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月此时根本不关心贡院,也不关心郭廷钧那会元之名。
他的心思,只在漕运上。
李善长的动作,比他预想还要快,还要狠。
仅仅两天。
运河阻滞,漕帮闹事,官吏盘剥,这些风声,在底层官吏,码头苦力,行商坐贾之间疯狂蔓延。
这些风声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带着李善长震怒,朝廷要严查的标签,更具传播力。
张皓月混迹于各个鱼龙混杂之地。
城南的骡马市,城东的米市,码头边的茶棚,甚至靠近一些低级官吏聚居坊市的酒肆。
在骡马市,他扮作一个愁苦的老马夫,一边给瘦马刷毛,一边跟旁边等活的车把式闲聊: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听说南边运河上又堵了?我侄子在漕船上当纤夫,托人捎信来说,河泊所的老爷们心黑啊!过闸钱翻着跟头涨!”
“不给?不给就扣船!船老大急得跳脚,货主催命,最后还不是摊到咱们这些苦哈哈头上?工钱怕是又要拖欠喽!”
“可不是嘛!”旁边的车把式立刻接口,愤愤不平。
“我还听说,漕帮那些杀才也趁机加价!说什么辛苦钱!呸!层层扒皮,最后运粮的船都跑不快了!耽误了应天府的粮食,看上面不砍了他们的狗头!”
在码头茶棚,他易容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脚夫,蹲在角落啃着冷硬的窝头,耳朵却竖得老高。
几个穿着号衣,显然是漕运衙门底层书吏模样的人,正压低声音抱怨:
“李相爷都过问了!上面下了死命令,要严查盘剥!妈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查?查谁?河泊所那些王八蛋捞的钱,孝敬上去的少了?”
“嘘!慎言!听说这次不一样,老相爷动了真火!要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呢!”
“杀鸡儆猴?哼,我看是找个替死鬼吧!真正的大鱼,谁敢动?”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还是夹紧尾巴吧。”
这些经过张皓月精心设计,看似无意的流言,瞬间传播四方。
恐慌,愤怒,对官府的不信任感,迅速在底层蔓延开来。
而这种信任危机,一旦蔓延,便再难遏制。
运河,临清闸段。
几艘满载粮食的漕船,被堵在闸口已经三天。
船老大急得上蹿下跳,对着闸官作揖:
“王老爷!王老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这船上可是要运进应天府的漕粮!耽误了时辰,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闸官王扒皮腆着肚子,慢条斯理地剔着牙:
“急什么?规矩就是规矩,过闸费,查验费,辛苦钱一样不能少。”
“你们之前交的,那是旧例!现在?上头查得严,各处都要打点,开销大了去了!不加钱?等着吧!”
“王扒皮!你别太过分!”一个船工忍不住吼道,“李老相爷都下令严查盘剥了!你还敢顶风作案?!”
“老相爷?现在的朝廷哪来的什么狗屁相爷!”王扒皮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轻蔑。
“再说了,天高皇帝远!老相爷管得着这水闸?在这临清闸,老子就是规矩!加钱!不然,你们就等着漕粮发霉吧!”
船工们群情激愤,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只见一群面黄肌瘦的纤夫以及沿岸饥民,不知被谁煽动,举着木棍,扁担,高喊着:
“这些狗官,盘剥我们还不够!!!”
“狗官,还我血汗钱!还我救命钱!”
“不让我们活,也别想运粮!大家都别活了!”
这群人,如同潮水般涌向闸口!
“反了!反了!给我拦住他们!”王扒皮吓得脸色煞白,尖声叫道。
闸口几个兵丁,哪里挡得这些人?
瞬间被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