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时间轴的回声 > 第一章

1
古籍修复室的邂逅
林野第一次见到沈砚时,正蹲在老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里,对着一张霉变的宋刻本发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而沈砚就站在那道光里,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尖捏着副银边眼镜。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像浸过松烟墨,带着点旧书卷的沉静。
林野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对方垂下来
的视线。他慌忙站起来,膝盖撞到木桌,哗啦啦带倒了一排装着糨糊的瓷碗。沈砚眼疾手快地扶住最边缘那只,浅灰色的瞳孔里映出林野泛红的耳根。
我是新来的古籍修复师,沈砚。他自我介绍时,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两下,听说这里有位对‘虫洞文献’很有研究的林先生。
林野这才回过神。他是市立图书馆的编外人员,专门负责整理那些被虫蛀、水渍、火灾蹂躏过的问题文献。业内戏称他们这种人是纸医生,而他的专长更偏门——那些在特殊时空节点被损毁的古籍,往往会残留着奇怪的褶皱,像是时间本身打了个结。
虫洞文献只是假说。林野挠挠头,视线落在沈砚扶着碗的手上。那双手骨节清晰,指甲修剪得干净,指尖沾着点淡淡的茶渍,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沈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窗外的流云:我在整理馆里的民国档案时,发现了一份1937年的火灾记录。有本被烧毁的《春秋公羊传》,残页上的水渍形状很奇怪,像是……他顿了顿,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一张复印件,像是你发表在《文献保护学报》上那篇论文里提到的‘时间泪痕’。
林野的呼吸漏了一拍。那张复印件上的水渍呈螺旋状,边缘泛着金属般的虹光,确实和他在敦煌残卷上见过的时间褶皱一模一样。这种痕迹只在经历过时空异常的纸张上出现,学界大多认为是他的臆想。
这东西在哪他抓住沈砚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愣了一下。林野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抱歉,我太激动了。
沈砚的耳尖微微发红,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残页在特藏部的恒温柜里。不过按照规定,需要两位以上修复师共同签字才能调取。他看着林野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我已经申请了权限。
那天下午,他们在特藏部的玻璃柜前站了三个小时。那页《公羊传》的残片只有巴掌大,焦黑的边缘卷曲着,水渍在紫外线灯下呈现出流动的银色。林野用放大镜一寸寸观察,指尖在空气中模仿着螺旋的轨迹,而沈砚就站在他身侧,安静地翻查着1937年的馆史记录。
火灾发生在8月13日,沈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日军轰炸市区那天,馆长把这批善本锁在地下室,还是没能保住。奇怪的是,消防记录里说地下室没有进水,但这页残片上的水渍……
不是水。林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是时间流。当两个时空的褶皱重叠,就会留下这种痕迹。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沈砚望过来的目光,就像两块玻璃挤压产生的裂痕,只是这里的‘玻璃’是时间本身。
沈砚没有质疑,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这页残片,是从哪个时间来的
这个问题让林野卡了壳。他研究了六年时间褶皱,却从未想过要追溯源头。就像医生只负责缝合伤口,不会追问伤口是怎么来的。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沈砚忽然说。他从包里拿出一支银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单的装置图,我祖父是钟表匠,留下过一些关于时空校准的手稿。他说,特定频率的声波可以让时间褶皱共振。
林野看着那张草图,忽然笑了。沈砚的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荒诞,但他眼里的认真让人心动。就像两个捧着万花筒的孩子,明明知道看到的是幻影,却还是忍不住想把它拆开来看看。
2
时间褶皱的回声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成了修复室的常客。林野负责分析残页上的褶皱频率,沈砚则根据祖父的手稿组装共振装置。那是个用铜丝、石英钟摆和老式收音机零件拼凑起来的怪物,沈砚给它起名叫回声机。
为什么叫这个林野蹲在地上帮他调整铜丝的角度,鼻尖差点碰到对方的膝盖。
祖父说,时间会留下回声。沈砚低头看着他,发丝垂落在额前,只要频率对了,就能听到过去的声音。
他们的手指经常在调试设备时碰到一起,每次林野都会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而沈砚总会轻轻咳嗽一声,耳尖泛着红。修复室的老座钟滴答作响,阳光在他们身上流转,像是在计量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七月中旬的一个雨夜,回声机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当时林野正用镊子夹着残页,试图将它固定在共振板上,沈砚刚拧亮台灯,铜丝突然开始嗡嗡震颤,收音机的喇叭里传出刺啦刺啦的杂音,夹杂着模糊的人声。
……快把《公羊传》带走!日本人要来了!是个苍老的男声。
馆长,地下室已经进水了!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是时间流!不是水!老馆长的声音突然拔高,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三日,记住这个日子……
杂音戛然而止,铜丝的震颤也停了。林野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他说那是时间流。林野喃喃道,1937年8月13日,就是火灾那天。
沈砚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水汽:祖父的手稿里提到过,时空褶皱的共振频率会随时间变化。也许……我们刚才听到的,是80年前的回声。
那个雨夜之后,他们开始疯狂地调试回声机。他们发现,当林野的指尖接触残页时,共振效果会特别明显,像是他的体温能激活那些时间褶皱。沈砚开玩笑说他是人体天线,林野却觉得,自己更像是被那些褶皱缠住的人。
他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总有个穿长衫的老人,在火海里抱着一本线装书,对他喊着什么,声音被噼啪的火焰吞没。每次醒来,他的指尖都会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感。
你脸色很差。一天早上,沈砚把一杯热可可放在他手边,要不要休息几天
林野摇摇头,翻开笔记本:我比对了残页的褶皱频率,发现它和1945年的一份空袭记录吻合。也许我们可以试试调到那个时间点。
沈砚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忽然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心很暖,带着淡淡的松香——那是他修复古籍时常用的松香膏的味道。
林野,他的声音很低,时间褶皱是有危险的。祖父在手稿里警告过,强行共振可能会让使用者被卷入褶皱里。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他能感觉到沈砚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可是我们快找到答案了。他反握住对方的手,这一次没有退缩,那个老馆长,他好像在等我们。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回握住他。修复室里很静,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弥漫,像是在为他们倒数。
3
年的火光
八月十三日那天,他们做了最后一次尝试。林野把残页固定在共振板中央,沈砚调整好频率,两人的手同时按在回声机的铜丝上。
嗡——
铜丝剧烈震颤起来,发出蜂鸣般的声响。台灯的光线开始扭曲,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是无数条小蛇在游动。收音机里传出刺耳的警报声,夹杂着枪炮的轰鸣。
……藏书楼快塌了!是老馆长的声音,比上次清晰了许多,把书从东边的暗门送走!那里有时间褶皱的节点……
馆长!您不走吗
我得守住这里。老馆长的声音带着笑意,等以后有两个年轻人来找这页《公羊传》,告诉他们……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回声机的零件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林野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他的手腕,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他看到了火光,看到了穿长衫的老人倒在书架旁,看到了一本烧焦的《公羊传》从暗门滑入银色的褶皱里。
沈砚!他下意识地喊道。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是沈砚,他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浅灰色的瞳孔在扭曲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别松手!沈砚的声音在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被那股力量拖着向前。林野看到周围的景象在倒退:修复室的墙壁变成了民国时期的木质书架,空气中的霉味变成了硝烟味,沈砚的白衬衫变成了灰色的中山装,而自己的衣服也变成了粗布短褂。
我们……回到1937年了林野的声音发飘。
沈砚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老馆长说的暗门,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们在摇晃的藏书楼里奔跑,火光舔舐着木质楼梯,书架接二连三地倒塌。林野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烧感,他停下脚步,看向墙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柜子。
在这里!他拉开柜门,里面果然有个黑漆漆的暗门,门框上刻着螺旋状的花纹,和残页上的水渍一模一样。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泛着银色的光。他们刚跑进去,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藏书楼塌了。
通道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回荡。林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沈砚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突然笑了:我们好像疯了。
沈砚也笑了,伸手帮他拂去肩上的灰尘:也许吧。他的指尖擦过林野的脸颊,带着点微颤,但如果不疯一次,怎么知道时间会留下这么多秘密
4
时间的储藏室
通道尽头的银光越来越亮,他们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本古籍在同时被阅读。当他们走出通道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里,四周的墙壁上嵌满了玻璃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年代的文献,每一本上都泛着银色的褶皱。
这里是……时间的储藏室林野喃喃道。
正中央的高台上,放着一本完整的《春秋公羊传》,封面已经被烧焦了一半,却依然完好地合着。高台下跪着一个穿长衫的老人,正是林野梦里见过的那个。
你们来了。老人缓缓转过头,他的脸在银光中显得有些透明,我等了八十年。
您是……
前馆长,周明远。老人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1937年那天,我把善本藏进时间褶皱,就是为了等能看懂它们的人。
他指着那些玻璃柜:这些都是在时空节点被损毁的文献。时间就像一张纸,总会有被揉皱的地方,而你们,就是能把褶皱抚平的人。
林野看着那本《公羊传》,突然明白了什么:残页上的水渍,是您故意留下的标记
周明远点点头: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能听到时间的回声。他看向沈砚,你祖父的手稿,是我当年给他的。他是个好钟表匠,却不敢触碰时间的秘密。
沈砚愣住了:您认识我祖父
我们是老朋友了。周明远笑了笑,他总说,修表和修时间是一回事,都要找到那个最准的频率。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现在看来,他的孙子比他勇敢。
林野突然想起什么:那您……
我被困在这里了。周明远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守住这些书,就是我的时间。他指了指《公羊传》,把它带出去吧。现在的世界,比我们当年更需要这些东西。
银光突然变得刺眼,林野感觉沈砚的手抓得更紧了。他们像是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后退,周明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记住,时间会留下回声,但能听懂回声的,从来都是人心。
再次睁开眼时,他们还在修复室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散落一地的回声机零件上。林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空空的,却残留着沈砚的温度。
我们……他转头看向沈砚,对方的眼镜好好地架在鼻梁上,只是眼眶有些红。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那是半页烧焦的《公羊传》残片,边缘泛着银色的光,和他们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是梦。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野接过残片,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那些银色的褶皱突然舒展开来,像是被熨平了一般。焦黑的边缘褪去,露出下面清晰的字迹,是《公羊传》里的句子: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
时间褶皱……平了。林野喃喃道。
沈砚靠过来,和他一起看着那页纸。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林野能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水味。
周馆长说,能听懂回声的是人心。沈砚忽然开口,侧过头看着他,我好像……听懂了一点。
林野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看着沈砚浅灰色的瞳孔,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温暖。
我也是。他轻声说。
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试过启动回声机。沈砚把祖父的手稿捐赠给了图书馆,林野则把那页修复好的《公羊传》残片放进了恒温柜。他们依然每天泡在修复室里,整理那些虫蛀、水渍、火灾蹂躏过的古籍,只是偶尔,当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时,会默契地相视一笑。
秋末的一个午后,林野在整理一批民国时期的书信时,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长衫,一个穿西装,站在图书馆的门口,笑得灿烂。穿西装的那个年轻人,眉眼间和沈砚有几分相似。
这是周馆长和我祖父。沈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1927年拍的。
林野看着照片,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砚。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照片里的光影。
他们好像在看我们。林野说。
沈砚笑了,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也许吧。毕竟时间这东西,从来都不是直线。
座钟滴答作响,修复室里弥漫着纸张和糨糊的味道。林野低头继续整理书信,指尖划过泛黄的信纸时,仿佛听到了跨越时空的回声,温柔而清晰。就像周馆长说的,能听懂回声的,从来都是人心。而此刻,他和沈砚的心跳声,正和着时间的节奏,一起滴答作响。
5
朱砂星图的秘密
入秋后,图书馆的银杏叶落了满地。林野踩着碎金般的落叶走进修复室时,沈砚正对着一盏台灯出神。他面前摊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星图。
这是什么林野放下手里的工具箱,凑过去看。朱砂的痕迹还带着湿润的光泽,纹路的转角处标注着细小的数字,细看竟和回声机的共振频率吻合。
沈砚指尖在星图边缘点了点: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的。夹在他修表的账本里,背面写着‘时空校准坐标’。他抬眼看向林野,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不确定,你觉不觉得,这纹路和周馆长藏书房的暗门刻痕很像
林野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那个银色通道的门框,螺旋状的花纹确实和宣纸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他伸手抚过纸面,朱砂的微凉透过指尖传来,像触到了某种沉睡的脉搏。
祖父的账本里还有段话。沈砚翻开旁边的牛皮本,字迹是褪色的蓝黑墨水,‘十月望日,北斗倾斜三寸,可闻三七年藏书楼余音’。今天就是十月十五。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被风卷得乱舞,修复室的老座钟当地敲了一声,指针恰好指向下午三点。林野看向沈砚,对方的耳尖又开始泛红,却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没再启动回声机。沈砚从储藏室翻出两把黄铜钥匙,说是祖父留下的特藏部备用钥匙。特藏部在图书馆最深处,平日里除了馆长几乎没人踏足,恒温柜旁的墙壁上还留着1937年火灾灼烧的焦痕,像一道深色的伤疤。
祖父说,暗门的机关和座钟有关。沈砚蹲在墙角,指尖敲着嵌在墙里的老式座钟底座。木质外壳上刻着模糊的花纹,和宣纸上的朱砂纹路隐隐呼应。林野突然想起周馆长的话——修表和修时间是一回事,都要找最准的频率。
试试把指针调到八点十三分。林野说。1937年的火灾发生在八月十三日,或许这个时间藏着机关。
沈砚转动钥匙,座钟的指针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缓缓指向八点十三分。当分针落下的瞬间,墙壁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焦痕覆盖的部分竟向内凹陷,露出一个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暗门,螺旋花纹在午后的光线里泛着微光。
真的……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砚推开门,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通道,只有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静静放在青砖地上。盒子上了锁,锁孔的形状像是两只交握的手。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当林野的拇指和沈砚的食指同时扣进锁孔时,锁芯发出清脆的弹响,木盒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古籍,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块断裂的银质怀表。信纸的抬头写着致砚之吾孙,字迹正是沈砚祖父的笔迹。
民国三十四年秋,余与明远兄于废墟寻得藏书楼残件。沈砚轻声念着,指尖抚过纸面,明远言,时空褶皱非人力可控,强行干预恐致错乱。然残页留痕,实乃天意,待后世有缘人自会解读。
林野拿起那块怀表,断裂的边缘刻着细小的星图,竟和宣纸上的朱砂纹路完全吻合。怀表的背面刻着两个字:砚野。
砚野……他喃喃道,是你我的名字
沈砚的目光落在信的结尾:明远赠吾‘回声’二字,言此二字藏时空密钥。余不解,直至见林氏后生,方知‘回’为褶皱,‘声’为人心。
回是褶皱,声是人心……林野突然想起周馆长最后那句话,能听懂回声的,从来都是人心。
怀表的表盘突然发出微光,星图的纹路开始流转,像是活了过来。林野感觉指尖传来熟悉的震颤,和当初触碰《公羊传》残页时一模一样。
它在共振。沈砚按住他的手,祖父的信里说,怀表能定位时间褶皱的节点。
表盘的微光中,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1945年的图书馆废墟上,两个中年人正在翻找什么。穿西装的那个手里拿着怀表,正是沈砚的祖父;穿长衫的则是周明远,虽然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清亮。
这里的褶皱还在动。周明远的声音透过怀表传来,带着风声,那两个孩子……
会找到的。沈砚祖父的声音很温和,你看这怀表的名字,砚野,砚是砚台的砚,野是原野的野,总有一天,会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来抚平褶皱。
影像渐渐消散,怀表的光芒也暗了下去。林野捏着怀表的断裂处,突然发现断面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像是从未断裂过。
他们早就知道了。林野抬头看向沈砚,眼眶有些发热,周馆长和你祖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
沈砚的指尖擦过他的眼角,带着松香的暖意:也许不是知道,是相信。
那天傍晚,他们把木盒放回暗门,却没有锁上。林野把拼好的怀表放进衬衫口袋,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贴着心口的温度,像是有另一个心跳在和自己共振。
接下来怎么办林野踢着路上的银杏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去看看1945年的秋天吧。怀表显示,那天有个褶皱节点在图书馆旧址。
林野笑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沈砚的大胆,就像习惯了修复室里松烟墨的味道,或是对方指尖不经意的触碰。
6
跨越时空的吻
1945年的秋天来得很早。当他们再次通过暗门踏入时空通道时,脚下的青砖变成了焦黑的瓦砾,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的气息。远处传来鞭炮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呼——那是抗战胜利的消息。
图书馆的旧址只剩下断壁残垣,却有两个身影在瓦砾堆里翻找。林野认出那是年轻些的周明远和沈砚祖父,他们正小心翼翼地把烧焦的书页放进木箱。
找到了!沈砚祖父举起一页纸,正是他们见过的《公羊传》残片,这页的褶皱还在。
周明远接过残片,对着夕阳看了看:留着它吧。等以后,会有两个年轻人因为它找到这里,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林野和沈砚站在不远处的断墙后,不敢靠得太近。沈砚的祖父突然转过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对着他们的方向笑了笑,然后把残片放进一个贴着待修标签的木盒里。
他们看得见我们吗林野轻声问。
沈砚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也许看得见,也许看不见。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回程的路上,通道里的银光比上次更亮。林野看到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影像:有周明远年轻时在藏书楼整理古籍的样子,有沈砚祖父在钟表铺里打磨怀表的侧脸,还有自己小时候蹲在图书馆角落看虫蛀书的模样。
时间真的不是直线。林野感叹道,是无数个点连起来的网。
而我们是其中两个点。沈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被同一个褶皱连在一起的点。
他的目光落在林野的唇上,带着犹豫,又带着某种确定。林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怀表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像是在为某个等待已久的时刻倒计时。
当沈砚的吻落下来时,林野闻到了松烟墨和松香混合的味道,像修复室里永远不散的气息。通道里的银光突然变得柔和,那些流转的星图纹路缠绕在他们周身,像是时间本身在为这场跨越八十年的相遇鼓掌。
回到修复室时,天已经黑了。老座钟敲了九下,桌上的宣纸上,朱砂纹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字:砚野。
怀表呢林野摸向口袋,却发现怀表不见了。
沈砚指了指恒温柜。那块银质怀表正静静地躺在《公羊传》残片旁边,表盘上的星图纹路已经淡去,只留下砚野两个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它留在这里了。沈砚说,就像周馆长和我祖父留下的回声。
林野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那本沈砚祖父的账本,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大概是随手记下的:十月望日,见银杏落满阶,似与故人同归。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沙沙的声音像是无数细碎的回声。林野看着沈砚在灯下修复古籍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指尖捏着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抚平一张民国信笺上的褶皱。
沈砚,林野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明年秋天,我们去看看周馆长和你祖父的墓吧。
沈砚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图:好。
他们没有再试图触碰时间褶皱。林野依旧研究他的虫洞文献,只是论文里多了些关于人心共振的注解;沈砚则开始整理祖父留下的钟表手稿,偶尔会在修复古籍时,哼起一首民国时期的老歌。
恒温柜里的怀表和残片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有时林野会看到沈砚对着怀表发呆,手指在砚野两个字上轻轻摩挲;有时沈砚会发现林野在临摹宣纸上的星图,笔尖的朱砂总在砚野二字处停顿许久。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图书馆举办了一场古籍修复展。林野和沈砚负责的《公羊传》残片复原件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1937年至1945年,两代人守护的文明回声。
有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指着展柜问:叔叔,什么是回声呀
林野看向沈砚,对方正好也望过来,眼里带着笑意。
回声就是,林野蹲下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你对着山谷喊一声,过一会儿,就会听到有人用同样的语气回应你。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沈砚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说得很好。
雪落在展窗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却让展柜里的残片显得格外清晰。林野想起那个银光照亮的通道,想起周馆长透明的身影,想起沈砚祖父账本上的字迹,突然明白所谓时间褶皱,不过是人心留下的痕迹。就像他们此刻交握的手,温度透过指尖传递,比任何时空共振都更清晰。
闭展后,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里,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沈砚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枚银质的书签,上面刻着螺旋状的花纹,和暗门的刻痕一模一样。
给你的。他把书签塞进林野手里,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我用怀表剩下的银料做的。
林野捏着书签,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残留着怀表的温度。他突然想起怀表背面的砚野二字,想起通道里那个带着松香气息的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沈砚,他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明年春天,一起去看周馆长提到的暗门吧。他说东边的暗门后有最亮的星图。
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好。
窗外的雪还在下,老座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图书馆里回荡,像是在为这段跨越时空的故事,继续计数。而那些藏在时间褶皱里的回声,正透过书页、怀表和交握的指尖,一点点汇聚成温暖的河流,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