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凶器,灵魂 > 第一章

意识重归于黑暗与冰冷,我才发现,我死了。
死在了我最爱的男人手里,而我的灵魂,被禁锢在了那把沾满我鲜血的雕刻刀中。
我成了他扬名立万的工具,也成了我自己唯一的复仇希望。
我将引导他,用那双杀死我的手,亲手刻画出他的罪证,让他引以为傲的艺术,成为审判他的地狱。
【1】
冰冷,是我恢复意识后的唯一感觉。
不是停尸房里那种浸透骨髓的阴冷,而是一种坚硬、锋利、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
我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模糊的血色,以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顾琛,我的未婚夫,一个怀才不遇的雕塑家。
此刻,他俊朗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恐、贪婪与决绝的扭曲。他的手,正死死地攥着我。
不,不是攥着我的人,而是攥着我的新身体——一把冰冷的、锋利的、刚刚刺穿了我心脏的、我最心爱的那把乌木柄雕刻刀。
血,温热的,我自己的血,顺着我锋利的刀身滑落,滴在他那双曾无数次拥抱我、为我描眉的手上。
青青,别怪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我们共同的工作室里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你的天赋太高了,高到让我窒息。那尊《涅槃》,它应该是我的作品,只有我,才配得上这份荣耀!
《涅槃》,是我耗费了三年心血,即将完成的毕业作品,也是我准备在国际艺术大展上为国争光的杰作。它是我作为一名法医人类学复原师,将艺术与科学完美结合的巅峰之作。
我用一块千年阴沉木,雕刻了一个从枯骨中重生的绝美女子,那张脸,是我根据一具无名女尸的颅骨,分毫不差地复原出来的。我赋予了她新生,也想借此让世人看到那些被遗忘的逝者,曾经也鲜活地存在过。
而现在,顾琛,这个我爱了五年、即将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为了抢夺这份荣耀,杀死了我。
我的灵魂没有堕入轮回,没有飘向天堂或地狱,而是被一股巨大的怨念与不甘,死死地禁锢在了这把凶器里。
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和汗水,能听到他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能看到他眼中的疯狂。我拼命地尖叫、挣扎,想从他的手中挣脱,想用我锋利的刀刃,再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
可我做不到。
我只是一把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布小心翼翼地擦去我刀身上的血迹,我的血。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眼神里充满了痴迷。
青青,从今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他对着我,这把刀,喃喃自语,你将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将一起创造出最伟大的作品。
他疯了。
巨大的悲愤与绝望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我死了,却以最屈辱的方式活着,成为了杀人凶手的帮凶,被他握在掌心,日夜把玩。
他将我的尸体,小心地拖进了工作室角落那个专门用来烧制陶土的大型窑炉里。火光亮起,灼热的温度炙烤着整个空间。我能想象,我的皮肤、肌肉、骨骼,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就像那些我曾经复原过的,冰冷的骸骨一样。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艺术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到工作台前,将我——这把雕刻刀,恭敬地摆放在丝绒垫上,然后,他掀开了那尊《涅槃》的蒙布。
在灯光下,涅槃美得令人窒息。那女子的眼神,仿佛看透了生死轮回,带着悲悯与超脱。只可惜,她的眉眼之间,还差最后一刀,便能彻底活过来。
那是属于我的,画龙点睛的一笔。
顾琛拿起我,手指在我冰冷的刀身上摩挲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青青,现在,让我们来完成它。
他的手握紧了我,朝着那尊雕像的眉心,缓缓刺去。
不!不要用我的刀,去玷污我的作品!
我用尽全部的灵魂力量嘶吼着,试图让他的手偏离哪怕一毫米。
可我的反抗,在他强大的意志面前,微弱得像一阵风。刀尖稳稳地落下,木屑飞溅,那最后一笔,被他,一个窃贼,一个凶手,完美地刻下。
当他收刀的那一刻,整座雕像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那女子的眼神瞬间变得灵动而深邃,仿佛真的从死亡中获得了新生。
顾琛看着眼前的杰作,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而我,在这把冰冷的雕刻刀里,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与怨恨之中。
【2】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月,还是三个月。我的世界里,只有无边的冰冷和顾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我失踪的消息,成了不大不小的新闻。作为业内小有名气的天才复原师,我的突然消失引起了一些波澜。警察来过,朋友来过,我的父母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每一次,顾琛都扮演着那个悲痛欲绝的未婚夫。
他对着我的照片落泪,告诉所有人,我是因为创作《涅槃》压力太大,才选择了离家出走,去寻找新的灵感。他甚至伪造了我留下的信件,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没有人怀疑他。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那个深爱着我,默默支持我事业的完美伴侣。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个男人,会亲手将我推入地狱。
而我,只能被他锁在工作室的工具箱里,听着他用温柔的语气,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将我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一点点抹去。
最让我痛苦的,是他用我偷来的荣耀,活成了我曾经最想要的样子。
他以《涅槃》的作者身份,参加了那个我梦寐以求的国际艺术大展。
那天,他特意将我带在身上,就放在他西装的内袋里,紧贴着他的心脏。他说,要让我亲眼见证我们的成功。
隔着一层布料,我能感受到会场里的灯光、掌声和人们的惊叹。我能听到评委们用极尽赞美的词汇,来形容我的《涅槃》。
……这件作品,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与哲思,作者用鬼斧神工的技艺,赋予了冰冷的木头以灵魂。我们一致决定,将本届大展的最高金奖,授予《涅槃》的创作者——顾琛先生!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顾琛的心跳在瞬间达到了顶峰,那是一种极致的狂喜与激动。他走上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那座沉甸甸的奖杯。
聚光灯下,他举起奖杯,笑得意气风发。
感谢评委会,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这件作品,我命名为《涅槃》,它不仅代表着艺术的新生,也代表着我个人的一次蜕变。在这里,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未婚妻,苏青。是她的爱与支持,才让我有了创作的动力。青青,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看到,我们成功了!
他甚至还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台下,无数人为这深情的告白而动容,掌声更加热烈。
而我,在这片喧嚣的荣耀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寒和滔天的恨意。
我的作品、我的荣耀、我的人生,甚至连我的爱情,都被他偷走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我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感受一切的怨灵。我感觉到,我的意识似乎可以顺着顾琛紧握我的手,延伸出去,微弱地触碰到他的神经末梢。
我要反抗!
我将所有的怨念,凝聚成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刺向他的神经。
正在享受着万众瞩目的顾琛,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握着奖杯的手猛地一抖。
哐当!
金色的奖杯脱手而出,摔在光洁的舞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
顾琛的脸色煞白,他捂着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他能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一股针扎般的剧痛从掌心传来,仿佛握着的不是西装口袋里的雕刻刀,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口袋,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着,弯腰捡起了奖杯,匆匆结束了获奖感言。
回到后台,他立刻冲进洗手间,一把将我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扔在洗手台上。
是你是你对不对!他对着我,这把冰冷的刀,低声嘶吼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不解,你还没死透!
我无法回答,只能用我全部的力量,让我的刀身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
这嗡鸣声在寂静的洗手间里,显得异常诡异。
顾琛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更加难看。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能随时索他性命的厉鬼。
良久,他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加阴狠的疯狂所取代。
就算你变成了鬼,又能怎么样他狞笑着,重新拿起我,你现在只是一把刀,我的刀!我能杀了你一次,就能毁掉你第二次!
他握着我,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而我,却在他的恐惧中,看到了第一丝复仇的曙光。
我能影响他了。
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是一个开始。顾琛,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3】
顾琛的成功,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艺术圈里炸开了花。
涅槃为他带来了名声、财富和地位。他成了媒体的宠儿,被誉为百年一遇的雕刻天才。他搬出了我们那个狭小的工作室,在市中心最昂贵的地段,买下了一栋带花园的别墅,将其中一层改造成了更加豪华气派的新工作室。
而我,这把承载着他所有秘密和罪恶的雕刻刀,被他用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供奉起来,摆放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
他不再轻易使用我,却也绝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他害怕我,又病态地依赖我。他相信,是我,或者说是我残存的灵气,才让他获得了成功。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护身符,他的灵感源泉。
每天晚上,他都会把我从盒子里拿出来,用最上等的丝绸擦拭,对着我喃喃自语。
有时,他会回忆我们过去的甜蜜,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我还是那个活生生的、爱着他的苏青。
有时,他又会因为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而惊醒,对着我咆哮、咒骂,质问我为什么阴魂不散。
我就像一个沉默的告解室神父,听着凶手日复一日的忏悔与挣扎。我的恨意,在他的精神滋养下,与日俱增。我的力量,也在这日复一日的交流中,变得越来越强。
我不再满足于只能让他感到刺痛,我开始尝试更深层次的入侵。
我尝试着,将我生前的记忆碎片——那些属于法医复原师的、冰冷而残酷的画面,投射进他的梦里。。。
那些破碎的颅骨,腐烂的尸体,案发现场的血腥……
顾琛的噩梦,开始变得具体而真实。
他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他引以为傲的英俊面容,也因为长期的精神折磨而变得憔悴不堪。
但他依旧没有放过我。
他请来了所谓的大师,在工作室里摆满了符咒和法器,试图镇压我。可那些东西对我毫无用处,我不是普通的怨灵,我的灵魂与这把由天外陨铁混合精钢打造的雕刻刀早已融为一体,坚不可摧。
外界的赞誉和内心的恐惧,将他撕扯成两半。
他需要创作出新的作品,来巩固他天才的地位。可离开了我,他那点平庸的才华,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他的野心。
终于,在一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他崩溃了。
他冲到我的面前,打开木盒,一把将我攥在手里,冲向了一块崭新的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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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你给我出来!他嘶吼着,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不是想折磨我吗来啊!帮我!再帮我一次!只要你能让我再创作出一件超越《涅槃》的作品,我给你立牌位,我天天给你上香!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机会来了。
我将我所有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大脑。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投射零碎的画面,而是尝试着去引导他的肌肉,控制他的手。
顾琛感到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的力量,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的手,握着我,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刀锋在木料上飞舞,木屑四溅。
他想停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企及的神乎其技的刀法,在木料上疯狂地雕刻着。
恐惧,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停下!停下!他惊恐地尖叫着。
而我,充耳不闻。
我引导着他的手,将我脑海中那些曾经复原过的、最狰狞、最痛苦、最绝望的面容,一一刻画出来。
那是一个因为火灾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消防员,他的脸上凝固着牺牲前最后的坚毅。
那是一个被沉尸湖底多年的少女,她的表情充满了被背叛的怨毒。
那是一个在连环杀人案中被肢解的无辜者,他的五官扭曲,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一个又一个,一张又一张,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脸,在木料上浮现,组合成一个诡异而恐怖的群像。
这不再是艺术,这是来自地狱的陈列。
直到天亮,当最后一刀落下,顾琛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骇地看着眼前那件作品,那件由他亲手雕刻出来的,汇集了无数死亡瞬间的雕塑。
它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仿佛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哭嚎。
也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铃响了。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先生,我是市局刑侦队的林墨,关于你未婚妻苏青的失踪案,有些新的情况,想再跟你了解一下。
林墨。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我记得他。
他是市局最年轻的刑侦队长,以敏锐的观察力和永不放弃的执着而闻名。我曾经作为法医复原师,协助他破获过好几起悬案。
他来了。他还没有放弃调查我的案子。
顾琛慌乱地爬起来,用一块巨大的布,将那座恐怖的雕塑盖住,然后才颤抖着手,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
林墨的目光,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扫过了整个工作室,最后,落在了那个被布盖着的,巨大而形状诡异的物体上。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4】
林队长,请进。顾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侧身让林墨进来,不知道……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没什么,林墨的视线从那块蒙布上移开,淡淡地说道,只是常规的走访。苏青失踪快半年了,案子一直没有进展,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丝线索。
他的目光在工作室里逡巡,最终定格在我被供奉的那个紫檀木盒子上。
这是苏青的雕刻刀吧林墨走了过去,隔着透明的盒盖审视着我,我记得她说过,这把刀是她的宝贝,用天外陨铁请名家打造的,独一无二。
是……是的。顾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青青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只留下了这个。我想着,睹物思人……
嗯。林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手指在冰冷的盒盖上轻轻敲了敲。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属于正义和秩序的气息。
是他!他能救我!
我拼尽全力,将所有的怨念凝聚成一股冲击力,狠狠地撞向了紫檀木的盒盖!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
坚固的紫檀木盒盖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林墨和顾琛同时听到了这个声音。
林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那道裂痕,眉头紧锁。
顾琛的脸色则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将木盒抱在怀里,惊慌地说道:这……这木头可能太干燥了,自己裂开了。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
林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怀疑。他没有再追问,但那颗怀疑的种子,显然已经种下了。
顾先生,你最近的创作,似乎风格变化很大。林墨话锋一转,目光又飘向了那块蒙布,不介意我看看你的新作吧
不!不行!顾琛几乎是尖叫着拒绝,还……还没完成,不能见人!
他越是紧张,就越是可疑。
林墨没有强求,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顾先生,你最近的脸色很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如果有什么需要警方帮助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顾琛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慌,他害怕林墨,害怕这个敏锐的警察会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送走林墨后,顾琛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他抱着那个裂开的木盒,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你想害死我你想让那个警察发现我告诉你,苏青,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这把破刀,只会被当成凶器,永远封存在证物袋里,不见天日!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可我更知道,林墨的出现,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必须给他更多的提示。
从那天起,我改变了策略。
我不再只是用恐怖的幻象折磨他,我开始有选择地向他投射一些与我的案子相关的线索。
比如,我被焚烧时,身上穿着的那件我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带有特殊刺绣的连衣裙。
比如,他用来搬运我尸体的,那个印有我们大学校徽的帆布袋。
比如,他处理掉我手机和电脑时,路过的那个,只有一个摄像头是坏掉的偏僻路口。
这些画面,如同梦魇,日夜纠缠着顾琛。他开始变得神经质,总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他会半夜惊醒,疯狂地检查家里的门窗,甚至开始怀疑,林墨是不是在他家里安装了窃听器。
他的精神,正在被我一点一点地推向崩溃的边缘。
而他为了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和发泄,更加疯狂地投入到雕刻中。
他拿出了更多的木料,而我,则毫不客气地将他当成了我的手。
我引导着他,雕刻出了一系列作品。
表面上看,那些作品光怪陆离,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与重组,被艺术评论家们吹捧为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灵魂呐喊,是顾琛在艺术上新的突破。
可只有我和他知道,每一件作品里,都隐藏着我留下的线索。
我在一尊名为《枷锁》的雕塑里,用极其隐晦的方式,刻画出了那件连衣裙上的刺绣图案。
我在一尊名为《回望》的雕塑上,复刻了那个帆布袋上独一无二的校徽。
我甚至在一块浮雕的背景里,雕刻出了那个偏僻路口的地形图,并在那个损坏的摄像头位置,留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刀刻的X。
我将我的死亡报告,我的遗言,我的指控,全部,一刀一刀地,刻进了这些被世人赞叹的艺术品里。
顾琛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这些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越来越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他成了自己作品的囚徒,被我创造的,一个又一个的细节,牢牢地困在其中。
他不知道,一张由我主导、由林墨执行的天罗地网,正在缓缓地向他收紧。
而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很快就要来了。
【5】
导火索是顾琛的个人作品展。
凭借《涅槃》和后续一系列风格诡异的作品,顾琛的名气达到了顶峰。国内最顶级的画廊向他发出了邀请,要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个人雕塑展,展出他所有的作品。
这个消息让顾琛既兴奋又恐惧。
兴奋的是,这是他奠定自己艺术大师地位的绝佳机会。恐惧的是,他要将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魔鬼,全部公之于众。
尤其是那第一尊,由我主导完成的,名为《众生相》的恐怖群像雕塑。他一直将它用蒙布盖着,藏在工作室的最深处,不敢再看第二眼。
可画廊老板在看过照片后,却对这件作品赞不绝口,坚持要将它作为压轴展品。
顾琛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一件件由我创作的雕塑,打包送往展厅。
我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和内心的挣扎。每一次搬运,他的手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那些雕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个催命的厉鬼。
展览开幕的前一天晚上,布展完成。
整个展厅被布置得肃穆而庄严。灯光经过精心的设计,打在每一件雕塑上,营造出一种神秘而震撼的氛围。
顾琛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展厅里,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作品。
《涅槃》被摆放在最中心的位置,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但此刻在顾琛眼里,那女子的悲悯眼神,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而围绕着《涅槃》的,是《枷锁》、《回望》、《众生相》……那些由我主导完成的作品。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审判官,将《涅槃》和它的创作者包围在中间。
晚风从窗户吹过,吹动了盖在《众生相》上的巨大蒙布,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冤魂的哭泣。
顾琛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
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将那些雕塑全都砸烂。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他咆哮着,举起了一旁的椅子。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落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冰冷的力量再次攫住了他。
是我的力量。
我从他口袋里的那把雕刻刀中倾巢而出,瞬间控制了他的身体。
他高举着椅子,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不……又是你……放开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没有理会他的哀求。我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缓缓放下椅子,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尊《涅槃》的面前。
我让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雕像那张绝美的脸。
然后,我将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打入了他的脑海。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作品。
顾琛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一场盛大的展览,怎么能没有一件压轴的、全新的杰作呢
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带着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现在,回家,去你的工作室。用最后那块我最喜欢的金丝楠木,为我,也为你自己,雕刻最后一座坟墓。
说完,我瞬间抽回了所有的力量。
顾琛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倒在地。他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眼前的《涅槃》,最终,他的眼神,从恐惧,慢慢变成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展厅,开着车疯了一样地向他的别墅、他的工作室,那个即将成为他审判台的地方冲去。
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与其被动地等待审判,不如,就让他亲手,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而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这将是我最后,也是最完美的一次复仇。
我要他,用那双杀死我的手,用我最珍爱的木料,亲手雕刻出他行凶的全过程。
我要让这件新作,成为他无法辩驳的,铁一般的罪证!
【6】
顾琛的工作室,此刻已经变成了我的行刑场。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将那块巨大而名贵的金丝楠木搬到了工作室的中央。
这块木料,是我用自己第一笔奖金买下的,一直舍不得用。我曾对他说,我要用它,雕刻出我们未来的家,里面有他,有我,有我们的孩子。
而现在,它将成为埋葬他所有谎言的棺木。
顾琛拿出了全套的雕刻工具,将它们一一摆开。最后,他颤抖着手,从那个已经裂开的紫檀木盒子里,请出了我。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我冰冷的刀身时,他浑身一抖,仿佛触碰到了来自地狱的业火。
但他没有退缩。
他握紧了我,眼中闪烁着一种绝望的、自毁式的光芒。
来吧。他对着我,或者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我没有客气。
我将积攒了半年的,所有的怨恨、痛苦、不甘,化为最精纯的力量,彻底接管了他的身体。
这一次的控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强大。
顾琛的身体,成了我最完美的傀儡。
我的意识,就是他的意识。我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我感受着他肌肉的每一次收缩,神经的每一次跳动。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那份被恐惧和疯狂掩盖的,对我残存的,病态的爱意。
但这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我举起手,握着雕刀,落在了那块光滑的金丝楠木上。
第一刀。
我雕刻出了这个工作室的轮廓,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工作台,工具架,甚至角落里那个已经冰冷,却依旧散发着罪恶气息的窑炉。
第二刀。
我雕刻出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她穿着一条连衣裙,裙摆上有精美的刺绣。她背对着观众,长发披散,身形纤细而优美。
那是被杀前的我。
顾琛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这不是他在雕刻,这是他脑海中的那个她,在借着他的手,重现那个他最想忘记的噩梦。
我没有停。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刀锋飞舞,木屑如雪。
我雕刻出了另一个身影,一个男人。他站在女人的身后,手中高高地举起了一把雕刻刀。
那把刀的样式,和我现在的身体,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的脸,在我的刀下,渐渐清晰。
俊朗,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嫉妒与疯狂。
那是顾琛他自己。
不……不……不要……顾琛的灵魂在哀嚎,在挣扎。他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我的怨念,如同铜墙铁壁,将他的意志死死地禁锢在身体的牢笼里。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那把致命的雕刻刀,狠狠地刺向那个毫无防备的、自己的爱人的后心。
我将那一瞬间的画面,定格了下来。
女人的震惊与痛苦,男人脸上的狰狞与决绝,被我用最精湛、最残酷的刀法,永远地凝固在了这块金丝楠木上。
我甚至复刻出了,我当时脸上,那不敢置信的,心碎的表情。
我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刀一刀,将我的心,连同我的爱,彻底碾碎的。
这还不够。
我继续雕刻。
我雕刻出他拖着我的尸体走向窑炉的样子。
我雕刻出他点燃火焰时,脸上那如释重负又带着恐惧的表情。
我雕刻出他擦拭着我这把凶器时,那病态而痴迷的神情。
整个雕塑,成了一部完整的,无声的,3D
犯罪实录。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无可辩驳的真实感。
当最后一刀落下,天已经蒙蒙亮了。
顾琛的身体,像一滩烂泥,瘫倒在雕塑旁。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神,都被这一夜的雕刻,彻底榨干了。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件,由他亲手完成的,最完美的杰作。
这件作品,技艺之高超,情感之饱满,远远超过了《涅槃》。它不再是简单的雕塑,它是一个即将爆炸的,充满了罪恶与真相的炸弹。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拿起我这把刚刚完成了使命的雕刻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苏青,我来陪你了。他惨笑着喃喃道。
然而,就在他要用力的瞬间,工作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警察!不许动!
林墨带着一队警察冲了进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座触目惊心的雕塑上。
当他看清雕塑的内容时,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生死、意志坚定的刑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了然。
一切,都对上了。
【7】
顾琛个人作品展的开幕式,盛大依旧。
艺术界的名流、媒体记者、慕名而来的爱好者挤满了整个展厅。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位天才艺术家的风采,和他传说中的压轴新作。
画廊老板在台上,用最华丽的辞藻,介绍着顾琛的艺术成就。
可主角,顾琛,却迟迟没有出现。
台下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和议论。
就在这时,展厅的大门被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顾琛,而是身穿警服、表情严肃的林墨。
他身后跟着两名警察,押着一个失魂落魄、形容枯槁的男人。
正是顾琛。
全场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瞬间像疯了一样,对准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林队长,这是怎么回事顾琛先生犯了什么事画廊老板惊慌地跑下台,拦在林墨面前。
林墨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了展厅中央,那个盖着巨大蒙布的,预留给压轴作品的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清晰:
各位,很抱
C
歉,顾琛先生的个人作品展,可能要取消了。不过,他确实为各位准备了一件『压轴新作』。我想,这件作品,足以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着,他伸出手,一把扯下了那块蒙布。
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雕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看清雕塑内容的那一刻,整个展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恐怖而真实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座雕塑,栩栩如生地,记录了一场谋杀。
凶手的脸是顾琛。
受害者的脸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和回眸,但在场的许多人都认了出来——那是失踪了半年的天才少女,苏青!
而凶手手中那把致命的凶器,更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那把刀,正静静地躺在雕塑旁边的证物袋里,刀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无法洗净的,暗红色的痕迹。
这……这是什么
天哪!这是行为艺术吗
不……你看顾琛的表情……这不可能是假的!
人群炸开了锅。
林墨拿起证物袋里的我,高高举起,对着所有人,也对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顾琛,一字一句地说道:
半年前,法医人类学复原师苏青女士离奇失踪,我们一直将其作为失踪案处理。直到我们发现,顾琛先生近期的一系列作品中,隐藏着大量的,只有苏青本人和警方才知道的案件线索。
他指向了旁边的《枷锁》和《回望》。
这尊雕塑上的刺绣图案,与苏青失踪时所穿连衣裙的图案完全一致。这尊雕塑的背景,是我们至今未能找到的,苏青女士的个人物品抛尸地点的地形图。
我们一度怀疑,是有人在向警方传递信息。直到今天凌晨,我们在顾琛先生的工作室里,找到了这件,由他亲手雕刻的,『自白书』。
林墨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刺向顾琛。
顾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琛看着那座雕塑,看着那上面,被定格的,自己的狰狞,和我的痛苦。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报应!这都是报应!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证物袋里的我。
是她!是苏青!她没有死!她的鬼魂,附在了这把刀上!是她逼我的!是她控制我的手,雕刻出了这一切!她要报复我!她要拉我下地狱!
他的嘶吼,在展厅里回荡,显得那么疯狂而荒诞。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为了逃避罪责而胡言乱语的疯子。
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记录下他丑态百出的样子。
曾经的天才艺术家,一夜之间,沦为了杀人凶手,阶下囚。
他引以为傲的艺术,他赖以成名的所有作品,都成了指向他罪恶的铁证。
而我,静静地躺在证物袋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顾琛,你错了。
我不是要拉你下地狱。
因为你,从杀死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处地狱了。
我做的,只不过是让你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永世不得超生的墓碑。
【8】
顾琛的案子,因为证据确凿,尤其是那座自白书式的雕塑,以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疯癫坦白,很快就进入了审判程序。
法庭上,他依旧坚持着那套鬼魂附身的说辞,但没有任何人采信。他的辩护律师,试图以他精神失常为由为他脱罪,但专业的精神鉴定报告显示,他虽然长期处于焦虑和恐惧中,但作案时,神志清晰,具备完全的刑事责任能力。
最终,顾琛因故意杀人罪、以及盗窃他人艺术成果并造成恶劣社会影响,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宣判的那天,我作为最重要的物证,也被带到了法庭。
隔着冰冷的证物袋,我听着法官庄严的宣判,感受着顾琛在听到死刑两个字时,那瞬间被抽空的,绝望的气息。
我的大仇,终于得报。
滔天的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剩下的,是无边的空虚和疲惫。
我以为,我的灵魂会就此消散,得到安息。
但我没有。
我依旧被困在这把冰冷的雕刻刀里,仿佛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案子结束后,我被送回了市局的物证保管室,和无数承载着罪恶与死亡的证物一起,被封存在冰冷的铁柜里。
黑暗,再次笼罩了我。
但这一次,黑暗中没有了仇恨,只有一片死寂。
我开始回忆我短暂的一生。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梦想,以及那段曾经让我以为是全世界、最后却将我毁灭的爱情。
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场惨烈的复仇吗
复仇之后呢我将在这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中,度过多久一百年一千年
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孤独,攫住了我。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物证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束光,照亮了黑暗。
是林墨。
他打开了我所在的铁柜,拿出了那个装着我的证物袋。
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我离开了物证室,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堆满了卷宗的房间。这里似乎是他加班时休息的地方。
他拉开椅子坐下,将我从证物袋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夜深人静,房间里只有我们,一人,一刀。
苏青,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是你。
我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似乎察觉到了,继续说道:从第一次盒子在你面前裂开,我就觉得不对劲。到后来,你作品里那些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线索,再到最后,那座不可能完成的雕塑……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猎奇,只有一种复杂的、带着敬意和悲悯的情绪。
谢谢你,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了真相和正义。也谢谢你,相信我。
一股暖流,自我冰冷的身体里缓缓流过。
那是被理解、被认可的温暖。
原来,我的复仇并不仅仅是复仇。它也是一次求救,一次对正义的呼唤。
而林墨,他听懂了。
我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的怨恨已经消散,但我对这个世界还有最后一丝眷恋。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我的意识凝聚成一股微弱的推动力。
我推动着我的刀身,在积满了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地,划出了两个字。
【谢谢】
林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桌面上那两个清晰的字迹。
我没有停。
我继续划动着,用尽我最后的,对这个世界的告别。
【再见】
当最后一笔落下,我感觉到,禁锢着我灵魂的那股力量终于彻底消散了。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变得轻盈。
我仿佛看到,我那被烈火焚烧的身体重新凝聚成型。我看到了哭泣的父母,看到了为我奔走的林墨,看到了阳光,看到了蓝天。
最后,我看到我的那把雕刻刀,刀身上闪过一道温润的光芒,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原来,真正的《涅槃》,不是从枯骨中重生。
而是放下仇恨,与世界和解,得到最终的安息。
这一次,我是真的自由了。
【9】
我走后,世界依旧在运转。
顾琛的案子成为了当年的年度大案,引发了社会对艺术圈乱象和人性扭曲的深刻反思。
我的名字,苏青,不再是一个失踪的符号,而是被重新提起。
我的导师和同学,整理了我生前所有的作品和研究资料。他们发现,原来在《涅槃》之前,我就已经创作出了许多极具才华和思想深度的作品。那些我为无名逝者复原的面容,每一个背后,都有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一场名为来自逝者的凝视——苏青法医人类学复原艺术回顾展的展览在国家美术馆举办。
我的作品,第一次,以我自己的名义,堂堂正正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没有了顾琛盗窃来的光环,《涅槃》依旧震撼人心。但人们更多地,是被那些无名者的面容所打动。他们从那些科学与艺术结合的复原像中,感受到了对生命的尊重,和对真相的敬畏。
我被追授了数个艺术与科学领域的奖项。人们称我为为逝者代言的艺术家、用刻刀揭示真相的灵魂复原师。
我的父母,在巨大的悲痛后,也从我的成就中,得到了一丝慰藉。他们成立了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专门用于资助那些像我一样,致力于法医人类学研究的年轻人。
而林墨,因为侦破此案,荣立一等功。他后来屡破奇案,成为了警界的传奇。
只是,他有了一个奇怪的习惯。
每年我的忌日,他都会一个人,来到物证保管室,对着那把被永久封存的乌木柄雕刻刀,坐上一会儿。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把冰冷的刀里,曾经住着一个怎样坚韧、勇敢而炽热的灵魂。
那个灵魂,教会了他,有时候,正义会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降临人间。
而真相,就像那些被我复原的面容一样,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至于我,那把雕刻刀,它静静地躺在物证室的角落里,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光芒,也没有再移动过分毫。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见证了一场罪恶的发生,也主导了一场完美的复仇。
如今,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但或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夜,当月光透过铁窗,洒在它冰冷的刀身上时,会有人隐约看到,刀锋之上,倒映着一个女子的浅笑。
那笑容,宁静,坦然,带着超脱一切的,真正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