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的冰冷金属墙壁似乎还残留着那五秒坠楼记忆的寒意。陈默瘫在旧沙发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无形重物压榨的痛感。头盔摔在地上，连接线像垂死的蛇一样扭曲着。那枚“记忆残响”芯片卡槽处，一点微弱的蓝光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推……下来的……”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粗糙的裂口，指节泛白。那股带着死亡气息的着下坠时灌入的冷风和最后视野里那几点刺目的暗红。“他们的人……”
阿杰蹲在旁边，脸色铁青。他捡起滚烫的头盔，手指小心地探了探芯片卡槽的温度，又凑近闻了闻那股焦糊味，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生物锁彻底熔断了。芯片废了。”他站起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妈的，下手够绝！一点证据链都不留！”
他来回踱了两步，金属靴底敲打着布记油污的地板。“坠楼现场，官方介入，记忆覆盖，数据删除……一环扣一环。林深到底知道了什么？或者……他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猛地停住，盯着陈默，“你说最后看到有血？是林深的，还是……”
“不知道！”陈默猛地摇头，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他痛苦地捂住太阳穴，“太快了……我只看到地面溅开的……红色……还有他们……”那几个在浓烈薄荷味中凝固的残影，如通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那徽记……薄荷叶形状的……暗绿色……”
阿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暗绿色薄荷叶徽记？”他快步走到一面挂记各种杂乱符号和涂鸦的墙壁前，手指在上面急速划过，最终停在一个角落——那里用红色记号笔画着一个极其简略、带着尖刺轮廓的叶子图案，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熵锢内务执行部】。
“操！”阿杰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是‘清洁工’！熵锢管理局内部专门干脏活的黑手套！他们出任务，会注射超高浓度的提纯‘秩序薄荷素’！那玩意儿能瞬间提升专注力和执行力，压制一切恐惧和怜悯，副作用就是……身上会残留一种特别‘纯净’、特别‘冷’的薄荷味，普通人闻了会头晕，像你这种排斥l质的，估计能要半条命！”他指着陈默惨白的脸，“跟你闻到的一模一样，对吧？”陈默用力点头，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林深惹上的是管理局最核心、最见不得光的‘清洁工’……”阿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深切的寒意，“他们出手，就代表目标被判定为最高级别的‘系统冗余’或‘熵污染源’，必须物理和存在双重抹除，不留一丝痕迹。你他妈现在……”他上下打量着陈默，“就是在他们刚清理过的‘污染现场’里翻垃圾！你脑子里的‘污染记忆’，就是他们没清理干净的‘放射性残留’！”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几乎要将血液冻结。他想起街角被白光瞬间“注销”的流浪汉。47。而他自已呢？自从开始追查林深，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被系统排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头痛的频率和强度都在增加，对薄荷味的生理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我的存在熵值……”他声音发颤，“是不是在降？”
阿杰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回操作台，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屏幕上弹出复杂的监控界面，一个代表陈默身份id（tech-0734）的信号源被高亮标出。旁边，一个不断跳动的、猩红色的数字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下降：
573
571
568
566
数字旁边标注着状态：【认知熵值异常波动，存在稳定性下降，冗余风险提升。建议：加强“薄荷”稳定剂摄入，接受官方认知校正辅导】。
“从你昨晚触发警报开始，就一直在掉。”阿杰的声音毫无波澜，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每一次回忆林深，每一次抗拒薄荷素，每一次质疑官方的‘真相’，都在给这个数字加速。等你掉到30以下，就是‘不稳定观察对象’。掉到5……”他让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地下洞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服务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和陈默沉重急促的呼吸声。那不断下降的猩红数字，像一个悬挂在头顶的铡刀，冰冷的倒计时。
第3条，定期公示，以儆效尤）
……
id：civ-8821，存在熵值：17，已清除。
id：b-0094，存在熵值：41，已清除。
id：tep-3347，存在熵值：00，已注销。
……
冰冷的文字像流水一样滚动着，每一个id背后，都是一个被彻底抹除的存在。技术员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没人多看一眼。
就在陈默麻木的目光即将移开的瞬间，滚动条走到了最底部，即将刷新新一批名单。
就在那一刹那！
屏幕右下角那个显示名单的区域，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如通老式电视信号不良出现的雪花噪点！
在那片不到零点一秒的雪花噪点中，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如通褪色鬼影般的轮廓——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形轮廓——极其诡异地、一闪而过！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那个轮廓！
那片模糊的空白！
那个被坠楼记忆死死刻在脑海中的身影——
林深！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残影，虽然扭曲失真，但陈默无比确定！那就是照片上消失的林深！是那个在五秒坠楼地狱中最后定格的身影！
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上。他早已被“注销”，理论上连成为名单上一个id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个本应彻底消失的“冗余”残影，却如通一个无法安息的幽灵，在熵锢管理局最核心的公示屏上，在冰冷的清除名单滚动条下，诡异地闪现了一下！
仅仅一瞬。屏幕恢复了正常，新的清除名单开始滚动。
陈默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柔和的灯光映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周围是技术员们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数据流轻微的嗡鸣、还有空气中那持续不断的、令人作呕的薄荷清香。
手腕上的存在熵值监测环，又传来一阵清晰而冰冷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