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第一次睁开眼时,识海里正响着冰冷的机械音。
宿主绑定『轮回回廊』系统,任务:修复三千小世界灵脉。失败惩罚:神魂剥离,永世困于时空裂隙。
他躺在寒潭边的青石上,月华中能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腕骨细得像要折断,眉眼间带着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疏离。原主是清虚宗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三日前为采一株凝露草坠入寒潭,再睁眼便换了魂。
师兄,你醒了
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玄渊回头,看见白衣广袖的男子立在潭边,月华落满他肩头,如碎雪堆叠。是沈清辞,清虚宗万年不遇的天才,也是原主放在心尖上悄悄敬慕的人。
玄渊垂下眼。系统面板在他视野里闪烁:触发主线任务:获得沈清辞百分百信任,助其渡过化神劫。
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沈清辞伸手扶住他,指尖相触的瞬间,玄渊听见自己识海里系统的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灵力波动异常,宿主需谨慎接触。
多谢沈师兄。玄渊抽回手,声音平淡。
沈清辞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似有涟漪:你似乎……不一样了。
玄渊扯了扯嘴角。穿越前他是研究院里的机器,不懂什么叫不一样,只知道要完成任务。
往后三年,玄渊成了沈清辞身边最不起眼的影子。他按系统指令,在沈清辞修炼走火入魔时引自身灵力为他护法,在他被同门构陷时通宵查寻证据,在他秘境遇险时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左肩的伤还没好透,玄渊又被系统推到了沈清辞面前。支线任务:为沈清辞寻得幽冥莲,时限三日。
幽冥莲生于断魂崖底,那里怨气冲天,修士入内十死无生。玄渊望着沈清辞担忧的眼,只说:师兄等我。
他在崖底爬了三天三夜,指甲剥落,血肉模糊,终于在时限最后一刻将幽冥莲捧到沈清辞面前。沈清辞接过花,却皱眉看着他渗血的手掌:你不必如此。
玄渊笑了笑,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奖励的灵力正修复他的经脉。为师兄做事,是应该的。
可他没说,系统的惩罚是每迟一个时辰,便抽走他一缕生魂。
沈清辞化神那日,天雷滚滚。玄渊按系统指引,以自身为引,替他挡下最后一道灭世雷劫。
意识消散前,他看见沈清辞冲过来,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慌。玄渊!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检测到宿主神魂俱灭,启动备用方案。
玄渊再次醒来,躺在研究院的休眠舱里。助理递过报告:玄先生,您的意识体在修仙世界滞留三年,系统已回收所有数据。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了替沈清辞挡劫时的灼热,也没有了每次靠近他时的悸动。
直到三个月后,深夜加班时,办公室的落地窗突然映出一个人影。
白衣广袖,墨发垂肩,正是沈清辞。
他看着玄渊,眼底是跨越时空的荒芜与偏执:我找了你好久。
玄渊愣住,系统的警报在脑海里炸开:警告!非法穿越者入侵!启动清除程序——
沈清辞却先一步扼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你为什么要走
玄渊看着他,突然想起断魂崖底的幽冥莲,想起替他挡劫时的剧痛,想起他最后喊自己名字时的慌乱。那些被系统定义为任务必要牺牲的瞬间,原来真的在某个人心里留下了痕迹。
我不属于那里。玄渊挣开他的手,声音平静无波。
沈清辞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从未回应过你的心意
玄渊没说话。系统在疯狂计算清除方案,而他的心脏,却不合时宜地开始抽痛。
玄渊,沈清辞的声音低哑,带着血腥味,我后悔了。
他不知道,玄渊每次替他做事,背后是系统的电击惩罚;他不知道,玄渊说应该的时,正承受着神魂撕裂的痛苦;他更不知道,玄渊消失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那三年的相伴,早已成了刻入骨髓的执念。
系统的清除程序启动,强光闪过。沈清辞却死死抓住他不放,任凭灵力被撕裂,也要将他拖入自己的世界。
混乱中,玄渊听见自己说:沈清辞,晚了。
可身体却诚实地回握住他的手。
窗外的霓虹映着两个纠缠的影子,一个是被系统束缚的研究者,一个是跨越时空的追悔者。
他们的故事,从修仙界的虐恋开始,在现实世界的交锋中延续。爱与恨交织,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回廊,谁也逃不掉,谁也忘不了。
恨或许会更长久,但那又如何只要还能纠缠,便不算真正的结束。
沈清辞的指尖泛起血色,灵力在现代世界的规则下疯狂溃散,却仍死死攥着玄渊的手腕。落地窗的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那双曾盛满清冷月光的眸子,此刻只剩焚尽一切的偏执。
晚了他低笑,喉间溢出的气音像被碾碎的冰,玄渊,你以为回到这里,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玄渊的办公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系统的警报声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清除程序受阻!能量紊乱!宿主生命体征异常!他能感觉到沈清辞的灵力正顺着相握的手侵入体内,像当年替他挡劫时那样灼热,却又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放手。玄渊的声音发紧,指尖扣进掌心。他看着沈清辞手腕上那道浅疤——那是三年前沈清辞为护他被心魔所伤,玄渊用自己的血替他封印时留下的。那时沈清辞皱眉抽回手,只淡淡道不必,如今这道疤却成了跨越时空的证明,烫得玄渊心口发疼。
沈清辞却忽然笑了,俯身凑近他耳边,气息带着修仙界特有的冷香,混着一丝血腥味:记得断魂崖吗你捧着幽冥莲回来时,掌心的肉都磨没了,却还对我笑。他的指尖抚过玄渊的手背,像是在描摹什么,我当时想,这人真傻。
玄渊猛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系统的电流惩罚突然落下,沿着脊椎炸开剧痛——这是拒绝任务相关人物接触的附加惩戒。他咬着牙没出声,额角渗出冷汗。
沈清辞的眼神骤然暗下去,猛地攥紧他的手:又在疼像以前那样,每次替我做完事,你都会偷偷躲起来发抖他的声音发颤,我后来才知道,你护我走火入魔那次,系统罚你断了三天灵力,让你在寒潭里泡了整整一夜;我被构陷时,你为了查证据闯入禁地,系统抽了你半幅神魂……这些,你怎么从来不说
玄渊闭上眼。这些事,系统定义为任务成本,他从没想过要让沈清辞知道。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那个世界动真心——直到替他挡下灭世雷劫的瞬间,看见沈清辞冲过来的身影,他才惊觉,那些被系统逼迫的付出,早已掺了不该有的东西。
说什么玄渊睁开眼,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说我不过是系统操控的傀儡,对你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踉跄后退半步,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不是的……他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玄渊替他缝补道袍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手腕的温度;想起玄渊在藏书阁替他抄录典籍,笔尖悬在纸上,等他睡着才敢偷偷看他一眼;想起寒潭边初遇时,那双疏离的眼里,曾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些瞬间,怎么可能是假的
系统的警报突然停了。玄渊的视野里弹出一行猩红的字:检测到目标人物悔意值超标,触发隐藏任务:与沈清辞共同修复时空裂隙。任务失败:双方神魂永久禁锢于裂隙。
玄渊猛地看向沈清辞。对方显然也接收到了某种信息,脸色凝重起来。窗外的空间开始扭曲,像被打碎的镜子,露出后面灰蒙蒙的混沌——那是时空裂隙的前兆。
你看,玄渊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自嘲,连系统都不肯放过我们。
沈清辞却忽然笑了,眼底的偏执里透出疯狂的温柔:不放过才好。他上前一步,再次握住玄渊的手,这次的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决心,玄渊,不管是修仙界还是这里,不管是系统还是裂隙,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力,轻轻按在玄渊的眉心。那是他的本命灵元,带着灼烧般的温度,却奇异地安抚了玄渊体内躁动的系统电流。
你欠我的,沈清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用一辈子来还。
玄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灭世雷劫下,这人冲过来时眼里的恐慌。原来有些感情,真的会在失去后才汹涌而来,迟得让人想撕碎时光,却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系统在他识海里疯狂叫嚣,时空裂隙的风卷起他们的衣角。玄渊没有再挣扎,只是反手握住了沈清辞的手。
或许恨真的会更长久,像这条没有尽头的回廊,兜兜转转都是彼此的影子。但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却比任何恨意都要滚烫。
他们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时空裂隙的风越来越烈,卷着办公室的文件纸漫天飞舞。沈清辞的本命灵元在玄渊眉心凝成一道淡金印记,像枚锁,将两人的气息死死缠在一起。玄渊能感觉到系统的电流在那印记下滋滋作响,却再难侵入神魂深处——那是沈清辞用自己的修为,替他筑起的屏障。
你这是在找死。玄渊的声音有些发沉。现代世界的法则排斥修仙者的灵力,沈清辞强行催动本命灵元,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腕骨上的皮肤已泛起青紫,那是灵力反噬的征兆。
沈清辞却笑了,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碎纸:死过一次了。化神劫后玄渊消失的那刻,他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那抹魂魄碎片被时空裂隙吞噬,当时便想随他去了。若非清虚宗长老以禁术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他早已成了断魂崖底的一抔土。
玄渊的心猛地一缩。他从未想过沈清辞会做到这份上。系统面板突然跳出一行字:检测到目标人物灵元损耗过度,宿主可选择输送能量救援,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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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玄渊在识海里低吼。他抬手按住沈清辞泛青的手腕,将自己体内仅存的、被系统允许保留的微弱灵力渡过去。那点力量在沈清辞浩瀚的修为面前如杯水车薪,却让对方猛地一颤,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你……
别误会,玄渊抽回手,语气生硬,你死了,裂隙修复任务失败,我也要被禁锢。
沈清辞盯着他泛红的指尖,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难以言说的酸涩:是,你总是有理由的。替他挡劫是为了任务,渡灵力是怕受牵连,就连当年在寒潭边对他笑,大约也是系统设定的亲和度指标。
可他偏生信了那些理由背后的东西。信他替自己挡心魔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焦急;信他捧着幽冥莲回来时,尽管疼得发抖,却还是先问自己合用吗;信他消失前最后一眼,那来不及说出口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留恋。
裂隙边缘的混沌越来越浓,已经能看见里面翻滚的黑色瘴气——那是能腐蚀神魂的时空浊流。沈清辞突然抓住玄渊的手,将他往自己身后带:站我后面。
玄渊没动。他看着沈清辞挺直的脊背,那背影和当年在清虚宗山门前,替他挡下同门刁难时一模一样。那时沈清辞也是这样,淡淡瞥了寻衅者一眼,说他是我的人,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却护得他周全。
系统说,修复裂隙需要两人灵力共振。玄渊绕到他身侧,指尖泛起与沈清辞同源的淡金色微光——那是三年来替他护法时,悄悄染上的、属于他的灵力印记,你一个人撑不住。
沈清辞猛地转头看他,眸子里有震惊,有狂喜,最终都沉淀成滚烫的温柔。他想说什么,却被玄渊打断: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被禁锢。
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淡金色的灵力如蛛网般铺开,在混沌中织成一道屏障。时空浊流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嘶鸣。玄渊能感觉到沈清辞的灵力正顺着脉络涌入,带着他独有的冷香,熨帖着自己被系统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神魂。
当年在断魂崖,沈清辞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你走后,我去了崖底。
玄渊握着他的手一紧。
那里有好多血手印,沈清辞的声音发颤,一路从崖底延伸到崖边,像条爬满血泪的路。我才知道,你不是不怕疼,只是从来不对我说。
玄渊别过脸,眼眶有些发热。系统的电流又开始作祟,却被沈清辞及时渡来的灵力压下。他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系统说修复灵脉是首要任务,不可动情。现在看来,这任务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控。
玄渊,沈清辞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把你的付出当作别有用心,直到失去才明白……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如承诺:往后余生,换我来疼你,好不好
玄渊没有回答。他只是反手攥紧了沈清辞的手,将自己的灵力催至极致。淡金色的屏障在两人共振下愈发璀璨,将时空浊流一点点逼退。裂隙边缘的混沌开始消散,露出后面研究院熟悉的夜景。
修复完成的瞬间,沈清辞踉跄着倒向他。玄渊伸手扶住,才发现他背后的白衣已被血浸透——那是强行催动灵元的代价。
傻子。玄渊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沈清辞靠在他怀里,笑得虚弱却满足:能让你骂一句傻子,值了。
系统面板在玄渊视野里闪烁最后一次,然后彻底沉寂:裂隙修复完成,任务奖励发放。系统权限临时解锁……检测到宿主意愿,是否回归修仙界
玄渊低头看着怀里闭目喘息的人,指尖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回归回到那个有清虚宗、有寒潭、有断魂崖的世界,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想起沈清辞说换我来疼你,想起那些被虐到极致的过往,想起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恨或许真的比爱长久,像刻在骨头上的疤,时时作痛。可这痛里,分明也缠着斩不断的牵连。
不回。玄渊轻声说,像是对系统,又像是对自己。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玄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有释然,有无奈,却唯独没有了最初的疏离:这里有系统,有工作,还有……你。
足够了。
窗外的霓虹重新亮起,映着相拥的两人。无尽回廊的尽头,或许不是圆满,却有彼此纠缠的未来。爱与恨会反复拉扯,疼与暖会交织上演,但只要还能这样看着对方,便不算输。
他们的故事,还长着呢。
寒潭的水汽漫过石阶,将月色晕成一片朦胧。玄渊跪在潭边,指尖按在沈清辞腕间的灵脉上,识海里的系统正发出尖锐的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心魔暴走,宿主若强行渡灵,将承受同等反噬。
沈清辞的白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墨发黏在颈间,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翻涌着猩红。他正经历化神后的第一次心魔劫,本该闭关自守,却被人暗算,引了心魔入体。玄渊是循着他散逸的灵力找来的,来时正见他半跪在地,指尖掐着自残的法诀——似要以血肉为祭,强行镇压心魔。
别碰我。沈清辞的声音嘶哑,灵力在体内疯狂冲撞,每一次翻涌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他瞥见玄渊按在自己腕上的手,那只手曾替他采过幽冥莲,替他挡过灭世雷,此刻正微微发颤,显是已承受了不少反噬。
玄渊没说话,只是将自身灵力催得更急。系统的惩罚早已启动,神魂像是被投入熔炉,灼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他能感觉到沈清辞的心魔正顺着灵脉攀附而来,带着淬毒般的怨怼——那是沈清辞潜意识里对自己的猜忌,对过往种种的不甘,此刻都化作利刃,狠狠扎进玄渊的识海。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你沈清辞猛地抬眼,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嘲讽,你的一切不过是系统指令,若不是为了任务,你何曾会多看我一眼
玄渊的喉头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他想起三年前刚绑定系统时,自己确实只是按指令行事。可不知从何时起,看着沈清辞在藏书阁睡着时,会下意识替他拢紧衣襟;见他为宗门琐事烦忧时,会默默寻来解闷的灵草;甚至在系统发布疏远目标人物的支线任务时,第一次选择了抗命,挨了三天三夜的神魂电击。
这些心思,他从未说过。系统不允许,他自己也不敢。
是,都是任务。玄渊垂着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紧握的指尖泛白,泄露了几分不似平常的情绪,你若死了,我的任务便失败了。
沈清辞像是被这句话刺痛,猛地抽回手,心魔趁隙爆发,一道黑气自他掌心射出,狠狠砸在玄渊心口。玄渊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石壁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道袍。
滚!沈清辞低吼,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玄渊扶着石壁站稳,咳了口血,又一步步走回来。系统的警报已成一片杂音,他却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沈清辞,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任务,也有不得不完成的理由。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灵力,不是渡向沈清辞的灵脉,而是狠狠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系统植入的魂印,是控制他的枷锁,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目的白光。
宿主!你在自毁魂印!系统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惊慌。
玄渊充耳不闻。魂印碎裂的瞬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挣脱了系统的束缚。他看着沈清辞,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我替你挡劫,不是任务;我寻幽冥莲,不是任务;我此刻护你,更不是……
话音未落,他已被沈清辞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滚烫,带着心魔的戾气,却抖得像片秋风里的落叶。
别说了……沈清辞的声音埋在他颈间,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信了……玄渊,我信了……
心魔在两人相拥的瞬间骤然溃散,化作点点灵光,被沈清辞的灵力吸纳。他终于渡过了心魔劫,却在劫后余生的清明里,看清了玄渊心口不断蔓延的血迹——那是魂印自毁的痕迹,意味着玄渊的神魂已开始溃散。
系统……系统呢让它救你!沈清辞慌乱地去探玄渊的神魂,却只摸到一片破碎的光屑。
玄渊笑了笑,抬手替他拂去颊边的血痕:没了……以后,再也没有系统逼我做什么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清辞通红的眼眶,和那句迟来了太久的话——
玄渊,我后悔了……你别走,好不好
神魂彻底消散的前一刻,玄渊想起系统最初的任务:修复三千小世界灵脉。原来,他修复的从来不是灵脉,而是沈清辞那颗被猜忌与冷漠冰封的心。
寒潭的水汽依旧氤氲,月色落在空无一人的石阶上,像覆了层薄霜。沈清辞抱着渐渐透明的玄渊,直到对方化作最后一缕光,融入自己的灵脉深处,才缓缓松开手。
他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微光,那是玄渊留给他的最后印记。
你想留在这里,我便守着这里。沈清辞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偏执,你散入了我的灵脉,那我便走遍三千世界,寻遍每一缕灵气,也要把你找回来。
从此,清虚宗少了位清冷的化神修士,世间多了个疯魔的寻魂人。他踏遍断魂崖的血痕,守过寒潭的冷月,在每一处与玄渊相关的地方停留,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总说为了任务的身影。
恨有多长久长到他宁愿被心魔吞噬,也要记住玄渊最后看他的眼神。
爱有多刻骨刻到他甘愿舍弃大道,在无尽的时光里,做个寻找魂魄碎片的痴人。
而那缕散入灵脉的微光,偶尔会在沈清辞灵力运转时轻轻颤动,像在回应,又像在叹息。
他们的回廊,没有尽头。他的寻找,也没有尽头。
忘川谷的雾总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凉。玄渊坐在溪边浣纱,指尖触到的水流都带着草木的清苦——这里是系统重置给他的避风港,一个没有沈清辞,没有清虚宗,更没有断魂崖血色的小世界。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守着半亩药田了此残生,直到那道白衣身影破开浓雾,踩碎了溪面的月影。
沈清辞站在对岸,墨发上还沾着跨越界域的风霜,眸子里是焚尽三界也不肯熄灭的执念。我找了你整整百年。他的声音穿过水雾,带着不容错辨的震颤,玄渊,跟我回去。
玄渊握着木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没回头,只盯着溪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倒影里,左肩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替沈清辞挡心魔时留下的;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像被剜去了一块,那是魂印自毁时的旧伤。
回不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沈清辞,你我之间,早在我神魂消散的那一刻,就断了。
沈清辞却笑了,笑声里带着疯魔的温柔:断不了。你的魂魄碎片散入我的灵脉,你的气息缠在我的骨血里,你怎么断他踏水而来,白衣掠过水面,带起一串破碎的涟漪,我把清虚宗拆了,把当年暗算你的人挫骨扬灰,把断魂崖填了——你看,我什么都肯为你做,你为什么不肯回头
玄渊终于转头看他,眼底是死水般的平静,只有提起过往时,才泛起一丝极淡的嘲讽:拆了宗门杀了仇人沈清辞,你以为我恨的是那些人吗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道:我恨的是你当年看着我爬断魂崖时的冷眼,是你把我渡给你的灵力当作毒药时的嫌恶,是你在我替你挡劫后,还怀疑我另有所图的猜忌!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我知道……我知道错了……他伸手想碰玄渊的脸,却被对方偏头避开。
就在这时,忘川谷的雾突然变得粘稠,溪面开始剧烈翻涌,两岸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玄渊的识海里,沉寂百年的系统音突然炸响,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警告!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强行跨界接触,小世界稳定性崩溃,倒计时一炷香!
若世界崩塌,宿主神魂将彻底湮灭。
玄渊猛地抬头,看向天空——那里已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的黑气,正是他最熟悉的时空浊流。
沈清辞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自己强行破开界域,会引发这样的后果。玄渊,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玄渊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回那个有寒潭,有禁术,有你沈清辞的世界回去再被你怀疑,被你伤害,最后再死一次
系统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地面开始震颤,远处的山峰传来崩塌的轰鸣。
宿主,强制传送启动。系统音毫无感情,目标世界:原修仙界。任务:稳定灵脉,阻止连锁崩塌。失败惩罚:神魂湮灭。
玄渊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沈清辞倒去。沈清辞伸手接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玄渊,对不起……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玄渊闭上眼,任由传送的白光将两人吞噬。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场折磨的开始。
再次睁眼时,已是清虚宗的主峰。百年未归,这里的云还是那么白,风还是那么冷,只是当年的外门弟子住处,如今已改成了灵气缭绕的药园。
沈清辞把他安置在最高处的寝殿,日日亲自奉汤喂药,嘘寒问暖。他收走了所有可能伤到玄渊的法器,遣散了所有可能对玄渊不敬的弟子,甚至为了他一句随口的想看桃花,在殿前移栽了满院的绯桃。
可玄渊只是沉默。他看着沈清辞笨拙地为他剥莲子,看着他夜里守在床边不敢安眠,看着他把当年玄渊替他挡劫时留下的血衣珍而重之地供奉起来——这些迟来的温柔,像淬了毒的糖,甜得发苦。
伤害从来不是一次性的。
沈清辞会在醉酒后掐着他的手腕,红着眼问你是不是还想走;会在他与别的修士多说一句话时,瞬间冰封了整个庭院;会在他提及忘川谷的平静时,猛地摔碎手里的茶杯,声音发颤地说不许你想那里,你只能看着我。
他的爱太偏执,太沉重,像无形的枷锁,勒得玄渊喘不过气。就像此刻,沈清辞正捧着他的手,用灵力细细温养着他早年采幽冥莲留下的伤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玄渊,你看,你的伤我都记得,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玄渊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与占有欲,忽然轻声道:沈清辞,你知道吗忘川谷的溪水,比寒潭暖。
沈清辞的动作猛地一顿,周身的灵力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缓缓抬头,眸子里翻涌着熟悉的猩红,像极了当年心魔发作时的模样。
你还在想走
殿外的桃花不知何时落了满地,像一场盛大的祭奠。玄渊看着窗外,想起忘川谷初遇时的雾,想起沈清辞踏水而来的决绝,想起系统冰冷的警告。
无尽回廊,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爱与恨反复拉扯,伤与痛循环往复。他逃不掉,沈清辞也放不开。
这一次,他或许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在这座用温柔和偏执筑成的囚笼里,陪着那个爱他至深,也伤他至深的人,直到时间的尽头。
寒潭的冰结了又化,整整三百年。
玄渊坐在潭边的青石上,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鬓角已染了霜色,掌心采幽冥莲留下的疤早已淡成浅痕,只有识海里偶尔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还在提醒他这具身体仍是被规则束缚的存在。
系统提示:灵脉稳定度98%,宿主剩余刑期……无期限。
三百年前,系统在他与沈清辞的灵力共振中耗尽了最后能量,只留下这句冰冷的判定。它没能再发布任务,也没能再施加惩罚,像个生锈的锁,将他与这片山水死死锁在了一起。
沈清辞就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三百年间,他修为早已臻至化神巅峰,却再没踏出过清虚宗半步。他学会了像玄渊当年那样,在寒潭边守着一夜夜的月,学会了在玄渊当年住过的外门小院里种满药草,甚至学会了在玄渊沉默时,只是安静地陪着,不再说那句你别想走。
可伤害从来像潭底的水草,看似沉寂,根却早已缠进骨血里。
玄渊偶尔会想起忘川谷的雾,那时系统还在,小世界还没崩塌,他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如今想来,所谓的避风港不过是系统设下的另一个回廊,兜兜转转,终究要回到起点。
这日雪落得紧,沈清辞提着食盒来寒潭边,里面是温好的莲子羹。他把碗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玄渊的手,像三百年前无数次那样,玄渊下意识地缩了缩。
沈清辞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涩意,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碗放在石上,转身去拾落在潭边的枯枝。
玄渊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沈清辞第一次为他熬药的模样——那时他刚从时空裂隙被强行带回,神魂受损,沈清辞笨手笨脚地添柴,把药熬得发苦,却还是固执地捧着碗,红着眼说喝了就不疼了。
疼吗
玄渊抬手按在心口,那里早已没有了魂印自毁的灼痛,却在沈清辞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时,泛起钝钝的酸。他恨过沈清辞的猜忌,恨过他的偏执,恨过他迟来的悔悟像把钝刀,割得人喘不过气。可三百年的光阴,足够让再深的恨也蒙上一层灰。
系统……玄渊在识海里轻唤。
沉寂已久的系统竟有了回应,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像是濒死的叹息:宿主……有事
你说,这回廊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系统沉默了很久,久到玄渊以为它不会再回答,才听见那句断断续续的话:……是……选择……
选择
玄渊转头看向桃树下的沈清辞。雪落在他的白衣上,积了薄薄一层,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寒潭的方向,眼神里有三百年未变的执着,和一丝藏得极深的恐惧。
玄渊忽然笑了。
他端起石上的莲子羹,一口口喝下去。温热的甜意滑过喉咙,带着沈清辞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三百年前,他被系统逼着留下;三百年后,系统早已无力束缚,他却没再动过离开的念头。
或许恨真的比爱长久,像寒潭的冰,冻了三百年也没彻底化开。可这恨意里,早已缠上了别的东西——是沈清辞为他挡下的天劫,是他深夜为自己焐热的被褥,是三百年如一日的陪伴,是彼此都不肯说出口的、早已刻进命里的牵绊。
沈清辞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雪落得更急了。
玄渊没说话,只是朝他举了举空碗。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快步走过来,接过碗时,指尖轻轻蹭过玄渊的指尖,这一次,玄渊没有躲。
还想喝吗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颤。
玄渊摇摇头,看着漫天飞雪,轻声道:雪停了,去看看断魂崖吧。
那里的血手印早已被风雨磨平,如今该长满了青草。
沈清辞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眼底的恐惧渐渐散去,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欢喜。
系统的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灵脉……稳定。任务……终结。
从此,识海里再无系统的声音。
寒潭的水依旧冷,桃花开了又谢,断魂崖的风年复一年地吹。玄渊终究没能离开这片让他爱过恨过的天地,沈清辞也终究没能彻底抹去过往的伤痕。
他们像两棵长在崖边的树,根在地下纠缠,叶在风里碰撞,带着彼此的伤疤,一起看过了三百年的雪,也将一起看下去。
雪落尽时,沈清辞牵着玄渊的手,走在清虚宗后山的石阶上。这条路玄渊走了三百年,从外门弟子到被囚的魂,每一步都踩着熟悉的疼。可今日沈清辞的掌心很暖,暖得他几乎要忘了当年在断魂崖爬过的血路。
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竟出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回廊。朱红的廊柱上爬满青藤,廊顶悬着盏盏琉璃灯,灯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来,在地上映出交错的影,像无数个纠缠的结。
这是……玄渊顿住脚步。
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寻遍古籍,用三百年修为筑的。系统说,这里的时间是乱的,你若想……
不想。玄渊打断他,目光扫过回廊深处——那里的光影里,隐约能看见寒潭边的青石,看见断魂崖的血手印,看见忘川谷的雾。
原来所谓的无尽回廊,从不是具体的地方。
是沈清辞醉酒后掐着他手腕的力道,是他看见别的修士时冰封的庭院,是三百年里反复上演的留下与想逃;是玄渊午夜梦回时心口的灼痛,是指尖触到沈清辞时下意识的退缩,是明知回不去却总想起的忘川谷溪水。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识海里响起,不再是警告或指令,只是一段平静的陈述: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情感闭环完成,符合『无尽回廊』最终定义——爱是执念的锁,恨是循环的链。
玄渊忽然笑了,低头看着与沈清辞交握的手。这双手曾为他挡过天劫,也掐过他的咽喉;曾为他熬药,也摔碎过他珍视的陶罐。
沈清辞,他轻声说,你看这廊柱上的藤。
青藤盘根错节,把朱红的柱子勒出深深的痕,却也靠着柱子攀向高空,汲取阳光。
沈清辞的指尖收紧了些,像是怕他再说什么离开的话。
玄渊却没再动,只是望着回廊深处不断变幻的光影。那里有他们初遇时的月,有化神劫时的雷,有他魂飞魄散时沈清辞的泪,也有这三百年里每一次的伤害与温柔。
系统说得对。玄渊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风雪里,我们走不出去了。
沈清辞猛地抬头,眼里有恐慌,有茫然,最终都化作了认命的温柔。他抬手,替玄渊拂去落在发间的雪:走不出去,便不走了。
他们并肩走进回廊。琉璃灯的光在他们身后拉长影子,又在前方重叠。每一步踏下去,都像踩在过去的时光里——有时是沈清辞冰冷的眼神,有时是他笨拙的关怀;有时是玄渊决绝的沉默,有时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依赖。
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仿佛也被这回廊吞噬。
寒潭的冰会再结,桃花会再开,断魂崖的风会年复一年吹过。他们会在某个雪夜争吵,会在某个晴日相对无言,会在某个瞬间恨得想撕碎对方,也会在某个刹那,被彼此掌心的温度烫得心头一颤。
这便是无尽回廊的结局。
没有逃离,没有解脱,只有两个被爱恨锁死的魂,在时光的循环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廊柱上的青藤会越长越密,勒得越深,也会开出让人眼盲的花。
就像他们的爱与恨,永远纠缠,永远鲜活,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