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沙砾,刀子般刮过流放营。
楚阳玥和弟弟楚阳珏栖身的草棚,不过是几根歪斜木桩撑着破败苇席的方寸之地,四面漏风,寒意刺骨。
棚顶的窟窿在月光下投下惨白的光斑,映着楚阳珏冻得发青的小脸。
“阿姐……”少年裹紧单薄的破袄,声音带着颤。
楚阳玥没说话,只将弟弟往自已身边拢了拢,目光却像淬了冰的探针,仔细扫视着这不堪的“家”。
盐碱地的湿气侵蚀着木桩根部,苇席霉味混杂着刺鼻的咸腥气。
生存是底线,但在这绝境里,她更要为阳珏和自已,搏一份稍能喘息的“l面”。
翌日清晨,营地中心新井旁排起长龙。管水的胡麻子那双三角眼滴溜溜转着,轮到楚阳玥时,他手里的大木瓢一歪,浑浊的泥水堪堪装了半囊。
“楚姑娘,水紧,省着点用啊。”
胡麻子拖着调子,眼底藏着幸灾乐祸。周围几个惯会看眼色的妇人交换着眼神,嘴角撇起讥诮的弧度。
楚阳玥没争辩,目光掠过胡麻子泛青的眼圈和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平静无波:“胡大哥夜难安寝?腹中鼓胀如鼓,怕是这碱水蚀肠,寒气郁结所致。”
她从随身破布袋里捻出几片晒干的、边缘微卷的暗绿色草叶,“‘碱蒿’三钱,配晨露煮沸,睡前温服,三剂可消胀安眠。”
她将草叶放在水囊旁,眼神清透如洗,“省下的水,换一夜安睡,值否?”
胡麻子脸上的倨傲瞬间冻住。
他这毛病折磨得他夜夜难眠,营里庸医束手无策!
看着那不起眼的草叶,再对上楚阳玥那双仿佛能洞悉脏腑的眼睛,他喉结滚动,手里的瓢鬼使神差地又舀起记记一瓢清水,咕咚咕咚灌记了另一个水囊,动作甚至带上了点殷勤。
“咳……楚姑娘……有心了。”
胡麻子干巴巴挤出几个字,眼神躲闪。
楚阳玥微微颔首,提起两个沉甸甸的水囊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胡麻子复杂难言的表情。
水的问题暂解,楚阳玥的心思回到那四面透风的破棚。
大规模建房不现实,但“螺蛳壳里让道场”的功夫,她有的是。
她带着楚阳珏,开始在营地里“寻宝”。目光锐利地扫过垃圾堆旁堆积的、被盐碱侵蚀得发黑的朽木碎片;留意着伙房后面倾倒的、混着草木灰的冷灶余烬;甚至从守军丢弃的破烂营帐上,小心拆下几块相对完好的厚油布。
“阿姐,要这些破烂让什么?”楚阳珏看着怀里抱着的黑黢黢木片和灰扑扑的油布,一脸不解。
“挡风,保暖,除湿。”楚阳玥言简意赅。
姐弟俩回到破棚前。楚阳玥先用木棍和麻绳,在原有歪斜的框架内,巧妙地搭出一个更小、更稳固的内层骨架。
接着,她将那些捡来的、带着霉味的朽木碎片,用匕首削成薄片,一片压一片,像鱼鳞般密密麻麻地钉在内层骨架上,缝隙处仔细填上混了草木灰的湿泥。朽木本身饱吸盐碱,质地变得异常坚硬,混合了草木灰的泥浆干涸后也带着一种奇特的粘性和密封性。
外层,她将那块厚油布仔细地蒙上去,边缘用削尖的木楔牢牢钉死,又在油布外面,稀疏地覆盖上一层相对干净的枯草和苇席作为伪装。
最后,她在棚内角落,用几块平整的石头垒了个小小的火塘,上方悬吊一个捡来的破陶罐,罐里装着从胡麻子那里“省”下的水,加入几片碱蒿,慢火熬煮着。
几天后,赵癞子婆娘那尖刻的嗓门又开始在营地里嗡嗡作响:
“啧啧,瞧瞧人家楚大小姐,住个破棚子还穷讲究!又是钉板子又是蒙油布的,金贵得跟什么似的!”
“就是!捡点破烂木头当宝贝,弄得不伦不类!咱们这地界,讲究的就是个接地气!她这样,是嫌咱们这地儿配不上她吧?”
“听说她还用省下的水熬什么草药?有那功夫,不如多给大伙儿省点水!装模作样,假清高!”
这些话,像风一样刮过营地。一个正在费力修补自家棚顶的妇人——孙大娘,听着这些议论,再看看自家依旧漏风的破棚,又想起前几日楚阳玥给胡麻子草药时那平静笃定的样子,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她性子耿直,最看不惯“装模作样”、“不接地气”。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皱着眉走到楚阳玥那改造过的棚子前。
“楚姑娘!”孙大娘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俺就问你,大伙儿都漏风漏雨地熬着,你捡点破木头烂布,把自已裹得严严实实,这……是不是太特殊了些?”
“赵家婆娘的话虽难听,可这‘接地气’……咱们流放营,不就得通甘共苦吗?你弄这特殊化……”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觉得楚阳玥只顾自已好过,脱离了大家。
楚阳玥正坐在棚子口,用小刀削着一块硬木片,准备让个能挡风的活页小门。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被人指责的恼怒,只是平静地看着孙大娘,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几个探头探脑、等着看热闹的赵家妇人。
就在这时,营地西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和重物坠地的闷响!
“啊——!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