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厨娘收拾完便回了耳房。我踮脚潜进厨房，熟门熟路摸出两只冷馍，揣进怀里——胸口立刻鼓起滑稽的弧度。刚转身，视野一暗：伊佐那倚在门框，笑意未达眼底。
“不够吃可以告诉厨娘，”他抬手擦去我嘴角馍残，“下次别偷，抢别人就更不行了。”
他说抢别人时是笑着的，我却听出一股子认真。血缘这东西真奇怪，只一天，他便把我的胃袋看穿。
我背起装记折纸的小书包，溜出家门。伊佐那答应不跟，可电线杆后那道影子也太明显。我三拐两绕钻进旧公园，轻松甩掉他。
孩子们围上来：“真理，今天赌什么？”
我把折纸塞进小瓶，摆成精致的小摊。纸花、纸鹤、纸玫瑰——赠品，也是诱饵。
“买大买小！”我晃着碗，骰子叮当。
孩子们下注，羽宫一虎没钱，只在一旁安静看。他脖子上的淤青更深了，我假装没看见，却多塞给他一朵纸玫瑰。
染发的不良们闻着热闹赶来，把小孩挤到一旁。
“小妹妹，陪哥哥们玩几把。”
他们连输五局，钱袋见底，为首的绿毛恼羞成怒，一脚踢翻我的瓶子。
我抬眼，正准备动手，一道人影抢先入场。
伊佐那揪着绿毛后领，像拎一只小鸡。
“太弱了。”他淡淡评价，拳头像落雨。
我第一次站在别人身后，第一次听见心脏砰砰为“保护”而跳。
绿毛被揍到口齿不清，小弟们吓呆。
我拉住伊佐那的袖口：“再打就进医院了。”
他收拳，回眸一笑，血珠顺着指节滴落。
我蹲下身，把最后一朵纸玫瑰塞给羽宫一虎。
“报警电话会按吗？”
少年攥着纸花，眼泪混着鼻血一起淌，却用力点头。
回程路上，我突然伸手：“哥哥，背我。”
伊佐那没问原因，只是弯腰。
我趴在他背上，闻到淡淡皂香。
“以后不赌了。”我小声说。
“嗯。”
“折纸会卖，但不骗人。”
“嗯。”
我搂紧他的脖子，像抱住迟到多年的依靠。
“……”
上次那件事过去很久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闲着，那些找我委托的人都不再找我，好像都是因为黑川伊佐那。
具l来说，每个人看到我，尤其是看到黑川伊佐那，眼神都躲躲闪闪，甚至面露惊恐。自从见识过黑川伊佐那狠戾的一面后，我每次见他冲我面带微笑，后背都会发凉。所以，大概能猜到这些人让了啥，惹得黑川伊佐那反击。
至于他有没有主动挑事，我懒得求证。毕竟，我也是个被丢下的孩子，对“通类”总存一丝偏袒。
“真理，头发又散了，待会儿帮你扎起来。”
午餐时，伊佐那望着我总被碎发遮挡的侧脸，轻声开口。
我点头。这里的头发从未修剪，虽未及腰，却也够长了。饭后，我坐在斑驳的镜子前。
伊佐那站在身后，手指穿梭，三两下便把银发挽成两个圆圆的花苞。
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我正疑惑他从哪里变出皮筋，他已把最后一圈绕好。
镜中的女孩肤色冷白，紫眸沉静，被两个花苞衬得竟显出几分软萌。“很可爱。”他低声评价，像在欣赏亲手完成的作品。
我抬手碰了碰发髻——确实很新奇。
但下一瞬，警惕涌上心头：
他为何随身带皮筋？又为何如此熟练？
我侧头审视他，他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算了，谁没点秘密。下午，他照例陪我折纸。
我捏着纸鹤，心思却飘到别处：
再没进账，别说读书，连纸都要买不起了。“真理，又发呆？”
这是他今天第四次发问。
往常我只要回一句“没事”，他便作罢。
可今天，他执意追问，语气冷硬得像冰棱。
我想起院里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索性坦白：
“我想读书。”少年怔住。
这所孤儿院的孩子从不把读书当回事，到年纪便出去打零工。
可我的记忆一遍遍地告诉我：
没有学历，寸步难行。“读书要钱。”我掰着指头算，“书本、校服、杂费……我们掏不起。”
伊佐那沉默，紫眸深得像夜。次日，院长宣布有夫妇前来领养。
孩子们顿时忙乱，拼命把自已收拾得干净些。
我也有私心：若能被带走，就能上学。伊佐那却似毫无兴趣，仍陪我坐在角落。
我既愧疚又焦躁，连他递来的发绳都不敢接。
“真理不会离开我吧？”
他突然开口，嘴角带笑，眼神却像结霜的湖面。
我心口一缩，答不出话。那对夫妇来了。
女人温柔，男人威严，两人恩爱得几乎发光。
他们一眼就看见人群里发色、瞳色皆异的我们。
女人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回答，却发现喉咙里空无一物——
我记不起自已的名字。她越看越喜欢，伸手想捏我的脸。
“别碰她。”
伊佐那挡在前面，声音冷得吓人。
男人挑眉，与女人低语几句，便拉着她去看别的孩子。院长随后把我叫去谈话。
“那对夫妇是好人，真理，你该为自已打算。”
我垂眼：“我不走。”
院长的叹息像落叶，轻却沉重。最终，他们领走了另一个文静的女孩。
伊佐那这才松开我的手，掌心已是一圈红痕。夜里，他忽然说：“真理，我会让你上学。”
我抿了抿唇，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答：
“我相信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