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尖的寒光在无影灯下凝成一点死寂的星。空气里弥漫着昂贵消毒剂那令人窒息的甜腥,冰冷坚硬的手术器械在托盘上无声陈列。林夕戴着薄如蝉翼的传感手套的手指,悬停在面前那位女佣苍白太阳穴上方。富豪客户低沉、不容置疑的命令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像一只钻进颅骨的毒蜂:删干净,林裁缝。关于那个淹死的野种,一丝痕迹都别留。我要她明天笑着给我端早餐。
窗外,暴雨如狂怒的鞭子抽打着摩天楼的玻璃幕墙。那冰冷光滑的天堂之下,整片城市低洼地带已化作一片污浊的霓虹沼泽——那是沉渊区的脉搏,在雨中苟延残喘。灯光映在林夕毫无血色的脸上,明明灭灭。女佣眼角一颗浑浊的泪珠无声滚落,渗入鬓角灰白的发丝。林夕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捕捉女佣意识中那片需要被精准切割、剥离的悲伤记忆碎片。
就在她即将引导神经探针进入那团混沌的黑暗时,眼前猛地一花。手术台上女佣布满愁苦皱纹的脸,骤然扭曲、融化,幻化出另一张年轻的面孔——林阳,她的弟弟。他站在沉渊区那间永远弥漫着劣质营养膏气味的蜗居门口,脸上挂着那种让林夕心脏骤然冻结的、空无一物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毫无来由,像一张精心描绘却忘了点染灵魂的面具。姐,今天工作好开心!张主管又夸我了!记忆里弟弟的声音空洞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夕的神经。
林裁缝富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嗡——!
尖锐的警报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手术室的死寂!猩红的光疯狂旋转,映得林夕脸上血色尽褪。监控屏上,代表女佣情绪稳定度的绿色曲线陡然飙升,尖啸着冲破警戒阈值——她潜意识里关于孩子的记忆核心被一股强大的执念死死锁住,抗拒着被删除。神经探针被强行弹出,在空气中发出危险的蜂鸣震颤!
废物!富豪猛地站起,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点事都办不好‘完美人生服务’的金字招牌,就靠你这双手撑着给我解决它!
林夕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红色警告。她缓缓地、异常清晰地摘下了那副价值连城的传感手套。薄如蝉翼的材质在她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被她轻轻放在那排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旁边。这个动作微小,却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了惊雷般的声响。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挡地迎上富豪因惊愕而扭曲的脸,声音像从结了冰的深潭里捞出来:
订单终止,先生。您的‘完美人生’……请另寻高明签收。
死寂。只有窗外暴雨砸落的轰鸣,像无数个世界在同时崩塌。富豪脸上那惯有的、俯瞰蝼蚁般的神情第一次出现裂痕,随即被暴怒的涨红取代。林夕没等那咆哮冲出喉咙,已转身冲向紧闭的合金门。她的白大褂在狂奔中如同挣脱束缚的旗帜,猎猎作响。感应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的刹那,富豪野兽般的怒吼和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巨响被隔绝开来。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沉渊区的气味扑面而来——腐烂的垃圾、锈蚀的金属、劣质燃料燃烧的恶臭,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属于被驯服的灵魂的麻木气息。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狭窄街道上空闪烁,光怪陆离地映照着污水横流的地面。一张张疲惫、空洞的脸在灯影下晃动,他们的眼神大多如同她弟弟林阳那样,被一种人造的、虚假的平静所笼罩,对周遭的破败和倾轧视而不见。这就是记忆裁缝的杰作:将尖锐的痛苦、清醒的愤怒从底层大脑中精准剥离,填充进温顺的幸福感,让他们安心成为这座金字塔基座下无声运转的齿轮。林夕曾是其中最高明的工匠,她的手术刀下,无数痛苦的灵魂被缝合上满足的面具。如今,这面具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良心上。
她不能回那个家——那个位于沉渊区边缘、由记忆管理局分配的、时刻处于监控下的标准单元。管理局的清道夫,那些高效而无情的猎犬,此刻必然已收到指令,正循迹而来。她必须消失,像一滴水融入这片肮脏的海洋。林夕裹紧湿透的外套,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更深地扎入沉渊区迷宫般交错狭窄、被巨大废弃管道和违章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巷陌深处。雨水冲刷着她,仿佛要洗去裁缝的印记,却洗不净心底那片因弟弟空洞笑容而蔓延开的、冰冷的恐惧和燎原的愤怒。
三天三夜,林夕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在沉渊区最阴暗的角落、废弃管道网的深处和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填埋场边缘苟延残喘。管理局的追捕如同无声的潮水,渗透进每一条缝隙。悬赏她头颅的全息投影在主要通道口诡异地闪烁,金额高得足以让任何一个沉渊区的居民瞬间成为富翁。饥饿啃噬着她的胃,寒冷让她的四肢麻木。她啃过半块从泔水桶翻出的、散发着馊味的合成面包,喝过管道里渗出的锈水。支撑她的,只剩下脑海中林阳那张被虚假幸福彻底漂白的脸,像一块永不熄灭的烙印。
第四天傍晚,当夕阳的残血无力地涂抹在沉渊区最高的垃圾山尖上时,林夕发现自己被逼入了一条死胡同。尽头是一堵布满涂鸦的、高耸的废弃冷却塔,锈迹斑斑的铁梯在半空中断裂。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巷口响起,如同催命的鼓点。她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绝望地喘息。
这边干净。一个清道夫冰冷的声音传来。
目标携带神经干扰器原型,小心。上头要活的。另一个声音补充。
林夕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有一片冰凉的空荡。她的神经干扰器早就在一次慌不择路的攀爬中遗失了。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死亡的阴影扼住了她的喉咙。就在脚步声即将踏入这条窄巷的瞬间,旁边一扇覆盖着厚重油污、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皮门,吱呀一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只枯瘦、布满刺青的手伸出来,闪电般攥住林夕冰凉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某种奇异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了进去。铁皮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追捕者的脚步和沉渊区黄昏的微光。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倾斜、仅靠几盏昏黄摇曳的瓦斯灯照明的狭窄甬道。浑浊的空气里,那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更浓了,还混杂着霉味、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发酵后的甜腻气息。
拽她进来的人松开手。借着昏暗灯光,林夕看清了对方:一个瘦削的男人,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皮坎肩,脸上覆盖着半个由某种暗色金属和劣质荧光线路板拼凑成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异常锐利、毫无温度的眼睛,像黑暗中蛰伏的爬行动物。他上下打量着湿透、狼狈的林夕,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掂量货物价值的审视。
林裁缝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金属,管理局的‘金凤凰’,落难到‘深渊’来了你这颗脑袋,现在值一座沉渊区的垃圾山。他歪了歪头,面罩下似乎扯出一个冷笑,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没有等待林夕的回答,转身便沿着倾斜的甬道向下走去。林夕别无选择,只能跟上。甬道盘旋向下,墙壁湿漉漉地渗着水珠。四周的寂静被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取代。走了大约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林夕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衡量的巨大地下空间,仿佛掏空了整个沉渊区的地基。空间本身是扭曲的。巨大的、早已废弃的城市基础设施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横七竖八地贯穿整个空间。更令人眩晕的是,无数大小不一的广告牌、全息投影屏、甚至整块霓虹灯招牌,像被飓风撕扯下来,又随意地粘合、倒悬、斜插在那些管道和嶙峋的岩壁上。光影疯狂闪烁,投射着残缺不全、意义不明的商品信息和扭曲的虚拟偶像笑脸,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不安的彩色沼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劣质化学品的刺鼻气息和汗水的酸腐。人影在混乱的光影和管道构成的阴影里晃动。林夕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老妇人,蜷缩在一个倒悬的巨大香水广告牌下方,广告牌上优雅女郎的脖颈正对着她肮脏的头顶。老妇人枯槁的手颤抖着举起一支简陋的、连着电极的注射器,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痛苦与贪婪的奇异表情。她旁边立着一个歪斜的发光招牌:出售:丧子之痛(纯度A),十年份,换三天饱饭。另一边,一个穿着夸张亮片西服、油头粉面的男人,唾沫横飞地向几个眼神麻木的工人兜售:顶级体验!云端晚宴!富豪视角!让你尝尝人上人的滋味!只需你一周的‘乏味感’记忆!买不了吃亏!他的脚下,散落着一些空了的、印着第七代记忆胶囊
-
副作用:现实感丧失(详见第37页)的说明书。
这里就是深渊——沉渊区地底真正的黑市,记忆交易的法外之地。记忆是唯一的硬通货,痛苦是紧俏商品,虚假的幸福是廉价的麻醉剂。
欢迎来到‘深渊’,林裁缝。面罩男人——被称为猎人的掮客,停下脚步,声音在巨大的嗡鸣背景中依然清晰,这里只认‘货’。你的技术,你的脑子,你管理局内部的记忆权限……都是货。他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林夕的脸,说吧,亡命徒,你想换什么安全屋假身份还是……武器
林夕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深渊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绝望。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不知是未干的雨水还是冷汗,声音因紧绷而嘶哑:我要找一个被封存的记忆库。一个被强行植入‘幸福奴工’模板的记忆源。他叫林阳。
猎人面罩下传来一声短促、毫无温度的低笑,像是金属摩擦。林阳那个‘阳光奴工’管理局样板工程之一他锐利的目光像探针,试图刺入林夕的眼底,亲情牌有意思。这种被封存的‘核心样板’记忆库,钥匙在‘蜂巢’主服务器最深层的逻辑迷宫后面。别说你,就算管理局局长想打开,也得按规矩走流程,层层审批,留下无法磨灭的操作痕迹。他故意停顿,欣赏着林夕眼中骤然升起的绝望,常规路径,死路一条。
data-fanqie-type=pay_tag>
林夕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带来的锐痛让她保持一丝清醒:还有非常规路径
猎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边缘的玩味。深渊有深渊的规矩。‘蜂巢’防火墙,本质上是活的,是一团不断自我复制、变异的逻辑代码集合体。要绕过它,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不是电子密钥,而是一段足够强烈、足够独特、足够‘新鲜’的人类核心记忆流。用它作为诱饵,去短暂地欺骗、吸引开防火墙的‘注意力’,在它吞噬这段记忆流的瞬间,撬开一条缝隙,足够你定位并下载那个被封存的记忆库。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冰锥,代价是,这段作为‘钥匙’的记忆,会被防火墙彻底吞噬、抹除。从提供者的大脑中,永久消失。不可逆。
林夕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提供一段核心记忆作为诱饵被永久抹除这无异于用灵魂的一部分去交换!
谁…谁提供这段记忆她的声音干涩。
猎人摊开枯瘦的手,动作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你,或者…你随便在深渊里抓一个‘自愿’的倒霉鬼。比如,他下巴朝那个兜售云端晚宴记忆的男人方向扬了扬,那个叫‘花火’的混混,他脑子里塞满了偷来的虚假快感,或许正想体验点‘真实’的损失他的语气充满嘲讽,或者那个卖丧子之痛的老太婆她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对吧
林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花火正唾沫横飞地忽悠着一个眼神空洞的年轻人,后者脸上带着病态的渴望。老妇人依旧蜷缩在倒悬的广告牌下,对着那支简陋的注射器发呆,浑浊的眼中一片死寂的茫然。深渊的喧嚣似乎离她很远。
用别人的核心记忆去换弟弟的这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这和那些坐在云端手术室外,冷漠地命令她删除女佣丧子记忆的富豪有何区别她反抗那台机器,难道就是为了成为它更卑劣的零件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猎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挣扎的痕迹,如同欣赏一场精彩的默剧。他慢悠悠地从皮坎肩的内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属注射器,造型流畅而冷酷,针头在闪烁的霓虹下泛着幽蓝的寒光。针管里,是一种极不稳定的、闪烁着微光的幽蓝色液体,如同囚禁着一小片活着的星云。
这是‘渡鸦’。猎人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针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神经探针的‘深渊特供版’。它能绕过管理局的常规监控协议,直接建立一条通往‘蜂巢’深层逻辑区的临时通道。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夕,它也是采集和传输那段‘钥匙’记忆的导管。操作原理,我想不用我教你这个顶尖裁缝吧
他将渡鸦递向林夕。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皮肤传来,沉甸甸的,仿佛握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选择权在你,林裁缝。用别人的记忆碎片做垫脚石,爬上去救你弟弟还是…抱着你那点可笑的良心,一起烂在这深渊里猎人的声音像毒液,缓慢渗透,时间不多了。管理局的猎犬鼻子很灵,‘深渊’也不是永远的避风港。
林夕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渡鸦,冰冷的金属硌得指骨生疼。幽蓝的液体在针管里微微荡漾,倒映着她苍白而扭曲的脸。一边是弟弟空洞笑容的幻影,像一根烧红的针不断刺入她的神经;另一边,是花火空洞的夸夸其谈,是老妇人死寂的眼神。深渊的嗡鸣、霓虹的尖叫、记忆贩子的吆喝,所有声音都汇聚成尖锐的噪音,在她颅腔内疯狂冲撞。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猎人面罩下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上,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或者说,利用我
猎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意义不明的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叹息。他微微侧过头,面罩边缘一道扭曲的旧伤疤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利用交易而已。你成功了,林阳的记忆库被打开,管理局的‘完美样板’出现裂痕,对‘深渊’来说,就是一场精彩的烟花。混乱,才有缝隙,才有…生意。他顿了顿,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面罩,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至于帮你林裁缝,看看你自己。你拒绝成为机器的零件,但你血管里流的,还是‘裁缝’的血。你渴望砸碎那台机器,但你手里唯一的工具,依然是它制造的‘渡鸦’。多么讽刺的困局。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渡鸦’只能打开一条缝隙,下载数据需要时间。防火墙被惊动后,反噬会极其猛烈。那个提供‘钥匙’记忆的人,大脑会承受巨大的冲击。轻则记忆紊乱,重则……他做了个灰飞烟灭的手势,变成真正的空白。你想好了,谁来承担这个代价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爬行动物般的眼睛,静静地、残酷地等待着林夕的回答。深渊扭曲的光影在他冰冷的金属面罩上流淌,仿佛一张活着的、无声嘲笑着的面具。
林夕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渡鸦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幽蓝的液体在针管中不安地涌动,像一颗被囚禁的、濒死的心脏。猎人最后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钉入她所有犹豫的缝隙。谁来承担代价用别人的记忆乃至生命去换取弟弟的自由这念头本身就像深渊的淤泥,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光怪陆离的绝望之地——倒悬的广告牌下老妇人枯槁的手,花火那张唾沫横飞、贩卖虚假欢愉的脸……每一张麻木或贪婪的面孔,都曾是某个被完美人生系统碾碎的林阳。
不。这个音节从她喉咙深处滚出,带着血的味道,却异常清晰,压过了深渊的嗡鸣。她将渡鸦握得更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响,目光却如淬火的刀锋,迎上猎人冰冷的审视,钥匙,我自己给。
猎人面罩下的眼睛似乎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一道难以捕捉的光飞快掠过。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林夕的选择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又仿佛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理解的……惋惜
跟我来。他转身,再次没入深渊更深处扭曲的管道阴影中。
林夕紧随其后。他们穿过由巨大废弃冷凝管构成的、如同巨兽肠道般的通道,脚下是湿滑的金属网格。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越来越浓烈。最终,猎人停在一个被几块锈蚀的巨大金属板半掩着的洞口前。洞口边缘裸露着粗大的、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缆线,如同巨兽的神经束。洞内空间不大,正中是一张简陋的金属台,上面连接着各种改装过的、缠绕着杂乱线路的仪器,指示灯像鬼火般明明灭灭。角落里堆着几个空了的第七代记忆胶囊盒子,说明书散落一地。
临时节点。靠近‘蜂巢’的一条废弃维护通道。猎人言简意赅,指了指金属台,坐上去。‘渡鸦’会引导你。我会在外面处理杂音。他最后看了林夕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隐入洞口的阴影里,像一道无声的幽灵。
林夕深吸一口气,深渊冰冷浑浊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爬上冰冷的金属台,躺下。金属的寒气瞬间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她举起渡鸦,幽蓝的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针尖刺破太阳穴皮肤的瞬间,只有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洪流猛地冲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手术室里那种精准、可控的引导。这是狂暴的入侵!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像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弟弟林阳在沉渊区蜗居门口那空洞灿烂的笑;手术台上女佣眼角滚落的浑浊泪珠;富豪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沉渊区污水横流的街道;还有更早的、模糊的……一个温暖却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哼着摇篮曲的声音一张粗糙却有力的大手抚摸她头顶的触感这些碎片被渡鸦的力量粗暴地攫取、撕裂,化作一条幽蓝色的、沸腾的数据洪流,咆哮着冲向无形的网络深处。
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大脑的每一条沟壑中穿刺、搅动!林夕的身体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剧烈地抽搐、反弓,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强迫自己集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像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将那个名字、那张脸——林阳——化作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投入那片由幽蓝记忆洪流开辟出的、极不稳定的通道之中!
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意识被撕扯着,在高速穿梭的隧道中飞驰。无数扭曲的、由0和1构成的逻辑栅栏在周围疯狂闪烁、变形、试图合拢,又被她燃烧自身记忆化作的幽蓝洪流短暂地冲开、吸引。她看到了!在数据洪流的尽头,一片被无数道冰冷金色锁链缠绕、封印的幽暗区域,核心处,一个小小的、微弱的意识光点正在机械地、毫无生气地波动着——林阳!
定位成功!开始下载!一个冰冷的、非人的电子提示音直接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响起。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那片被短暂吸引开的金色逻辑栅栏,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骤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道更粗壮、更复杂的金色锁链从虚空中凝聚,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抽向林夕用自身记忆开辟出的幽蓝通道!同时,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瞬间锁定了林夕脆弱的意识源头——防火墙的反噬,开始了!
警告!通道遭受毁灭性攻击!防火墙核心逻辑反制启动!下载进程中断!电子音变得尖锐而急促。
林夕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那股毁灭性的反冲力狠狠砸回现实!她猛地从金属台上弹起,又重重摔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大脑如同被投入熔炉,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疯狂尖叫、燃烧!渡鸦的针管里,幽蓝的液体剧烈沸腾,几乎要冲破管壁!视野里一片血红,混杂着刺目的金色乱码。她看到那些冰冷的金色锁链顺着幽蓝的数据流倒卷而来,直扑她的大脑!
完了!不仅救不了弟弟,连自己也要彻底葬送!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就在那些金色锁链即将刺入她意识核心的刹那——
切断物理连接!快!猎人嘶哑的吼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林夕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和身体的本能,猛地将刺入太阳穴的渡鸦拔了出来!动作粗暴得带出一串血珠!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爆鸣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连接在金属台上的几台改装仪器屏幕瞬间爆出火花,黑烟腾起!林夕瘫软在冰冷的台面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骨深处炸裂般的剧痛。汗水浸透了全身,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嗡鸣声稍稍退去,剧痛依旧,但大脑深处某个地方,仿佛空了一块,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虚无感开始蔓延。她失去了什么是童年里那只粗糙温暖的大手还是摇篮曲的模糊调子她不知道,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失去。
成…成功了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声音破碎不堪。
猎人从洞口的阴影中无声地闪了进来,面罩下的眼睛飞快扫过冒着黑烟的仪器和瘫软如泥的林夕。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迅速走到一台尚未完全损坏、屏幕布满雪花和乱码的终端前,枯瘦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飞快敲击了几下。屏幕上的雪花跳动了几下,艰难地稳定下来,显示出一行行飞速滚动的、残缺不全的代码流。
猎人沉默地盯着屏幕,时间仿佛凝固。林夕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针扎般的痛楚。
终于,猎人停止了操作。他转过身,看向林夕,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困惑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林阳的记忆库数据……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声带也遭受了重创,下载了大约37%。核心情感部分…缺失严重。
林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无底冰窟。37%一个残缺不全的弟弟那和那个空洞的阳光奴工有什么区别剧痛和绝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是,猎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凝重,在防火墙反噬、通道即将崩溃的最后瞬间,有一段极其微弱的、被多重加密隐藏的日志数据流,被强行吸附了过来。它…不属于林阳的记忆库。
他指向屏幕。在那片滚动的乱码中,一行极其微小、格式古老的字符被高亮标记出来,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访问记录:记忆归档员K-7(林红梅)
操作:执行涅槃协议
目标:编号CN-114
林夕(7岁)
内容:深度创伤记忆剥离(猎人清剿行动关联事件)
植入:标准幸福童年模板v2.1
授权:记忆管理局净化部(绝密)
林夕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林红梅。一个早已在模糊童年记忆中褪色的名字,她的……母亲那个在她模糊印象中总是带着温暖笑容、哼着摇篮曲的女人她是……管理局的归档员K-7
涅槃协议深度创伤记忆剥离猎人清剿行动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刚刚遭受重创的意识上。童年那些温暖却始终蒙着一层雾气的画面——母亲的手,父亲模糊的身影——此刻骤然扭曲、龟裂,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质地的真相。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反抗者,是那个试图砸碎机器的锤子。原来,她本身就是那台机器最早、最成功的产品之一她的愤怒,她的觉醒,她对弟弟的拯救……这一切,是否也只是被精心编排好的程序的一部分
呃……林夕猛地捂住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她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太阳穴的伤口随着心跳突突地剧痛,大脑深处那片冰冷的虚无感,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嘶吼着的空洞。她失去了什么是真实的痛苦还是……她存在的根基她是谁那个在沉渊区长大、发誓要救弟弟的林夕,究竟是谁是编号CN-114还是……某个被精心缝制出来的幻影
猎人沉默地看着她崩溃,没有试图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在深渊光影中凝固的雕像。过了许久,当林夕剧烈的颤抖稍微平复,只剩下空洞的喘息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反噬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管理局的‘清道夫’,这次来的会是‘剃刀’小组。这里很快会被淹没。他指了指旁边金属台上一个不起眼的、沾满油污的金属盒子,林阳那37%的数据在里面。还有那段日志……这是你付了‘钥匙’的代价换来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夕失魂落魄的脸,‘深渊’有无数条路,也通往……‘上面’。怎么选,看你了,‘裁缝’。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化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错综复杂的巨大管道阴影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刺鼻的焦糊味、仪器残骸冒出的黑烟,以及瘫在冰冷金属台上、灵魂仿佛被彻底掏空的林夕。
时间在空洞的剧痛和冰冷的虚无感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规律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潜行,隐约从洞口外幽深的管道迷宫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剃刀来了。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将林夕从灵魂出窍般的麻木中猛地浇醒。她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落在猎人留下的那个沾满油污的金属盒子上。弟弟残缺的记忆……还有那行将她整个人生彻底砸碎的日志……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找到那个被命名为林夕的存在,究竟是谁的造物。
一股混杂着无尽痛苦、滔天愤怒和冰冷决绝的力量,如同地底岩浆,在她被掏空的躯壳内轰然爆发!她猛地从金属台上滚落,不顾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大脑撕裂般的眩晕,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盒子粗糙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真实的痛感。
她像一头负伤的野兽,手脚并用地扑向洞口另一侧一条被巨大冷凝管阴影完全覆盖的狭窄缝隙。缝隙深处,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带着一丝与深渊污浊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来自上面的气息。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行。身后,那规律而致命的金属摩擦声,已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幽深狭窄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林夕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冰冷、湿滑的金属壁上爬行,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伤口和大脑深处的剧痛。金属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块冰,又像一块烙铁。身后那毒蛇般的金属摩擦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还有隐隐的风声。林夕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那光亮。出口被一块锈蚀的格栅挡着。她咬紧牙关,用肩膀狠狠撞去!
哐当!
格栅松动,被她奋力推开。冰冷的、属于高空的清新空气猛地灌入,带着雨后的湿润。她狼狈地滚了出去,重重摔在坚实冰冷的地面上。
这里是一处摩天大楼顶层的设备维护平台。脚下是光洁的合成材料地面,头顶是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巨大透明穹顶天幕。穹顶之外,是真实的、浩瀚的星空。穹顶之下,是沉渊区那片污浊的霓虹海洋,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疮疤,被无数纵横交错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空中交通管道分割、俯瞰。
林夕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这上面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安全了暂时。她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个巨大的空调外机。平台空旷而寂静,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
她颤抖着,打开了那个沾满油污的金属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非标准接口的数据芯片。她摸索着,找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最基础的记忆读取器——一个管理局淘汰的老旧型号,但还能用。她将芯片插入读取器,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全息投影,只有读取器简陋的扬声器里,传出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子干扰杂音,断断续续:
……姐……我……今天……好疼……机器……烫……张主管……打我……说……我……不笑……不……合格……(杂音加剧)……我……记得……海边……你……背我……沙子……好烫……你……笑……好大声……不是……假的……姐……救……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
林夕死死攥着读取器,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弟弟的声音,真实的痛苦,被掩埋在阳光奴工面具下的呼救……像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反复切割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痕,滚烫地滑落。她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读取器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无声的悲恸如同风暴席卷全身。
就在这时,读取器微弱的屏幕上,在播放进度条结束之后,突然自动弹出了一个小小的、之前并未注意到的附属文件。文件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代价。林夕下意识地触碰了它。
屏幕一闪。没有声音。只有一段极其短暂、模糊、摇晃得厉害的第一人称视角影像碎片:
一双粗糙、沾着机油和暗红色污迹的大手,正笨拙地、温柔地将一枚小小的、印着卡通飞船图案的金属游戏币,塞进一只明显属于小女孩的、脏兮兮的手心里。背景是剧烈摇晃的、燃烧着的简陋房屋,刺耳的警报声、爆炸声和某种野兽般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的末日景象。影像的最后瞬间,那双手猛地用力,将小女孩推向一个黑暗的通道,然后影像彻底陷入黑暗。
林夕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枚游戏币!弟弟林阳一直无意识摩挲的那枚褪色的、印着卡通飞船的游戏币!它曾经属于……自己这段被强行塞入她意识的影像,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诡异的熟悉感!这就是她被涅槃协议剥离的深度创伤那个叫林红梅的女人——她的母亲——亲手执行的手术那双将她推入黑暗的手……是谁猎人清剿行动……猎人……
她猛地抬起头,失焦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冰冷的城市奇观。巨大的全息新闻投影在不远处一栋摩天楼的玻璃幕墙上无声地播放。画面里,记忆管理局的新闻发言人,一位穿着笔挺制服、面容和煦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鲜花簇拥的讲台后,对着镜头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他背后的屏幕上,显示着醒目的标题:
《新纪元记忆安全法案今日正式颁布!》
——强化管理,保障公民完美人生体验,根除非法记忆篡改危害!
发言人的嘴唇开合着,似乎在宣读着法案的伟大意义,声音被距离和穹顶过滤,模糊不清。但林夕一个字也听不见。她的目光越过发言人虚伪的笑容,越过那光鲜的标题,死死地锁定在新闻画面角落,一个快速滚动播放的最新通缉令上。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她狼狈不堪的脸,悬赏金额后面缀着猩红的极度危险字样。
冰冷的荒诞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新的枷锁已经锻造完成,以安全和秩序为名,准备将沉渊区最后的缝隙彻底焊死。而她,一个被系统制造出来的残次品,一个被自己亲生母亲动过手术的作品,一个刚刚用自身记忆碎片换来弟弟37%呼救声的逃亡者,此刻抱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坐在云端之上,脚下是沉渊区的无边黑暗。
大脑深处,那片被渡鸦强行撕裂、又被防火墙反噬灼伤的虚无区域,此刻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剧痛中,几个极其破碎、毫无逻辑关联的画面碎片,如同沉船后浮出水面的残骸,不受控制地猛冲进她的意识:
画面一:一个沾满油污的金属工作台角落,随意地放着一个打开的空饭盒,旁边搁着那枚褪色的卡通飞船游戏币。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粗大的手伸过来,轻轻弹了一下那枚游戏币,它旋转着发出微弱的嗡鸣。
画面二:昏暗的灯光下,那个金属与荧光线路板拼凑的猎人面罩被放在桌上,面罩边缘那道扭曲的旧伤疤清晰可见。一只女人的手(林红梅的手)正用镊子夹着一块新的、更小的线路板,似乎想修补它,动作却带着一丝犹豫的颤抖。
画面三:视角很低,像是躲在门缝后偷看。门内,那个总在贩卖虚假欢愉的花火,此刻脸上没有夸张的笑容,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他对着一个简陋的终端屏幕,上面似乎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沉渊区常见的营养不良模样)。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碰了碰屏幕里女孩的脸颊。
这些碎片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其意义,只留下更深的、如同宇宙黑洞般的迷茫和剧痛。
林夕蜷缩在冰冷的机器旁,怀抱着那个存储着残缺弟弟和颠覆真相的金属盒。太阳穴的伤口在突突跳动,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沉重的疲惫和无边的疑问。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和凝固的血渍。
我是谁
这个问题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比追捕者的脚步更令人窒息。那个被命名为林夕的存在,是沉渊区挣扎的孤女是编号CN-114的实验品还是……某个被清剿的猎人留下的、连自己都遗忘了的碎片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冰冷的金属盒上。盒盖边缘,沾着一小块暗红的、已经发黑的血渍——不知是她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
远处,城市天幕之下,沉渊区的霓虹依旧在污浊的黑暗中无声地闪烁、流淌,像一片永不愈合的伤口,又像一片孕育着未知风暴的、沉默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