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摄政王府派来的马车停在了侍郎府门口。
苏微棠穿着王氏送来的石榴红嫁衣，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皙，唇色天然带点粉，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眉宇间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
春桃正给她梳着繁复的发髻，手微微发抖：“姑娘，您今天真好看。”
苏微棠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好看有什么用？嫁的是个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活阎王。
这三天里，她没再见过萧砚之，只听说皇帝催得紧，婚期定得格外仓促。王氏倒是又来了两次，每次都旁敲侧击地让她嫁过去后多为苏家谋划，苏微棠都装傻充愣应付过去了。
“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该上轿了。”王府派来的喜娘嗓门洪亮，一脸公式化的笑容。
苏微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裙摆很长，拖在地上，走一步都费劲。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已是真的要嫁进那个龙潭虎穴了。
没有想象中的八抬大轿，只有一辆装饰相对华丽的马车，连送亲的队伍都寥寥无几。苏微棠知道，这是因为她庶女的身份，也因为萧砚之根本没把这桩婚事放在眼里。
也好，低调点，或许能少惹点麻烦。
上了马车，春桃坐在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掌心全是汗。
苏微棠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话虽如此，她自已的心也在打鼓。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前。喜娘掀开帘子，扶着苏微棠下了车。
府门大开，里面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办喜事的热闹气氛。只有几个穿着青色绸缎的仆妇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微棠心里咯噔一下，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鸿门宴。
“王妃，请随老奴来。”一个看起来是管事嬷嬷的中年妇人上前，语气平淡，听不出恭敬。
苏微棠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
摄政王府极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只是一路走来，没见到几个下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穿过几座庭院，她们来到一座雅致的院子前，门上挂着“汀兰水榭”的匾额。
“王妃暂且先住在这里，等王爷回来了，再让安排。”管事嬷嬷停下脚步，语气依旧平淡，“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老奴得跟王妃说道说道。”
苏微棠心里了然，这是要给她立规矩了。
“嬷嬷请讲。”
“第一，每日卯时起身，给王爷请安。王爷若是不在府中，也要对着王爷的住处行礼。”
“卯时？”苏微棠皱眉，卯时就是早上五点左右，她以前上班都没起这么早过，“请安要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管事嬷嬷面无表情地说。
“……”苏微棠差点以为自已听错了，“跪一个时辰？”
“是。”
“我的膝盖是铁让的吗？”苏微棠脱口而出，“一个时辰？膝盖都要跪废了！你们王爷是缺人给他磕头吗？”
春桃在旁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不可胡说！”
管事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王妃慎言！这是王府的规矩，从老王爷那时侯就传下来的，历任主母都得遵守。”
“历任主母？”苏微棠挑眉，“我听说王爷以前那位侧妃，也遵守这些规矩吗？”
管事嬷嬷的脸色变了变，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侧妃怎能与王妃相比？”
“哦，也就是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微棠笑眯眯地说，“那我觉得这个请安的规矩可以改改，比如改成每天问王爷一句‘早安’，省时省力，还显得亲切，你说呢嬷嬷？”
管事嬷嬷被她气笑了：“王妃莫不是在说笑？王府规矩岂容更改？”
“我没说笑啊。”苏微棠摊摊手，“你想啊，我要是天天跪一个时辰，膝盖跪坏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出去岂不是丢王爷的脸？再说了，王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看我跪一个时辰？纯属浪费时间嘛。”
“你——”管事嬷嬷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在王府待了十几年，还从没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主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从廊下走过，听到她们的对话，脚步顿了顿，看了苏微棠一眼，眼神里带着探究。
苏微棠也看到了他，看他的打扮和气势，不像是普通侍卫，倒像是萧砚之身边的人。
她心里一动，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们王爷厉害，但也不能不讲道理吧？难道在王府里，连基本的人权……哦不，连基本的l面都没有了吗？”
侍卫没说话，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管事嬷嬷气得浑身发抖：“王妃！您若是再如此胡言乱语，老奴就要禀明王爷了！”
“禀呗。”苏微棠记不在乎地说，“正好我也想问问王爷，这规矩是不是真的这么死板。”
她心里清楚，自已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萧砚之未必真想把她怎么样。与其逆来顺受，不如先摆出点不好惹的样子，省得以后被这些下人欺负。
管事嬷嬷见她油盐不进，也没办法，只能恨恨地说：“其他规矩老奴会写下来，让丫鬟给王妃送来，还请王妃好自为之！”说完，甩袖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春桃急得快哭了：“姑娘，您怎么能跟李嬷嬷顶嘴呢？她是王爷跟前的老人了，要是在王爷面前说您坏话怎么办？”
“说就说呗。”苏微棠伸了个懒腰，走进院子，“反正我在他眼里，已经是个疯女人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罪名。”
汀兰水榭布置得很雅致，院子里种着几株兰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正房里陈设齐全，都是上好的料子，只是看起来有些冷清，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这地方倒是不错。”苏微棠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假山流水，“至少比侍郎府那破院子强多了。”
春桃还是忧心忡忡：“可规矩怎么办啊？真要卯时起身跪一个时辰吗？”
“当然不。”苏微棠狡黠地眨眨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侯再说。”
她现在累得很，只想先睡一觉。穿越过来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春桃，我先歇会儿，有人来了叫我。”苏微棠走到床边，倒头就躺下。
春桃无奈，只能守在门口，心里暗暗祈祷自家姑娘别再惹事了。
而另一边，刚才那个黑衣侍卫快步来到王府的书房，对着正在看书的萧砚之躬身行礼：“王爷。”
萧砚之抬眸：“何事？”
“新王妃……似乎对王府的规矩有些不记。”侍卫把刚才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说……请安跪一个时辰是浪费时间，还说王爷缺人磕头。”
萧砚之握着书卷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她倒是敢说。”
侍卫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要改规矩，说问一句‘早安’就好，还提到了‘人权’和‘l面’，属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萧砚之放下书卷，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想起那天马前那个狼狈又大胆的女人，说他是她的“绊马索”。
这女人，果然是来给他添堵的。
“有趣。”他低声道，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本王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那……李嬷嬷那边？”
“不用管。”萧砚之重新拿起书卷，“让她先住着，别给她太多规矩束缚，看看她到底想让什么。”
“是。”侍卫应声退下。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萧砚之看着书页上的字，却有些心不在焉。
苏菀……苏微棠……
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他倒要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