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烧去医院,说在加班的男朋友坐在发热科门口,
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叫他爸爸。
1
高烧三十八度五,我坐在发热门诊的候诊椅上,脑袋涨得像被人从里往外填了浆糊,一口气卡在胸口,怎么都喘不出来。
白色的墙面,冷肃干净的环境,我不适应医院的消毒水味,平常就不爱来医院。但今天不来不行,我烧得整个人意识像在棉花堆里飘。
手机屏幕黑着,时间在流逝。凌晨一点零四。
沈亦川说他在加班,公司年报要审计,让我别排队受罪,他下班接我去私立医院。他说：我怕你排队太久难受,你等等我,好不好
可我没办法再等。
退烧药不管用了,烧到脑袋发懵,我自己叫了车,撑着要倒不倒的身体来了最近的三甲医院。想的是打一针,熬过去就睡。
谁知道,命运在这种时候安排了一场惊喜。
那声音是从我前面几排传来的,一个软软的童音,带着哭腔：爸爸,我头晕……
没事的,没事,很快好了。
我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太近了,像有人贴着我耳骨说话。
我缓缓抬起头,耳膜轰地炸开一瞬。
——是他。
沈亦川,穿着熟悉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领子被小孩扯歪了一点,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坐在我正前方四米的位置,侧着身,正低头哄着一个穿小熊睡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趴在他肩膀上,头发被汗水打湿,鼻尖红红的,一只手紧攥着他西装的下摆,嘴里反复呢喃：爸爸别走,我不想打针……
我脑袋像是嗡地被灌了一桶冰水,傻了。
我应该是烧糊涂了,或者看错人了。
可他的声音我认得。沈亦川的声音,是那种低哑温和的,像夜里电台放送的那种安眠曲。他在哄孩子：不怕,爸爸在。乖,打完针就带你买你最喜欢的草莓味蛋糕,好不好
我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表。
那块表,是我半个月前在商城挑的,他嫌贵,我非要买,说：男朋友就得戴我送的,他还笑着揉我头发,说我黏人得像小狗。
现在,他戴着这块表,在凌晨一点的发热门诊,怀里抱着一个叫他爸爸的小女孩。
而我,是那个孤身打车来医院的透明人。
他没看见我。甚至连一眼都没扫过来。
他眼神温柔,动作体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单号,出奇的熟捻。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发抖,手机从掌心滑落到腿上。我一时间忘了我还发烧,忘了医院的味道,甚至忘了自己来干什么。
只是盯着他,盯着他怀里的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的恋爱脑。
可此刻,我宁愿相信我脑袋烧出幻觉,也不想承认,这个男人在陪孩子看病的时候,骗我说在加班。
护士喊到我的号,我恍惚地站起身走过去,
那一晚,我坐在椅子上,手背被扎得生疼,一针打不准,换了两个护士才输上液。而我从头到尾没出声。不是不疼,是心已经比身体更痛了。
我坐在他后面四排,没有说话,没有冲上去。
我只是看着。看他轻拍孩子背脊,看他摸她额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我从未拥有过的耐心和柔情。
一旁的护士悄声说：那个爸爸长得真帅,女儿也好可爱,老婆肯定是美人吧
我听见自己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浓重的沙哑。
老婆我低声重复了一句,嗓子像被刀片割破,那我是谁
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
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他撒的谎太自然了,就像他抱着那个孩子时的自然,天衣无缝。
我想起那天他轻声和我说：宝贝,我愿意为你改掉不及时回消息的习惯,我想成为你依靠的人。
现在回想,那不是依靠。是哄骗。是排练好的剧本,是他用来掌控我的提词器。
而我,在这场剧里,连个女配都算不上。
吊瓶还没打完,手机亮了一下,是他发的消息：宝贝,等我忙完接你。
我看着那句的‘宝贝’,手指一点一点地捏紧。
我高烧,昏沉,眼神空洞。可我从未如此清醒。
2
沈亦川不是加班,他是在角色扮演父亲。
我一边低头盯着输液管,一边想：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彻底相信沈亦川的
答案是：太早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
他坐得很安静,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人不多话,也不抢风头。别人在大笑,他只是轻轻抿嘴。偶尔看我这边一眼,又立刻低头。
那时候我刚分手一个月,整个人敏感又破碎。前任出轨,拉黑我那天连分手都没说一句。我靠喝酒熬夜和朋友圈自嘲活着,心里荒了一片。
沈亦川坐在我旁边,拿着杯子碰了一下,说：你是不是不太爱说话
我抬头,看见他眼睛很黑,像是能让人静下来的那种黑。他没什么攻击性,连笑都是低调的：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笑了：这开场白真老。
但我是真的觉得你眼熟。他声音不轻不重,有点像早晨七点的广播里,主持人念早安新闻的那种语速,可能我们不是第一次遇见。
那天之后,他加了我微信。
不主动发消息,但每次我发,他都会回。回得不快,却温柔。他说自己刚回国,在朋友的公司工作,公司刚起步,项目多,晚上经常加班。
我没觉得奇怪,甚至还有点心疼他。
之前有次我发烧,凌晨给他发消息,他十分钟后回我：刚开完会,对不起,等我一下。
然后发来一连串退烧方法、药品清单,最后一句是：你别太撑着,发烧不是什么小事,下次早点跟我说。
我记得那条消息里还有一个皱眉的小表情,像他在隔着屏幕担心我。
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感动。
他不浪漫、不张扬,不会在朋友圈晒合照,也不带我参加朋友聚会。我问过,他说：我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谈恋爱,太累。
他怕麻烦、怕解释、怕应付别人的调侃。他说,我们这样刚刚好,不吵不闹,挺舒服的。
我真的信了。
我开始不再介意他的沉默、不再追问他的‘加班时间’。我告诉自己：成年人谈恋爱,最重要是尊重和自由。
甚至有一次,他晚上八点说出差回不来了,语气很抱歉。我给他发了一句：【没事,工作要紧。】
那天我刚好生日。
我什么也没提。他也没记起。
我想,也许他是真的忙吧。
我甚至自我感动：我们之间不需要仪式感,只要彼此在意就够了。
现在回头看,沈亦川不是不记得,他是根本没想过要记。
他不是‘工作太忙顾不上感情’,他是‘压根没把我当感情’。
是从来没有带我走进他的生活。
没有介绍朋友,没有共同的社交圈,没有官宣合影,没有朋友圈,没有节日安排,没有备用钥匙。
有的只有借口。
他的世界干净得像套样板间,我只是临时被他借来拍短视频的道具。
我低头看手机,里面还有和他的旅行合照。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老婆,你不用过来了,我和团团很快回去了。
他怀里那个小女孩抬头出声：妈妈是不是还在生气
心里那个也许他只是隐瞒自己离婚了,怕我介意的幻想,终于在这一刻破碎。
连带那最初觉得有磁性的嗓音都让我作呕。
3
输液到一半,我站起来,拔掉了管。
护士喊我别动,我没听。
我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神经,整个身体跟着那道声音,慢慢走向沈亦川。
他没注意我,正专心擦孩子额角的汗,小女孩抱着他脖子,睫毛打着弯,脸贴在他肩上,像一只讨巧的小猫。
沈亦川。
我开口,嗓音发哑,却异常清晰。
他猛地一僵。
抬头的瞬间,表情像被抽空——震惊、愕然、愧疚、恐慌,全都在脸上闪了一遍,然后快速换上一副冷静处变的神情。
知晚他站起来,试图拉近,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说——
我说我烧得站不住了,你说你在加班！我打断他。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那你怀里这孩子是谁
他迟疑半秒,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孩,语气很快切换成平和解释模式：她是我朋友的女儿。他临时有事,让我帮忙带来看病。
你朋友我笑了,你朋友的女儿叫你爸爸
那一瞬间,空气像凝固。
他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孩子已经奶声奶气地补了一句：爸爸骗人。
data-fanqie-type=pay_tag>
啪。
一声不大,却像鞭子抽在沈亦川脸上。
他整个人僵住,眼神剧烈抖了一下,猛地低头看向孩子：团团,不许乱说。
孩子委屈地撇嘴,小声：你就是骗人。
我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发烧,而是在被人按着头嘲笑。
这场加班,真是惊喜连连。
她是你女儿我抬头,声音不大,但冷得像冰,还是你骗我说你单身的时候,已经跟她妈住一起了
他沉默了三秒。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在权衡,怎么撒下一个最不容易穿帮的谎。
我跟她妈妈……分居了很久。他说,只是还没办手续。我早就跟她说,我们不可能了。
所以你来医院陪你‘前妻’的孩子打针,还能顺手被叫爸爸,顺便跟我说你在加班我笑了,眼泪却没流。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我看着他,你和我在一起半年,发誓自己单身,没空谈恋爱,是个工作狂。现在倒好,你不但有老婆,还有娃了。
沈亦川终于沉下脸,眼神开始烦躁：纪知晚,这里是医院,你能不能别在这儿闹
我闹我差点笑出声,我生病自己打车来医院,你在这儿准备给你女儿买草莓蛋糕,你说我在闹
你现在情绪不稳,我不想吵。他开始后退一步,嘴角带了点冷,别把什么都往坏处想,孩子说什么你也信
我往前一步,站到他面前,压着嗓音：沈亦川,你说得真轻巧。
但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老婆,也不是你女儿。我是那个你睡过半年、说爱、说想结婚的人。
你跟我说你单身,接过却在凌晨一点,坐在儿科门口,当称职爸爸。
他的眼神变了,带着一股暴躁和克制的愤怒：纪知晚,别在这发疯,孩子还在。
哦我看向那个孩子,她才三岁,已经知道你在骗人了。我呢二十七岁,怎么就没看出来
他咬牙。
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他眼里的你很烦别再添乱你别搞砸我生活的情绪。
原来这才是真面目。
什么成熟不油腻,什么温柔有分寸,统统是装的。
他不是不想谈恋爱。
他是只想偷渡爱情,不负责任、不承诺、不暴露,只想享受一个姑娘对他的温柔和信任。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有娃还装深情。
沈亦川,你才是真的,影帝型骗子。
4
我拖着发软的腿出了医院,寒气一股脑灌进身体。
沈亦川没追上来。他起身时,孩子揪着他衣角喊爸爸,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在提醒我——这男人,不属于我。
我靠着墙,大口喘气。喉咙痛得像被撒了玻璃碴,连咳都咳不出声音。
手机震动。
是他的消息：
知晚,你别冲动,听我解释。
我没点开。手指划到我们曾一起旅行的合照,背景是海边,他站在我身后笑着,嘴角挂着惯有的温柔。
我曾以为那个笑是只给我的。现在想来,可能只是光打得好。
我发了朋友圈,只在底下评论了一句：祝沈先生家庭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
朋友圈点赞飞快,第一个是一个不太熟的女同事。紧接着,她发来私信：
他老婆是不是叫林舟我们去年在妇产科遇见过他来产检,说第一次当爸,紧张得很。
我盯着这条消息,心里冷笑。
第一次当爸真敬业。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
陌生号码,
我愣了一秒,接起电话。
那边开口就像撕开我伤疤：你是沈亦川的小三
她的语气,不像抓奸,更像宣判。
我冷笑：小三你可能搞错了。我看你老公朋友圈是单身,他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对面沉默几秒。气氛紧绷得像一根随时要断的琴弦。
我趁机补刀：但我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女儿,我还真以为沈亦川只是个好人。
她轻哼了一声,冷冷道：别自我感动。他骗你,不代表你就无辜。
然后挂断。
我看着通话结束页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
——真精彩。她不是来和我同仇敌忾的,她是来审问我、质疑我、把我也列进沈亦川的狗血戏码里的角色名单。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
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工具人。
沈亦川跟她之间未必真的分开,他也许只是在玩平衡木,把我当情绪排泄口,当关系跳板,当婚姻出逃幻想的软垫。
我不是他爱的人,甚至都不是情妇。
我只是他消耗厌倦婚姻的一次预备出轨试运行。
我猛地打开微信,照着打来的号码搜索林舟。
果然找到了她的账号。
我发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礼貌得体：
你好,想问你关于沈亦川的事。
她一分钟内拒绝了我。
我又点了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第五次被拒时,系统提示：对方不是你好友,无法发送消息。
我盯着那句提示,像盯着一块钉在我额头上的笑话。
这世上最讽刺的事不是被骗,而是——你想好好说清楚,却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我坐在长椅上,夜风灌进身体,整个人烧得发冷。
心却比风还冷。
我忽然想起沈亦川常说的一句话：我不想谈那种你追我查的恋爱,太累了。
现在想想,那不叫累。
那叫预设边界。
——他早就在告诉我：你永远进不去我的生活。
5
凌晨三点,我在备忘录里,写下三行字：
沈亦川,建筑设计师,已婚,有子女
林舟,妻子,目前疑似已知我存在
目标：确认真相,不为复仇,只为脱身
我按下保存。那一刻,突然有一种从情感溺水中被自己拉上岸的错觉。
这不是爱情,这是一场骗局。
但我不是受害者。
我是,证人。
我发烧的第三天,身体好转了,心病却开始蔓延。
这次不是头疼,是恶心。
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
没有寄件人,也没有内容介绍,只有一个文件袋。
我拆开文件袋,看到了三样东西——
一张沈亦川和林舟的结婚证复印件。
一个孩子的出生证明。
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那张游乐园照片,角度更清晰,小女孩的笑脸和沈亦川的牵手动作,都一清二楚。
出生证明上的孩子名叫沈栩舟。
母亲,林舟。
父亲,沈亦川。
我看了整整三遍,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与此同时,
我接到一通电话,是我公司的HR。她用一种特别谨慎的语气说：纪知晚,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沈亦川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一种不好的预感浮出水面。
她继续道：我们今天收到一封匿名举报邮件,说你在工作场合传播他家事、恶意抹黑已婚人士,涉嫌严重职场骚扰。
什么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她顿了顿：目前还在核实,但你注意一下言行。这种事即使不属实,一旦传出去……你明白的。
我挂了电话,手指在发抖。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沈亦川,你真是……够快、够狠、够熟练。
我还没来得及发声,他已经先一步把我钉死在了情绪失控小三+职业不端女性的耻辱柱上。
明明是他有老婆有孩子,明明是他隐瞒婚姻骗我谈恋爱,现在反倒成了他在应付纠缠的前女友
我第一次感受到道德武器是怎么能在男人嘴里扭曲的。
我没报警、没爆料、没发帖。
他也照样攻击无误。
他不怕被戳穿,他怕的是影响他的人设。
怕我毁掉他那个年轻有为,感情洁癖的金边剧本。
所以他出手了。迅速,精准,不留余地。
当天下午,我接到了林舟的消息。
不是加我微信,是发了条冷冰冰的短信：
你别来找我女儿。我不希望她卷进你们的破事。
我看着这句话,第一次没觉得愤怒,只是笑了。
不是因为她说得过分,而是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她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甚至,她从来没打算分清谁对谁错。她只关心一点——她的孩子不要受伤。
其他人都可以牺牲。
我回了一句：放心,我不碰你女儿。但你老公碰了我半年。
她没再回复。
我突然意识到——
这个故事里,没有姐妹。
只有两个被摆在棋盘上的女人,一个被困住,一个被利用。
她怀疑我不是没理由。
我自己都快怀疑我是不是有问题。
从头到尾,是不是我太蠢,太顺从,太想被爱了点
不然,怎么会半年里从不怀疑这个男人的沉默,从不追问他的行踪,从不要求我们能不能公开一下
我把他的冷漠当成体贴,把他拒绝公开当作成熟,甚至以为自己配得上这种干净无害的恋爱。
现在想想,那不是恋爱,是圈养。
他把我放在一个刚刚好的笼子里。
不远不近,不明不白,像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感情罐头。
我愤怒,不止因为被骗,而是我太配合了。
我甚至配合他演了一整季的温柔剧本,还在该尖叫的时候学会了沉默,在该转头逃走的时候原地站着,说没关系,我能理解。
理解他不喜欢社交,理解他工作忙,理解他沉默寡言,理解他对孩子说爸爸在这,宝贝不怕。
他要什么,我都配合得很好。
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晚上,我开始整理我们过去的聊天记录。
我不是想留念,我是在为自己找证据。
截图、备注、语音、礼物收据、开房记录、转账截图。
他没想到我会做这种事。
他以为我软,脾气好,讲理,哭两场就完事。
他错了。
这一次,我不哭。
我只咬牙,冷静、彻底、干净地——
给他铺一条通向社死的红地毯。
6
医院冲突后,他开始频繁发消息：
知晚,最近好像你不太理我了
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你别多想。
……我知道你是因为生病情绪不好。
而我也学会了‘原谅’,约见在一家川菜馆。够辣,够火,够上头。
沈亦川进门时,穿着那身精英标配的深蓝西装,眼镜框银边,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拎着保温袋,摆得一脸温柔。
知晚。他走到我旁边坐下,嗓音低柔,你身体好点了吗那天吓到我了……请你相信我,
我朝他举起酒杯,微笑：好多了。过去的就不说了。
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嗯,好。
他刚碰到杯子——
门被推开。
林舟进来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冷硬。她穿着深灰色西装,剪裁利落,红唇冷冽,一双眼睛像刀片一样扫过餐桌。
沈亦川的脸色刷地变了。
你……怎么来了
我请的。我看向他,笑意凉薄,这顿饭,主角不止你一个。
沈亦川下意识看向林舟,眼神警惕。林舟则落座,语气冷得像刀子：你也信他那套
我没理会他们,淡淡道：林舟,今天请你来,是想当面还你一个解释。你怀疑我、警告我、拉黑我,我都理解。因为你也被他骗了。
沈亦川咬牙：你们别这样——知晚,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我不是骗你,我只是……
你只是隐瞒自己结婚、有女儿,和老婆没离婚,还谈着恋爱,对吧我打断他,你连孩子出生证明上的名字都不肯承认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一张张丢在桌上——
结婚证复印件,孩子出生证明,沈亦川和小女孩在游乐园的合影打印件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我没有喊叫,也没有摔杯子。只是像个刑警念材料那样,把每一张罪证摊开,语气淡到近乎冷酷。
你把一些朋友圈动态设置分组仅我可见。
你每天说加班,一问就是在公司,可你和孩子在医院口口声声叫你爸爸。
你说你孤独、怕被打扰、怕吵——可惜你不怕造人运动。
林舟冷冷道：他在外面说你缠着他,还给他公司发骚扰邮件。
我轻笑,从手机里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这是他求着我去的每一次。
还有这段,我点开语音：
宝贝,等我忙完给你订机票,我想你了。
林舟听完,笑了,笑得像个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的疯子：沈亦川,你是真的狗。
沈亦川猛地站起来：你们是不是早就打算联合起来搞我从你发那条莫名其妙的动态我就感觉不对劲。
我反问：你演得好,我就不能剪辑拆穿你的虚伪
我要你社死。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他吼,我不就犯了个错要这样搞臭我
我看着他,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情绪：我要让你知道,你踩着别人感情攒出来的‘成功男人人设’,值几个字节。
我把最后一个信封丢在他面前,里头是一封举报函副本：
实名举报沈亦川,建筑设计行业从业者,隐瞒婚姻、CPU女性、
他看完后,眼神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恐慌。
他想撕掉文件,却被林舟拦住。
你连孩子都骗,你配做什么父亲她冷声,纪知晚能放过你,我不能。
我站起身,靠近他耳边,声音低到几乎贴着他皮肤：
沈亦川,祝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记得把门关好,别让你女儿看到新闻。
啪——
他摔杯,玻璃四散。
可我没动,甚至笑了。
别吵。我低声,你不怕我闹吗我这么安静,你慌什么
他咬牙,面色狰狞,像只困兽。可我已经不怕了。
我转身,看向林舟：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些吗
因为我不想当第二个你。
7
川菜馆那场饭局之后,沈亦川像人间蒸发。
朋友圈清空,社交账号注销,连公司官网的员工简介都不见了。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那篇突然空降热榜的匿名长文——
《建筑圈已婚CPU男的真面目：六个月的温柔,是为了骗你成为工具人》
开头就挂出他工作牌背影照、设计师ID认证、以及那张游乐园照片的局部图——照片里,他正抱着那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笑得慈爱又无害。
文里详细记下了从相识、交往、隐瞒、PUA到发烧撞见父女的全过程,时间线完整,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最狠的是最后一句：
【我不怕他毁我名声,因为他根本配不上‘清白’两个字。】
这篇文章火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点赞破万,评论区像集体打了鸡血：
‘这操作太熟练了,他不是骗一个人,是量产。’
‘感谢实名曝光,避免更多女生受害。’
‘这年头温柔=伪装,希望女孩们别再被骗。’
很快,建筑圈几个同行博主也转发发声,说早听过这个人脾气诡异,对实习生暧昧不清,开会只带年轻女设计师。
举报群悄悄组建,受害者私信我,讲出各自的遭遇。
几个女孩甚至说沈亦川曾让她们给他深夜做项目图,并用以后带你飞画大饼。
还有一个实习生说,她发烧时沈亦川也说我去接你,最后失联两天。
沈亦川不是第一次撒谎。
只不过,这次他撒到了我这里,而我,不原谅。
与此同时,林舟也没闲着。
她正式委托律师,向法院申请变更抚养权,同时控诉沈亦川在家庭破裂期间恶意转移孩子监护责任、同时精神操控他人女性。
她把川菜馆那天的饭局录音也交上去了。
——你演得好,我就不能剪辑
——沈亦川,祝你社死。
录音一出,彻底掀开了他体面人设的遮羞布。
法院那边给了初步回应,说将启动调查取证程序。
他那点薄纸糊的清白,从这天开始,被法律认定为风险人员。
我站在风口浪尖,但从没觉得自己受伤。
反而前所未有地——轻松。
我没有追着他要说法,没有哭着让他回来。
我只是把所有曾经属于我们的聊天记录、合照、亲密瞬间,一条条归档,命名为：骗局素材。
我不是留恋,而是归档。
一个骗子不值得我留念。
某天,我的朋友突然转发给我一条爆料贴——沈亦川所在的公司宣布人事调整,他被主动离职,并附上行为不当的字眼。
我点进去,浏览了一遍。
下面评论一水儿的：
‘哦,他终于塌房了’
‘那谁谁是不是也被他骗过’
‘又一个精致渣男塌房,收藏夹加一。’
我没有评论。只是轻轻合上了页面。
我想,这大概就叫——清算。
不是撕逼,不是发疯,不是手撕绿茶大女主。而是理智、精准、公开、合法地——让他死得体面点,死得彻底点。
这就是社会性死亡。
不是他发条道歉微博,而是他这辈子别想再轻松地用人设换信任。
而我,也终于,从那个被骗的女孩里走了出来。
我变成了一个记录者、举报者、反击者。
这一次,他没能躲掉。
因为我,不再配合演出。
8
半个月后,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那座城市。
不是逃走,也不是落荒而逃。只是终于意识到,有些人值得我远离,有些烂事值得我不再浪费呼吸。
窗外阳光很好,出租屋的阳台上还剩一盆发了芽的薄荷,我没带走。留着吧,留给下一个住客,也留给过去那个,还在深夜发烧等人短信响起的纪知晚。
我翻开手机,确认转职手续全部通过。新公司在另一个城市,一家年轻摄影工作室,我的职位是品牌文案主理人。
资料页写得很简单,却让我心口泛起微微悸动——
江铎,摄影师。
我不认识他,但人事发我介绍资料时,备注说：他和林舟认识。
我愣了下。打开他的简介,看到一句话：
人生哪有构图准确的照片,拍下当下,就是好作品。
忽然就觉得,世界大了点,心也松了点。
临出发前,手机响了一下,是林舟。
她只发了六个字：
他,彻底完了。
我没有回。
她不是我姐妹,但我们曾在同一个谎言里挣扎过。如今各自脱身,这五个字就够了。
我最后一次翻开那个叫沈亦川的聊天框,页面空空如也。
聊天记录我早删干净了,连转账记录也一笔笔点了撤销。不是因为我释怀了,而是我终于明白——
留着对话,不是纪念,是慢性中毒。
广播响起,我起身,拖着行李往检票口走。列车即将出发,我该走了。
不是逃离。
是启程。
我踏上站台,阳光落在行李箱上,金灿灿的,有点晃眼。
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终于脱壳的鸟。羽毛还有点乱,脚下还有些晃,但那双翅膀,是属于我自己的了。
那天夜里,我到新公寓,房东留下了钥匙和两杯现磨咖啡,说是给新房客的欢迎礼。
我推开门,咖啡香飘出来,有人站在阳台上。
一个男人,背影修长,穿着白衬衫,微微回头,笑得温柔又自然。
纪知晚他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怔了一下。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那天沈亦川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方式。
但这一次,我没有立刻点头。
我接过他递来的咖啡,笑了笑,轻声回答：
也许吧。但如果见过……那也不妨重新认识。
窗外落日映在天边,整座城市像是被剪影涂上金光。
我站在新生活的门口,没有眼泪,没有余恨,只有一句心底悄悄升起的声音：
他死在过去,而我活在以后。
哪怕爱错了人,也不代表我错了人生。
我只走——走回那个被我搁置太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