头扎进坦桑尼亚东南部腹地广袤无垠的黑暗。引擎稳定的低吼成了寂静里唯一的陪伴。我抱紧胸前帆布包里的防护盒,那半截石碑安静的躺在其中,却沉重得如同揣着一块滚烫的炭。娜娜莉娅锐利的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扫视着前方被头灯劈开的、不断延伸的土路。
……就在那片裂谷最复杂的地带,她指着远方更深的黑暗,声音平稳而确信,老猎人们用‘魔影之地’称呼它。她的目光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丝警惕,像是早已嗅到了那无形暗流中的气息。
蒂亚戈缩在后排座椅的阴影里,只有膝盖上那台加固笔记本屏幕发出的微弱冷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细微的敲击声在车厢里清晰可闻。
这碑文……库施古文的变形体我打破沉默,看向后排那道冷光里专注的眼睛。在娜娜莉娅目光扫过窗外深沉黑暗,提到‘魔影之地’的那个瞬间,我的神经像被拉紧的弓弦,直觉告诉我,有人在窥探这片静谧。
不止,蒂亚戈的声音透过机器的低鸣传来,依然平静,却像是绷紧的弦,夹带了某种……加密的坐标指令。像是钥匙的一部分,只引向一个更模糊的点。他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忧虑的涟漪。
模糊的点本尼浑厚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他粗壮的指节稳健地握着方向盘,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平稳前行的轨迹是他无声的力量宣言。听起来……不太友好。
它本身就是警告,‘指向’与‘掩藏’双重意义,蒂亚戈顿了顿,屏幕上幽光映着他眉间一丝困惑的皱痕,不过,有人在我们之前尝试过……读取或复制它。手法相当暴力。
我的心猛地一沉。在达市的研究站我下意识地用指尖按了按防护盒冰冷的棱角。
或者……更早蒂亚哥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它就像一把被强行撬过的锁,痕迹……很新。车厢里弥漫起一股无声的压抑,像湿热的棉絮塞住了喉咙。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车窗的防爆贴膜,冷冷注视着我们。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四幕独眼沃克
几乎在同一瞬间,前方黑暗的道路远处,几个迅速移动的刺眼光点如同鬼魅般无声地亮起,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由引擎疯狂嘶吼掩盖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
抓稳!本尼一声爆吼如同炸雷,将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到了断裂的边缘!全身肌肉霎时硬化如顽石。他手腕猛地一扭,方向盘发出痛苦的嘶叫,沉重的轮子碾过路边松软的红土沟壑,碎石混合着断裂的荆棘枯枝噼里啪啦地甩上车身两侧的防弹钢板。
车身剧烈地向右急倾!惯性像一头无形的巨兽,咆哮着将我和娜娜莉娅狠狠甩向右侧冰冷的车门。左肩膀撞击门板的剧痛还没来得及扩散,本尼的手臂已经横越过我的前方,死死撑住了那厚实的防撞横梁,肌肉虬结如钢铁丛林。后排的蒂亚戈整个人被惯性抛起,又重重砸下,保护笔记本的手臂紧紧回缩蜷在自己胸前,像个突然遭遇风暴的卷曲贝壳。
刺耳的子弹撞击声中,几道灼亮的火线贴着剧烈摇晃的车顶惊险划过,如毒蛇吐信!车顶钢板传来沉闷可怖的撞击嘭嘭声,一颗流弹击碎了后侧挡风玻璃,炸开的碎片像水晶瀑布般倾泻,其中几片冰棱般划过我暴露的后颈皮肤,留下几道细微却锋利的痛楚。一股硝烟、橡胶烧焦和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瞬间灌满鼻腔。
是沃克的人!独眼沃克!娜娜莉娅尖利的声音撕裂引擎和弹雨的咆哮,带着一股淬了血的决绝和冰冷的确定,仿佛在诅咒一个盘踞已久的噩梦名字。她从座位下闪电般抽出一杆老式但闪烁着保养油光的雷明顿猎枪,哗啦一声清脆上膛,动作熟练而狠厉。枪管在车舱晃动不止的灯光下,映出金属特有的、冰冷漠然的弧光。
冲过去!本尼低吼着,如同陷入绝境的猛兽咆哮。油门被他狠狠踩进钢铁躯壳的底部,引擎发出震耳欲聋、几乎要挣脱束缚的怒吼。沉重轮胎再次疯狂切割泥土,溅起漫天泥尘红雾,像一头发狂的铁兽冲向拦在前方的几辆改装皮卡组成的死亡屏障。
娜娜莉娅利用车身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作为掩体,猎枪每一次在残破的窗口短暂探出又收回,都伴随着让耳朵瞬间失聪的怒吼轰鸣!对面皮卡上有黑影惨叫着翻滚坠入夜色。
艾拉!地图!蒂亚戈的声音在持续不断的金属撞击风暴中依然保持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带着一种被逼迫到极致时的冷静专注。他一只手死死拽住座位下的加固带,把自己固定在颠簸的地狱之中,另一只手却伸向我紧贴在怀中的防护盒,白皙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需要的不是石碑,而是那张由我祖父手绘、年代久远的东非地形草图,它一直静静地躺在我内袋里,覆盖在防护盒柔软的衬垫之上。
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犹豫!在本尼驾驶着钢铁战车又一次近乎不可能的急拐弯闪避开一梭疯狂扫射的子弹雨帘、将所有人再次甩得东倒西歪的混乱瞬间,那被体温与汗水浸透的、纸张边缘磨损泛黄的祖父地图已从口袋抽出,塞进蒂亚戈那只稳定得如同磐石般的手里。
他甚至没时间多看那张图一眼。吉普车再一次因规避一颗险险擦过的火箭弹而剧烈摇摆。蒂亚戈的身体被猛地甩离座位,后背重重撞上加固隔板,发出一声闷哼。但他攥着地图的手却未曾松动分毫!
就在这一片混乱至极、感官几乎被轰鸣和硝烟完全剥夺的刹那,蒂亚戈做了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甚至有些荒谬的动作。他猛地拧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水壶盖,那是最普通的样式,壶身还印着某个环保组织的褪色标志。他毫不犹豫地将壶中清澈的、带着一丝体温的液体倾倒了半杯在那张古老的羊皮纸上!动作迅疾无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心态。
令人窒息的心跳几乎在瞬间停滞!滚烫的血液似乎冻凝在血管中。但就在下一秒——一道极淡、却又清晰到刺眼的蓝色萤火痕迹!在那原本空白一片、绘制着模糊水泽和山峦标记的羊皮纸边缘,在被水浸润的一瞬间,骤然浮凸出来!线条蜿蜒奇诡,绝不可能是自然笔误或者陈年污渍,它像一道被无形刻刀雕琢出的幽蓝闪电,笔直刺向地图边缘一个未曾有任何标注、甚至在地质图中也一片模糊的区域——那是一片巨大的、代表着湿地的晕染水绿色块深处!
那里!蒂亚戈手指直戳地图上那片原本死寂的湿地绿斑,新坐标!就在卢维迪湿地腹地的‘巨人森林’里!
调头!本尼!娜娜莉娅暴喝声如军令,子弹再次擦着她的鬓边嘶鸣而过。她那沾满硝烟和红土的侧脸上,瞳孔在昏暗车厢里因狩猎本能和坐标的出现而灼灼发亮,送他们去魔鬼的澡堂子洗澡!她指的是那片传说连最贪婪的猎人都轻易不敢深入的险恶湿地丛林。
本尼那粗壮如古树干的手臂瞬间爆发出沛然巨力!方向盘在他掌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军用吉普像一个巨大而灵活的陀螺,以令人晕眩的轨迹甩开缠斗的皮卡,咆哮着冲破了公路边缘土埂和荆棘织成的临时罗网。轮下泥土飞溅如瀑,裹挟着无数断裂的藤蔓草叶,在刺眼的尾灯光晕和后面追兵疯狂的弹流中,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公路旁那片无路的、浓墨般的原始次生密林深处!车身随即被无数纠缠的枝条与藤蔓疯狂抽打、包裹,仿佛被绿色的巨口囫囵吞没。
引擎低沉地轰鸣。吉普车早已被遗弃在湿地的边缘,如一头耗尽了最后气力的疲惫巨兽。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血肉之躯一步步量入眼前这片浓绿得化不开、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的低地热带雨林深处——娜娜莉娅口中的巨人森林。
第五幕巨人之森
空气浓稠得如同半凝固的、饱含腐殖质汁液的胶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湿热的棉花团,肺叶沉重得如塞满了铅块。目光所及,除了虬结如巨蟒的板根盘踞地面,便是铺天盖地、在高处贪婪争抢着阳光的分层树冠。无数气生根从高空悬垂下来,如同一张巨型挂毯上被粗暴撕出的缕缕湿冷流苏。脚下踩踏的并非泥土,而是一层由千百年来腐烂枝叶、蕨类和苔藓压叠而成的、厚达尺许的、仿佛巨型蛋糕般的松软海绵体,吸饱了水分,踩上去深陷无声,每拔一次脚都要耗费额外的力气。
寂静是绝对的,一种压迫耳膜的、充满生命脉动却又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们行走时搅动湿热空气的微澜,以及靴底碾碎腐败植物纤维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嗤嗤声。偶尔,密林深处传来几声无法分辨源头的低吼或高亢短促的锐鸣,转瞬即逝,更反衬出这片原始丛林的空旷与神秘莫测。阳光成了稀缺品,在极为偶尔撕开的叶隙间,挣扎着投下几道摇摇晃晃的金色光柱,光柱中漂浮着亿万闪亮的孢子尘埃,如同迷幻森林的点缀,瞬间又被无边的绿荫吞没。
时间,在这片恒久的绿色混沌中失去了刻度。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小半天,汗水早已浸透我们多日未更换、散发出馊味和泥土气息的衣物,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令人分外黏腻。就在我们绕过一片因腐朽而倒伏的巨大树干形成的木墙时,娜娜莉娅忽地停步,像一尊凝固在林间的雕塑。她的右手无声抬起,做了个极其清晰的禁声手势,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轮廓绷紧如同一支引而未发的利箭。
前方,就在几棵需要数人合抱、不知活了几百还是几千年的巨大古树之间,它出现了。如同一根连接天地的巨大图腾柱,无声地矗立在这片湿气弥漫的绿幕深处。娜娜莉娅低语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敬畏:Lohomero
yaMzee,巨灵之足。
那是怎样的一株生灵!伟岸的躯干基部如同古罗马神殿倾颓的基座,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向四周辐射开层层叠叠、蜿蜒盘错的巨大板根,牢牢锚固在深不见底的腐殖质层中。树干直指被浓密树冠遮蔽得只剩朦胧亮光的幽暗天空,粗粝如岩石般的表皮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饱含绿意的苔藓鳞片,雨水顺着褶皱流下,为这尊巨物披上一层流动。
娜娜莉娅的猎刀割开缠绕树洞的藤蔓时,腐朽气息裹挟着千年时光迎面扑来。我们顺着绳索降入树腔,头灯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十几具身披鳄鱼皮甲的骸骨以跪拜姿态环绕中央石台,空洞的眼窝凝望着台上那道璀璨流光。
蒂亚戈的手指悬在权杖上方一公分处微微颤抖,黄金蛇纹缠绕的杖身顶端,鸽血红的尖晶石内部浮动星云状光斑。不对……他的喉结滚动,幽蓝光影在镜片上流转,这些骨骸不是守护者。
本尼的狼眼手电扫过洞壁,霎时照出密密麻麻的爪痕。不是兽类,是人类指甲疯狂抓挠的绝望印记,最深一道嵌入石壁寸许,末端凝结着氧化发黑的血迹。
是祭品。我咽喉发紧。娜娜莉娅忽然抽动鼻翼,匕首闪电般掷向树腔顶端——钢刃刺穿正从裂隙渗入的墨绿色黏液,那液体触地的刹那,腐蚀青烟腾起,裸露出地表蚀刻的象形文字:凡亵渎者,必溶骨为钥。
权杖被蒂亚戈握住的瞬间,血红宝石突然迸发强光。脚下石板轰然塌陷,失重感袭来的同时,我瞥见本尼拽住娜娜莉娅腰带的指节因发力而惨白。我们在漫长滑坠中被甩入巨大溶洞,硫磺味混着某种异香刺痛泪腺。
第六幕:倒悬星海
地下湖泛着诡谲磷光,映出穹顶倒悬的青铜星盘。齿轮咬合声从四面八方的暗渠传来,权杖在蒂亚戈手中高频震颤,尖端宝石投射出旋转的二十八宿星图。娜娜莉娅突然将猎刀插入湖面,刀身映出逆向流转的倒影星座。
双重镜像密码!蒂亚戈嗓音撕裂般沙哑,太阳历与太阴历交汇点就在——
地动山摇打断了他。沃克的狞笑从高处炸响,雇佣兵们顺着我们开辟的通道鱼贯而下。子弹凿击岩壁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渗漏的沼气,爆炸气浪将本尼推向我怀中。混乱中权杖脱手飞出,宝石撞击星盘中央凹槽的刹那,整座神庙开始高频共鸣。
自毁机关启动了!我拽着蒂亚戈扑向暗流汹涌的地下河道。娜娜莉娅吹响骨笛召唤来的行军蚁群正吞没追兵,沃克独眼中的疯狂化作最后一声枪响——子弹贯穿蒂亚戈肩胛的闷响与青铜星盘崩裂声同时炸裂。
第七幕:血绘的真相
暴雨倾泻的肯尼亚安全屋内,泛黄手稿在蒂亚戈带血指尖下显露出隐形字迹。他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翕动:阿比西尼亚星图……大裂谷是坐标转换器……
全息投影在潮湿空气中交织出3D模型——石柱群构成的阵列恰似猎户座腰带,尖端指向印度洋某处海沟。示巴女王真正的遗产,竟是古非洲跨洋贸易的导航系统,被殖民者抹去的黑曜石航线图!
本尼突然掀开地板暗格,满室金光让所有人瞳孔骤缩。那是沃克提前埋藏的伪宝藏,金器缝隙里填满C4炸药。倒计时跳动的声音比任何机关更恐怖。
他们想把真相和寻宝者一起埋葬。娜娜莉娅的刀锋割断导线时,我听到命运齿轮转动的脆响。黎明刺破云层时,我们奔向绍纳族圣地的身影被朝阳拉得很长,如同行走在千年历史裂缝中的剪影。
第八幕:圣柱低语
绍纳族长老枯槁的手指抚过石柱裂隙,苍老歌谣唤醒沉睡千年的共鸣。我们带来陨铁权杖与星图拓片在祭坛拼接成完整浑天仪,暴雨砸在玄武岩柱上的轰鸣忽然静止——那些被殖民者炸毁的断柱残骸竟悬浮半空,重构出公元前8世纪的南十字星座投影!
不是石头...我喉头发哽。雨滴凝滞成亿万水晶珠帘,每颗水珠内部都闪烁着纳米级金属纹路。蒂亚戈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沫溅上祭坛,激活了隐藏全息碑文:古班图语记载着用陨铁冶炼星轨记录器的配方,更触目惊心的是维多利亚时期勘探队屠村焚毁仪式的照片。
沃克残部的引擎声撕破雨幕,装甲车撞飞部落篱墙的刹那,本尼咆哮着扛起图腾柱掷向履带。金属碰撞的火星点燃了石柱内封存的磷粉,整片圣地霎时化作星河流淌的结界。追兵在炫目极光中踉跄倒地,他们口袋里的金块熔成滚烫的铅液。
终章:织星者
黎明前的海岸悬崖,二十八根激活的石柱在海风中鸣响。娜娜莉娅割开绷带,将浸透血与火药的布条系上最高那根断柱:绍纳人的记忆长过殖民者的子弹。
蒂亚戈被星光涂成银色的指尖划过控制台最后一道裂缝,残缺星图突然咬合——大裂谷每处神庙都是巨型浑天仪的组件,此刻全部投影汇聚成跨越印度洋的虹桥,直指马达加斯加某处沸腾着海底火山的海沟。
航海图需要活水激活。我握紧保存完好的古铜水壶,那是进入圣地时长老所赠。当带着盐雾的海风灌入壶口,沸腾的全息影像突然投射出被岩浆照亮的玄武岩图书馆,无数黑曜石板整齐排列,记载着郑和船队抵达前两百年的非洲环大洋贸易网。
爆炸声从海面传来,沃克劫持的潜艇正在炸毁证据。本尼拽着自制鱼叉跃入怒涛的身影像极了远古捕鲸的班图勇士,娜娜莉娅的猎刀在桅杆间划出致命银弧。当潜艇油箱迸发的火光染红半个印度洋,蒂亚戈终于拼出最后指令——两百处海底石柱同时升起,将整个知识库托举到卫星可视高度。
如今我的研究室挂着娜娜莉娅送的鳄鱼牙,每当抚摸那道被酸液腐蚀的裂痕,就会想起她在废墟里说的那句话:有些文明像猴面包树,地面枝干被烧毁,但地底根系永远在找裂缝生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