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吊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扇叶积着层灰,转起来带起股呛人的味道。电子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3小时15分】,杨毅靠在圆桌旁,看着棒球男把那半包压缩饼干掰成碎块,一粒一粒往嘴里塞,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苏浩坐在主位,指尖在黑桃9的牌面上反复摩挲,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大门。眼镜男和周雅丽挨着坐,两人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周雅丽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长发女则靠着墙,闭目养神,手指却一直没离开袖口——那里藏着那截磨尖的汤匙。
“我去趟厕所。”长发女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总不能尿在裤子里吧?”
杨毅抬眼看向她:“大厅里有临时厕所。”
“那玩意儿堵了。”长发女皱着眉,“昨天赵勇死前就堵了,谁爱用谁用。”她说着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就在二楼我房间对面,去去就回,不超过十分钟。”
苏浩抬头看了看电子屏幕:“快去快回,别单独待太久。”
长发女没回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
大厅里重新陷入沉默,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和棒球男嚼饼干的细碎声响。杨毅数着墙上的划痕——那是之前的玩家刻下的,一道又一道,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十分钟过去了。
楼梯口没有任何动静。
棒球男放下手里的饼干渣,挠了挠头:“她咋还没回来?二楼厕所离这儿又不远。”
周雅丽往眼镜男身边靠了靠,声音发虚:“会不会……出事了?”
苏浩皱起眉,站起身:“我去看看。”
“等等。”杨毅拉住他,目光扫过楼梯口,“再等等。”
又过了五分钟,楼梯口依然静悄悄的,连点脚步声都没有。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似乎浓了些。
“我去吧。”眼镜男突然站起来,推了推眼镜,“我脚程快,去看看就回来。”他说着就要往楼梯口走,却被周雅丽拉住了衣角。
“别去……”周雅丽的声音带着哭腔,“万一……”
“没事的。”眼镜男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快步走向楼梯。他的脚步声很轻,到了拐角处,声音戛然而止。
又是一阵死寂。
这次没人说话,连吊扇的“嗡嗡”声都像是被掐断了。杨毅盯着楼梯口的阴影,那里黑漆漆的,像个择人而噬的嘴。棒球男的脸色渐渐白了,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把消防斧,早上为了表诚意,被他放在了大厅的储物柜里。
“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棒球男的声音发颤,打破了沉默。
苏浩没动,只是盯着楼梯口,眉头拧成了疙瘩。杨毅靠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大厅的电子屏幕上——【3小时0分】,配对倒计时刚刚结束,屏幕上跳出一行新字:【本轮配对成功,玩家存活中】。
存活中?
那楼梯口的两个人呢?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一阵拖沓的摩擦声,从二楼一直延续到一楼拐角,然后彻底消失。
周雅丽尖叫一声,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棒球男猛地站起来,抄起桌上的搪瓷杯——那是刚才没摔碎的另一个,双手攥得发白。
苏浩深吸一口气,从墙角抄起一根断裂的桌腿,沉声道:“杨毅,你守着雅丽。我去看看。”
杨毅没应声,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王牌,握在手里。牌面的骷髅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嘲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苏浩握着桌腿,一步步走向楼梯口。他的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踩在寂静的节点上。到了拐角处,他停了停,似乎在犹豫,然后猛地冲了过去。
没有惨叫,没有打斗声,只有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楼梯口的灰尘。
杨毅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又看了看缩在桌角发抖的周雅丽,和脸色惨白的棒球男。大厅里的吊扇还在转,却像是转在另一个时空,连风都带着股寒意。
谁也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只有楼梯口的阴影,越来越浓,像墨汁一样,慢慢晕染开来,吞噬着大厅里最后一点光亮。
楼梯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周雅丽的哭声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滚圆,手指死死抠着桌布,指节泛白如纸。棒球男攥着搪瓷杯的手在抖,杯壁上的水渍被他捏出几道扭曲的痕,他想说话,嘴唇哆嗦了半天,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杨毅缓缓站直身l,目光扫过楼梯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刚才苏浩冲过去的瞬间,他好像听见一声极轻的呜咽,像丝绸被猛地撕裂,又像是什么东西在舔舐地板。
“咔嗒。”
大厅角落的储物柜突然响了一声,是金属锁舌弹开的动静。棒球男猛地转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那里面放着他的消防斧。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储物柜的门虚掩着,缝里黑沉沉的,像只睁开的眼。
杨毅的视线从楼梯口移到储物柜上,又落回电子屏幕。【本轮配对成功,玩家存活中】的字样还亮着,只是“存活中”三个字的红光,不知何时变得黯淡,边缘像被虫蛀过一样,斑驳脱落。
“苏……苏队长怎么还不回来?”棒球男的声音破了个洞,带着哭腔。
杨毅没理他,只是盯着楼梯口。风还在吹,卷着点若有似无的腥气,比赵勇房间里的血腥味更冷,更黏,像蛇的信子,一下下舔过鼻尖。
突然,楼梯口的阴影里伸出一只手。
不是苏浩的。那只手很细,手腕上戴着根红绳,绳结处缠着点灰——是长发女的红绳。昨天吃饭时,杨毅还见过她捻着那根绳发呆。
那只手僵在台阶边缘,指尖微微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在离地面寸许的地方停住了。紧接着,是第二只手,从更深的阴影里探出来,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的泥——是眼镜男的手,他昨天帮周雅丽捡牌时,指甲盖被桌角掀掉一小块,还裹着纱布。
两只手都不动了。
周雅丽终于尖叫出声,声音尖利得像玻璃碴,刺破了大厅里死寂的壳。棒球男猛地将搪瓷杯砸向储物柜,“哐当”一声脆响,杯碎了,门却没开。
杨毅的心跳在加速。他握紧王牌,指腹蹭过牌面的骷髅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栋楼里,除了他们,到底还有什么?
楼梯口的阴影开始往上缩,像潮水退去,露出两级沾着湿痕的台阶。那两只手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的腥气,越来越浓,缠上脚踝,像要把人拖进那片不见底的黑里。
周雅丽突然指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杨毅抬头,只见吊扇的叶片上,不知何时沾了几缕黑发,随着扇叶转动,轻轻飘拂,像有人站在上面,垂着头发往下看。
风停了。
吊扇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厅,静得能听见自已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死寂的墙上,碎成一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