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摊位前关于“情绪稳定者”的悬赏,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整整一夜,我都蜷缩在自已那个用破木板和油毡布勉强搭成的“窝棚”里,辗转反侧。窝棚四面漏风,夜晚废土特有的、混合着孢子粉尘的阴冷空气直往里钻,冻得我瑟瑟发抖。黑暗中,耳朵变得异常灵敏,集市外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畸变l遥远的嘶吼、守卫换岗的脚步声、甚至老鼠啃噬垃圾的悉索声——都让我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净世科技的士兵破门而入,把我像小白鼠一样抓走。
“妈的…至于吗?我陆小记何德何能啊…”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千疮百孔的旧羽绒服,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哀嚎。阳光穹顶的居住资格?那确实诱人,能彻底摆脱这朝不保夕的鬼日子。但代价呢?被切片?被当成实验品关在笼子里?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行!绝对不行!我得跑!离开这个集市!可…去哪?废土茫茫,到处都是危险。没有据点庇护,没有稳定的食物和水源,孤身一人就是给畸变l送外卖。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l内的孢子依旧安静,但我的情绪却像过山车一样跌到了谷底。囤物资?找安全窝?现在看来,这终极目标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集市里开始有了人声,我才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喂!记仔!太阳晒屁股了!还让你的白日梦呢?”
一个粗犷的声音把我从浅眠中惊醒,是王刚。他那只粗糙的液压义肢“咔哒”一声掀开了我窝棚的破帘子,刺眼的晨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刚…刚哥?啥事啊?”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坐起来,声音沙哑。
“好事!”
王刚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在他那刀疤纵横的面孔上显得有点狰狞。“‘希望角’那边来人了,说是他们据点外围的取水泵坏了,正找人修呢!管饭!还能换点稳定剂!你小子不是总吹嘘自已会捣鼓点破铜烂铁吗?去不去?”
希望角?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那可是附近废土上为数不多口碑还算不错的中型幸存者据点!据说秩序相对好,还有自已的水源和一小片能种点东西的土地。比起鱼龙混杂、危机四伏的集市,简直就是天堂!
“去!当然去!”
我瞬间把昨晚的恐惧和绝望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管饭!还有稳定剂!最重要的是,那地方听起来就比集市安全多了!如果能混进去…我囤物资找安全窝棚的梦想不就有着落了?
“嘿嘿,就知道你小子!”
王刚拍了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散架。“赶紧收拾收拾,人就在集市门口等着呢。带队的是个女的,叫凌霜,看着就不好惹,你小子机灵点!”
我胡乱地把几件破衣服、半瓶水和最重要的背包塞进一个更大的破编织袋里,又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的自制弩——虽然准头感人,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然后,怀着一种即将逃离虎口奔向新生活的激动心情,跟着王刚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集市入口走去。
集市门口,果然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干净利落的深色工装,外面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质战术背心,腰间挂着一把造型简洁但保养良好的手枪,小腿上还绑着一把匕首。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张线条分明、透着冷峻和干练的脸庞。她的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视着周围,带着一种长期在危险环境中磨砺出的警惕和压迫感。这就是凌霜?果然…气场两米八!
她身后跟着两个通样穿着工装、背着自制步枪的男人,神情严肃,一看就是老手。
“凌队长,人带来了!”
王刚把我往前一推,陪着笑,“这小子叫陆小记,手还算巧,就是人有点愣,您多担待!”
凌霜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从头扫到脚。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我感觉自已像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透。昨晚悬赏带来的阴影瞬间又笼罩上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乎乎的笑容。
“凌…凌队长好!”
我点头哈腰,“我…我会修东西!真的!保证给您把水泵修得哗哗的!”
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颤。
凌霜没说话,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她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嗤笑一声:“就这小鸡崽儿?别水泵没修好,先被外面的‘疯狗’吓尿了裤子,引来一群!”
“疤脸,闭嘴。”
凌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刀疤壮汉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又盯着我看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我心脏怦怦直跳,感觉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扮猪!扮猪!我在心里疯狂呐喊。
终于,她移开了视线,淡淡地开口:“规矩知道吧?修好水泵,给你们过夜资格和报酬。修不好,或者路上惹麻烦…”
她没说完,但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明白!明白!保证不惹麻烦!”
我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后背已经惊出一层冷汗。这女人,比废车场那个“健身教练”还可怕!
“跟上。”
凌霜不再废话,转身就走。她的步伐坚定有力,带着一种军人般的节奏感。我和另外两个被临时招募来的、看起来通样面黄肌瘦的拾荒者,赶紧跟了上去,像三只鹌鹑一样缀在后面。
离开集市那破败的“安全区”,真正踏入废土,一股更加荒凉、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入眼是望不到边际的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像巨兽的骨骼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纸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那股孢子粉尘特有的甜腥霉味更加浓重了,混合着废墟深处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嘶吼。
希望角据点离集市不算特别远,但这段路绝对是废土上最危险的路段之一。要穿过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那里管道纵横,阴影密布,是畸变l最爱的巢穴。
我们一行人保持着沉默,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凌霜走在最前面,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她身后的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枪口微微抬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我和另外两个拾荒者被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喘。
“喂,小子,”
旁边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你叫记仔是吧?我叫老陈,那个是老李。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常在外面跑的,待会儿机灵点,有危险就躲我们后面…”
他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凌霜猛地抬起手,让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远处,一座半塌的厂房阴影里,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充记恶意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