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抖,汤匙磕在碗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温热的汤洒出来一点,溅在桌布上。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男人抬起头,眼神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关切。他穿着我昨天从超市打折区买回来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是沈确。昨天之前,他还是这个世界的终极反派,一个眼神就能让商业对手破产跳楼的煞神。现在,他是我丈夫。一个因为意外车祸而失忆,被我这个妻子捡回家的男人。
没…没什么。我把汤匙重新塞进他手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快喝汤,凉了伤胃。
【系统,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我在脑子里疯狂呼叫那个坑爹的快穿系统。任务明明是【阻止反派沈确毁灭世界】,结果我刚穿来,还没搞清状况,就撞上他出车祸。鬼使神差地,我把他拖回了家,还给自己安了个严光的名字和他妻子的身份。
【滴!任务目标状态稳定,毁灭倾向归零。请宿主维持现状,降低目标警惕,寻找感化契机。】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稳定个屁!我看着沈确乖乖低头喝汤,心里七上八下。感化我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要是哪天他想起来,发现我这个妻子是冒牌货,还阻止了他毁灭世界的大业……我不敢想。
阿光,沈确放下碗,突然开口。他的眼睛很黑,像不见底的深潭,此刻却盛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顺的光。明天周末,我们去超市吧家里的牛奶好像没了。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带着点依赖。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荒谬的罪恶感爬上心头。他失忆后,像一张白纸,对我这个妻子的话深信不疑,笨拙地学着用洗衣机,会因为我下班晚而坐在沙发上等到睡着。
【警告!警告!反派核心意识出现剧烈波动!世界稳定性急速下降!】系统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开,尖锐得像是要把耳膜刺穿。
啊!我下意识捂住头,眼前阵阵发黑。
阿光!沈确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几步冲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声音带着真实的焦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心滚烫,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传来。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刚才还温顺如鹿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翻涌、碎裂。不再是单纯的困惑或关切,而是一种极致的混乱和…暴戾。像是平静的海面下,积蓄了千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裂缝。
他的瞳孔深处,一点猩红的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亮起,又迅速隐没。
几乎是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不是雷声。是更沉重、更接近地面的爆炸声。
紧接着,头顶的吊灯疯狂地摇晃起来,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灭。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瞬间爬满了雪白的墙面。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地震
不!
我猛地看向窗外。远处城市的地平线,几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轮廓,在剧烈的震颤中扭曲、倾斜。不是物理上的倒塌,更像是…空间本身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揉碎。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污浊的暗紫色,一道道不祥的黑色裂痕凭空出现,如同巨大的伤疤。
世界在崩坏!
沈确!我失声尖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是你!你做了什么!
他脸上的焦急和关切瞬间冻结,然后像摔碎的瓷器一样片片剥落。那双眼睛里的混乱和暴戾再无遮掩,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他低头看着我抓着他胳膊的手,眼神陌生得可怕。
严光…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的‘妻子’
完了。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猛地想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死死扣住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警报!警报!任务目标沈确意识完全复苏!世界崩溃加速!毁灭程序不可逆启动!任务失败!任务失败!】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
任务失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快穿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抹杀还是永远被困在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里
任务沈确捕捉到了我瞬间的失神,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混合着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什么任务嗯我的‘好妻子’
他猛地将我拉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那双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眼睛死死锁住我。说!你到底是谁!
我…喉咙像是被堵住,恐惧让我浑身发抖。窗外,更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巨响和隐约传来的、遥远却凄厉的尖叫。天花板簌簌地往下掉着灰,裂缝越来越大。
【最终判定:任务失败。启动宿主抹杀程序。倒计时:10…9…8…】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我脑中无情地敲响。
抹杀!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充满了毁灭欲的脸,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横竖都是死!
我是来阻止你的!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回去,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变调,阻止你毁掉这个世界!沈确!你这个疯子!
阻止我沈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疯狂和嘲弄,震得我耳膜发疼。他扣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就凭你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敢报全的骗子一个…任务者他精准地吐出了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
【6…5…4…】倒计时冰冷地推进。
对!我是任务者!我豁出去了,死死瞪着他,我叫严光!不是什么阿光!你的车祸也是意外!我救了你,骗你说我是你妻子,就是想找机会感化你,让你别发疯毁灭世界!现在你都想起来了满意了世界要完了!我也要死了!你高兴了!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绝望地看着他。窗外的天空裂痕更多,像一张破碎的镜子。远处一栋大楼彻底歪斜下去,消失在翻腾的烟尘里。
沈确脸上的疯狂笑意僵住了。他看着我,那双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隙。愤怒、被欺骗的痛楚、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交织在一起。
【3…2…1…抹杀程序启动——】
就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预想中的意识消散没有到来。
【…滴!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抹杀程序…中断…】系统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隐藏指令激活…核心任务更新…】
【新任务:阻止目标毁灭世界。(方式:不限)】
【警告:世界崩溃持续…剩余稳定时间:12小时…】
一连串混乱的信息碎片强行挤入我的脑海。抹杀中断了还有新任务阻止他怎么阻止用爱发电吗我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男人,只觉得荒谬绝伦。
沈确似乎并未察觉系统的异样。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在我吼出那些话后,他眼底翻腾的毁灭风暴奇异地停滞了一瞬。扣着我手腕的力道,也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分。
感化我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古怪的审视。他抬起另一只手,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划过我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用欺骗用…扮演我的妻子
他的触碰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窗外,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整栋楼都在剧烈摇晃,天花板的大块墙皮砸落下来,烟尘弥漫。脚下的大地仿佛变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小船。
世界要毁了!沈确!我顾不上脸上冰凉的触感,也顾不上什么新任务,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停手!快停手!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
所有人沈确像是被这个词触动了某个开关,他眼底那短暂的停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幽暗、更加空洞的疯狂。死了…又怎样他猛地将我拉得更近,几乎鼻尖相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出我惊恐万分的脸。这个世界…虚伪、肮脏、令人作呕!它早就该被清洗了!
那你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尽力气嘶喊,你把自己也算在里面吗你也要跟着一起被‘清洗’掉吗!
沈确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扯他的理智。
【警告:世界稳定度跌破临界点!剩余时间:10小时59分…】系统的提示像催命符。
就在这时,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爆响!整面钢化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轰然向内炸开!
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入!
小心!我下意识地想把他推开,或者蹲下躲避。
但沈确的动作更快。在玻璃爆裂的瞬间,他猛地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按进怀里,宽阔的后背朝着碎片飞来的方向。同时,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嗡——!
空气发出沉闷的嗡鸣。那些激射到我们身前一米范围内的玻璃碎片,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瞬间停滞,然后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微微震颤着,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狂风裹挟着尘土和外面世界末日般的喧嚣,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吹得我们衣袂翻飞。他把我护得严严实实,后背像一堵无法撼动的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的剧烈跳动,隔着衣物传来急促而沉重的搏动,以及他身体传递过来的、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紧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悬浮的玻璃碎片失去了力量支撑,哗啦啦掉了一地。
沈确缓缓松开我,但一只手仍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他转过身,背对着破碎的窗户和外面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尘土落在他肩上、头发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更加幽深可怕。
他没有看外面的惨状,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暴戾、毁灭欲依旧翻腾,但似乎又多了一丝…困惑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被我刚才那句你也要跟着一起被清洗掉吗勾起的、更深的东西。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救我他指的是刚才玻璃爆裂时,我下意识想把他推开的动作。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我张了张嘴,脑子一片混乱。本能任务还是…看着他挡在我面前的后背,那句死了又怎样带来的冲击太大各种念头搅成一团,最后只剩下最直白的一句:本能反应!总不能看着你被扎成筛子吧!
本能…沈确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更加晦暗不明。他猛地将我拉近,几乎是逼视着我,那你的任务呢阻止我感化我现在呢世界正在按我的意志走向终结,你的任务…失败了。他刻意加重了失败两个字,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剩余时间:10小时30分…】系统的倒计时像冰冷的铁锤敲在我心上。
新任务是阻止他,方式不限。可怎么阻止用嘴炮感化一个已经疯了的、并且正在亲手毁灭世界的反派
是失败了!我被他逼得也上了火气,绝望和愤怒交织,抹杀程序都启动了!要不是莫名其妙中断,我现在已经没了!你满意了沈确!你赢了!你成功地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了!开心吗!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吼完,力气像是被抽干,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手腕上快要断掉的疼痛。
沈确脸上的残忍快意凝固了。他看着我因激动和恐惧而涨红的脸,看着我眼底真实的绝望和愤怒,攥着我手腕的力道,竟然又松了一丝。
死寂。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爆炸、崩塌和呼啸的风声,如同末日的背景音。
陪葬…他低低地重复,声音轻得像呓语。他眼底翻腾的毁灭风暴,似乎被这两个字短暂地压制了下去,露出底下更深沉的疲惫和…空洞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不是像刚才那样带着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擦过我眼角。
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是恐惧是绝望还是手腕太疼了或者都有。
他看着我指尖沾上的那点湿意,眉头紧紧锁起,像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难题。那困扰了他、驱使着他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执念,似乎在我这滴眼泪和那句陪葬面前,出现了一丝动摇。
烦死了。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我,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的烦躁。但他攥着我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反而像是怕我跑了似的,又收紧了一点。
跟我走。他几乎是命令道,拉着我就往门口走,完全无视了外面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去哪!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惊恐地看着破碎的窗外,外面都这样了!出去送死吗!
闭嘴!沈确头也不回,语气恶劣,留在这里等死吗这栋楼撑不过下一次冲击!他拉着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剧烈摇晃、不断有碎石掉落的地面上,强行向门口移动。
沈确!你清醒一点!我试图挣扎,但他手像铁钳,世界在崩坏!这是你搞出来的!你还能去哪!
我说了,闭嘴!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瞪我,眼神凶狠,再吵就把你扔出去!他嘴上凶恶,拉着我的手却更紧了些,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护着我,躲开头顶掉下来的一块水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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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框已经变形,他抬脚狠狠一踹,金属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呻吟,扭曲着弹开。
外面的景象,比隔着窗户看更加触目惊心。街道扭曲断裂,如同巨兽的伤口。燃烧的汽车残骸堵在路中间,浓烟滚滚。天空是令人绝望的紫黑色,巨大的空间裂痕像丑陋的伤疤横亘其上。远处,曾经的地标建筑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尖叫声、哭泣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构成末日的交响曲。
冷冽的风裹挟着烟尘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脚下的大地仍在持续不断的震颤。
沈确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踏入这片废墟。他步伐很快,却很稳,总能在我快要摔倒或者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前,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把我拽开。他紧绷着脸,下颌线锋利,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翻腾的烟尘和摇摇欲坠的建筑残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但那只始终紧抓着我的手,却成了这片混乱中唯一稳固的支点。
【剩余时间:9小时47分…】系统的提示冰冷地跳动着。
你到底要去哪!风声太大,我不得不大声喊出来。周围不断有建筑在轰鸣中倒塌,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埃。
安全的地方!沈确头也不回,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安全在这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吗我心里充满了荒谬感。
他拉着我,目标明确地穿过狼藉的街道,避开那些巨大的地裂和燃烧的障碍物。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即使许多道路已被废墟阻断,他也能找到勉强通行的缝隙。偶尔遇到惊慌失措、哭喊着逃命的人,他都视若无睹,甚至会用冰冷的眼神逼退任何试图靠近我们的人。
帮…帮帮我们…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绝望地拦在路前。
沈确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拉着我直接绕开,眼神冷漠得像在看路边的石头。
沈确!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父女,心脏揪紧。
自身难保,管什么闲事!他恶声恶气地斥责,拽得我一个趔趄,想当圣母,现在就滚回去!
他的话像冰锥刺进我心里。是,我自身难保,任务失败边缘,世界崩溃,还有个随时可能彻底疯掉的反派拉着我。可看着那小女孩毫无生气的脸……
前面!小心!沈确突然厉喝,猛地将我往旁边狠狠一拽!
轰——!!!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的广告牌从旁边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顶部坠落,带着毁灭的呼啸,狠狠砸在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扑面而来,沈确迅速转身,用后背替我挡住了大部分冲击。灰尘瞬间将他淹没。
咳咳咳…我被呛得剧烈咳嗽,心脏狂跳。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是一滩肉泥。
沈确松开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和火星。他后背的衣服被灼烧出几个破洞,露出的皮肤有些发红,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更加阴鸷地扫视着四周。
看到了他转回头,脸上沾着灰,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残酷的嘲讽,这就是你想救的世界脆弱,肮脏,随时随地都能把你碾碎。
我无言以对。巨大的广告牌残骸还在燃烧,堵死了前方的路。火光映照着他沾满灰尘却依旧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
【剩余时间:8小时15分…】
他没有再理会我的沉默,拉着我,走向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瓦砾的小巷。巷子幽深黑暗,散发着垃圾和某种东西烧焦的混合怪味。他走在前面,警惕地踢开挡路的障碍物。
我们到底要去哪我忍不住再次问,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这一次,沈确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我,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一个…也许能撑到最后的地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最终只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我的地方。
他的地方我心中疑窦丛生。一个反派的秘密基地还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末日方舟
他没再解释,拉着我继续在废墟和黑暗中穿行。巷子七拐八绕,倒塌的墙体形成天然的屏障,反而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喧嚣和危险。沈确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我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时,前方出现了一堵看似普通的、爬满枯萎藤蔓的旧墙。沈确停下,在墙上几块不起眼的砖石上快速按了几下。
咔哒…轰隆隆…
沉闷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墙壁内部竟然缓缓滑开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散发着冷白光晕的通道。干净、整洁、与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形成刺目的对比。
这里果然有猫腻!
沈确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金属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面所有的混乱、尖叫和末日景象彻底隔绝。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和我的喘息声在回荡。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打量着四周光滑的金属墙壁和头顶的冷光灯,内心的惊疑更甚。
沈确没有回答。他拉着我,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通道尽头一扇银白色的金属门前。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地下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上面悬浮着无数不断跳动着数据和图像的半透明光屏,正中央,赫然是整个城市(或者说,是城市正在崩坏的过程)的立体投影!扭曲的街道、倒塌的建筑、蔓延的空间裂痕…都以一种残酷的精确度实时展现着。四周的墙壁是巨大的显示屏,分割成无数画面,监控着城市各个角落的灾难实况。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末日监控指挥中心!或者说,是沈确启动这场毁灭的操作台!
我被他拽到操作台前。他松开我的手,但冰冷的目光依旧锁着我。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看清楚了他指着中央那触目惊心的城市崩坏投影,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这就是现实。正在发生的现实。
投影上,代表空间稳定性的数值条一路飘红,不断下跌,旁边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冷酷地跳动着:【07:38:24】。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投影中某个区域建筑的崩塌或地裂的扩大。一个监控画面里,汹涌的浑浊海水正倒灌进城市边缘,吞没着挣扎的人群和车辆。
巨大的窒息感攫住了我。这就是他眼中的世界末日,由他亲手按下启动键。而我,一个失败的任务者,被带到了这场毁灭的核心。
【警告:世界稳定度即将跌破安全阈值!剩余时间:7小时30分…】系统的提示音同步响起,带着急促的杂音。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看着沈确,声音干涩。是让我亲眼见证失败还是…别的
沈确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过,调出一组更加复杂的数据流。他的侧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但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视线终于从光屏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比外面崩坏的世界更加混乱。我也想知道。
他向前一步,逼近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严光,任务者。他念着我的名字和身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告诉我,任务失败,你本该死,为什么没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似乎想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脑子里那个该死的系统。
我心猛地一跳。他察觉到了抹杀程序的中断还是…仅仅在试探
我怎么知道!我强装镇定,后背却渗出冷汗,也许…也许是你的世界崩坏,干扰了系统这个解释我自己都觉得牵强。
干扰沈确嗤笑一声,眼神更加危险,还是说…你的任务,根本就没结束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滴!隐藏任务:阻止目标毁灭世界。(方式:不限)】系统的提示音再次突兀地在我脑中响起。
我呼吸一窒。沈确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我的任务…我艰难地开口,避开他审视的目光,看向那不断下跌的稳定度数值,是阻止你毁灭世界。它…它失败了。系统已经判定失败。我选择了部分实话。
失败了沈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坚固的合金台面发出一声闷响,凹陷下去一个浅坑。失败了,所以你就该死!就该消失!就该…他像是被什么噎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无处发泄的困兽。
【剩余时间:6小时59分…】
操作台中央的投影里,代表城市中心公园的区域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正在急速扩张,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监控画面上,无数人惊恐地奔跑,却如同慢动作般被那黑洞无情地吸入、消失。
沈确的目光也被那急速扩张的黑洞吸引过去。他脸上的狂怒凝固了,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那里面有快意有冰冷的决绝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和茫然
沈确!我被他此刻的状态吓到了,失声喊道,停下!快停下它!现在还来得及吗!我指着那个恐怖的黑洞。新任务是阻止他,可我拿什么阻止我连靠近操作台都做不到!
停下沈确缓缓转过头,看向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惨淡、近乎破碎的弧度,眼中翻腾着毁灭的烈焰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凭什么严光凭你这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任务者还是凭你那可笑的、已经被判定失败的任务
他一步步逼近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说感化我用欺骗用扮演我的妻子他低吼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你知道当我‘醒来’,看到你,以为终于…终于抓住了一点…他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眼中的疯狂更甚,结果呢一切都是假的!任务!全是你的任务!
他情绪彻底失控,巨大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风暴席卷整个空间!操作台上的光屏疯狂闪烁,数据流乱窜!墙壁上的监控画面大片大片地变成雪花!刺耳的警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凄厉地响起!
【警告!警告!目标精神波动峰值!世界崩溃加速!稳定度断崖式下跌!剩余时间:5小时!重复,剩余时间:5小时!】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到了极致。
中央投影上,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扩张速度骤然加快!整个城市的立体影像剧烈地扭曲、变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的橡皮泥!代表稳定度的数值条瞬间从红色跌入刺目的深黑!
沈确!冷静!我被他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息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金属墙壁,退无可退。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冷静沈确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里面是彻底崩塌的理智和无尽的毁灭欲。世界都要没了,还冷静什么你不是要阻止我吗来啊!他猛地张开双臂,像一个迎接末日的狂信徒,用你的任务!用你的感化!来阻止我看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任务失败,抹杀中断,新任务像个笑话。眼前的反派彻底疯了,世界加速走向终结。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剩余时间:4小时55分…】倒计时如同丧钟。
看着沈确那双被疯狂彻底吞噬的眼睛,看着他身后投影里那个急速扩张、吞噬一切的黑洞,一个极其荒诞、甚至可以说是自杀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没有时间思考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在他张开双臂如同挑衅般等待我阻止的瞬间——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扑了上去!
不是攻击,不是推开。
而是伸出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
抱住这个正在毁灭世界的、彻底失控的疯子!
我的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意料。沈确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身上那股狂暴肆虐、几乎要撕碎一切的精神风暴,在这一抱之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凝滞。
我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冰冷的、沾着灰尘的外套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正以近乎狂暴的速度撞击着胸腔。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硝烟、尘土和某种冰冷金属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沈确…我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和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你…任务失败了,系统大概也快完蛋了…我知道你恨,你觉得一切都脏,都该毁掉…
我感觉到被我抱着的身躯绷得像一块石头。
可是…我抬起头,努力地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可是…就算这个世界明天就要彻底消失…就算我的任务注定失败…就算你下一秒就要杀了我…我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后面的话:
我也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待在这该死的控制台前!孤零零地…等着它炸掉!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逻辑混乱,词不达意。我只是凭着本能,把心里那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绝望、不甘,甚至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疯子处境的…荒谬的怜悯,一股脑地吼了出来。
吼完,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怒火,或者世界彻底崩塌的冲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预想中的毁灭性力量没有到来。
头顶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减弱了。
操作台上疯狂闪烁的乱码光屏,闪烁的频率似乎也慢了下来。
我紧紧闭着眼,感官却异常清晰。我能感觉到被我抱着的身躯,那如同石头般的僵硬,正在一点一点地…软化虽然依旧紧绷,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随时会爆裂开来的毁灭张力。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我急促的喘息声,和他…同样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滴…检测到目标毁灭倾向…波动…下降…世界崩溃速度…减缓…剩余时间修正:4小时50分…】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强烈的杂音,但传达的信息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浓重的绝望。
减缓了!
我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沈确。
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让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紧抿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的唇,和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恐怕比外面空间风暴更加剧烈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推开我。
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任由我这样死死地抱着他,像抓住末日洪流中唯一一根浮木。
空气凝固了。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上,那些悬浮的光屏数据流虽然依旧混乱,但那种失控般的疯狂闪烁确实平缓了许多。中央投影里,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扩张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虽然它依旧存在,依旧在缓慢地蚕食着周围的空间。
警报声彻底停了。死寂重新笼罩了这个冰冷的地下空间,只剩下仪器低微的运行嗡鸣。
【剩余时间:4小时45分…】倒计时还在跳,但速度似乎真的变慢了。
我维持着抱住他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刚才那孤注一掷的冲动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后怕。我抱着的,终究是一个能轻易捏死我、且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终极反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沈确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松开后退。
但他那只手,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扼住我的喉咙或者推开我。
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迟疑,轻轻地、近乎试探地,落在了我的后背上。
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
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我。
他的手,很凉。隔着薄薄的衣物,那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搭在我的背上,没有任何施力的动作,仿佛只是确认一下我的存在。
紧接着,我感觉到他整个身体,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点点。不再是那种绷紧到极致、随时会崩断的状态。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极其沙哑,低沉得如同呓语,带着一种被烈火灼烧过的疲惫和…茫然。
…为什么
不是质问,不是愤怒。更像是一个迷失在无边黑暗中的旅人,发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困惑。
为什么抱他为什么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让他一个人毁灭
我抬起头,这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刚才还翻涌着毁灭风暴、赤红一片的眼睛,此刻风暴似乎平息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像被浓雾笼罩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掩埋,只留下最深的疲惫和无措。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抹杀会中断为什么系统会更新任务为什么我那一通混乱的嘶吼和这个绝望的拥抱,竟然真的能让他停下来
我…不知道。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同样浓重的迷茫,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
这句话再次脱口而出,依旧是那么苍白无力,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想法。
沈确的瞳孔,似乎因为这句话,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他搭在我背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也没有收回去,也没有更进一步。就那样虚虚地放着。
他移开了目光,不再看我,而是转向操作台中央那依旧在缓慢崩坏的城市投影。那刺目的倒计时:【04:30:12】。
沉默再次蔓延。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毁灭的张力,而是弥漫着一种沉重、压抑、却又带着一丝微妙平衡的寂静。
【剩余时间:4小时25分…】
时间依旧在流逝,毁灭的倒计时并未停止,只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沈确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只手被我抱着,一只手虚搭在我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投影里缓慢扩张的黑洞和不断崩塌的城市模块。他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那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戾气,确实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沉寂。
放开。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但奇异地没有多少之前的暴戾。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抱着他的手臂,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再次抵住冰冷的金属墙壁。心脏还在狂跳,手腕上的红痕隐隐作痛。
沈确没有看我。他收回搭在我背上的手,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零点几秒,才缓缓垂落身侧。他转身,走向操作台,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带着一种沉重的凝滞感。
他走到主控光屏前,手指在虚空中划过。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流随着他的操作,开始重新梳理、归位。刺耳的警报没有再响起,但代表世界稳定度的数值条依旧停留在危险的深黑色区域,旁边血红的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04:15:47】。
他没有尝试去逆转崩坏,也没有再加速它。他只是…在监控。像一个冷静(或者说麻木)的旁观者,看着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如何缓慢地焚毁一切。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和他偶尔操作光屏发出的细微声响。巨大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我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过后,是更深的茫然和无助。新任务是阻止他毁灭世界,方式不限。我误打误撞用了一个拥抱和几句混乱的话,暂时延缓了毁灭的速度。但这够吗倒计时依旧在走,世界仍在崩坏,只不过从爆炸变成了慢炖。
怎么才算阻止让崩坏停止让世界恢复这可能吗沈确现在这个样子,是暂时平静,还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剩余时间:3小时58分…】
我抱着膝盖,看着那个沉默操作光屏的背影。宽阔,挺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他刚才那句孤零零地等着它炸掉,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响。
沈确…我鼓起勇气,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微弱。
他的动作顿住了,但没回头。
我们…能谈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除了谈,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谈什么他依旧背对着我,声音听不出情绪,谈你怎么完成任务还是谈这个世界有多该死语气平淡,却带着冰碴。
谈谈…你。我深吸一口气,谈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毁掉…一切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他最深的禁忌。
沈确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几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投下来。他俯视着我,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压抑的痛苦和冰冷的愤怒。
为什么他冷笑一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因为我受够了!受够了那些虚伪的笑脸背后捅来的刀子!受够了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全是精心算计的筹码!受够了这个世界像个巨大的、肮脏的斗兽场,所有人都在里面互相撕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绝望,在地下空间里回荡。
我父亲,沈氏集团的创始人,风光无限吧死在我母亲和我小叔的婚床上!为了股份!为了钱!他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我母亲,那个口口声声爱我的女人,转头就能为了情人给我下药,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好独吞家产!
我最信任的兄弟,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度扭曲的弧度,在我车祸前几秒,亲口告诉我,那场‘意外’是他精心策划的,就因为我挡了他和他背后那些老东西的路!
他每说一句,眼神就冰冷一分,恨意就浓稠一分。
这就是你看到的、你想拯救的世界,严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虚伪!贪婪!恶毒!它从根子上就烂透了!它不配存在!它只配被彻底清洗!连同里面所有肮脏的、恶心的蛆虫!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再次被点燃。地下空间里刚刚平复的仪器嗡鸣声似乎又有了加剧的趋势。
【警告:目标情绪波动加剧…世界崩溃速度…小幅提升…剩余时间:3小时40分…】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杂音响起。
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在他汹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淹没时,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喊了出来。
沈确的控诉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凶戾得像是要将我撕碎。
不是所有人!我迎着他杀人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但异常清晰,你看到的都是最黑暗的东西!没错,那些人是畜生!是蛆虫!他们该死!但你不能因为那些人渣,就把所有人都判了死刑!
我指着墙壁上那些还在闪烁的监控画面。画面因为信号不稳而跳动模糊,但我还是能看到:在倾塌的楼房缝隙里,有人不顾危险,徒手挖着废墟;在汹涌的洪水边缘,有人用绳子绑着腰,跳下去捞起挣扎的孩子;在混乱的街头,有人自发组织起来,用门板抬着伤员奔向可能安全的区域……虽然他们的努力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
你看!他们!那些在拼命救人、在灾难里互相扶持的普通人呢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要为你口中的‘蛆虫’陪葬!我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沈确!你的恨,你的痛,我…我无法想象有多深。但那不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理由!这不公平!
我吼完,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整个地下空间一片死寂。操作台上,刚刚因为沈确情绪波动而有些紊乱的数据流,在我吼出这些话后,诡异地又平复了一些。
沈确依旧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他脸上的狂怒和恨意没有消失,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碰撞。我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也许无法改变深潭的本质,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涟漪。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剖开我的灵魂,分辨我话语里的真伪。过了许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又要爆发了,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声音问:
你…凭什么替他们说话你又…了解我多少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疲惫和…孤绝。
【剩余时间:3小时25分…】
倒计时的红光,映在他脸上,也映在我眼中。
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沈确那句沉甸甸的质问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你凭什么替他们说话你又了解我多少
凭什么我哑口无言。凭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凭我带着阻止他的任务凭我这几天扮演妻子看到的冰山一角在他所经历的、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信念的地狱面前,我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了解我了解到的沈确,是系统资料里冷酷无情的商业巨鳄,是亲手按下世界毁灭按钮的疯子,是失忆后笨拙学着用洗衣机的男人,是挡在玻璃碎片前护住我的后背,也是刚才被一个拥抱和几句混乱嘶吼短暂唤回一丝理智的…可怜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如此荒谬,却又如此贴切。
我不了解。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那片翻涌的痛苦和孤绝,声音干涩却清晰,我不了解你经历过怎样的地狱。我没资格劝你放下,也没资格替那些挣扎求生的人要求你宽恕。这太傲慢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我只是…我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恨,像一把刀。你用它捅向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也在捅你自己。沈确,你看看你自己。我指着中央投影里那个不断跳动的、象征着世界和他自身状态稳定度的深黑色数值条,毁灭它,并不能填平你的痛苦。它只会…把你一起拖进深渊。
我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空间里却格外清晰。投影的光线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沈确沉默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像,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些跳动的、象征着世界和他自身状态的数据流上。深黑色的稳定度数值条,旁边血红的倒计时:【03:10:15】。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带着毁灭的重量。
【剩余时间:3小时05分…】
操作台上,一个边缘的光屏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沈确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走到那个光屏前,手指快速划过。一组新的数据流展开,伴随着一个放大的监控画面。
画面来自城市边缘的港口。巨大的海啸墙(或者说,是空间扭曲形成的恐怖能量潮汐)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最后一片相对完好的城区!那片区域,聚集了大量无法撤离的平民!
监控画面剧烈地抖动,绝望的哭喊声即使隔着屏幕和遥远的距离,也隐约可闻。代表着那片区域能量冲击的数值瞬间飙红!
沈确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画面上。那片城区…我模糊记得,系统资料里提到过,是沈氏早年资助建立的一个大型公益社区,里面有很多福利院和养老院…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下颌线锋利如刀。那深不见底的眼底,痛苦、冰冷、毁灭欲疯狂交织,最后定格在画面中那些渺小的、如同蝼蚁般在滔天巨浪前奔逃的身影上。
【警告!A7区域即将遭受毁灭性冲击!预计波及平民数量:12万+!倒计时:5分钟!】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地下空间响起。
5分钟!十二万条命!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看向沈确!他会怎么做冷眼旁观还是…
沈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监控画面里,那堵连接天地的恐怖海啸墙越来越近!倒计时的数字如同死神的镰刀,冰冷地跳动:【04:59…04:58…】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墙距离最后防线不足一公里,监控画面因为能量干扰开始出现大片雪花,倒计时跳到【04:30】的瞬间——
沈确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双手在主控光屏上化作一片残影!不再是之前的梳理监控,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搏命的决绝!一连串复杂的指令被他以极限的速度输入!他完全无视了操作台发出的过载警告红光!
嗡——!!!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头顶的冷光灯疯狂闪烁!操作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嗡鸣!
中央投影上,那片即将被吞噬的A7区域边缘,代表空间结构的网格线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被强行从城市核心的崩坏点(那个黑洞)抽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化作一道横亘在毁灭性能量潮汐前的、巨大而扭曲的力场屏障!
轰——!!!
沉闷到极致的撞击声仿佛穿透了空间和屏幕,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
监控画面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吞没!雪花一片!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哀鸣!仪器爆出火花!沈确的身体猛地一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光洁的操作台面上,触目惊心!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撑住操作台边缘,才没有倒下。
白光和雪花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才缓缓消散。
监控画面重新出现。
那片聚集了十几万人的城区…还在!
巨大的、扭曲的力场屏障如同一个畸形的透明护罩,死死地顶住了那毁灭性的能量潮汐!屏障剧烈地波动着,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随时可能崩溃。但就是这岌岌可危的一挡,为那片城区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时间!
能量潮汐被强行分流,一部分被屏障折射向天空,一部分则沿着屏障边缘,狠狠冲向了旁边一片早已是废墟的无人工业区!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齑粉!
A7区域,保住了!
代价是:中央投影上,代表城市核心崩坏点的那个黑洞,因为被强行抽走大量能量,扩张速度骤然加快!整个城市的崩坏结构瞬间变得更加不稳定!代表世界稳定度的数值条猛地又向下跌了一大截!旁边的倒计时:【02:55:01】!
时间被强行缩短了!
沈确撑着操作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他看都没看那加速的倒计时,目光扫过监控画面上那片暂时安全的城区,里面的人群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呆滞,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混乱和…微弱的希望。
他收回目光,转向我。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
看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我救了他们。十二万人。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的弧度,然后,把世界终结的时间…提前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自嘲,有疲惫,有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某种认同的微光。
现在,严光,他缓缓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还觉得…我的恨,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剩余时间:2小时50分…】
倒计时的红光,映着他苍白带血的脸,也映着我因震撼而失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