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江湖截胡令.陷鬼驿 > 第一章

寒风,是北地永不疲倦的暴君,裹挟着刀片般锋利的雪砂,疯狂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十步之外,混沌一片,只有无尽呼啸的白,吞噬着声音,也吞噬着方向。燕无锋像一尊移动的黑色岩石,每一脚都深深陷入没膝的积雪,又奋力拔出。
他微微佝偻着背,将一件厚实的、早已被风雪浸透的狼皮大氅紧紧裹在胸前,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小小空间。里面,那个被称为圣婴的孩子,睡得正沉,只有偶尔轻微的、梦呓般的哼唧声,透过狼皮和呼啸的风声,微弱地钻进燕无锋的耳朵。
这细微的声响,便是他在这片极北炼狱中跋涉的全部意义。疲惫如同冰冷的铅水,沉甸甸地灌满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寒意。但他不能停。身后,是无数被天狼血印、圣婴、武库秘钥这惊天消息点燃的贪婪之火,是早已磨刀霍霍的追猎大军。虎贲卫的飞鹰,草原苍狼的猎犬,还有那些闻着血腥味从阴暗角落涌出的江湖鬣狗,他们的气息,即使隔着这滔天风雪,也隐隐如芒在背。
突然,风中隐约送来一丝异样的声音,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风的屏障。不是风的嘶吼,更像是……人的呼喊燕无锋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凝神。声音再次传来,更清晰了些,是粗豪的吆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狂放:
…干!这鬼嚎的风!再灌下去,老子舌头都要冻成冰溜子啦!
…少他娘废话!快给炉子添柴!想冻死老子吗
…怕个卵!老子当年在雁门关外,零下三十度,光着膀子追了狼崽子三天三夜!这点风…呃啊…冻死你爹我了!
声音的来源,就在前方风雪撕开的短暂缝隙里。一座低矮、粗犷的建筑轮廓在狂舞的雪幕中若隐若现。巨大的原木垒成的墙壁,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屋顶压着沉重的积雪,唯有那扇歪斜的木门上方,一块被风雪侵蚀得字迹模糊的木牌顽强地钉着,依稀可辨三个狰狞的刻字——鬼嚎驿。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雪原上转瞬即逝的火星。驿站。意味着短暂的喘息,意味着可以烤干冻僵的骨头,意味着或许能打听到一点身后的风声。燕无锋紧了紧裹着圣婴的狼皮大氅,将兜帽压得更低,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没有潜伏的危机后,才迈开灌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扇在风雪中呻吟摇晃的木门。
吱嘎——
沉重木门被推开的刺耳声响,瞬间压过了屋内的嘈杂。一股混杂着汗臭、劣酒、烤肉油脂和浓烈羊膻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将燕无锋掀了个趔趄。驿站大堂异常宽阔,却也异常低矮压抑,粗大的木柱支撑着沉重的屋顶。几盏昏黄油灯挂在柱子上,灯苗在门开带进的风中疯狂摇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人影幢幢。
驿站里塞满了人。大多是南腔北调、满面风霜的江湖客,裹着厚厚的皮袄,围坐在几张油腻肮脏的长条木桌旁。他们有的在狼吞虎咽地撕扯着烤得焦黑的羊腿,有的抱着粗陶酒碗猛灌劣质的烧刀子,更多的人则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争论着什么,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试图盖过屋外风雪的咆哮和炉火噼啪的爆响。角落里,几个穿着厚实翻毛皮袄、沉默寡言的汉子,警惕地扫视着新进来的燕无锋,他们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带着草原狼特有的冷硬气息。靠近柜台的火炉旁,则歪歪斜斜坐着几个穿着陈旧破烂军袄的人,抱着酒坛子,眼神迷离,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是些失了势的边军老卒。
燕无锋的闯入,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沸腾的油锅。瞬间,所有的喧哗都停顿了一拍。无数道目光,带着审视、好奇、冷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尤其在他紧紧护在胸前的那个狼皮包裹上停留了更久。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门外风雪的呜咽。
啧,又来一个找死的。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着刀疤的汉子灌了口酒,粗声粗气地嘟囔,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这鬼天气,能摸到鬼嚎驿,也算有点本事。另一个干瘦的老者,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视着燕无锋。
嘿,瞧他护着怀里那包东西…跟护着命根子似的…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
燕无锋恍若未闻,径直走向角落一处相对背风、离其他人都稍远的空桌。他将狼皮包裹小心地放在长条凳靠墙的内侧,确保孩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这才缓缓坐下,背脊挺直,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低垂,但全身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悄然撒开,笼罩着整个大堂。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囊,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冰冷的劣酒。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却也让他绷紧的神经更加敏锐。
邻桌几个江湖客的高谈阔论,夹杂着酒气和唾沫星子,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绝不会有假!老子兄弟亲眼所见!就在关帝庙前头那条血巷子里,尸首堆得跟小山似的!虎贲卫的狗崽子,黑风寨的杂碎,还有几个不知哪路的高手,全躺那儿了!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声音震得桌上的酒碗嗡嗡作响。
他对面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子,眼中闪烁着精明而贪婪的光,压低了声音,却更引人侧目:关键不是死了多少人!是那东西!‘天狼血印’!听说就在那个抱着孩子逃走的家伙身上!叫什么…燕…燕什么来着
燕无锋!旁边一个独眼龙接口道,声音沙哑,带着一股狠劲儿,‘截胡止杀’燕无锋!妈的,这名字响,人也够狠!敢从虎贲卫和黑风寨嘴里硬生生把‘圣婴’和‘钥匙’都夺了!
圣婴…武库秘钥…瘦子山羊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老辈子传下来的话儿怎么说来着‘血印开道,圣婴为引,秘钥启门,武库现世’!乖乖,那传说里的‘北冥武库’啊!得藏着多少神兵利器、绝世秘籍得了它,他娘的还不得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虬髯大汉嗤笑一声,灌了口酒,做你的春秋大梦!现在全天下有点名号、有点心思的,眼睛都红了!草原上的苍狼卫,早就像闻到血腥的狼群,派了好几拨精锐南下!虎贲卫吃了那么大的亏,连指挥使都死了,能咽下这口气更别说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老魔头、老怪物…嘿,这燕无锋抱着个烫手的金娃娃,还往这死地跑,我看是活腻歪了!
往北再往北可就是‘绝魂冻土’了!独眼龙独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那地方…邪性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他跑那儿去干嘛
管他干嘛!瘦子山羊胡眼中贪婪更盛,咱们要是能撞上大运…嘿嘿…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引来同桌几人一阵心照不宣的阴笑。
燕无锋握着酒囊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冰冷的酒液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血腥味。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超他的预计,这些底层江湖客都已如数家珍。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那几个草原汉子——苍狼卫的探子无疑。火炉旁那几个醉醺醺的老边军,看似颓废,但偶尔扫过人群的目光,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还有大堂里其他几桌人,看似粗豪喧闹,但其中几个气息沉稳内敛,明显是扎手的硬点子。
这小小的鬼嚎驿,俨然已是风暴汇聚的前哨。他如同抱着一团烈焰,行走在遍布干柴的荒原之上。
就在这时,胸前被狼皮裹着的圣婴,似乎被邻桌的喧哗吵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不满的哼唧。
这声音极轻,混杂在驿站嘈杂的声浪里,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就在圣婴哼唧的同时,燕无锋贴身藏在内袋深处的那块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武库秘钥,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震动感,如同冰针,瞬间刺入燕无锋的胸膛!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竟透过他厚厚的几层衣物,在他心口位置隐隐一闪!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毫无预兆地炸开!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在所有人的骨骼、脏腑之上!
整个鬼嚎驿,猛地一颤!
屋顶积压的厚雪簌簌落下,灰尘扑簌簌地从梁柱缝隙间洒下。桌上的酒碗、油灯剧烈地跳动、摇晃,灯油泼洒出来,瞬间点燃了桌面的油污,腾起几朵小小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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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龙翻身了!虬髯大汉骇然变色,一把抓住桌子。
不对!不是地动!独眼龙猛地看向脚下夯实的泥土地面,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异变陡生!
驿站中央那巨大、原本死气沉沉、仅供取暖的石头火炉,其内部结构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炉壁内侧,那些被烟火熏得漆黑、毫不起眼的石砖上,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玄奥、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线条!这些光纹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流动、组合、蔓延,顷刻间爬满了整个炉膛内壁!
轰!
炉膛内原本赤红的炭火,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投入了寒冰地狱,火焰瞬间由红转青,继而变成一种妖异刺骨的幽蓝色!整个大堂的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燥热。离炉子最近的几个江湖客,头发、眉毛、胡须上瞬间凝结出白色的冰霜!
我的娘啊!有人惊骇欲绝地尖叫起来。
鬼!有鬼!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
幽蓝色的光芒从炉膛内暴涨,瞬间充斥了整个驿站大堂!墙壁上、地面上,那些原本被烟尘油污覆盖的粗砺石砖表面,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纷纷浮现出与炉壁一模一样的幽蓝光纹!整个驿站的地面,瞬间化作一片流淌着诡异蓝光的巨大阵图!
不好!
燕无锋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秘钥震动、地面微颤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已如弓弦般绷紧!幽蓝光芒爆发的刹那,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驱动——左手如闪电般抄起长条凳上裹着圣婴的狼皮包裹,死死护在胸前;右手猛地一拍桌面,沉重的实木方桌被他沛然内力震得凌空飞起,狠狠砸向旁边那面正在浮现蓝光、布满灰尘蛛网的土坯墙壁!
砰——咔嚓!
木桌碎裂!土墙崩塌!
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破洞赫然出现!洞外,是更加狂暴、如同亿万恶鬼咆哮的暴风雪!
几乎就在破洞出现的同一毫秒,驿站中央那片幽蓝光芒流转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
轰隆隆——!
仿佛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坚实的地面毫无预兆地裂开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炽热岩浆般幽蓝光芒的深坑!碎石、泥土、燃烧的桌椅碎片、甚至几个离得最近的倒霉江湖客,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直直地坠落下去,瞬间被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啊——!
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哀嚎声、物体坠落的轰响,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咆哮!大堂内一片混乱,人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疯狂乱撞,试图逃离那不断扩大的死亡陷坑!
燕无锋抱着圣婴,在土墙破洞出现的瞬间,已如一道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撞了出去!冰冷的、裹挟着锋利雪砂的狂风瞬间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但他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前冲的势头,在深及大腿的积雪中奋力向前扑倒!
就在他身体扑出的刹那——
嗤!嗤!嗤!
三道凌厉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风雪,精准无比地射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是三支通体黝黑、只有箭簇闪烁着一点寒芒的短小弩箭!箭头深深钉入他方才背靠的那根粗大木柱,箭尾兀自嗡嗡颤抖!箭簇上,赫然刻着虎贲卫独有的狰狞虎头徽记!
虎贲卫的人!竟然早已埋伏在外!
燕无锋心头一凛,身体在雪地里顺势翻滚,避开可能的后续袭击,同时目光如电扫过风雪弥漫的驿站外围。影影绰绰,至少有七八个穿着深色劲装、披着白色雪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雪堆、断墙后无声地冒了出来,冰冷的弩机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光泽。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挺拔,即使在肆虐的风雪中,也如标枪般挺立,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刺骨、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正死死锁定着燕无锋和他怀中的包裹。
面具人!燕无锋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在关帝庙血巷,正是此人指挥着虎贲卫围攻!他竟亲自追来了!
目标锁定!生死不论!夺回秘钥和圣婴!面具人冰冷的声音穿透风雪,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他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喏!周围的虎贲卫精锐齐声低喝,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杀人机器。他们迅速散开,三人一组,两人持弩封锁燕无锋可能的闪避路线,一人则拔出腰间狭长的制式战刀,刀身反射着雪光,森冷迫人。阵型瞬间展开,如同一个冷酷的绞索,向刚刚翻滚起身、立足未稳的燕无锋和圣婴绞杀而来!
驿站大堂的崩塌仍在继续,惨叫声不绝于耳。而驿站外的风雪中,死亡的绞索已然收紧!
燕无锋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寒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怒。他单膝跪在深雪中,将圣婴的包裹更紧地护在身下,右手缓缓探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柄毫不起眼的、刀身狭长略显弯曲的短刀——止杀。刀名止杀,出鞘,却只为截断这扑面而来的杀戮!
就在虎贲卫的弩箭再次上弦,冰冷的箭头即将喷射出夺命寒星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哇——!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号角声,如同草原苍狼对月的长嗥,陡然从驿站另一侧的狂风暴雪中炸响!声音苍凉、雄浑,带着一股蛮荒的野性力量,瞬间压过了风雪和驿站崩塌的喧嚣!
号角声未落,一道道矫健如豹、迅捷如风的身影,踏着厚厚的积雪,却如履平地般狂飙突进!他们穿着翻毛的皮袄,戴着狰狞的狼头帽,脸上涂抹着暗红色的油彩,手中挥舞着沉重的弯刀和套索!正是之前驿站角落里的那几个草原汉子——苍狼卫!
为首的,竟是一个身材高挑、带着野性魅力的女人!她脸上同样涂着红彩,一双眼睛在风雪中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琥珀,紧紧盯着燕无锋怀中的包裹,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她手中没有兵器,只握着一根缠绕着彩色布条和兽骨、顶端镶嵌着一颗幽蓝色宝石的短杖。在她身后,一个格外雄壮的苍狼卫战士,正奋力吹响一只巨大的、用某种巨兽腿骨制成的号角!
长生天的指引!圣物就在那里!夺回它!女人——乌兰赫娅,草原金帐王庭的大萨满弟子,用草原语厉声喝道,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她手中的兽骨短杖猛地指向燕无锋,杖顶的蓝宝石骤然亮起,一道无形的、带着冰寒气息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冲向燕无锋的那几个虎贲卫精锐,动作猛地一滞!仿佛瞬间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动作变得迟滞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正是萨满巫术——寒霜之缚!
杀!乌兰赫娅身后的苍狼卫战士发出野性的咆哮,如同狼群扑向猎物,弯刀划破风雪,悍不畏死地冲向被巫术迟滞的虎贲卫!
虎贲卫面具指挥使眼中寒芒爆射!草原蛮子!找死!他低吼一声,身形骤然前冲,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目标直指被短暂困住的下属!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闪着暗沉乌光的软剑,剑尖颤抖,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精准无比地点向束缚着虎贲卫的那股无形寒冰力量的核心节点!
三方!驿站废墟之上,风雪狂舞之中,虎贲卫、苍狼卫、以及被夹在中间的燕无锋和圣婴,瞬间碰撞在一起!
虎贲卫军阵森严,配合默契,弩箭攒射,刀光如网,带着铁血军旅的冷酷高效。
苍狼卫则狂野剽悍,悍不畏死,弯刀大开大合,配合着萨满巫术的诡异干扰,如同狂暴的狼群冲击着坚固的堤坝。
而燕无锋,就是那堤坝前最顽固的一块礁石!
止杀短刀终于出鞘!刀光并不炫目,反而带着一种内敛的、近乎灰暗的色泽。他的身形在深雪中变得异常灵活,如同在激流中游动的鱼。面对一支角度刁钻、射向他左肋的弩箭,他身体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拧一滑,弩箭擦着衣襟飞过,深深没入雪地。同时,手腕翻转,止杀短刀划出一道短促精准的弧线,如同毒蛇吐信,后发先至!
叮!一声脆响!
一个刚刚挣脱寒霜束缚、正挥刀凶狠劈向他头颅的虎贲卫,只觉手腕一麻,一股刁钻冰冷的力量瞬间侵入经脉,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沉重的战刀几乎脱手!燕无锋这一刀,并非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截在了对方力量爆发的必经节点上,如同掐住了毒蛇的七寸!
截脉手!那虎贲卫骇然惊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刁钻、直指力量本源的刀法!
燕无锋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体借着对方力量溃散的瞬间,如同被狂风吹动的落叶,诡异地侧飘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侧苍狼卫战士横扫而来的沉重弯刀!弯刀带起的寒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左手始终紧紧护着胸前的包裹,圣婴似乎被剧烈的颠簸和杀气惊醒,发出更加响亮的、带着惊恐的啼哭。
哇——哇啊——!
这哭声,在喊杀震天的风雪战场上,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耳!
就在圣婴啼哭响起的瞬间,异变再生!
燕无锋贴身藏着的武库秘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他胸膛的剧烈震动!一股比驿站地陷时强烈百倍的幽蓝色光芒,穿透他的衣物,猛地迸射出来!这光芒如同有实质,瞬间扫过周围数丈范围!
嗡——!
那深不见底的驿站塌陷坑洞深处,猛然传来一声更加巨大、更加沉闷、仿佛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紧接着,塌陷坑洞边缘那些流淌着岩浆般幽蓝光芒的裂缝,光芒骤然暴涨!如同无数条蓝色的电蛇疯狂窜动!
轰隆隆隆——!
整个塌陷区域的地面,再次发生恐怖的、连锁崩塌!这一次的范围更大,速度更快!不仅仅是驿站废墟,连带着驿站后方一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斜坡,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积雪、冻土、碎石、连同几个在边缘混战的虎贲卫和苍狼卫战士,一起惨叫着坠落下去!
塌陷的巨坑边缘,幽蓝光芒疯狂闪烁,照亮了下方坠落的景象——那并非想象中的黑暗深渊,而是一片巨大、空旷、被厚厚的、如同蓝色水晶般的坚冰覆盖的地下空间!冰层之下,影影绰绰,似乎冻结着无数巨大而狰狞的轮廓!
塌陷的地面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上方缠斗的众人无情吞噬!
燕无锋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圣婴,身体在急速下坠的泥土、雪块、杂物中竭力调整姿态。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腑。
轰!噗通!咔嚓!
各种混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燕无锋重重地摔在一片坚硬、冰冷、光滑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几乎喷出,被他强行咽下。怀中的圣婴发出更加惊恐的啼哭。
他挣扎着半跪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冰窟!穹顶高耸,由万年不化的幽蓝色坚冰构成,散发出朦胧而冰冷的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如同置身于巨大的水晶宫内部。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冰窟的地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蓝色坚冰,而冰层之下,清晰地冻结着无数巨大的身影!
那是……一支军队!
一匹匹身披残破青铜重甲、体型远比寻常战马高大雄壮的战马冰雕,保持着冲锋的姿态,马头高昂,前蹄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踏碎冰层!战马之上,是一个个同样披着厚重、样式古老狰狞的青铜甲胄的骑士!他们或高举长戈,或挥舞巨剑,或引弓欲射,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个骑士的面容都被冻结在冰层之下,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狂怒、狰狞、或是对死亡的惊愕。数不清的冰雕战士,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冰窟深处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形成了一支沉默的、被永恒冰封的远古军团!一股来自洪荒的惨烈杀伐之气,即使隔着厚厚的冰层,也扑面而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侥幸随着塌方坠落下来的众人,此刻都摔在这片诡异的冰封战场之上,暂时停止了厮杀,都被眼前这震撼而恐怖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虎贲卫的面具指挥使裴烈(燕无锋此刻才知晓其名),拄着他的乌光软剑,站在一处稍高的冰丘上,金属面具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难以掩饰的狂热,死死盯着冰层下那些古老甲胄和武器上某些奇特的纹饰,喃喃自语:…北冥…真的是…北冥的印记…他怀中的那份密旨似乎变得滚烫。
苍狼卫的乌兰赫娅大萨满,则跪伏在冰冷的冰面上,双手捧着那根兽骨短杖,杖顶的蓝宝石与冰窟的幽蓝光芒相互辉映。她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草原祷言,充满了敬畏和激动:…寒冰的守护…长眠的英灵…圣物指引…长生天庇佑…血祭…终将…
她的声音虽然低微,但血祭二字,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燕无锋的耳中!他猛地看向怀中啼哭不止的圣婴,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比这万年冰窟更加寒冷!
就在这时,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灰色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冰窟上方一处崩塌的裂缝边缘滑落下来!他落地轻盈,点尘不惊,恰好落在离燕无锋不远、也离裴烈和乌兰赫娅稍远的一具巨大的、被冰封的青铜战车旁。此人一身破旧的灰色布袍,身材瘦高,脸上蒙着一块同样灰扑扑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狭长、淡漠、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睛。他就像一个偶然闯入的局外人,既不看那震撼的冰封军团,也不看虎贲卫或苍狼卫,反而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封战车上一道深深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裂痕,似乎在感受着那万年前留下的力量。
风雪客…萧瑟裴烈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声音带着一丝忌惮。显然,这个神秘人的名号,连他也知晓。
萧瑟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裴烈一眼,只是专注地抚摸着那道冰痕。然而,就在他手指拂过冰痕边缘时,他宽大袍袖的阴影下,一根细若牛毛、近乎透明的金属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滑出,无声无息地贴地游走,目标竟是裴烈腰间悬挂的一块象征着虎贲卫极高权限的、雕刻着狰狞虎头的玄铁令牌!他的动作隐蔽到了极致,仿佛只是袖口在寒风中的自然摆动。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三方势力,在这片被永恒冰封的远古战场遗迹之上,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再次形成了对峙。虎贲卫的冷酷铁血,苍狼卫的狂热虔诚,风雪客的莫测高深,以及抱着圣婴、如同困兽般的燕无锋。
裴烈缓缓抬起手中的乌光软剑,剑尖指向燕无锋,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的摩擦感和不容置疑的杀意:燕无锋,交出圣婴和秘钥!念在你一身功夫,或可留你全尸!他身后的虎贲卫精锐,迅速从震撼中恢复,强忍着冰窟的奇寒,重新结阵,冰冷的弩箭再次锁定了目标。
乌兰赫娅也站起身,兽骨短杖指向燕无锋怀中的圣婴,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圣物!属于长生天!属于草原!亵渎者,灵魂将被永世放逐于寒风之中!她身后的苍狼卫战士发出低沉的咆哮,弯刀在幽蓝光芒下反射着寒光。
而萧瑟,依旧在旁若无人地研究着那辆冰封战车,仿佛对眼前的剑拔弩张毫无兴趣。只有那根无形的丝线,距离裴烈的令牌越来越近。
燕无锋缓缓站直了身体。怀中的圣婴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啼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小脸憋得通红。他低头,看着孩子那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里面映照着冰窟幽蓝的光芒和上方虎视眈眈的敌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决绝涌上心头。他轻轻拍了拍包裹,低声道:莫怕。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裴烈、乌兰赫娅,最后在那看似置身事外的萧瑟身上停留了一瞬。止杀短刀在他手中挽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刀花,刀锋上那内敛的灰暗光泽,似乎变得深沉了一分。
想要燕无锋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冰窟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最后的死寂,那就从我燕无锋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未落,裴烈眼中杀机爆射!杀!他厉喝一声,手中乌光软剑如同毒龙出洞,幻化出数十道虚实难辨的剑影,带着刺骨的阴寒剑气,直刺燕无锋周身要害!剑未至,那股阴冷锐利的剑气已激得燕无锋皮肤生疼!
几乎同时,乌兰赫娅手中的兽骨短杖猛地顿地!杖顶蓝宝石光芒大盛!她口中急速念诵着更加急促古老的咒文,一股远比驿站外强大十倍的冰寒气息瞬间爆发,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旋转飞舞的冰蓝色气流,如同灵蛇般卷向燕无锋的双腿!寒霜之缚的终极形态——冰狱缠魂!
而萧瑟的手指,终于轻轻勾住了那根无形的丝线,只需轻轻一拽…
燕无锋腹背受敌,杀招临身!他瞳孔骤然收缩,全身功力毫无保留地催发!止杀短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不再是内敛的灰暗,而是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切割一切的凌厉!他身体不退反进,迎着裴烈那漫天剑影,短刀划出一道玄奥莫测、直指力量本源的轨迹!他要截的,不是那数十道剑影,而是裴烈这一剑真正的力量核心!
同时,他的右脚在冰面上猛地一跺!一股精纯凝练的内力透足而出,并非硬撼乌兰赫娅的冰狱缠魂,而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精准地点向那旋转冰寒气流的几个最不稳定的节点!以点破面!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搏杀即将碰撞出最惨烈的火花时——
哇——!!!
燕无锋怀中的圣婴,似乎被裴烈那恐怖的杀气和剑意彻底惊吓,爆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委屈和恐惧的啼哭!
这哭声,尖锐无比!
嗡——!!!
燕无锋怀中的武库秘钥,随着圣婴这声啼哭,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的幽蓝色光芒!一股沛然莫御、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恐怖能量波动,以燕无锋和圣婴为中心,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冰窟!
轰——!
冰层在颤抖!空气在哀鸣!
那巨大的能量冲击波,首当其冲撞上了裴烈那凌厉绝伦的剑影!如同巨锤砸在琉璃上,漫天剑影瞬间崩碎!裴烈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具冰封的持戈骑士雕像上,冰屑纷飞!他脸上的金属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鲜血从面具下沿渗出!
乌兰赫娅的冰狱缠魂,在这股纯粹、狂暴的远古力量面前,如同冰雪遇到烈日,瞬间消融瓦解!她手中的兽骨短杖杖顶的蓝宝石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她本人更是如受重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被身后的苍狼卫战士死死扶住才没倒下!
萧瑟那根即将触碰到令牌的无形丝线,在这股能量风暴中无声无息地寸寸断裂!他本人也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滑出数丈,一直撞到冰窟的墙壁才停下。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死死盯着燕无锋怀中那团爆发出恐怖光芒的源头!
轰隆隆隆——!
冰窟深处,那片密集的冰封骑士军团中央,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活了!冰层之下,那些保持着冲锋、搏杀姿态的骑士冰雕,它们空洞的眼窝深处,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了两点幽蓝色的火焰!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如同地狱鬼火,在幽蓝的冰窟中次第点亮!无声无息,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
无数双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眼睛,穿透万载玄冰,冰冷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冰窟中所有的不速之客!
那支被永恒冰封的远古军团…苏醒了!