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卡车刺眼的大灯割裂黑暗,直冲我而来。
>那个穿着古装的男人突然挡在车前——金属扭曲的巨响中,他竟毫发无伤。
>急诊室惨白灯光下,他攥着我的手:韩立寻你魂魄,已七百载春秋。
>我当他车祸撞坏了脑子,直到新邻居的他用灵石付房租:洞府租金,可否以此物相抵
>公司破产危机夜,他指尖点金术流转:在修真界,活过三百岁的都懂——真正的雷劫不在天上。
>可当他御剑劈开绑架我的货柜时,追兵袖口的血色莲花印记……竟和他破碎记忆里的宗门图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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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像是天上有人捅破了巨大的水缸,浑浊冰冷的液体疯狂泼洒下来。整个城市被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灰暗里,路灯的光晕在密集的雨帘中艰难地撑开一小团模糊的黄晕,虚弱地抵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浑身湿透,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高跟鞋的鞋跟似乎卡在了人行道砖缝的泥泞里,每一次用力拔出,都伴随着小腿一阵酸软的抗议。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视野一片模糊。我抹了把脸,视野短暂清晰了一瞬,前方十字路口那盏坏掉的红绿灯,在雨幕中像个沉默而危险的黑色剪影。
一阵引擎粗暴的轰鸣声穿透雨幕,撕裂了原本只有雨声哗哗的世界。一辆体型庞大的重型卡车,如同从地狱深渊里挣脱出来的钢铁巨兽,正从左侧的横街失控般冲出来!它庞大的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地扭动、漂移,车头的大灯射出两道刺眼得令人眩晕的白光,像两柄巨大的光剑,蛮横地劈开了浓稠的雨夜和黑暗,瞬间就锁定了站在路中央、因鞋跟卡住而完全僵住的我!
时间被那两道死亡光束狠狠钉住了。冰冷的雨水似乎不再是液体,而是凝固的冰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皮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沉闷的钝痛,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所有辞职的委屈、房租的焦虑、对未来的迷茫,甚至是对死亡的恐惧,都被那两束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光彻底蒸发殆尽。只剩下一个尖锐到失真的念头:完了!
世界只剩下那轰鸣的引擎、刺眼的光柱,以及我无法挪动分毫的、被钉死在原地的双脚。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就在那巨大的、裹挟着泥水和死亡气息的钢铁车头,距离我仅有咫尺之遥,甚至能感受到引擎喷出的灼热气浪扑在脸上的瞬间——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从古老的画卷中挣脱出来,又像是一道撕裂雨幕的闪电,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和决绝的姿态,凭空出现在我与那咆哮的钢铁巨兽之间!
他背对着我,身形在卡车庞大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山岳般的沉凝。宽大的、样式古朴的衣袍,在卡车冲撞带起的狂暴气流中烈烈翻飞,像一面逆风招展的残破战旗。雨水疯狂地砸在他身上、头发上,顺着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淌下。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然停跳的巨响,猛地炸开!
那是金属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撕裂、挤压、揉碎的恐怖声音!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剧烈颤抖。卡车巨大的车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可怕幅度,狠狠凹陷下去一大块!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在巨大的压力下轰然爆裂,无数玻璃碎片混合着雨水,如同冰雹般向四周激射。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又仿佛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
没有预想中人体被撞飞、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没有血肉模糊的惨状。
那个挡在我身前、穿着古怪青灰长袍的男人,在卡车那足以撞碎钢筋水泥的恐怖冲击力下,双脚竟如同生了根,牢牢钉在湿滑的柏油路面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他身体猛地向后一晃,双脚在路面上向后滑出两道清晰的、带着水痕的印迹,但他终究稳稳地站住了。
更诡异的是,就在撞击发生的刹那,他周身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闪过一层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光晕。那光晕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质感,仿佛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铠甲。
卡车巨大的惯性终于被强行止住,庞大的车身像濒死的巨兽般抽搐了几下,彻底瘫在了马路中央,引擎盖下冒出刺鼻的白烟,瞬间又被瓢泼大雨浇得嘶嘶作响。
雨还在疯狂地下,哗啦啦地冲刷着扭曲的钢铁残骸、飞溅的玻璃碎片,还有地面上那两道清晰得刺目的滑痕。
他……没事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炸开。
那个男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惨烈的车祸,而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头的落叶。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淌下,滑过高挺的鼻梁,流过紧抿的、略显苍白的薄唇,勾勒出下颌一道冷硬而坚毅的线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惊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深不见底的沉寂。
然而,当他那双眼睛抬起,目光穿透层层雨幕,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时——
我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深邃,幽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沉淀着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疲惫沧桑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磨损感但在这深潭的最底部,在那极深的地方,却骤然迸发出一种炽热到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专注,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惊悸,死死地、贪婪地攫取着我的影像,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最深处。
这眼神太烫了!烫得几乎要把我穿透!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比刚才直面死亡时更甚。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诡异的目光,但双腿却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穿透灵魂般的视线将我牢牢钉死。
你……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惊吓和眼前这完全超出常理的景象,让我的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嗡嗡的杂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火焰在冰冷的雨水中熊熊燃烧。然后,他动了。不是向我走来,而是身体突然晃了晃,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那炽热得几乎要将我灼穿的眼神,瞬间熄灭,被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所取代。
喂!你怎么样喂!
卡车司机惊恐的喊叫,周围开始聚集的人声和脚步声,仿佛一下子从遥远的地方涌了过来,冲破了笼罩着我的无形屏障。我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身边。
醒醒!你醒醒!
我拍打着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冷湿滑,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玉石。他毫无反应,双目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抬起头,朝着周围模糊晃动的人影嘶声大喊,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异常尖利和绝望。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
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无情地剥落着所有虚假的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现实。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带着一种残酷的洁净感。四周是嘈杂的人声、推车滚轮的摩擦声、仪器单调的滴滴声,还有病人压抑的呻吟,共同构成了一曲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
我蜷缩在急诊室门口冰凉的金属排椅上,身上裹着护士好心递来的、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和漂白粉味道的薄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颈侧,带来一阵阵寒意。那卡车刺眼的白光、金属扭曲的巨响、他挡在车前的身影和他倒下前那惊心动魄的眼神……像无数碎裂的玻璃片,在我脑海里反复切割、闪回。
林晚哪位是林晚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病历夹出现在门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我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排椅上弹起来:我!我是!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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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起送来的那位先生醒了,医生翻看着手里的记录,语气平淡,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初步检查,生命体征稳定,头部CT未见明显异常出血或骨折,四肢活动也无大碍。就是……有点奇怪。
医生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他好像有点……认知混乱一直在找什么‘储物袋’、‘丹药’,还问我们这里是不是‘回春谷医馆’。可能是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或者应激反应。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安抚一下
认知混乱脑震荡
医生的话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暂时压下了我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侥幸的合理解释。是啊,被那样一辆卡车撞上,怎么可能没事一定是脑子撞坏了!那瞬间的毫发无伤,那诡异的青色微光,那穿透灵魂的眼神……都只是我在极度惊吓下产生的幻觉和误读。
对,一定是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身体的颤抖,朝医生点点头:好,我去看看他。
推开急诊观察室那扇虚掩的门,里面是几张并排的病床,用淡蓝色的布帘勉强隔开。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靠坐在靠墙那张病床上,身上已经换掉了那身湿透的古怪青灰色长袍,穿着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那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显得他有些单薄,也冲淡了几分他身上那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凌厉又沉凝的气息。他微微低着头,侧脸对着门口的方向,下颌线依旧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
又是那双眼睛!
尽管穿着滑稽的病号服,身处这充满现代科技感的冰冷病房,但他看我的眼神,却与暴雨中那一刻如出一辙!那深潭般的眼底,瞬间爆发出那种失而复得的、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剧烈痛楚的光芒,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熊熊烈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门框上。那刚刚被医生合理解释稍稍安抚下去的恐慌和诡异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他醒了。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实质的狂喜与痛楚。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他失落在时空彼岸的唯一珍宝。那种目光,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你……
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
我的话戛然而止。
他动了。不是回答我,而是猛地掀开了盖在腿上的白色薄被。动作带着一种急切和不顾一切的蛮横。他试图下床,但身体似乎还很虚弱,动作僵硬笨拙,一个趔趄,差点从床边栽倒下来。
小心!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冲过去,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手臂。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他小臂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那手臂的肌肉坚硬如铁,蕴含着一种绝非普通人的强悍力量。更让我心头狂跳的是,就在我手指碰到他皮肤的刹那,他手臂的肌肉猛地绷紧,随即,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暖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从他接触点涌入我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经络飞快地向上蔓延!
那感觉太诡异了!像是一小股温热的泉水,带着奇异的活力,瞬间驱散了我指尖的冰冷和刚才惊吓带来的疲惫。我惊得猛地想缩回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但他更快!
就在那股暖流涌入我指尖的同时,他那原本撑着床沿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抬起,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和薄茧摩擦的粗粝感。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绝望般的确认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呃!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我惊恐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此刻所有的狂喜和痛楚都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惨白的顶灯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紧抿的唇线在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最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沉重和沙哑:
韩立……寻你魂魄……已七百载春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急诊室里其他病床传来的咳嗽声、仪器的滴滴声、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所有的背景音都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某种非人执念的眼睛,和他手掌传来的、几乎要捏碎我腕骨的滚烫力量,还有那七个字,带着七百年的风霜和无法承受的重压,狠狠砸进我的耳膜,砸得我头晕目眩。
韩立寻我魂魄七百载春秋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荒谬!太荒谬了!这比最离谱的网络小说还要离奇!
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荒谬感让我猛地爆发出力量,用力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甩动着手臂:放开我!你放开!疯子!你脑子真的撞坏了!
恐惧和愤怒让我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我的挣扎似乎让他微微一怔,眼中那浓烈的情绪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裂隙,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飞快掠过。但他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我的挣扎而收得更紧,仿佛生怕一松手,我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不!不会错!
他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像是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魂息…引路…纵使轮回磨灭形骸,这魂灯引路之术……绝不会错认吾妻之魂!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而拗口的韵律,有些字句甚至发音奇特,像是某种失传的方言。
吾妻!魂灯引路!
这已经不是脑震荡能解释的了!这绝对是妄想症!精神分裂!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这个诡异的、自称韩立的疯子远点!
护士!医生!来人啊!
我顾不得形象,扯开嗓子尖叫起来,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掰开他那铁钳般的手指。
我的尖叫和挣扎终于惊动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名护士和一个高大的男护工猛地推门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快放手!
男护工看到我被死死攥住的手腕和痛苦的表情,立刻上前,试图强行掰开韩立的手。
别碰她!
韩立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护食的猛兽,一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骤然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盯着那护工,那眼神不再是看我的专注与执拗,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冰冷警告和杀意,仿佛对方再靠近一步,就要将其撕碎。
那男护工被他看得动作一滞,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先生!你冷静点!快放开这位女士!
一名护士壮着胆子喊道,声音带着紧张。
场面一时僵持。韩立攥着我的手,警惕而冰冷地盯着护工和护士,如同守护着最重要的领地。我则被他牢牢禁锢着,手腕痛得几乎麻木,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老医生走了进来,是之前那位急诊主任。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韩立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位先生,这里是医院。请立刻放开这位女士。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伤害他人都是不被允许的。放开她,我们好好谈谈。否则,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并通知警方。
警方两个字,似乎触动了他紧绷的神经。韩立眼中的戾气微微一顿,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收敛了几分。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我因疼痛和恐惧而苍白的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固执的不解,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沉重的无奈。
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终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就在他手指彻底离开我皮肤的刹那,那股一直萦绕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奇异压力也随之消散。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被赶来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手腕上赫然留下了一圈清晰无比、深可见指痕的青紫色淤痕,火辣辣地疼,提醒着我刚才那一切绝非幻觉。
带她出去处理一下手腕,做个检查。
老医生对护士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然后他转向依旧坐在床边、脸色阴沉、眼神晦暗不明的韩立,这位先生,关于你刚才的行为,以及你所说的……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护士半扶半抱着几乎虚脱的我,快速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观察室。直到被带到隔壁的处置室,手腕上被涂上冰凉的药膏,缠上柔软的纱布,我才感觉稍稍缓过一口气,但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处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我能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对话声。
……韩立这是你的名字身份证号家庭住址亲属联系方式
老医生的声音沉稳而耐心。
一片沉默。
……你说你找了她七百年能具体说说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什么地方她……以前叫什么名字
医生的语气带着引导,像是在试图理解一个精神错乱者的内心世界。
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先生,如果你无法提供有效信息,我们很难帮你。而且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涉嫌伤害他人。你需要配合我们,或者,我们需要联系警方和社会救助机构……
不必。
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冷静的声音终于响起,是韩立。那声音里没有了刚才面对我时的激烈情绪,只剩下一种沉静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我无碍。无需劳烦他人。此地……非吾久留之所。
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哎你要去哪里你的检查还没做完!你现在不能走!
护士焦急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往处置室里面缩了缩。
脚步声在处置室门口停顿了一瞬。隔着门缝,我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复杂的视线扫过我的方向。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或者别的什么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嘈杂里。
真是怪人……
给我处理手腕的护士小声嘀咕了一句,摇摇头。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手腕上的疼痛阵阵传来,但更深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无法驱散的、沉重的困惑。
韩立……寻我魂魄……七百年……吾妻……
这些词语如同魔咒,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他走了,带着他那些疯言疯语和可怕的力气。噩梦结束了吗
为什么……手腕上那圈刺目的淤痕,和他转身前那道复杂难辨的目光,却让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才刚刚开始
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淤痕,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在急诊室经历的一切。那个自称韩立的男人,他诡异的出现、匪夷所思的力量、以及那句如同惊雷般的寻你魂魄七百载,都像是一根根冰冷的刺,扎在我混乱的思绪里。
出院后的几天,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工作、房租、眼前一团乱麻的生活,才是需要我焦头烂额去应对的现实。那个穿着古装、脑子似乎被撞坏的男人,连同那场差点要了我命的暴雨夜车祸,都被我强行塞进记忆最角落的盒子,贴上噩梦的标签,试图封存。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直到那个闷热的下午。
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爬上五楼,刚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宣布公司即将破产清算的会议室出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咔嚓。
门开了。
几乎是同时,隔壁那扇紧闭了快半年、据说房东一直没租出去的房门,也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夕阳昏黄的光线从楼道尽头的小窗斜斜地射入,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光线勾勒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韩立。
他就站在隔壁敞开的门框里,像一尊从时光缝隙里走出来的雕像。
他身上不再是医院那套滑稽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也不是暴雨夜那身湿透的青灰古袍。他换上了一套……现代的衣物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色工装夹克,里面是同样朴素的灰色圆领T恤,下身是深色的工装裤。这身打扮放在任何工地上都不会违和,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那挺拔的身姿,沉静如山的气质,还有那张过于棱角分明、带着古韵的脸,都与这身粗糙的工装格格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正是隔壁那扇门的钥匙。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成了我的新邻居无数个问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出现,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有急诊室里那种几乎将我灼穿的炽热和偏执,却更深沉,更幽邃,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他朝我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生疏的礼节感。
是你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排斥,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钥匙,身体绷紧,做好了随时退回自己屋里的准备。
韩立的目光扫过我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和眼中浓重的戒备,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停在了我们两扇门之间的狭窄过道上。
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像是雨后森林深处混合着某种冷冽药草的气息再次清晰起来,霸道地侵入我的鼻腔,瞬间冲散了楼道里浑浊的霉味。这气味像是有生命,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让我紧绷的神经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你……你想干什么
我强作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背脊紧紧贴在了自家冰冷的铁门上,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急诊室里他铁钳般的手和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如同警报在脑海中尖锐鸣响。
韩立没有再看我的眼睛,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上。那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习武或长期劳作的薄茧。
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石头。
不,那绝不是普通的石头!
它只有鹌鹑蛋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纯粹到极致的半透明翠绿色,仿佛凝固了森林深处最纯净的一汪碧水。在楼道昏黄的光线下,它自身竟然氤氲着一层极其柔和、却又清晰可见的淡淡光晕。那光芒如同活物,在翠绿的石体内部缓缓流转、明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灵韵和生命力。仅仅看着它,就让人感觉心神莫名地宁静下来,仿佛能涤荡一切尘埃。
此物,
韩立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韵律,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可否……抵此洞府租金之用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和楼下小孩的哭闹声,衬得他这句话更加荒诞离奇。
洞府租金以此物相抵
我看着那块在昏暗中兀自散发着柔和绿光、一看就非凡品的翠绿石头,又看看韩立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的古板面孔,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冲垮了我仅存的理智堤坝。
灵石!
我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荒谬和愤怒而拔高、扭曲,你……你以为你在演什么仙侠剧吗!还洞府租金!韩立!我不管你是真疯了还是装的,我告诉你,离我远点!再靠近我,我就报警!立刻!马上!
巨大的恐惧和积压的怒火让我浑身都在发抖,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颤抖几次都划不开屏幕锁。
韩立看着我近乎失控的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摊开的手掌缓缓握起,将那枚散发着神秘绿光的灵石收拢在掌心。那柔和的光晕被他的手指遮挡住,楼道里似乎都随之暗了一瞬。他并没有因为我扬言报警而流露出丝毫惊慌,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再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不解一丝被误解的沉重甚至,一丝深埋的、古老的悲伤
但这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有千钧之重。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拂过尘埃。
接着,他退后一步,动作依旧沉稳。那扇刚刚打开的、通往他洞府的房门,在我惊魂未定的注视下,无声地、缓缓地合拢。
咔哒。
一声轻响,锁舌落下。
楼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冷汗。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被楼道尽头的窗户吞噬,阴影迅速蔓延开来。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药草气息,和那块灵石带来的、令人心神恍惚的奇异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