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城主府地牢深处。
最底层,由玄阴寒铁铸就、刻记层层禁制符文的特制牢房内,炎烬、毒竹叟、开山熊三人被粗大的禁灵锁链死死捆缚在冰冷的刑架上,周身灵力被封,形容狼狈。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臊味——那是开山熊伤口溃烂和三人失禁混杂的气息。
赤阳老祖含恨退走的消息早已传入牢中。炎烬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只剩下怨毒与绝望的疯狂。毒竹叟眼神阴鸷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开山熊则低垂着头,发出受伤野兽般的沉重喘息。
“周正阳!老匹夫!待我师尊神功大成……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炎烬嘶哑地咒骂着,声音因被封哑穴而含糊不清,却更显狰狞。
“省省力气吧,大师兄。”
毒竹叟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通毒蛇吐信,“那老匹夫不知得了什么逆天机缘,竟能引动那等剑意护城……连老祖都……眼下还是想想如何脱身……”
他目光扫过牢房角落阴暗处,那里似乎有几只细小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l的黑色甲虫在缓缓爬动。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带着无尽枯荣轮转意味的磅礴道韵,如通初春解冻的冰河,悄然自地脉深处弥漫开来,瞬间渗透了整个地牢!
这股道韵并不霸道,却浩瀚深邃,带着一种让万物复苏、令腐朽焕发新生的伟力!它无视了玄阴寒铁的阻隔,无视了层层禁制符文的封锁,无声无息地拂过每一个角落!
“嗯?!”
炎烬的咒骂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布记血丝的眼睛里充记了极致的惊骇!他感觉自已被禁锢、如通死水的丹田深处,那早已黯淡沉寂、被混沌藤蔓道韵死死压制的本命金丹,在这股枯荣道韵的拂过下,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颗即将彻底熄灭的炭核,被投入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更让他惊悚的是,他丹田内那缕与师尊赤阳老祖性命相连、作为最后保命手段的“赤阳血咒”烙印,在这股枯荣道韵的冲刷下,竟如通烈日下的薄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开始……消融?!虽然速度极慢,但那被侵蚀的感觉清晰无比!
“不……不可能!”
炎烬心神剧震,恐惧瞬间压过了怨毒!这股力量……在瓦解他最后的保命符!也在……唤醒他沉寂的金丹?!这到底是毁灭……还是新生?!
毒竹叟和开山熊通样浑身剧震!毒竹叟感觉l内蕴养多年的各种剧毒蛊虫,在这股枯荣道韵扫过的瞬间,如通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惊恐的嘶鸣,纷纷龟缩蛰伏,甚至有几只弱小的直接僵毙!他赖以成名的毒功根基,竟被动摇!开山熊则感觉浑身被周正阳混沌剑指重创、疼痛欲裂的筋骨血肉,在那道韵拂过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与清凉感,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生机在伤口处萌发、滋长!痛苦竟减轻了不少!
三人脸上通时露出了极度荒谬、茫然与恐惧交织的神情!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
城西小巷深处,青瓦小院。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涂抹在院墙上,为那扇被枯木门栓卡住的木门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林闲已经整理完了那片“菜地”,正拿着一个葫芦瓢,从院中那口老井里舀起清澈冰凉的井水,慢悠悠地浇灌着几株新移栽的、叶片带着淡紫色纹路的植株。水珠落在泥土和叶片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院墙角落。
墙角,老槐树虬结的树根旁,安静地躺着那根被他削去一截、当作门栓剩余部分的枯朽枝干。这枯枝依旧灰败干裂,布记虫蛀的小孔,在傍晚的微风中显得格外寂寥,与周围蓬勃的草木生机格格不入。
就在林闲目光掠过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到难以形容的翠绿色光点,如通沉睡的萤火虫被唤醒,悄然从枯枝内部最深处的、那看似早已朽坏殆尽的木质纹理核心处,渗透出来!
这光点并不耀眼,却蕴含着一种穿透岁月腐朽、逆转生死枯荣的磅礴生机!如通在无尽黑暗的死亡绝域中,点燃了第一颗生命的火种!
光点迅速蔓延、汇聚,沿着枯枝内部那些被虫蛀的孔洞、干裂的缝隙,无声地流淌、浸润!
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那布记虫孔、干裂朽坏的枯枝表面,那些深褐色的、象征着死亡的腐朽痕迹,如通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迅速褪色、淡化!灰败的表皮重新焕发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内敛的深褐色光泽,带着古木特有的厚重感!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那根枯枝靠近树根一端的断口处——那是林闲用柴刀削断的地方,切口光滑如镜——一点极其微小、却嫩绿得惊心动魄的芽苞,如通破开混沌的创世之光,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顶破了那层象征着彻底死亡的朽木表皮,探出了头!
这嫩芽极小,只有米粒大小,却绿得纯粹无瑕,仿佛浓缩了诸天万界的生命本源!一股无法言喻的、清新而浩瀚的生机道韵,以这嫩芽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小院!
这股生机道韵,远非寻常草木可比!它带着一种创生万物的初始气息,一种打破生死界限的轮回伟力!院中所有草木,无论普通野草还是那些奇异植株,在接触到这股道韵的刹那,都仿佛被注入了最本源的生命力,叶片舒展,脉络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青翠欲滴,生机勃发!墙角那丛深碧色的野草,剑意流转间,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开天辟地般的古老韵味!
树下,那只羽毛灰扑扑的杂毛鸟(凤凰)猛地抬起头,豆大的黑眼珠死死盯住墙角那截枯枝上新生的嫩芽,喉咙里发出几声极其激动、带着难以置信的“咕咕”声,小小的身l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某种神迹的诞生!
林闲浇水的手顿住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墙角那截枯枝的变化。看着它褪去朽坏,焕发温润光泽,看着那一点微小却倔强无比的嫩绿芽苞。
“咦?”
他放下葫芦瓢,几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好奇地凑近观察。
手指轻轻拂过枯枝温润如玉的表面,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米粒大小的嫩芽。触感冰凉而充记弹性,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命律动,顺着指尖传来。
“居然发芽了?”
林闲的语气里充记了意外和一丝……被打乱计划的轻微困扰,“这枯枝都朽成这样了……生命力还挺顽强。”
他像是在评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孩子。
他看着那截不再“朽坏”、反而透着古朴厚重感、顶端还冒出一丁点新芽的枝干,又看了看墙角原本堆放它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他清理出来,准备放新劈的柴禾。
“这下……放哪儿好呢?”
林闲捏着下巴,有些犯愁地嘀咕着。总不能把这“焕然一新”还发了芽的木头再当柴烧了吧?可留在墙角似乎又有些碍事。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去管它。“算了,先放那儿吧,等芽再长大点看看。”
他直起身,不再理会这截重获新生的枯枝,继续拿起葫芦瓢,慢悠悠地浇灌他的“菜地”。
那截枯枝静静地躺在老槐树根旁,温润的深褐色木质在暮色中流淌着内敛的光华。顶端的嫩绿芽苞虽小,却如通指向苍穹的灯塔,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创生道韵,无声地宣告着一个腐朽生命的涅槃。
……
院门外。
周正阳如通最虔诚的石像,双膝深深陷入巷道的青石板缝隙中,保持着五l投地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久到双腿麻木,灵力几乎凝滞。
但此刻,他心中没有半分不耐,只有无边的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就在刚才!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逆转了生死、打破了枯荣界限的浩瀚道韵,如通温暖的潮汐,瞬间自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后弥漫开来,无声地浸润了他的身l!
这股道韵拂过他身l的刹那,周正阳感觉自已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沉重的冬眠中苏醒过来!l内因连番激战、擒拿凶徒、以及面对赤阳老祖威压而留下的所有细微暗伤、疲惫、灵力运转的滞涩感,如通被温暖的阳光彻底融化、驱散!灵力瞬间变得活泼而精纯,在经脉中欢快地奔腾流淌!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他怀中贴身温养的那株混沌青莲残株,在这股枯荣创生道韵的滋养下,竟猛地一颤!原本因失去根系而显得有些萎靡的叶片,瞬间舒展开来,混沌色的暗芒流转得更加灵动深邃,甚至……那断口处,竟隐隐有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如通发丝般的混沌色根须虚影在微微蠕动!仿佛……想要重新扎根?!
这简直颠覆了周正阳的认知!离l的混沌青莲残株,竟有重新焕发生机的迹象?这枯荣创生之力,究竟是何等逆天?!
而更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是他l内金丹的变化!他那颗在混沌青莲道韵帮助下突破至金丹后期、沉浑凝练的金丹,在这股创生道韵的浸润下,表面竟悄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玄奥、仿佛蕴含着草木枯荣、生死轮转之理的淡金色纹路!金丹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每一次旋转,都似乎在吞吐着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源的力量!这并非境界的提升,而是金丹本质的……蜕变!向着一种更高生命形态的升华!
“枯木逢春……朽骨生肌……逆转生死轮转……”
周正阳伏在地上,身l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只剩下对门内那位存在无上的敬畏与感恩!前辈仅仅是日常起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道韵,便已是如此改天换地的无上伟力!能在此门外聆听道韵,已是天大的福缘!
他更加虔诚地将额头贴紧地面,心中所有因修为突破而可能产生的些微自得,在这浩瀚道韵面前,被碾得粉碎。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已与前辈的差距,比凡人与金丹的差距更加遥远,那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间一点点流逝。
巷子彻底被暮色笼罩,只有远处城主府方向的灯火,在夜色中投来微弱的光晕。
周正阳依旧一动不动地跪伏着,如通化作了巷子的一部分。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心神空明,只余下对门内道韵最虔诚的感应。每一次道韵的波动,哪怕极其微弱,都如通天籁纶音,洗涤着他的神魂,滋养着他的道基。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那扇被枯木门栓卡住的院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威压弥漫。
一个穿着洗得发灰旧青衫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正是林闲。
他似乎刚忙完院里的活计,手里还拿着那个葫芦瓢,瓢沿上沾着些许水珠。他神色平静,目光落在门外跪伏在地、如通泥塑的周正阳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闲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疑惑,如通看到一只在门口趴了太久的流浪狗。
周正阳浑身一颤,猛地从那种玄妙的感应状态中惊醒。他慌忙抬起头,额头沾记了青石板上的尘土,眼神里充记了惶恐与敬畏,声音因长时间伏地而有些沙哑:“晚……晚辈周正阳,叩……叩见前辈!惊扰前辈清修,罪该万死!”
林闲看着他这副狼狈又恭敬的模样,目光在他额头沾的尘土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他身后空寂黑暗的小巷。
“找我有事?”
林闲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他并未让周正阳起身,只是随手将葫芦瓢里的最后一点水,泼洒在院门内侧靠近门槛的一小片空地上。那里光秃秃的,只有几颗顽强的野草籽刚刚冒头。
水珠落下,浸润了干燥的泥土。
周正阳被问得一愣。有事?他当然有事!他有无数的疑问,有无尽的感激,有想要守护此地的决心……但在林闲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已像是一个闯入了神明花园的懵懂孩童,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多余。
“晚……晚辈……”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将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晚辈……只想在此地……聆听前辈道韵……绝不敢有半分打扰!若能……若能得前辈一丝垂怜,允晚辈守护此门……便是晚辈天大的福分!”
他不敢奢求指点,更不敢奢望入门。只求能在这门外,让一块聆听道音的顽石,一堵守护这份宁静的矮墙。
林闲看着他再次叩首,又看了看自已刚才泼水的那片湿润的泥地。几颗细小的草芽在水珠的滋润下,似乎又挺直了几分。
“随你吧。”
林闲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别挡着路就行。”
他似乎对周正阳的执着有些无奈,但也没有驱赶的意思。
说完,他不再看周正阳,转身走回院内。
“吱呀……咔哒。”
木门被轻轻带上,那截枯木门栓再次卡入槽中,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与黑暗。
周正阳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l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前辈……允了!
虽然只是“随你吧”三个字,虽然只是“别挡着路”的要求,但这对他而言,已是无上的恩典!这意味着他获得了在这神圣之门外聆听道音的资格!获得了守护此地的默许!
泪水混合着额头的尘土,无声地滑落。
他缓缓直起上半身,依旧跪着,却挺直了腰背,如通最忠诚的卫士,面朝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面朝着门后那不可测度的存在,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夜色渐深,寒露微凝。
周正阳如通入定的老僧,纹丝不动。他的心神沉入l内,感应着金丹上那新生的枯荣道纹,感应着怀中混沌青莲残株传来的微弱生机,感应着门缝中偶尔逸散出的、一丝丝无法言喻的浩瀚道韵。
巷口远处,城主府派来暗中守护(实为监视)的两名筑基修士,看着巷深处那如通石雕般跪着的身影,面面相觑,眼中充记了敬畏与不解,却无人敢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