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霉味里的委托
六月的梅雨季,整座城市像被泡在潮湿的棉絮里。林墨的古籍修复工作室藏在老城区一条窄巷深处,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墨斋二字。工作室里永远弥漫着三种气味:宣纸的草木香、糨糊的米浆味,以及旧书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霉味。
下午三点,林墨正用竹镊子夹着一片比蝉翼还薄的金箔,小心翼翼地填补《金刚经》拓本上缺损的空字。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工装,袖口沾着点点浆糊,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台灯的暖光。窗外的雨敲打着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与室内的寂静形成某种微妙的共振。
门铃突然响了。
林墨的手顿了顿,金箔轻轻落在宣纸上,位置分毫不差。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个时间很少有客人。工作室的委托大多来自图书馆或私人藏家,通常提前一周预约,像这样直接上门的,一年也遇不到一次。
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她手里提着个深棕色的皮箱,箱子边角磨损得厉害,黄铜锁扣却擦得锃亮。雨珠顺着她的风衣下摆滴落,在门槛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林墨先生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是。林墨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请问有什么事
女人没有坐下,而是将皮箱放在工作台上。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了出来,混杂着某种类似檀香的气息。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封面用暗红色的绒布包裹,边角已经发黑,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几乎磨平,只能隐约辨认出民国文人手札几个字。
我想请您修复这本书。女人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尤其是……所有的夹层。无论里面有什么,都请原样保留,不要弄丢任何东西。
林墨皱了皱眉。古籍修复的原则是最小干预,通常不会主动拆开夹层,除非委托人特别要求。但这个女人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让他有些在意。
这本书的破损情况比较严重,绒布封面需要揭裱,内页有虫蛀和水渍,修复周期可能要两周。他翻开书的扉页,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民国二十六年,上海广益书局,费用方面……
费用不是问题。女人打断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这是定金,剩下的修复完成后付清。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不要问我委托人的身份,也不要试图联系我。两周后的今天,我会亲自来取。
说完,她没有再看林墨一眼,转身走进雨幕。风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林墨甚至没看清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一朵极小的梅花。
工作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桌上的皮箱和那本神秘的《民国文人手札》提醒他刚才的相遇不是幻觉。林墨拿起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现金,数量远超修复所需的定金。他叹了口气,将书小心地取出来,放在修复台上——有些委托,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寻常。
第二章:橘猫与预言
接下来的一周,林墨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本书的修复中。他先用软毛刷清除封面的浮尘,再用棉签蘸着稀释的乙醇溶液擦拭霉斑,绒布下的硬纸板已经受潮变形,需要用竹片一点点撑开,再填入干燥的宣纸加固。
书的内页是宣纸印制,虫蛀的孔洞像筛子一样密集,最严重的几页甚至缺了半张。林墨按照整旧如旧的原则,从库房里找出民国时期的备用宣纸,用糨糊拼接补全,再用镇纸压平。过程枯燥而繁琐,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与时间对话的方式——指尖触碰的不仅是纸张,还有前人留下的温度。
第七天傍晚,当他修复到第43页时,竹镊子突然夹到了一个硬物。
林墨心里一动。他放慢动作,轻轻揭开粘连的纸页,发现夹层里夹着一张折叠的信笺。信笺是米黄色的,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用蓝色墨水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带着点潦草的稚气,像是匆忙中写就的。
林墨: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正在修复这本手札吧别惊讶,我知道你会来。
明天,也就是2024年7月15日,下午三点十五分,你的工作室窗外会有一只橘猫停留十五分钟。它会蹲在那棵老槐树下,尾巴尖会打三个圈,然后跳上窗台,盯着你桌上的鱼干发呆。
别问我是谁,也别试图找我。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晚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尘封十年的记忆。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争吵声、摔门声、医院的消毒水味,以及葬礼上苏晚母亲红肿的眼睛……所有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都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让他窒息。
怎么会是她
苏晚明明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那场车祸,新闻报道了整整一周,他甚至不敢去看现场的照片。可这封信的落款是苏晚,字迹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高中时,她总是用这种带着小弯钩的字体给他写纸条,说林墨你的画比阳光还耀眼,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恶作剧。林墨喃喃自语,将信笺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一定是有人故意恶作剧,也许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可对方怎么会知道苏晚的字迹怎么会知道他和苏晚的过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镊子,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修复工作上。但那封信的内容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明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橘猫,老槐树,鱼干……
林墨瞥了一眼桌角的玻璃罐,里面确实放着鱼干——上周母亲来看他时带的,说他总不好好吃饭,让他当零食。他突然烦躁起来,抓起罐子扔进了抽屉。
第二天,林墨刻意避开了下午三点十五分这个时间。他提前半小时关了工作室的门,去附近的面馆吃了碗牛肉面,又在江边坐了很久。雨已经停了,江面上飘着一层薄雾,远处的货轮鸣着汽笛,声音沉闷得像叹息。
直到四点多,他才慢吞吞地走回工作室。刚打开门,就听见喵的一声轻叫。
林墨的脚步顿住了。
工作室的窗台上,蹲着一只橘黄色的猫,正歪着头盯着他。猫的毛色是那种温暖的橘白相间,尾巴尖缺了一小块,显然是只流浪猫。它的面前,放着一小条鱼干——不知什么时候从抽屉里滚了出来,掉在了窗台上。
林墨猛地抬头看向老槐树。树下空空如也,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棵树的位置,正是信里提到的地方。
他冲过去抓起猫,想看看它的尾巴尖是不是真的会打三个圈。可橘猫受惊般挣扎起来,爪子在他手背上抓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然后嗖地一下跳回窗台,尾巴尖果然轻轻打了三个圈,接着纵身一跃,消失在巷口。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四点十七分。
林墨站在原地,手心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他慢慢走到垃圾桶旁,捡起那团被揉皱的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的字迹在夕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落款处的苏晚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嘲弄的笑意,刺得他眼睛生疼。
第三章:蓝色围巾与咖啡馆
接下来的三天,林墨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他试图将信笺当成巧合,可橘猫的出现像一个楔子,钉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无法忽视。他开始失眠,夜里总是梦见十年前的画室——苏晚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画笔,对他说:林墨,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棉花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也许是修复工作太枯燥,产生了幻觉或者是苏晚的死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出现了幻听幻视
第四天晚上,林墨在修复第78页时,又发现了一个夹层。
这次的信笺是浅蓝色的,折叠成了一只纸鹤的形状。林墨的手抖得厉害,他花了整整三分钟才将纸鹤拆开,里面的字迹依旧是苏晚的风格,只是比上次多了几分仓促。
林墨:
看到橘猫了吧我就知道你会信的。别害怕,我不是鬼,也不是恶作剧。
明天,去‘老时光咖啡馆’坐坐吧。就是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在中学对面的巷子里,老板还是那个喜欢放爵士乐的老张。下午两点,你会遇到一个戴蓝色围巾的老人,他会问你‘这里是不是还卖提拉米苏’,你告诉他‘早就不卖了,但可以试试新出的海盐芝士蛋糕’。
相信我,这很重要。
——苏晚
老时光咖啡馆。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止。那家咖啡馆是他和苏晚高中时的秘密基地,他们经常逃课去那里写作业,老张的爵士乐、靠窗的位置、苏晚最爱的提拉米苏……这些记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闪回,清晰得让他心痛。
十年前苏晚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他甚至刻意绕开那条街,仿佛只要不去,就能假装那些时光从未存在过。
去还是不去林墨盯着信笺,陷入了挣扎。如果去了,就等于承认这封信的真实性;如果不去,他又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万一,这真的是苏晚的消息呢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林墨站在了中学对面的巷口。
十年过去,这里变化不大。老槐树的枝叶更茂盛了,墙面上多了些涂鸦,巷口的文具店变成了奶茶铺,飘着甜腻的香气。而咖啡馆的招牌依旧是那块掉漆的木质牌子,上面画着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弹钢琴,旁边写着老时光咖啡馆。
林墨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爵士乐的旋律扑面而来,还是他熟悉的路易斯·阿姆斯特朗。老张头发白了不少,但依旧穿着花衬衫,正在吧台后擦杯子。看到林墨,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这不是小林吗多少年没见你了!
张叔,好久不见。林墨勉强笑了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是他和苏晚以前常坐的地方。
还是老样子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老张一边煮咖啡一边问。
嗯。林墨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
两点整。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一个老人走了进来,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脖子上果然围着一条蓝色的围巾——即使在六月的天气里,也显得一丝不苟。
林墨的心跳瞬间加速。
老人环顾了一圈,走到吧台前,声音有些沙哑地问:请问……这里是不是还卖提拉米苏
老张愣了一下,摇摇头:提拉米苏早就不卖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吃芝士蛋糕,您要不要试试新出的海盐芝士口味……
可以试试新出的海盐芝士蛋糕。林墨几乎是脱口而出,打断了老张的话。
老人和老张同时看向他。林墨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假装看菜单,耳朵却嗡嗡作响。
老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好啊,那就来一份海盐芝士蛋糕,再加一杯热牛奶。他顿了顿,看向林墨,小伙子,谢谢你的推荐。
林墨抬起头,对上老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他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客气。林墨低声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老人端着蛋糕和牛奶,在林墨对面的位置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吃着蛋糕,偶尔喝一口牛奶,目光落在窗外的中学操场上,那里有几个穿着校服的说笑打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极了十年前的林墨和苏晚。
林墨低着头,假装看手机,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信里的内容再次应验了。这个老人是谁他和苏晚是什么关系苏晚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事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可他一个也问不出口。他只能静静地坐着,听着爵士乐的旋律,感受着时间在咖啡馆里缓慢流淌,仿佛下一秒,苏晚就会推开门走进来,笑着对他说:林墨,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啦。
第四章:未寄出的道歉
老人离开后,林墨在咖啡馆坐了很久。老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苏爷爷啊,你不记得了苏晚的爷爷。
林墨猛地抬起头:苏爷爷
是啊,老张叹了口气,苏晚走后,他每年都会来几次,每次都问有没有提拉米苏。那孩子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提拉米苏了……
林墨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老人眼熟——苏晚的相册里,有一张她和爷爷一起放风筝的照片,老人那时还很年轻,眼睛里的温和和现在一模一样。
苏爷爷他……还好吗林墨艰难地问。
不太好,老张摇摇头,自从苏晚爸妈离婚后,他就一个人住。去年生了场大病,腿脚不太方便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他自己出门。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信里的话:别再用工作麻痹自己,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偷偷来看过你三次。原来苏晚不仅在预言未来,还在提醒他那些被忽略的人和事——他的母亲,苏晚的爷爷,还有……他自己。
回到工作室时,天已经黑了。林墨没有开灯,而是坐在黑暗里,看着桌上的《民国文人手札》。他突然意识到,这本书可能不是普通的手札,而是苏晚和他之间的某种连接,某种跨越时空的对话通道——她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揭开他逃避了十年的真相。
他重新拿起那两封信,仔细比对字迹。确实是苏晚的笔迹,尤其是那个墨·字的最后一笔,总是习惯性地向上勾起,像一只展翅的鸟。高中时,她在他的课本扉页上写满了这个字,说林墨的墨,是墨水的墨,也是沉默的默。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林墨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当年的事……真的是我的错吗
十年前那场争吵的画面再次浮现。
那天是全国美术大赛的截稿日,林墨发现自己的设计稿不见了,翻遍了画室都找不到。而苏晚的画纸上,画着和他相似的主题——一片星空下的城市剪影。他当时认定是苏晚偷了他的创意,冲她大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晚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颤抖着说:不是我……我没有……
够了!他打断她,摔门而去。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苏晚出车祸的消息——她去给他送设计稿的路上,为了躲避一辆闯红灯的士,被撞倒在地。警察在她的书包里找到了两份设计稿,一份是林墨的,另一份是她自己的,虽然主题相似,但笔触和细节完全不同。
原来她那天去找他,是想解释他们只是灵感撞车,并不是抄袭。原来她一直拿着他的设计稿,想亲手还给他。
这些年,林墨把自己埋进古籍修复里,用工作麻痹神经,拒绝想起苏晚,拒绝承认自己的愧疚——如果他没有争吵,如果他听她解释,如果他早点发现设计稿其实掉在了画室的柜子后面……
也许,苏晚就不会死。
黑暗中,林墨的肩膀开始颤抖。他捂住脸,压抑了十年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擦干眼泪,打开台灯。灯光下,《民国文人手札》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在等待着他继续揭开更多的秘密。
林墨深吸一口气翻开书,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修复,而是为了寻找——寻找苏晚未说出口的话,寻找自己丢失的救赎。
在第102页的夹层里,他找到了第三封信笺。
这封信是白色的,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别哭啦,林墨。明天会更好的。
信的内容很短,却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他心里的坚冰。
林墨: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别自责。那天的事,我们都太年轻,太骄傲。你以为我偷了你的创意,我气你不听解释就摔门而去——其实我偷偷藏起了你的设计稿,想等你冷静后再还给你,却没想到……
信到这里突然断了,后半页被虫蛀出一个不规则的洞,刚好吃掉了最关键的字句。林墨用放大镜反复查看,只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偏旁部首,像一串破碎的省略号。
他盯着那个破洞,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苏晚到底想说什么却没想到后面是什么是没想到会出车祸还是没想到他会误会这么多年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像一首没有结尾的哀歌。林墨将信笺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决定明天去苏晚的墓地看看——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一些答案。
第五章:墓园与白菊
苏晚的墓地在城郊的万安陵园,十年前林墨只来过一次,还是在葬礼上。他记得那天也是雨天,苏晚的母亲抱着她的遗像哭得几乎晕厥,而他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人群里,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出租车停在陵园门口时,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林墨买了一束白菊,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里走。
十年过去,这里多了许多新墓碑,他找了很久才在一棵松树下看到苏晚的名字。墓碑上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苏晚扎着马尾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得像星星。照片下方刻着生卒年月:1995.3.12—2014.7.20。
林墨蹲下身,将白菊放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名字。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来晚了。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苏晚的回应。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墓碑旁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瓷猫,橘黄色的,尾巴尖缺了一块——和工作室窗外那只猫一模一样。猫的爪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苏晚,今天爷爷又来看你啦,还给你带了提拉米苏哦。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他拿起陶瓷猫,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赠苏晚,2014.3.12,生日快乐。
这是他送给苏晚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当年他亲手捏了这个陶瓷猫,因为苏晚说她最喜欢学校附近那只流浪的橘猫。后来争吵后,他一直没机会把礼物送给她,没想到……
小伙子,你是苏晚的朋友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墨回过头,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正是昨天在咖啡馆遇到的苏晚的祖父。老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显然刚给苏晚送过吃的。
苏爷爷……林墨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陶瓷猫上,眼眶一下子红了。这是你做的吧他叹了口气,苏晚去世后,我们在她的书包夹层里找到了这个,还有一张纸条,写着‘等林墨气消了再给他’。
林墨的喉咙一阵发紧。
当年的事,不怪你。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晚后来跟我说了,她看到你的设计稿掉在地上,怕被别人捡走,就先收了起来。本来想放学后跟你解释,结果你发了那么大的火……她回家后哭了一晚上,说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她!林墨终于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我不该怀疑她,不该对她大吼大叫,不该……
都过去了。老人打断他,从保温桶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提拉米苏,放在墓碑前,苏晚从来没怪过你。她去世前几天还跟我说,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画家,让我以后多关注美术展的消息。
林墨想起信里的话:别再用工作麻痹自己,去看看你母亲吧……他突然意识到,苏晚不仅在弥补过去的遗憾,还在帮他解开现在的心结——他对母亲的疏远,对画画的放弃,对生活的麻木……
苏爷爷,谢谢您。林墨擦干眼泪,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离开陵园时,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石板路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林墨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母亲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妈……林墨哽咽着说,是我,林墨。我……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怎么才肯给我打电话……
林墨站在阳光下,听着母亲的哭声,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这一次,是释然的泪。
第六章:台灯下的秘密
回到工作室时,母亲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她看起来老了不少,两鬓有了白发,但眼神依旧温柔。看到林墨,她快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瘦了,也黑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不辛苦,妈。林墨笑着说,眼眶却又红了。
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画展门票。这些都是苏晚的父母寄给我的,她轻声说,每年都寄,说苏晚希望你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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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拿起一张门票,上面印着2024年全国青年美术展,日期是下个月。他突然想起苏晚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去看看画展吧,你的画,一直都很好。
那天晚上,母亲留在工作室帮他整理房间。在书柜的角落里,她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画夹——里面是林墨高中时的作品,有素描,有水彩,还有几张和苏晚一起画的星空。
你看你,以前多喜欢画画。母亲叹了口气,后来……就再也没见你拿过画笔。
林墨摸着画纸上熟悉的笔触,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苏晚信里提到的旧台灯,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把它放在储藏室的角落里。
他冲进储藏室,在一堆杂物里翻找起来。终于,他找到了那盏台灯——蓝色的塑料外壳已经泛黄,底座上贴着一张卡通贴纸,是他和苏晚一起贴的。高中毕业后,他把它收了起来,再也没打开过。
林墨将台灯插上电源,按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底座下的一张小纸条——被透明胶带牢牢粘在上面,显然是苏晚当年藏进去的。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林墨,别放弃画画。你的星空,比任何人的都亮。
林墨看着那句话,突然明白了苏晚的良苦用心。她用一封封来自未来的信,不仅解开了十年前的误会,更让他重新找回了丢失的自己——那个热爱画画、相信未来的少年。
窗外,橘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蹲在窗台上,尾巴尖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对他微笑。
林墨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落下第一笔——一片深蓝色的星空,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星,像极了他和苏晚当年一起画过的那幅。
他知道,苏晚一直在看着他。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第七章:未完成的画
全国青年美术展的截稿日只剩两周。林墨将画架支在工作室的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画布上,映出一片空白。他握着画笔悬在半空,指尖却迟迟无法落下——十年没正经作画,他甚至忘了颜料混合的比例,忘了如何用线条捕捉光影。
还是不行吗母亲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轻声问道。她这几天都留在工作室帮他整理颜料和画具,偶尔会翻看苏晚留下的信笺,眼眶总是红红的。
林墨摇摇头,将画笔扔在调色盘上,颜料溅出一朵凌乱的花。我画不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里全是苏晚的信,全是十年前的事……根本静不下心。
母亲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这是苏晚的爷爷昨天送来的,说是在苏晚的旧物里找到的,让我转交给你。
盒子里装着一沓素描纸,最上面一张画着一个少年的侧脸——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上扬,手里握着一支画笔。林墨的呼吸骤然停止——画中人是他,是高中时的他,坐在画室的窗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画纸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林墨,2014.7.19。
7月19日——正是苏晚出车祸的前一天。
林墨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画纸,铅笔的线条细腻而温柔,连他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他想起那天下午,他正在画窗外的梧桐树,苏晚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素描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当时还抱怨她又偷看我画画,她却笑着说才没有,我在画梧桐树。
原来,她一直在画他。
后面还有东西。母亲轻声提醒。
林墨翻到下一张画纸,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是一片深邃的星空,和他记忆中丢失的设计稿几乎一模一样。但在星空的角落里,苏晚用白色颜料画了一只小小的纸鹤,翅膀上写着两个字:等你。
她一直都知道你会找回设计稿,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甚至……预感到了自己会出事。
林墨突然想起第一封信里的那句话:这只是一个开始。
原来苏晚留下的不仅是道歉和解释,更是一份跨越生死的约定——她在等他重新拿起画笔,等他画出属于他们的星空。
那天晚上,林墨彻夜未眠。他将苏晚的画挂在画室的墙上,然后铺开新的画布,调色盘上的颜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时,画布上终于有了第一笔色彩——一抹深邃的蓝,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夏夜的天空。
第八章:祖父的回忆
为了感谢苏晚的祖父,林墨特意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按照地址找到了老人的家。那是一栋老式居民楼,楼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上贴着泛黄的节约用水标语。
小林啊,快进来坐。苏爷爷打开门,热情地招呼他进屋。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许多苏晚的照片——从婴儿时期的满月照,到高中时的艺术照,每一张都笑得灿烂。
这些画……林墨的目光落在客厅的画架上,上面摆着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中人是年轻时的苏晚,扎着羊角辫,手里拿着一支棒棒糖。
哦,这是我最近画的,苏爷爷笑着说,老了没事干,就想画画她小时候的样子。他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木盒子,这里还有些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盒子里是苏晚的日记,从初中到高中,整整五本。林墨翻开最新的一本,日期停留在2014年7月19日——苏晚去世的前一天。
7月19日,晴。
今天林墨又生气了,因为设计稿的事。我明明把他的稿子收在画室的柜子里了,还贴了张便利贴‘林墨的星空,等你回来拿’,他怎么就是看不到呢笨蛋。
不过没关系,我画了他的侧脸,偷偷藏在素描本里。等大赛结果出来,我就告诉他,其实我们的星空不一样——他的星星是冷的,我的星星是暖的,就像他的脾气和我的一样。
明天要去给他送稿子,顺便买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对了,还要告诉他,我报考了上海的美术学院,和他一样。以后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城市画画,画遍所有的星空。
晚安,林墨。希望你明天别再生气了。
日记的最后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旁边用红笔写着加油。林墨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像一朵破碎的花。
她那天早上出门前,还特意熨了裙子,苏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要漂漂亮亮地去见你。结果……他叹了口气,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录取通知书,上海美术学院的,寄到家里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林墨接过通知书,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苏晚两个字依旧清晰。照片上的苏晚穿着高中校服,笑得一脸憧憬。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他压在箱底十年,从未打开过——当年得知苏晚的死讯后,他撕掉了去上海的火车票,留在了这座小城,成了一名古籍修复师。
苏爷爷,林墨深吸一口气,我想完成苏晚的画,替她去上海看看。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啊,好孩子。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九章:咖啡馆的秘密
从苏爷爷家出来,林墨没有直接回工作室,而是去了老时光咖啡馆。老张看到他拿着画板进来,惊讶地吹了声口哨:哟,小林终于要重出江湖了
张叔,能借个靠窗的位置吗林墨笑了笑,将画架支在他和苏晚常坐的位置,我想画一幅画,就画这里的窗户。
没问题!老张端来一杯美式,慢慢画,我不打扰你。
林墨调出钴蓝色和钛白色,开始勾勒窗框的轮廓。阳光透过玻璃在画布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画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苏晚的第三封信里提到,老时光咖啡馆的墙后,藏着我们的秘密。当时他以为只是随口一提,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有什么线索。
张叔,林墨放下画笔,这面墙……后面是什么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这面墙啊以前是个储藏室,后来漏水就封死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林墨不动声色地说,就是觉得这面墙的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老张凑近看了看,点点头: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好像是比别的墙新一点,可能是前几年重新刷过漆吧。
林墨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借口去洗手间,绕到咖啡馆的后院。储藏室的门被一块木板钉死了,上面布满了灰尘。他用手指敲了敲木板,声音是空的——后面果然有空间。
当天晚上打烊后,林墨和老张一起撬开了木板。储藏室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角落里堆着废弃的桌椅和画框。林墨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扫过墙壁,突然停在一处——上面有许多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林墨是笨蛋!
苏晚是小气鬼!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要一起当画家!
2014.7.18,林墨又生气了,画个哭脸送他。
最后一行字迹旁边,画着一个简单的哭脸,嘴角却向上翘着,像在偷笑。林墨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是他和苏晚高中时的秘密基地,他们经常逃课躲在这里,用指甲在墙上刻下赌气的话,刻下对未来的约定。
原来你们当年躲在这里啊,老张感慨地说,我说怎么总找不到你们……
林墨走到墙角,发现那里有一个破旧的画夹,里面夹着一张素描纸。纸上画着咖啡馆的窗户,和他现在正在画的一模一样。右下角写着日期:2014.7.19——苏晚去世的前一天。
画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林墨,等你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别难过,我的星星会变成你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你画画。
林墨握紧那张画纸,仿佛握住了苏晚冰冷的手。他终于明白,苏晚从未离开过——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的梦想。
第十章:母亲的秘密
回到工作室时,已经是深夜。母亲坐在台灯下,正在整理苏晚的信笺,看到林墨回来,她连忙站起身:怎么这么晚饭在锅里热着……
妈,林墨打断她,将画纸递给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避开林墨的目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苏晚去世那天,你是不是在现场林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是……是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苏晚……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扶起母亲,让她坐在椅子上,递过一张纸巾: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那天我去画室给你送吃的,母亲哽咽着说,正好看到苏晚拿着你的设计稿出门,我以为她要偷你的稿子,就……就跟了上去。我在马路上拦住她,让她把稿子还给你,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林墨愣住了。
她哭着跟我解释,说稿子是你的,她只是帮你送去参赛,母亲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可我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总觉得苏晚抢走了你所有的注意力,你整天跟她待在一起,连家都不回……我推了她一把,让她别再缠着你……
然后呢林墨的声音有些发抖。
然后……然后一辆的士开了过来,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为了躲那辆车,摔倒在马路牙子上,头撞到了石头……我吓坏了,就跑了……我不敢告诉你,不敢报警,我怕你恨我……
林墨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直以为苏晚的死是一场意外,却没想到母亲才是间接的肇事者。十年前那场争吵,他恨苏晚偷了他的设计稿,恨自己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却从未想过,真正的真相如此残酷。
对不起,小墨……母亲抓住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太爱你了……
林墨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想起苏晚信里的话:别再用工作麻痹自己,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偷偷来看过你三次。
原来苏晚早就知道了真相,她一直在提醒他,原谅母亲,也原谅自己。
妈,林墨轻轻抱住母亲,声音哽咽,都过去了。我们……都该放下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了母亲的白发,也照亮了林墨脸上的泪痕。他知道,这场跨越十年的救赎,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真正的开始。
第十一章:星空下的约定
美术展的截稿日到了。林墨将完成的油画小心翼翼地装进画框,画布上是老时光咖啡馆的窗户,窗外是一片深邃的星空,角落里画着一只小小的纸鹤,翅膀上写着苏晚两个字。
真的不去上海吗母亲帮他将画搬到快递点,轻声问道。
林墨摇摇头,笑了笑:不去了。上海的星空,苏晚已经替我看过了。我想留在这里,完成她未完成的事——教孩子们画画,就像她当年教我一样。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啊,好孩子。
送走画作的第二天,林墨收到了一个包裹,寄件人地址是上海美术学院。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精装的画集,封面是一片星空,上面印着苏晚作品集。
画集的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苏晚的字迹:林墨,如果你看到这本画集,说明你终于肯原谅自己了。记住,我的星星永远在你的星空里,陪着你画画。我们的约定,永远不会过期。
林墨合上画集,走到窗边。橘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蹲在窗台上,尾巴尖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对他微笑。他拿起画笔,在画板上落下第一笔——这一次,是一幅温暖的星空,上面有两颗紧紧依偎的星星,一颗冷,一颗暖。
他知道,苏晚一直在看着他。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第十二章:金奖与故人
全国青年美术展的颁奖典礼在市美术馆举行。林墨穿着母亲新买的深蓝色西装,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局促。当主持人念出金奖作品——《星空下的约定》,作者林墨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上领奖台时,聚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台下掌声雷动,他看到母亲和苏爷爷坐在第一排,两人都在抹眼泪。老张举着手机录像,笑得像个孩子。林墨握紧奖杯,突然想起十年前苏晚在画室里对他说的话:林墨,你的画一定会拿金奖的,我保证。
颁奖嘉宾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他将奖杯递给林墨时,突然低声说:你是苏晚的朋友吧她经常在信里提起你。
林墨愣了一下:您认识苏晚
老教授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她十年前托我交给你的,说等你拿到第一个金奖时再打开。
信封是米黄色的,和林墨之前收到的信笺一模一样,右上角画着一只小小的纸鹤。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触到信封时,仿佛能感受到苏晚残留的温度。
第十三章:最后的信
颁奖典礼结束后,林墨躲进美术馆的休息室,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笺,字迹比之前的信更加潦草,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林墨: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拿到金奖了吧恭喜你,我就知道你可以。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医生说我的病最多只能活半年,车祸只是提前了结局而已。那天我去给你送设计稿,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想跟你好好道别。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怕你难过,怕你放弃画画。所以我写了这些信,藏在那本手札里,委托张叔(老时光咖啡馆的老板)在十年后交给你——他是我远房的表舅,也是唯一知道我病情的人。
我知道你会修复那本书,会发现这些信,会去老地方找线索。我甚至知道你会生我的气,会怪我用这种方式逼你面对过去。但林墨,你不能永远活在愧疚里,你要画画,要去上海,要替我看遍这个世界。
那本《民国文人手札》的原主人是我爷爷的朋友,他说书里有‘时间的褶皱’,能让思念穿越时空。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想试试——万一你能收到我的信呢万一你能原谅自己呢
最后,帮我跟你妈妈说声对不起。那天她推我的时候,我没有怪她,我知道她只是太爱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也照顾好你自己。
林墨,我的星星要熄灭了,但你的星空才刚刚开始。别回头,往前走。
——永远爱你的苏晚
2014年7月19日
信的背面,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一个扎着马尾辫,一个戴着眼镜,背景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林墨捂住嘴,压抑了十年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空荡的休息室里回荡。
原来苏晚早就知道自己身患绝症。
原来车祸不是意外,而是她早已预知的结局。
原来那些未来来信,是她用生命最后的力气,为他铺就的救赎之路。
第十四章:时间的褶皱
林墨带着信找到老张时,他正在咖啡馆里擦拭苏晚当年常坐的那张桌子。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极了画里的场景。
张叔,林墨将信放在桌上,声音沙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老张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诊断书: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活半年。这孩子,硬是撑到了美术大赛截稿日。他顿了顿,眼眶泛红,她求我帮她把信藏进那本手札,说等你十年后平静了,再让你知道真相。她说你太倔,不这样逼你,你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那本手札……真的有时间的褶皱吗林墨轻声问。
老张摇摇头:哪有什么时间的褶皱,不过是一个女孩的执念罢了。她怕你看不到信,特意让我每年寄画展门票给你妈妈,让你妈妈偷偷放在你工作室门口;她怕你不肯去上海,故意在录取通知书里夹了张上海地图;她甚至算准了你会去苏爷爷家,会发现那本画集……
林墨想起苏晚信里的每一个细节:橘猫的出现、咖啡馆的老人、台灯下的纸条……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穿越时空的奇迹,只有一个女孩用生命编织的谎言,只为让他走出愧疚,重新拥抱生活。
她总是这样,林墨笑着说,眼泪却流了下来,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来不肯说出口。
第十五章:星空下的和解
三个月后,林墨在上海美术学院举办了个人画展,主题是时间的褶皱。展厅中央挂着那幅《星空下的约定》,旁边是苏晚的画集和那些泛黄的信笺。
开幕式那天,苏晚的父母来了。他们握着林墨的手,哽咽着说:谢谢你,孩子。苏晚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墨带着他们走到一幅新画前,画的是两个少年在画室里画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其中一个女孩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画的名字叫《未完成的约定》。
我想在这里建一个美术工作室,林墨轻声说,教那些和苏晚一样热爱画画的孩子,替她完成未完成的梦想。
苏晚的父母点点头,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画展结束后,林墨独自一人来到黄浦江边。夜晚的江面波光粼粼,远处的东方明珠塔灯火璀璨,像一片人造的星空。他从口袋里拿出苏晚的信,轻轻放在江面上。信笺随着水流飘向远方,像一只展翅的纸鹤,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苏晚,林墨对着江面轻声说,我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会好好画画,好好生活,替你看遍这个世界。你放心,我的星空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江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他仿佛看到苏晚站在不远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着对他挥手:林墨,再见啦。要加油哦。
林墨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灯火阑珊的街道。他知道,苏晚从未离开,她一直活在他的画里,活在他的记忆里,活在这片璀璨的星空下。
而他,终于可以带着她的爱和希望,勇敢地往前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