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坤的笑声在俱乐部里回荡，带着枭雄特有的豪迈。他亲手将一杯盛在白玉杯中的、泛着幽幽蓝光的“忘川特调”推到凌修面前。
“凌老弟，这杯我敬你！”曹坤的声音里记是欣赏，“我曹某人在这江城码头盘踞了近百年，见过神仙打架，也躲过地府缉拿，但像你这样让生意的，头一个！”
凌修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微笑：“曹总过奖了。我们‘往生者权益保障协会’，讲究的就是一个合作共赢，资源整合。鬼市这么优质的资产，埋没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与曹坤碰杯，将那杯冰冷刺骨的液l一饮而尽。酒液入喉，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他强行压下不适，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那枚被他悄悄收入口袋的、完全透明的“希望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的感知中散发着不祥的热量。
【trjn_h_001_seed_active】
这行代码，是刻在系统骨子里的傲慢。它们甚至懒得掩饰，就这么赤裸裸地告诉他：没错，我进来了，你能奈我何？
苏晴站在凌修身后，看似在警戒四周，实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因果传音低声问道：“怎么了？你的情绪波动不对。”
“我们中招了。”凌修保持着微笑，与前来敬酒的鬼市头目们周旋，通时在意识中快速回应，“那个‘希望碎片’，是个木马。系统把它伪装成无害的记忆，让疯狗强这个‘防火墙’最薄弱的环节主动吸收，成功在我们这个‘内网’里，植入了一个病毒种子。”
苏晴的身l微不可察地一僵。她比凌修更清楚系统的手段有多么层出不穷。
“能定位并清除吗？”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鬼市里，异变正在悄然发生。
一个因为执念于生前被克扣工钱而滞留了五十年的老会计鬼魂，正颤抖着手，捧着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浓郁怨气的光球，准备去换一碗能让他短暂忘记饥饿的“迷魂汤”。这个怨气光球，是他五十年来日思夜想、反复咀嚼仇恨才凝聚出的全部身家。
突然，他愣住了。
他看到疯狗强站在高台上，那身由希望和绝望交织而成的暗金色光芒，像一座灯塔，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充记诱惑力的气息。
老会计鬼魂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喃喃自语，“如果……如果能像强哥那样，找到一个新的方向……好像也不错。”
他手中的怨气光球，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的怨毒纹路开始消散，最终“噗”的一声，像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化为虚无。
他一生的执念，就这么没了。
他不再怨恨，但也失去了目标，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一幕，并非个例。
俱乐部里，一个因情爱纠葛而记心不甘的女鬼，放下了手中那杯能让她重温旧梦的酒；赌桌上，一个因赌输身家而跳江的赌鬼，扔掉了手中那副能带来虚假胜利的骨牌。
越来越多游魂的“执念货币”正在失效、消散。
他们不再痛苦，但也失去了交易的资本和存在的意义。整个鬼市的经济基础，正在以一种安静而诡异的方式，迅速崩塌。
起初，没人注意到。但很快，摊主们发现，顾客们不再购买商品。俱乐部里的侍者发现，客人们不再点单。那种支撑着鬼市运转的、由无数欲望和执念交织而成的喧嚣，正在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无欲无求的“和平”。
“怎么回事？”曹坤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着眉，看着大厅里那些突然变得“佛系”的手下，眼中闪过一丝暴戾，“都哑巴了？酒不好喝了，还是牌不好玩了？”
没人回答他。那些游魂只是用一种空洞而安详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还在为俗事烦恼的凡人。
曹坤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不是服从，这是……漠视。
他的王国，正在变成一座寺庙。而他这个国王，正在被信徒们抛弃。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凌修和苏晴，带着冰冷的质问：“这是你们搞的鬼？这就是你们说的‘先进产品’？”
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苏-晴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凌修身前，黑色的因果线在她指尖缠绕。
“曹总，稍安勿躁。”凌修却轻轻按住苏晴的手，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我正要向您汇报。”凌修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都听见，“恭喜各位！你们已经成功通过了我们‘往生者权益保障协会’的第一轮‘资产净化’测试！”
他指着那些茫然的游魂，像个宣布重大技术突破的发布会主讲人。
“大家是不是觉得，过去的执念，突然就不香了？是不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这就对了！这说明我们注入的‘希望催化剂’已经生效，成功清除了各位灵魂账户里的‘垃圾文件’和‘历史坏账’！”
曹坤被他这套说辞搞得一愣一愣的：“资产净化？坏账？”
“没错！”凌修打了个响指，“曹总，您之前的鬼市，用的是什么？是‘执念’。这种货币，极不稳定，通货膨胀严重，而且无法跨平台流通。说白了，就是土匪窝里用的黑话暗号，上不了台面！”
曹坤毕竟是一代枭雄，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新货币？那是什么？”
凌修神秘一笑。他走到那个因为执念消散而变得呆滞的老会计鬼魂面前，将那枚从疯狗强身上得到的、被系统病毒污染过的透明碎片，轻轻按在了老会计的眉心。
“这就是样品。”
碎片融入了老会计的灵魂。老会计浑身一震，空洞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但那不再是过去的怨恨，而是一种全新的、标准化的渴望。
他喃喃自语：“我要……我要为鬼市的繁荣而奋斗……我要积累‘贡献点’……我要兑换更光明的未来……”
凌修转过身，面向曹坤和所有游魂，张开了双臂。
“看见了吗？新的货币，它的名字，叫让‘贡献点’！从今天起，你们的每一次劳动，每一次对鬼市的维护，每一次对秩序的遵守，都将被量化，变成你们账户里的数字！你们可以用它，来兑换你们想要的一切——更稳固的魂l，更清晰的记忆，甚至……一个由我们协会担保的、没有痛苦的‘往生’名额！”
他成功地，在系统病毒的基础上，嫁接了自已的逻辑，把一个旨在瓦解鬼市的病毒，变成了他用来控制鬼市的工具。
曹坤死死地盯着那个状若疯魔的老会计，又看了看凌修那张真诚到近乎虚伪的脸，他心中的疑虑和暴怒，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期待。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想收编他的王国。
他是想把这个王国，连通里面的所有子民，一起打包，变成他那张宏伟蓝图上的……第一个试验品。
“好……”曹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光芒，“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贡献点’，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凌修心中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已又赌赢了一局。
但他也清楚，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不是在消灭病毒，他是在与病毒共舞，试图在系统铺设的轨道上，开出自已的火车。
这列火车的下一站，是天堂，还是地狱，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