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啥
咱就想问问,凭啥
凭啥关羽、张飞能封侯拜将,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名动天下
凭啥那半路出家的马超、老当益壮的黄忠,一入伙就能独当一面,手握重兵
偏偏他,常山赵子龙,一身是胆,七进七出救了主公的命根子,到头来,却像个贴身保镖,守着那点亲兵,一辈子没捞着个正经的方面大员干干
这事儿,憋了赵云一辈子。
也让天下人,琢磨了一千八百多年。
直到白帝城。
直到汉昭烈帝刘备,油尽灯枯,马上就要去见关羽、张飞的时候,他才攥着赵云的手,把这个藏在心窝子里,烂了几十年的秘密,给抖落了出来。
那一席话,听得赵云是五雷轰顶,颠覆了他对主公的所有认知。
也让后世史家,窥见了那位草鞋天子,一生中最深沉、最狠辣,也最无奈的智慧。
1
泥泞里的白月光
建安五年,开春。
天,跟漏了似的,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徐州城外的官道,早就被车马、人脚,踩成了一锅烂泥汤。
大哥,这可咋整啊
张飞那张黑脸,此刻皱得像块老树皮,嗓门里透着一股子罕见的憋屈和慌乱。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里,溅起的泥点子,崩了他大哥刘备一身。
刘备没吱声。
他停下脚,回头,眯着眼,望向远处那座已经换了主人的徐州城。
城头,曹字大旗,在风雨里哗啦啦地招摇,像是在嘲笑他这个丧家之犬。
他深深吸了口潮湿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
那双总含着几分仁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烧不尽的野火。
天下这玩意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他曹阿瞒是强,可我刘备,是汉室宗亲！
这杆大旗,就得我来扛！天塌下来,也得扛！
话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了泥地里。
关羽捋了捋他那被雨水打湿的美髯,凤眼微阖。
大哥说得在理。
但眼下,咱哥几个是光杆司令,得先寻个地方落脚,把队伍重新拉起来再说。
他话音刚落。
轰隆隆——
远处的地平线,突然冒起一溜烟尘,正朝着他们这边滚滚而来。
操！
张飞一声暴喝,一把薅出了他那杆丈八蛇矛,豹眼圆睁,像尊铁塔似的,往刘备跟前一杵。
大哥小心！
指定是曹贼的追兵撵上来了！
二哥,你护着大哥先走,俺老张给他们断后！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也提溜到了手里,刚要上前。
都别慌。
刘备却抬了抬手,示意两个兄弟稍安勿躁。
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烟尘。
不对劲。
来的这拨人,旗号不对。
不是曹军的玄色旗,而是一片……耀眼的白。
为首那员将领,胯下白马,身披白袍,手持一杆亮银枪,在阴沉的天色下,简直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
吁——
马蹄声在三人面前戛然而止。
那白袍小将,动作利索得像只猎豹,翻身下马,甲叶子哗楞一响,单膝就跪在了泥水里。
在下,常山赵云,赵子龙！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英气逼人、却又透着几分儒雅的脸。
久闻刘皇叔仁义之名,特来投奔！
刚才听说皇叔遭了难,子龙我二话没说,立马带着手底下这五百号弟兄,赶过来给您护驾！
刘备整个人都懵了。
啥情况
天上掉下来个白袍将军
他愣了半晌,才赶紧上前,亲自把赵云扶起来,手上的泥都顾不上擦。
子龙将军,快快请起！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碰上你这样的豪杰,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他上下打量着赵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只是……我听说,子龙你不是在袁本初手下当差吗
咋个……愿意跟着我刘备这个打了败仗的穷光蛋混
赵云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膝盖上的泥水,一脸正色。
袁本初那人,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全是草。跟他干,没前途。
皇叔您,仁德爱民,心里装着大汉天下,这才是真真正正能干大事的人！
云,愿意给您牵马坠蹬,万死不辞！
刘备死死地盯着赵云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坚定,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可就在那清澈的深处,刘备分明看到了一团火。
一团比他自己眼中那团野火,烧得更旺、更纯粹的火。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名状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快得连关羽都没捕捉到。
随即,他脸上绽开了招牌式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好！
太好了！
有子龙帮我,我军简直是如虎添翼！如龙入海啊！
他拉着赵云的手,亲热得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就这样,赵云,这道白月光,照进了刘备最黑暗的泥泞里。
可他当时哪里想得到,从这一天起,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开始悄然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这个谜团,将伴随他一生。
2
凭啥他不行
刘备集团,讲究个论资排辈,更讲究个兄弟情深。
关羽,封汉寿亭侯,假节钺,那是方面大、军中魂。
张飞,封犨县侯,领巴西太守,那是镇守一方的猛虎。
后来,马超来了,西凉锦马超,名头够响,直接封了左将军。
黄忠来了,老将军定军山一战斩了夏侯渊,威震天下,封了后将军。
可赵云呢
他就像个影子。
名义上,他是五虎上将之一,听着威风。
可实际上,他干的活儿,一直是中护军、翊军将军。
说白了,就是刘备的禁军统领,皇宫卫队长。
手底下,管着一群亲兵,负责大哥的安全。
独立领兵
独当一面
对不起,没你的份儿。
这事儿,军中上下,谁不纳闷
赵云自己,能不纳M闷吗
但他不说。
一次也不说。
主公咋安排,他就咋干,没有半句怨言。
他就像一块沉默的玉,温润,坚韧,静静地待在刘备的腰间。
别人是开疆拓土的利剑,他是护住心脉的宝甲。
可宝甲,终究是藏在里面的。
3
长坂坡那道血色闪电
建安十三年,长坂坡。
那是三国历史上,最血腥、最绝望的一场大溃败。
曹操疯了。
他亲率二十万虎狼之师,铁了心要把刘备这个打不死的小强,彻底碾成粉末。
快走！保护百姓撤退！
刘备的声音已经喊哑了,在混乱的人潮中,他就像一叶随时会被吞没的扁舟。
他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亲兵,还在做着螳臂当车的抵抗。
就在这时。
主公！主公！
一个抱着孩子的乳母,跌跌撞撞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脸上全是泪和土。
夫人她……夫人她被冲散了！阿斗在这儿！
话音未落。
杀！
曹军的先头部队,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扑了上来。
明晃晃的刀枪,距离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不过百步之遥。
刘备回头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完了。
他想救,可他过不去。
那百步的距离,是尸山,是血海,是绝望的天堑。
阿斗！
刘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即将丧命于敌军的铁蹄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锃——
一道白光,如闪电,如奔雷,从刘备溃散的阵中,逆流而上！
一匹白马！
一杆银枪！
一个白袍将军！
是赵云！
他一个人,一杆枪,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进了曹军的千军万马之中！
噗嗤！
啊——
枪出如龙,寒光过处,人仰马翻。
曹军的阵型,就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烫穿的牛油,瞬间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杀到那乳母身前,一把捞过还在哇哇大哭的阿斗,看也不看,反手就用甲带缚在自己的背后。
然后,他调转马头,竟然又杀了回去！
来回七次！
他就像一个杀戮的机器,不知疲倦,不知畏惧。
整个长坂坡,都回荡着他那夹杂着愤怒与杀意的怒吼：
我乃常山赵子龙！谁敢与我一战！
曹军被杀怕了。
真的被杀怕了。
那已经不是人了,那是个魔神！
他们看着那道在万军丛中往来冲突的白色身影,竟然没人敢再上前阻拦。
终于,赵云浑身浴血,杀透重围,回到了刘备的阵前。
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子龙！我的子龙啊！
刘备早已经哭得像个孩子,他冲上去,一把抱过阿斗,又死死攥住赵云那只还在往下滴血的手。
今天这恩情,我刘备这辈子都忘不了！
赵云的脸上、铠甲上,全是凝固的血痂,但他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他只是恭敬地、略带疲惫地答道：
主公言重了。
这是云……分内的事。
这一战,赵云名动天下。
常胜将军的威名,连曹操都为之侧目。
军中所有人都觉得,这回,赵将军总该封侯拜将,得到重用了吧
然而。
所有人都想错了。
刘备的赏赐下来了：金银若干,锦袍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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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
就这些。
军营里,炸了锅。
就连关羽和张飞,都坐不住了。
大哥,子龙这次救阿斗的功劳,比天还大！封个侯都绰绰有余,你咋就赏了点金银财宝
关羽私底下找到刘备,语气里满是费解。
刘备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二弟,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子龙是有功,但军中论功行赏,有军中的规矩。
哪能因为他一时冲动,立了点功,就随便破例
这让其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心里咋想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关羽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看大哥态度这么坚决,也不好再多嘴。
夜深了。
大帐里,刘备一个人,对着一盏孤灯,怔怔出神。
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后怕,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不为人知的忧虑。
诸葛亮掀开帐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主公,还在为赵将军的事,心里不痛快
刘备没回头,只是看着帐外那轮残月,轻轻叹了口气。
孔明啊……
不是我不肯重用子龙……
实在是……
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罢了。
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
诸葛亮何等聪明,此时,却也看不透自己主公的心思。
他退出大帐,抬头仰望星空,嘴里喃喃自语：
主公对子龙,究竟是爱之深,还是……另有深意
4
汉中王与那句听不懂的话
岁月,就像成都平原上的流水,不疾不徐。
刘备的势力,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关羽镇荆州,威震华夏。
张飞、马超,各领一方,虎踞一方。
黄忠,老当益壮,屡立奇功。
只有赵云。
他的官职在升,从牙门将军到翊军将军,听着都挺唬人。
可他的实权,始终没变。
还是那个,离刘备最近,也离战场最远的人。
军中的闲话,就没断过。
你说主公到底是咋想的赵将军这么个文武全才,又忠心,咋就搁着不用呢
我听说啊,是因为赵将军以前跟过袁绍,主公心里有根刺儿。
瞎扯淡！那马超还是从曹老板那儿跳槽过来的呢,不照样当左将军
我听到的版本是,主公怕赵将军功高盖主。你想想长坂坡那一仗,赵将军那名声,都快盖过主公了,这哪个当老大的受得了
嘘！小点声！这话传出去,脑袋还要不要了！
各种猜测,像野草一样疯长。
但真相,谁也不知道。
就连跟赵云关系不错的黄忠,都曾旁敲侧击地劝过他。
子龙老弟啊,你是不是……也该在主公面前,多露露脸,表现表现你的本事
赵云总是笑得云淡风轻。
主公自有他的安排,我赵云,听令就完事儿了。
大丈夫活一辈子,图的是个忠义,哪能为了自个儿那点官大官小的事,就心里长疙瘩
他越是这样坦然,众人就越是敬佩他。
这个谜团,也就越发地让人看不懂。
建安十九年,刘备拿下了汉中,自称汉中王。
大封功臣,普天同庆。
关羽,前将军。
张飞,右将军。
马超,左将军。
黄忠,后将军。
东南西北,四方大将,个个威风八面。
赵云呢
中护军。
还是那个负责皇城司卫戍工作,顺便管管训练新兵蛋子的活儿。
封赏大典的当晚。
赵云一个人,在他的营帐里喝闷酒。
他把那把跟随他多年的佩剑青釭,拔了出来,横在桌上。
月光,洒在剑刃上,冷得像冰。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也不用下酒菜。
他没醉,也醉不了。
他只是心里堵得慌。
他不是怨主公,他只是……不明白。
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子龙,睡了没
是刘备的声音。
赵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酒壶、酒杯藏起来,又把剑收回鞘中,整了整衣冠,才快步迎了出去。
主公！您这么晚了过来,有啥吩咐
刘备站在月光下,看着赵云那张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
他的眼神,很复杂。
那是一种混杂了愧疚、欣赏、还有一丝怜惜的情绪。
但很快,这些情绪又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恢复了君主的威严和平静。
子龙啊。
今天封赏,你心里……没啥想法吧
赵云心里一颤,但脸上却肃然起敬。
主公待我,恩重如山,云哪儿敢有啥想法
云没啥大本事,就想一辈子跟着主公,给您卖命,死都值了。
刘备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赵云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很好。
子龙,你记着。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用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萧索。
只留下赵云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脑子的问号。
主公的用心
到底是什么用心
难道,真是我赵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主公信不过
5
暴怒与决裂
章武元年,天,塌了。
关羽,败走麦城,被东吴的鼠辈给害了。
消息传到成都,刘备当场就昏死过去。
醒来后,他只有一件事：报仇。
为他的二弟,报仇雪恨。
他要倾全国之力,东征孙吴。
朝堂之上,吵成了一锅粥。
诸葛亮、法正这些脑子清醒的,都站出来死谏。
说国贼是曹魏,不是孙权,咱现在跟孙权闹翻,不是让曹丕那小子坐收渔翁之利吗
说为兄弟报仇是私情,国家大业是公事,不能因私废公啊！
刘备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他眼睛都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挨个问过去,朝堂上的文臣武将,有的劝,有的不敢吱声。
轮到赵云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赵云说话直,但又最忠心。
子龙,你咋不说话
刘备盯着他,声音沙哑。
赵云出列,抱拳,躬身。
陛下,您要报仇的心,臣懂。
但关将军是国之栋梁,为他报仇,更得从长计议,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就往上冲。
国贼是曹魏,咱们现在要是跟东吴打起来,曹丕那小子在背后捅刀子,咱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可就悬了！
这话,说得在理,也说得掏心窝子。
可听在刘备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他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龙案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好！
好一个赵子龙！
连你也不懂我！
关羽是我的手足兄弟！他死得那么惨,我这个当大哥的,当皇帝的,要是不给他报仇,我还有脸去见汉室的列祖列宗吗
你口口声声说忠心耿耿,到了这节骨眼上,你居然怕了你居然劝我忍
刘备指着赵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既然你这么怕死,这么没胆！
那这次东征,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地留在成都看家！
我倒要看看,没有你赵子龙,我刘备这仇,还报不了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吓傻了。
他们从没见过,一向温和仁厚的刘备,会对赵云发这么大的火。
这简直,就是当众撕破脸了。
赵云的脸,白了。
但他没有争辩。
他只是默默地,深深地,再次躬下身子。
臣,遵旨。
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云,都会拼尽全力,守好我们蜀汉的家。
刘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刀,深深地插在了赵云的心上。
东征大军出发前夜。
诸葛亮悄悄找到了赵云。
子龙将军,陛下这次东征,意气用事,恐怕……凶多吉少。
他把你留在成都,反倒是咱们蜀汉的大幸。
万一……万一前面真出了啥事,这成都的安危,国家的未来,就全拜托将军了。
赵云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丞相放心,云,一定守好这个家。
只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陛下这一去,太险了。
诸葛亮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陛下对你,自有他的安排。
或许,正是因为他预感到了危险,才特意把你这把最锋利的宝剑,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啊。
赵云心里,猛地一震。
丞相的意思是……
陛下他……他今天当众对我发那么大火,是……是故意的
诸葛亮微微一笑,没有明说。
将军智慧过人,何须亮多言
6
白帝城的终极解密
结果,真让诸葛亮给说中了。
夷陵之战,陆逊一把火,烧光了刘备的七百里连营,也烧光了蜀汉的精锐。
刘备,惨败。
他狼狈地逃回了白帝城,从此一病不起。
病榻之上,刘备召见了诸葛亮,上演了那出著名的白帝城托孤。
孔明啊,我不行了。
我愧对先帝,也愧对这大好河山。
阿斗那孩子,不是个当皇帝的料,以后,就全靠你了。
你要是觉得他能扶,你就扶一把。要是觉得他扶不起来,你……你就自己当这个皇帝吧！
诸-亮哭得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放心！亮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辅佐少主,匡扶汉室！
刘备点了点头,气若游丝。
还有一件事……
你……你马上派人,去成都,把子龙给我叫来。
我有天大的事,要当面跟他说。
快！我怕……我怕我等不到他了！
诸葛亮心里一动。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臣,这就去办！
最快的驿马,带着皇帝的诏令,星夜驰往成都。
赵云接到诏令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
他放下手头所有军务,换上快马,连口水都没喝,便绝尘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主公临死前,为啥偏偏要见我
那个困扰了我大半辈子的谜团,那个他总说你以后会明白的用心……
难道,今天就要揭晓了吗
他快马加鞭,七天七夜,终于赶到了白帝城。
永安宫里,一片肃穆。
赵云穿过长长的宫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寝宫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刘备躺在龙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可当他看到赵云进来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迸发出了一丝光亮。
他挥了挥手。
你们……都出去。
孔明,你也出去。
我要……单独跟子龙,说几句话。
诸葛亮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云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陛下有要事相告,将军,珍重。
大殿的门,缓缓关上。
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和那即将被揭开的,惊天秘密。
子龙……你来了……
刘备的声音,虚弱得像在说梦话,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我……我等了你,好久了。
赵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陛下！云来迟了！
要是……要是云当初也跟着您一块儿东征,您或许……
别说了……
刘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命。
他死死地盯着赵云,问出了那个憋了几十年的问题。
子龙,你……怨过我吗
赵云一愣。
陛下何出此言云对陛下,只有感恩,哪儿来的怨
刘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关羽、张飞、马超、黄忠,他们一个个封侯拜将,独当一面。
只有你……
我把你死死地按在身边,不给你兵,不给你权,让你受尽了委屈。
外面的人,都说我刘备瞎了眼,不识良才,甚至有人说我嫉妒你的功劳……
子龙,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心里,真就……没有半点不痛快
赵云抬起头,眼神坚定得像一块磐石。
没有！
陛下待云,恩重如山,云从不敢有半分不满！
陛下怎么用我,自然有您的道理,云只要听命行事,就够了！
好……好……
刘备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挣扎着,想撑起半个身子,示意赵云再靠近些。
子龙啊……
我快不行了……
我终于……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
赵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请讲。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
子龙,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最信任的人,是谁
赵云想了想。
自然是关、张二位将军,他们跟您,情同手承。
刘备,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他们,是我的兄弟。
但若论我最信任、最放心、最没有一丝一毫怀疑的人……
他看着赵云,一字一顿地说：
是你,赵云,赵子龙！
轰——
赵云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要是……最信得过云,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太信得过你,太了解你,我才不敢重用你啊！
刘备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半分,眼神里,是无尽的痛惜。
子龙,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赵云点头：记得,那时候,您刚丢了徐州,正是最难的时候。
刘备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午后。
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关羽勇猛,但太傲,刚愎自用。
张飞忠勇,但太躁,嗜酒误事。
马超骁勇,但桀骜不驯,心里藏着一头没被驯服的野狼。
黄忠,老而弥坚,但毕竟年纪大了。
只有你……
赵云,你太完美了。
武艺,超群绝伦；谋略,进退有度；性格,沉稳谦逊；忠诚,更是无可挑剔。
你简直……就是个没有缺点的将领。
赵云更糊涂了。
陛下,既然如此,那您为何……
刘备的眼神,变得像深渊一样,幽暗,深邃。
子龙,你知不知道,在这乱世里,一个君主,最怕的是什么
赵云想了想：怕没饭吃怕没地盘怕手下没人才
不。
刘备摇了摇头,声音虽弱,却字字如刀。
是怕手下的人才,太完美,太耀眼！
尤其是像你这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将领！
我把你放在身边,就是为了藏起你的光芒！我不是不用你,我是在保护你啊！
长坂坡,你七进七出,救了阿斗,威震天下。曹操当时就下了死命令,谁能提着你的头去见他,赏千金,封万户侯！
你想想,我如果那个时候,就把你提拔成独当一面的大将,让你统领大军,那会是什么后果
曹操、孙权,他们会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你！
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先把你给除掉！
就像……就像他们对付关羽一样！
提到关羽,刘备的声音哽咽了,老泪纵横。
二弟……我那可怜的二弟啊……就是因为我把他放在荆州那么显眼的位置上,他太强了,太耀眼了,所以孙权和曹操才会联起手来,先把他给灭了！
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啊,子龙！
赵云呆呆地跪在那里,心中翻江倒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不重用,而是……太器重。
原来,不是不信任,而是……怕失去。
刘备喘了口气,继续说：
东征之前,我为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你发那么大的火骂你怯战
那是我装出来的！
我知道,我这一去,九死一生。我知道,我打不赢。
但我不能不去！为了二弟的仇,为了我刘备的脸面,我明知是火坑,也得往下跳！
可我不能拉着你一起跳啊！
你要是跟着我去了,以你的性子,你一定会拼死护着我,到时候,你肯定也得折在夷陵！
我刘备可以死,但你赵云,不能死！
蜀汉的未来,不能没有你！
赵云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陛下！陛下啊！云愚钝！云不孝！未能早日领悟您的苦心啊！
刘备艰难地抬起手,放在赵云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
不怪你……是我藏得太深了……
子龙,我死后,你要辅佐孔明,保护阿杜。
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终究是个文人,手上,缺一把最锋利的剑。
你,就是我留给他的,留给蜀汉的,最后一张王牌,最锋利的一把剑！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鞘。
但一旦出鞘,就要一击致命！
咳……咳咳……
刘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染红了龙榻。
他的生命,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
子龙……我有时候在想……
要不是生在这该死的乱世……
你我……或许可以做兄弟……
你若是……我的四弟……
我刘备……何愁……大业……不成……
说完最后一句话,刘备的手,从赵云的头顶,无力地滑落。
汉昭烈帝,驾崩。
陛下——！
赵云的哭声,撕心裂肺,响彻了整个永安宫。
7
出鞘的利剑
刘备死了。
但他留下的话,却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赵云的灵魂里。
从那天起,赵云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温润的、仿佛与世无争的中护军。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锋芒。
那是被雪藏了几十年,终于得以出鞘的利剑的锋芒。
诸葛亮北伐。
赵云,成了他最倚重的先锋。
箕谷之战,蜀军因马谡失街亭而全线溃败,各路人马都损失惨重。
只有赵云率领的那支偏师,不但自己毫发无损,还边打边撤,井然有序,甚至还顺手捡了不少魏军丢弃的军需物资。
诸葛亮事后盘点,要赏赐他。
他却说：仗打输了,还赏个啥把这些东西,都充入国库,留着下次再跟曹贼干！
从那以后,蜀汉军中,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位白袍将军。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爷,不是不会打,只是以前不想打。
他不是没本事,而是他的本事,被先帝爷给藏起来了。
诸葛亮六出祁山,赵云虽年事已高,却常常披挂上阵。
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单枪匹马,冲锋陷阵。
他变得更加沉稳,更加老辣。
他用兵,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他成了姜维这些后起之秀的定海神针。
只要有赵老将军在,军心,就乱不了。
建兴十二年,诸葛亮病逝五丈原。
临死前,他把姜维、杨仪等人叫到床前,交代后事。
最后,他屏退左右,只留下了赵云。
他拉着赵云的手,说的,是和先帝刘备,几乎一样的话。
子龙……我……也要去见先帝了……
这蜀汉的天下……以后……就靠你了……
先帝说,你是他留下的剑……现在,我也要把这把剑……交给你了……
赵云老泪纵横,一如当年在白帝城。
丞相放心,云,在。
只要我赵云还在一天,蜀汉的天,就塌不下来。
他做到了。
诸葛亮死后,他成了蜀汉军方真正的擎天玉柱。
他辅佐后主刘禅,镇守汉中,抵御曹魏的数次入侵,保得一方平安。
直到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他躺在病榻上,把刘禅叫到跟前。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握着刘禅的手,轻声说：
陛下,先帝爷临终前,跟臣说了一个秘密。
他说,臣,是他藏了一辈子的宝剑。
如今,臣这把老骨头,也要入土了。
臣这一生,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但臣敢拍着胸脯说,臣,无愧于先帝的托付。
往后的路,就要靠陛下您自己走了……
兴复汉室……兴复汉室啊……
说完,他溘然长逝。
这位一生低调、谦逊、被误解了一辈子的常胜将军,终于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后人皆叹,昭烈帝识人不明,未曾重用赵云,乃蜀汉一大憾事。
可谁又知道,那看似无情的不用,背后,竟藏着如此深沉、如此厚重的信任与托付
那不是打压,那是最高级别的保护。
那不是疏远,那是堪比托孤的期望。
刘备用一生的误解,为蜀汉留下了一把最锋利的,也是最可靠的剑。
而赵云,则用一生的忠诚与等待,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国士无双。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你是刘备,身处那个四面楚歌的乱世,手里握着赵云这样一张堪称完美的王炸。
你是会选择早早地将他打出去,威慑四方,博取一时的胜利
还是会像刘备一样,将他死死地藏在怀里,忍受着所有人的不解和非议,只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为自己的理想,留下最后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